“當啷！”
謝無祁手中的劍掉落在地，腦海似乎被生生劈作兩半。
他身形一晃，硬撐着沒有倒下，忍着識海的沖擊和一陣接一陣的眩暈，咬着牙朝着已倒在地上的葉霁雨挪去。
謝無祁的識海早已驚濤駭浪，連一向穩如泰山的古琴都被迫在墨色中沉浮。此時琴身的微光明滅，但它也如謝無祁般，始終不肯隐沒于識海之下。
自修道以來，謝無祁大大小小的劫也渡過不少，但他向來坦坦蕩蕩，渡劫時從未體會過心魔爲何物。
來到玉靈界後，即使知道原身在修無情道，可除了識海有些許異常外，平素他從未感受過無情道的存在，自然難有實感。甚至有時他會猜想，原身的無情道是否随着自己的“奪舍”而消散。
但後來扶疏前輩的話卻推翻了這個猜測，她說自己身上是被種下的無情道，甚至連她都無法摧毀。
原本對謝無祁而言，即使被種下無情道種，他也不覺得自己會走上這條路。他告訴自己無需多想，他有自己的道，隻要不繼續修煉無情道便是。
如今身處心魔陣中，無情道卻被反複被提起。當看到葉霁雨倒在眼前，謝無祁才猛地發覺，他内心深處竟是無比在意夢中刺向葉霁雨的那一劍。
“爲何掙紮？修仙者不求成神，不能斬斷牽絆，還修什麽仙！”恍惚間，那個聲音再度響起。
這聲音自帶蠱惑之意，若是平時謝無祁自是不懼。但如今内憂外患，僅是識海的異常已讓他應接不暇。他從未試過識海如此怪異且不受控制，若這也是所謂無情道的影響，那這無情道，修的到底是什麽？
謝無祁眼神變幻，忍着劇痛，趁着轉瞬的清明，直接咬破舌尖！心頭血如霧噴出，他的氣息一弱，也再支撐不住，單膝跪地。
頂着還在聒噪的引誘聲，謝無祁勉力結出了一道極爲複雜的手印，本就微弱的氣息更是雪上加霜。
聽到聲音又在重複諸如“天道無情，自該以無情道破之”雲雲，謝無祁雖已近強弩之末，仍不由冷笑：“……尋道者，大道三千，皆有可爲。凡天道之下，莫不留一線生機，又豈敢言天道無情？什麽無情道，荒謬之極！”
血霧随着謝無祁最後一字落下，被盡數吸進謝無祁結下的無晦印中。接着，一道金光沖天而起，以謝無祁爲圓心朝四周猛地震開！
原本倒在血泊中的“葉霁雨”瞬間消失不見，從進入陣中開始便如影随形的束縛感也終于散去，謝無祁頓覺神志都清醒了幾分。
他召出碎玉，支撐着站起身來。而那個聲音似乎被謝無祁的冥頑不靈給激怒，不再言語，隻是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時暗了下來。
看着熟悉的劫雲聚集，謝無祁面無表情，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劍。
濃如墨色的劫雲不斷翻湧，天雷的威壓也開始初現端倪。幾欲壓彎脊梁的恐怖威壓之下，謝無祁毫無血色的臉猶如一尊雕塑。
他閉上雙眼，碎玉懸在身前輕輕嗡鳴。
滾滾天雷之下，謝無祁原本稍緩的識海竟再度翻江倒海起來，氣血翻湧之下他猛地一口血噴出！
在神智朦胧間，他似乎聽到了隐隐來的琴聲。不知爲何，明明是從未聽過的曲調，卻讓他從心底感到懷念和歎息。随着琴聲越發清晰，原本暴動的識海竟奇迹般逐漸平息下來，識海中的古琴似乎也跟着琴聲共鳴起來。
與此同時，謝無祁噴出的血液卻被碎玉吸收得一滴不剩，而後，劍身上的金紋瞬間亮起，讓整把劍幾乎都鍍成金色！
閉着眼的謝無祁沉浸在樂曲中，對此一無所覺，他隻想找到琴聲裏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而天空中，蓄勢待發已久的天雷也在此刻終于落下！
“轟——”
謝無祁如怒海孤舟，置身于這被雷霆撕裂的天地，隻覺天地浩然，廣袤無垠，人之渺小，滄海一粟。
如此渺小之身，卻爲何永遠不甘平凡，妄圖以蝼蟻之身，得證大道？手中有劍，便可抵抗天意嗎？皆說大道無情，那你的道，又是什麽？
雷電加身，謝無祁幾乎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但他嘴角含血，卻依舊勉力擡起頭來，直視着上蒼，靈台一片清明。
第二道天雷，也已就緒。
天雷落下的瞬間，謝無祁的靈台裏，一道金色的劍意呼嘯而出，瞬間撞進碎玉！碎玉本就泛着金光的劍身立時燦若熾陽，其光芒之盛竟連天雷都遮掩不住！
劍意融入碎玉後卻去勢不減，迎着天雷便直直劈上！
“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皆可見證吾道。吾道名爲，山河！吾身可滅，吾道永存！”謝無祁沿着碎玉劈開的通道縱身而上，握住劍的瞬間，卻好似看到了一個撫琴的女子。
她在叫他什麽？謝無祁聽不真切。
而後，他一劍揮出。
“小謝！”
謝無祁猛地睜開雙眼，卻正對上葉霁雨晶亮的眸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也突破元嬰了？”
葉霁雨的身前還放着鳴鳳，似乎剛剛正在彈奏。
剛剛看到的女子，是葉霁雨嗎？謝無祁揉了揉額頭，暗笑自己大約還沒完全從心魔陣中恢複過來，葉霁雨但凡能彈出三個以上不刺耳的音符便不是她，又怎會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可是那女子分明和葉霁雨長得一模一樣。
“小謝？”大約是見謝無祁半天沒有回應，神色還有些怔忪，葉霁雨擔心是否心魔陣對他有什麽影響。心魔一事，再謹慎都不爲過，何況他身上的無情道至今仍無解決之法。
葉霁雨想了想，幹脆繼續彈起了《破魔》——這是她自己起的名字，寓意着破天魔陣時學會的曲子。她确認不是錯覺，在給謝無祁他們彈奏了幾遍之後，她的靈台也變得清明無比。
當熟悉的琴聲響起，謝無祁終于回過了神。可他甚至沒有顧上查看自己的元嬰，便被葉霁雨這熟練的指法給震驚了——這是竟是葉霁雨？到底是自己還在心魔陣中沒出來，還是她在陣中走火入魔了？！
或許是謝無祁的目光過于強烈，葉霁雨不解地看過去，卻見謝無祁眼睛死死盯着她撫琴的手，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小葉子：【邪魅一笑】小謝，你可滿意你看到的，嗯？
小謝：【拔劍】哪來的妖祟，趕緊從她身上滾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