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院判輕聲道：“殿下？”
顧聿知擡頭眨巴着眼睛看向他：“我在想，桑皮紙也不知能不能成。”
因着發現了楚王兄聯系北狄人的事情，他們之前制定的好多計劃都暫時擱淺了。
尤其是之前服官役去種植桑樹的那些人，全都去修複井鄉了。
“桑皮紙倒是還好，我最想要的還是棉花。”
早知道會這麽早就開戰，他去年就不該将那些棉花全部紡布，而是想辦法多制作一些棉衣。
冬日開戰，将士們肯定很難過。
謝長史見他小小的一個人兒，渾身都散發着一種，和他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憂愁。
再想一想自己天真爛漫的女兒，謝長史心中忍不住又重重歎了口氣。
就像殿下所想這樣，若是北狄的戰事過幾年再起就好了。
有了殿下的棉衣，将士們冬日裏作戰，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樣縮手縮腳。
和常年吃牛羊肉，在雪山中生活的北狄人相比，他們桑朝将士們的禦寒能力肯定會比他們差一些。
這也是爲什麽以往和北狄起沖突時，他們将士的人數最少要是對方的兩倍，才會有勝算的可能。
但不管怎麽惆怅，該來的還是要來，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江南的事情。
顧聿知用鎮紙放好，仰頭看着謝長史：“謝長史，我決定啦！我要将我來惠州時發生的這些事情記錄下來。”
不是讓母妃看了擔憂，也不是讓皇兄看了覺得自己在賣慘，而是記錄。
等以後時間長了，他對于惠州的記憶肯定會變得模糊，但是現在記錄下來不用擔心了，若是忘記了，翻開看看便是了。
想通這一點，顧聿知也不再猶豫，快速落筆。
他從漠北出發，路上經過了什麽地方，吃了什麽東西，遇到了什麽困難，以及到了江南發現江南的不對等等，全都記錄下來。
也許是因爲心中有盼頭，顧聿知這一寫就寫的有些停不下來，就算是手酸了也沒有抱怨，甩甩手繼續。
有事情做，時間就過得非常快，好像沒多久，天就亮了。
謝長史看了眼還在埋首奮筆疾書的顧聿知，悄悄起身将一旁的燭火剪滅，又往門外走了幾步，仔細聽了聽，府中好像還是沒什麽動靜。
幾個時辰過去了，也不知道後湖島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
謝長史隻覺得内心矛盾。
他盼望着齊國公能安全帶着嶺南駐軍前來江南，解江南之危，但如果這樣，那就要盼望着楚王帶走的水師人不多。
但如果留下的水師人多，那他們登陸後湖島，就是一次很危險的決定。
謝長史微微閉了閉眼，就聽見了小殿下擱下筆的聲音，他忙轉身回來：“殿下。”
顧聿知點點頭，等紙張徹底幹透了之後，才按照順序将這些紙張疊放好，遞給謝長史：“先這麽收着吧，等江南事了，我記錄完了後，再裝訂成冊。”
他撓了撓下巴，大眼睛滴溜溜的轉，好一會兒才道：“到時候就在封面上寫，顧聿知八歲惠州遊。”
簡單又好記！
謝長史寵溺一笑，低聲應是：“好。”
府中無人，自然也沒人送早膳。
顧聿知摸了摸肚子，沒忍住打了個呵欠。
忙碌了一個晚上，這會兒的困境終于上來了。
他頂着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暗想，自己好像是忘記了什麽事情。
但到底是什麽事，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
迷迷瞪瞪回到房間，顧聿知連早膳都來不及想就睡着了。
再醒來時，已經是午時了。
烈日透過大開的窗戶洋洋灑灑落在地磚上，有些刺目的眩暈。
顧聿知迷迷糊糊起身，甩了甩頭後才終于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麽事！
他驚呼一聲：“糟糕，昨日晚間我還和章侍衛他們說，出發前一定要叫我，我要送他們出征！”
結果好了，寫他這一路上所經曆的事情寫的太過于認真了，竟然忘記這事了！
他使勁拍着額頭：“慘了慘了，也不知道章侍衛他們有沒有等我！”
章侍衛應該沒和侍衛們說自己要送他們出征的事情吧？
若是說了，結果他卻沒出現，侍衛們會不會覺得自己是膽小怕事？
顧聿知急匆匆穿好衣服，才剛剛出了内屋，就見霍先生和謝長史有說有笑進來了。
秦院判緊随其後，手中端着一碗藥膏，瞧見顧聿知，秦院判臉上閃過一絲懊惱：“殿下，您醒了。”
本想趁着殿下還沒醒時，趕緊進來換藥，結果緊趕慢趕的，還是晚了一步。
顧聿知看了眼秦院判手中的藥，又看了眼才穿好的褲子，抿着唇轉身認命重新将褲子又換了下來。
兩條白玉似的小腿上布滿了傷痕，但顧聿知卻好像是察覺不到疼一樣，還笑眯眯看着霍先生：“霍先生，後湖島之行，是不是很順利呀？”
一定很順利的吧！
不然霍先生的表情爲什麽會這麽閑适？
霍先生先是行了一禮，随後道：“殿下想的沒錯，後湖島之行的确很順利。”
應該說是楚王對他自己很自負，自負自己對江南的把控，所以才會隻留四千人圍困惠州，将大部分水師和私兵全都調走。
顧聿知一聽這話小臉上頓時就揚起了笑容，但很快又撇着嘴道：“那這樣的話，齊國公豈不是很危險了。”
霍先生肅着臉道：“是啊！據島上的一位将領交代，楚王的私兵有五萬左右，除去留在惠州以及後湖島的一萬，差不多有十四萬水師前去圍堵齊國公。”
也許是因爲害怕再次發生之前大張旗鼓圍堵齊侍衛，結果卻失敗的事情，所以這次楚王特别豁得出去，幹脆将所有人帶走，先滅了嶺南駐軍，再和北狄人一起打進京城。
但他怎麽都沒想到，他還沒走了，顧聿知就已經朝着這邊狂奔而來。
他還沒遇到齊國公，顧聿知就已經到了惠州，不過才兩天的功夫，不僅解了惠州之圍，還将他私兵訓練地給抄了。
霍先生安慰道：“不過殿下，後湖島上兵器衆多，再加上願意投誠的叛軍，小的認爲，我們可以反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