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點頭邊肯定的說：“我什麽都沒說，是秦院判你聽錯了！”
秦院判垂眸沒說話，走上前才看到小殿下腿上的傷又沁出了些血珠，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他微微搖頭道：“殿下，現在是夏日，尤其江南一帶天氣炎熱，若是殿下還不注意，讓傷口發炎……”
秦院判臉色沉了下來，語氣格外嚴肅：“到時候就要用小刀，将腐肉一點一點割掉，若是嚴重的話，還很有可能會刮到骨頭……”
秦院判的聲音其實很輕，但聽到顧聿知耳朵裏，卻像是驚天大雷，炸的他臉色越來越白。
要一點一點把肉割掉，還很有可能刮到骨頭！
光是聽秦院判這麽說，顧聿知就覺得很可怕，更别說一想到因自己不注意，以後自己很有可能就會有這樣的遭遇……
他癟着嘴，帶着哭腔道：“我一定聽話，秦院判你不要刮我的骨頭！”
見吓唬住了顧聿知，秦院判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不少：“接下來這幾日，殿下隻要好好修養，最好是别再練武了。等傷口結痂後，殿下再一點一點的加大你練武的動作。”
顧聿知連連乖巧點頭，好像自己點頭的稍微慢一點，肉就會腐爛似的。
他直挺挺躺在床上，那些撕裂的傷口傳來火辣辣的疼，但秦院判上過藥的地方，不僅很快消除疼痛，還帶着點冰冰涼涼的感覺，很舒服。
顧聿知輕聲道：“秦院判，我想和皇兄聯系，讓他緊急培養一些軍醫，在漠北戰事起來之前，送過去。”
他鼓着臉道：“霍先生說過的，軍醫的培養比較簡單，隻要能認識一些外傷的藥材，會簡單包紮，正骨止血什麽的，就可以了。”
反正戰場上救治的都是輕傷的戰士，也不用會太多的技藝。
顧聿知生怕扯到傷口，小心翼翼偏頭：“秦院判，你說有沒有什麽方法，能讓這些軍醫學到更深的醫術呢？”
秦院判包紮的手微頓，随即又恢複正常：“殿下所想之事，隻怕不太容易。”
顧聿知一臉茫然:“爲什麽呀？”
秦院判勾着唇角微微笑了笑：“因爲軍醫對技藝要求不高，所以但凡是學大夫的，都會想要精進自己的醫術，沒人願意守在戰場上，看那些血肉模糊的場面。”
軍醫領軍饷，但和自己開醫館賺錢相比，軍醫那點軍饷算什麽？
更何況還不安全。
見顧聿知睜着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秦院判繼續道：“所以殿下所知道的軍醫，一般都是沒什麽天賦，也沒什麽出路的人去做的。”
想要培養軍醫很簡單，但要像殿下所說，多培養一些軍醫，是不可能的。
顧聿知沒想到自己的這個想法才提出來，就被秦院判給否決了。
他滿心沮喪，渾身都寫着我不開心這幾個字。
哼哼唧唧了好一會兒，他才耳朵微微一動：“秦院判，是不是東西直門的戰争結束了？”
秦院判微微一愣，将最後一處傷口包紮好：“殿下還能聽見聲音？”
齊府的位置算是在惠州中心了，距離東西直門的距離都非常遠，更何況這次的戰争是屬于小規模的，對方沒有攻城，他們也沒有用投石器，殿下是如何知道戰争結束了的？
顧聿知搖頭：“不知道呀，就是覺得好像是結束了。”
說到這，顧聿知就捂着嘴打了個呵欠。
傷口不疼了，他的困勁猛地就竄了出來。
秦院判瞧着他這樣，正要起身将蠟燭心剪短一些，就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小殿下拉住了。
因爲打了呵欠的原因，顧聿知的眼睛水汪汪的。
他看着秦院判的眼神可憐巴巴的：“可是我還是想試一試。”
秦院判一時沒反應過來：“試一試什麽？”
顧聿知理所應當道：“當然是試一試讓皇兄多培養軍醫呀！”
他抿着唇想了想：“而且，這次我想讓皇兄安排他們多學習一些醫術，不僅僅是簡單的包紮。”
顧聿知看向秦院判：“我聽霍先生說，戰場上，重傷的士兵，是得不到救治的。”
他們被百姓擡出戰場，或者痛苦哀嚎，等着最後的救治，或者知道自己傷重，麻木等死。
顧聿知聲音都變得低落了不少：“霍先生說，他第一次去軍醫的帳篷時，都被吓了一跳，認出裏面有自己熟悉的人。他哭着問他的父親，爲什麽不派醫生過來救治……”
秦院判的神色也難看了起來，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的父親沒說話，反而是他所熟悉的人安慰他，戰争就是這樣的，讓霍先生不要難過。”
顧聿知看着秦院判：“霍先生說，他當時也很難過，後來的幾次戰鬥，他都會想辦法讓軍醫救治這些重傷士兵，但這幾次戰争過後，他變成了他父親那樣的人。”
這些都是他帶出來的兵，他心底比任何人都沉重，但他别無他法，隻能自己扛着。
顧聿知的聲音越來越輕，他總覺得自己知道的越多，對霍先生就越是佩服，也越是心疼。
“霍先生沒做成的事情，我想盡力試一試。畢竟，我可以找皇兄呀！”
這些人不願意沒關系，讓皇兄下令。
隻要有皇兄的命令，這件事成功的幾率就會變大！
秦院判看着顧聿知的小臉。
因爲瘦了不少，他的眼睛就顯得格外大。
再加上這段時間沒有休息好，又受傷的緣故，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都裂開了，動作稍稍大一點，嘴唇上就會沁出血珠。
明明是一個皇親貴胄，卻讓自己陷入這樣狼狽的境地。
但就算是這樣，他仍舊心系前線的戰士們，想要盡自己的努力，讓更多的戰士們能活下來。
在這一刻，秦院判心中以往的那些堅持，轟然倒塌。
他之前從未想過的事情，在這一刻，猛地襲上心頭。
并且這個念頭一起，秦院判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他看着顧聿知，一字一句，鄭重其事道：“殿下，關于這件事，臣有個想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