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聿知眉心一跳，豎起耳朵想找出這人在哪，但顯然這人也很謹慎，之後便沒再開口。
馬車是傾斜着的，顧聿知想要在車窗前保持平衡已經非常難了，更何況還要想辦法換位置搭弓射箭。
他死死咬着牙，邊找尋下一個目标，邊不停告訴自己他隻是在練梅花樁，隻是在紮馬步，不過就是傾斜着的，沒什麽可怕！
外面的慘叫聲不絕于耳，他根本來不及去害怕。
下一瞬，他找好方位，再次拉滿弓，邊深呼吸邊小聲嘟囔着，都是小兔子，然後松開手，箭矢破空而去，再次收割一人性命。
就在此時，一個賊人已經突破了包圍圈，猛地出現在了車窗下，對着顧聿知露出一個嗜血又殘忍的笑。
在這瞬間，顧聿知完全是懵的，他呆愣愣看着這個男人抓着車窗邊緣想往馬車裏來，下一瞬，一柄長劍猛地從這男人的咽喉部劃過，鮮血瞬間飙了出來，濺了顧聿知一臉。
謝長史一腳将人踢開，轉頭看向顧聿知，喘着粗氣道：“殿下！快走啊！”
他們的人已經沒剩兩個了，而他自己本就是個文官，這點三腳貓功夫更是撐不了多久，殿下若是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顧聿知就這麽呆愣愣看着他，眼睛都不知道眨一下，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将臉上的血痕沖刷開來。
他哽咽道：“謝長史，你們快上來，快上來！馬車裏，馬車裏可以躲一躲的！”
一定還有别的辦法能夠逃過此劫！
舒老師一直都說，他是歐皇，他歐氣滿滿，他一定可以帶着謝長史他們活下來的。
他顫抖着手想要将謝長史拉上來，卻在下一瞬看到有人舉着長劍朝着謝長史砍了過來，顧聿知想也沒想将謝長史推開，然而他來不及搭弓了，那把長劍透過車窗，直直向他刺了過來，劍尖擦着顧聿知的臉劃了過去，劍氣甚至斬斷了他一縷頭發。
哪怕是腦子一片空白，有些動作還是刻在了骨子裏。
顧聿知一個後空翻，腳尖往上一踢，隻聽那把長劍發出铮的聲音，長劍顫抖不已，那人順勢上前，下一瞬就被謝長史一劍捅入了腹部，随即被他狠狠一腳踢了出去。
他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聽之前那個沙啞的聲音繼續道：“這邊車窗開了，小王爺在這邊！”
就好像是一瞬間的事情，剩下的那些殺手全都湧向了這邊。
天色徹底陰沉了下來，漫天的雪順着狂風湧進了車廂裏，吹得顧聿知睜不開眼睛。
他還做不到像霍元帥那樣憑着感覺就能射殺一人，他隻能費力睜大眼睛，一手抓着弓，另外一手将匕首拔了出來。
在這漫天風雪中，所有人的動作好像都變得很慢，他能清楚的看到一把長刀忽然出現在了謝長史的身後，從他的肩膀處斜着砍了下去。
謝長史猛地吐了一口血出來，轉身奮力将那人擊殺，随後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顧聿知張着嘴巴，想要尖叫，想要大喊謝長史的名字，卻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他渾身顫抖，幾乎握不住弓和匕首，看着謝長史倒下的地方滿是痛苦，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猛地跪了下去，弓和匕首順勢落下。
明明在落淚，可他眼睛還是酸澀的厲害，大口大口的呼吸也喘不上氣，隻得下意識扯着衣領，發出無聲又絕望的哀嚎。
謝長史，謝長史……
從來漠北的第一天開始，謝長史就無時無刻陪伴在他的身邊，教他讀書寫字，教他爲人的道理，也教他身爲皇子要明白的國家大義。
他有時候會仗着自己年紀小，亦或者是王爺的身份，想要偷個懶，耍個賴，看着謝長史無奈的模樣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格外聰明
可很快他就明白了，不是自己聰明，而是謝長史他們讓自己開心一些。
在這種危機時刻，顧聿知竟然好像明白了自己被暗殺的原因，他擋着别人的道了！
這個别人，正是他的三王兄，楚王顧聿宸！
而最大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這次的鹽引。
謝長史他們都有想過，李記商行會在事後對聞氏商行進行瘋狂的報複，所以他們才想要拉攏别的商行一起。
但他們誰都沒想到，李延平，或者說楚王會瘋狂到這個地步，竟派了這麽多的殺手來劫殺他！
他很想問問楚王兄，在江南那樣富庶的地方待着，當一個閑散王爺不好嗎？爲什麽要拼了命的想要坐上皇位？
爲了這個位置，可以一點也不顧及兄弟情誼……
顧聿知猛地擦了下眼淚，鼓着臉想，楚王兄其實和他也沒什麽情誼。
他想和皇兄說，他其實可以不要當文掌櫃嘴裏的漠北首富，也不用想辦法努力成長讓漠北軍接受自己，隻要謝長史他們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但老天爺好像聽不到他内心的祈求，他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的人一個接着一個的打下去，漫天的大雪都掩蓋不了馬車周圍的鮮血，厮殺聲越來越薄弱，馬車也開始變得晃蕩起來，刀劍砍在馬車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顧聿知害怕的牙齒打顫，手腳發軟。
他死死咬着下唇，最初出血了都沒察覺到，将小弓甩下，拔出匕首，躲在車窗之下，盯着一個點，眼神就好像是放空一樣，實則渾身肌肉緊繃，整個人處于一種僵直的，極度防備的狀态。
下一瞬，一個人扒着車窗探進了頭來。
就是現在！
顧聿知猛地擡手，匕首在手中轉了一個圈，他快準備将匕首插入那人的脖子，在他震驚的眼神中，猛地抽回手。
溫熱的血瞬間濺了他滿身，他也顧不得擦翻身下了馬車，利用身形小的特點，找到了已經重傷的霍元帥。
霍啓元已經精疲力竭，整隻右臂幾乎都是麻木的，看到顧聿知，努力揚起一個笑，一個字也來不及說，重重倒了下去。
顧聿知眼神呆滞，耳邊隻聽見一人高呼道：“小王爺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