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延平一早就知道聞王和聞府之間的關系,在從江南回來後,就專門讓人盯着聞府那邊。
聞府的人很警覺,他們的人不敢離的太近,都是遠遠看着,基本上發現不了什麽有用的信息,直到這次他們越來越近的試探,卻察覺聞府那邊依舊沒什麽動靜後,那人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對了。
那人道:“聞王去了辛涼,已有一個多月了,一直沒回來。小的還發現,聞府的侍衛,還有聞氏镖局的镖師們,大多都被抽調走了。
在李延平回來之前,這人一直沒想明白,但今日,他什麽都明白了。
李延平顯然也明白,垂眸想了會:“調集漠北所有暗樁,兩日之内,必須在昌州前往辛涼的路上集結完畢!”
那人頓時擡起了頭,心跳不由漏了一拍,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叫出聲來:“大掌櫃,您是想?”
李延平什麽也沒說,但這人卻已明白了過來,死死咬着牙關道:“大掌櫃,事情是不是還沒到這個地步!現在若是……那就真的沒有回頭箭了!”
李延平好像很累,喘氣的聲音比說話的聲音還要大,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就已經累的像是要睡着了一樣。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強行掀起眼皮:“早就沒有回頭箭了!”
那人不解。
明明漠北的局勢尚在掌控之中,失去一年鹽引算什麽,他們還有米行,漠北的米價還在他們的控制之中!
李延平也不知道是想和人多說說話還是别的什麽,耐心解釋道:“漠北的天已經變了,我們沒有辦法挽回。柏繼武此人又蠢又毒,本就不是真心臣服于殿下,更何況漠北軍中起碼有一大半的人是不服他的!”
除去真正對霍家軍忠心的,肯定還有不少想要自己上位的人。
漠北軍看似和以前一樣堅不可摧,可李延平知道,漠北軍内裏其實早就已經分成了幾股勢力,要是漠北局勢真到了那個地步,柏繼武是根本不可能出兵幫忙的。
那人還要說什麽,就見李延平擺了擺手,喘氣如同是抽拉舊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原本煞白的臉色,因爲這輕微的窒息而開始微微泛紅。
他看着李延平這樣,隻覺心驚,手腳并用想起身去叫大夫進來,卻被李延平叫住,他轉身看着李延平,眼眶泛紅,聲音帶了些哽咽:“大掌櫃!”
李延平笑了笑:“哭什麽哭,不過就是趕路急了些而已。”
話音一落,兩個人都沉默了,他也不管那個人信不信,好一會兒才道:“等你通知了那些人後,去一趟全州。”
那人擡起頭看他,猶豫道:“可是全州現在被柏繼武封了,小的恐怕進不去。”
李延平嗤笑道:“柏繼武就算再蠢,也知道這次封城的本就不占理,全州城封禁不了兩日的。你去了後将全州的生意全都撤了,讓我們的人該撤就撤吧。記得把證據什麽的都銷毀掉,尤其是和柏繼武那邊。”
全州突發的事情,是讓李延平意識到,他不能再做最後的垂死掙紮,那樣隻會越陷越深!
霍啓元很有可能就在辛涼,一旦他們接觸到了漠北軍中還忠于他們的人,他們安排在漠北軍中的人就會以最快的速度被排擠出軍營,就像當年霍家軍的那些親信一樣。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個六歲的孩童有關系!
李延平深吸一口氣,重複了一遍:“這次去全州,不要聯系軍中的人。等你将這兩件事辦了後,你就回江南吧。”
利用商隊賺錢,和利用軍隊造反,那完全是兩碼事,李延平相信,若是漠北軍和殿下之間的那些事被皇上知道了,皇上會毫不猶豫打破現在的平衡,先派兵來剿了柏繼武!
那人紅着眼眶,跪在地上嗚嗚咽咽好一會兒都起不來,怎麽都想不通不過才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們李記商行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大掌櫃,您想做什麽,小的陪您一起去,小的回江南……”
他的家人都在殿下的監督之下,他隻要回去了,殿下就會知曉的,到時候仍舊難逃一死。
李延平隻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嗓子眼也是癢的不行,強行壓了好一陣才将這股癢意給壓了下去:“隻要人還活着,就總是還有希望的。”
那人猛地擡頭,想說既然掌櫃你都知道是這樣,爲何還要這樣冒險。
可話到嘴邊,看到大掌櫃那滿目的死灰,他忽然就明白了,大掌櫃這是已經存了死志了。
多說無益,那人隻得朝着李延平磕了幾個頭,低聲道:“大掌櫃,小的就先走了。”
他的命是大掌櫃救回來的,這次若是大掌櫃成功那就算了,若是大掌櫃失敗了,他定會替大掌櫃收屍!
等他離開房間後,李延平才控制不住得猛烈咳嗽了起來,嘴裏全是鐵腥味,拿着帕子一擦,帕子上就是殷紅一片。
李延平看着帕子上的血,眼神一點一點暗淡了下來。
在京城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的身子骨恐怕是不太行了,可他不敢在京城好好修養,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連夜騎馬狂奔,在加上回來後就知道了這些個消息,李延平就是鐵打的人都承受不住,身子已經到了燈盡油枯的地步!
給自己計算死期,這還真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
李延平非常平靜就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就算他沒有病重,也活不了多久。
他很了解東家,這次鹽引失利,漠北勢力的拔除,都會讓東家大發雷霆,而他這個大掌櫃不但沒有爲東家徹底将漠北拿下,還因失察讓漠北勢力全散,也難逃一個死字!
一想到還在王府的嫡姐,江南的家人,李延平又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兩日的時間,這兩日李延平也沒辦法休息,一道又一道的消息都發了出去,将漠北所有的賬本全都銷毀殆盡,将他這邊和楚王有點關系的東西全都銷毀,直到兩日後,他才裹着厚厚的披風坐在馬車上,前往了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