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開了口，别的人自然也不敢落後，原本還安安靜靜的人潮瞬間變得鼎沸了起來。
“給我一口吃的吧，我年紀大了，吃的很少的。”
“這位老爺，你缺不缺下人啊，我隻要給我一口吃的就好，我這輩子當牛做馬報答您……”
每一個人都賣力推銷着自己，馬車的包圍圈越來越小。
李延平瑟縮在車廂内，動也不敢動一下，緊張的牙齒都在打顫。
早知道這樣，他還不如留在漠北呢！
聞府和齊知府雖然讨厭，但不會要他的命！
李延平越想越是後悔，可不管如何後悔，他現在人就在江州地界，正被難民們祈求着一口吃的。
他簡直想哭……
心腹也是害怕不已，可這個時候已經退無可退，他隻得強行鎮定，錘了錘不停顫抖的腿，緩緩打開車廂門，朝着外面的難民們拱手作揖。
“各位鄉親父老們，我們也是從江州那邊過來的，除了這輛馬車，也沒有多餘的幹糧啊。請各位鄉親父老們行行好，暫時放過我們。我們老爺在江州城内有認識的人，隻要我們明日進了城，定會想辦法給各位捎些吃的。”
空口白牙的許諾又不花錢，他此刻就是将整個李記商行都許諾出去都沒關系，隻要讓他們進城，他們絕對會窩在城内再也不出來。
心腹想的很美好，奈何難民們也不全都是傻子。
他們自然知道，一旦這輛馬車進了城，就絕對不會再出來了。
難民們面面相觑，還是一個男人道：“你糊弄誰呢！這樣大的一輛馬車裏，會什麽吃的都沒有嘛？”
“就是啊！我們要的又不多，給一口吃的就行！”
抱怨聲中，一人揚聲道：“我們都要餓死了，你們還冷眼旁觀，果然爲富不仁！”
這話瞬間點燃了難民們的怒火。
平日裏的小老百姓對有錢人會谄媚，會巴結，可此刻他們都要被逼的活不下去了，看到有錢人隻會想要覺得不公平。
憑什麽？
憑什麽！！
一人怒吼道：“鄉親們，這群人說沒口糧，那就殺了那幾匹馬，我們一人也夠分一口肉吃了！”
“殺了馬！”
難民們的怒火一旦被挑起來，再想壓下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侍衛們眼看事情已經不可控，舉刀砍向其中一人，想要殺雞儆猴。
誰知沒能殺死雞，也徹底激怒了猴！
難民們叫嚣着上前，很快和侍衛們站成一團，血腥徹底刺激了這些人。
馬車颠簸，馬匹也受到了驚吓，發出驚恐地嘶鳴聲，馬蹄飛揚，沖撞着前方的難民不斷向前，很快在城門口停了下來。
李延平再也坐不住了，跳下馬車不停拍着城門，聲嘶力竭地喊：“開門！我是李記商行掌櫃李延平，快點開門讓我進去，難民暴亂了！”
暴亂幾個字一出，城牆上瞬間站滿了守衛軍，各個手持弓箭，看着不斷朝前湧的難民，目光如炬。
守備站在城牆上大喊道：“全都退後，否則格殺勿論！”
李大掌櫃和心腹倒是逃到了城門下，那些護着他們的侍衛卻被難民們截住了，沖突之下，幾乎無人生還。
難民們殺紅了眼，根本聽不見守備的聲音，就連李大掌櫃聲嘶力竭地求救聲也被壓了下來。
守備也不敢随意下令放箭，一旦放箭，江南地帶的水患就徹底瞞不住了！
守備指揮着心腹讓人趕緊去通知楚王殿下，邊讓守城軍對着下面空地放箭，不管怎麽說，先震懾到這些難民再說！
李延平背靠着厚重的城門，隻覺得這些難民眼睛都冒着紅光，每一個人都像是吃人的老鼠一般恐怖。
他雙腿不停打顫，在身上摸索了半天，終于摸到了信号彈，朝天一放，紅色的信号彈瞬間在空中炸開，守備眼神一凜，探出半個身子往城門下查看。
這個信号彈是楚王心腹才會有的，守備此刻就算是再不想開城門，此刻也隻能硬着頭皮開！
讓守備沒想到的是，放箭并沒有讓難民們知難而退，反而激起了他們内心的暴戾。
這些有錢人爲什麽不給他們一口吃的？
守城軍爲什麽不讓他們進城？
爲什麽要下令放箭？爲什麽不給他們活路？
難民們瘋了一樣，不停往前推進，李延平幾乎都快要吓尿了。
下一瞬，身後沉重的大門開啓，李延平被人拖了進去，城門趕在難民蜂擁而至之前，快速合攏。
沒有了李延平，守備也沒有了顧忌，直接下令放箭，哀嚎聲響徹黑夜。
直到這時，難民們才蜂擁而退，看着前方倒下的人，心有餘悸，身邊的人死亡震懾到了剩下的人。
守備揮了揮手，城門打開，士兵們将死了的人堆放在一起，當着剩下難民們的面，向屍堆上扔了幾個火把。
熊熊烈火點亮一片天空，守備看着剩下的難民冷哼道：“城牆上的弓箭手可不是擺設，想鬧事前都掂量掂量。”
難民們抱團取暖，瑟瑟發抖。
守備帶着士兵往回走，關城門前，其中一位士兵似是無意道：“這些百姓都逃到江州來有什麽用啊，殿下早就已經北上了。”
另外一人附和道：“是啊，江州也是受災地區，城裏的百姓也難得很，他們應該再往北走。”
兩人的讨論聲越來越小，随後消失不見，難民們面面相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那人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個士兵說，楚王北上，是說的去京城嗎？皇上是不是很快就會知道了。”
另外一人哆嗦道：“楚王什麽時候回來？我們還繼續守在江州嗎？”
這樣沒日沒夜的守候，真的會有結果嗎？
難民們沉默了好久，直到空氣中飄來一股異香，衆人的視線不由就看向了還在燃燒中的屍體。
這是烤熟的肉味……
其中一人吞了口口水，強行将視線轉移開：“我們要不也北上吧？江州天氣也不好，說不定也會一直下雨……”
“北上去哪？”
是啊，他們該去哪啊？
難民們忍受着人性的考驗，一時間竟有些悲戚，普天之下，竟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好一會兒，一人道：“楚王不是進京了嘛？不如我們也進京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