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廢墟處。
安田健一和周清和散着步,前後是保護的憲兵。
“那個就是你們新建的憲兵大樓是吧?“安田健一對着一處工地問,那裏勞動的都是在租界讨生活的中國工人。
周清和看着工地點頭,“對,原址再建,據我說知連設計圖都沒變,還是用的以前的。”
“這樣節約時間,反正現在改不改圖紙根本就無所謂了,整個上海都落入了日本國的手中,不變還好一點,以前的憲兵司令部大樓,那也是精挑細選的圖紙方案,足夠堅固了。”
“上面應該也是這麽覺的。”
“你們憲兵部門有沒有計劃怎麽把HK區重新建立起來,或者領事館那邊有沒有什麽說法?”
“我沒參與,不過我聽到一些說法是,政務部門還是按照原來的地址安排,而商業部分則是領事館那邊的商務參贊在統籌整體。
戰争把所有房子夷爲平地,這重新建起來,好好的規劃一番,這小東京一說也是大有可爲,至于地皮歸誰,這裏面的說法可就大了。”
周清和說完笑了笑:“親疏有别,參贊的親戚可能沒那麽多,但有錢的人可不少,現在有個說法,領事館現在是比菜市場還要熱鬧。”
安田健一了然的一笑:“那我們也得去湊個熱鬧,安田家要的不多,核心地段兩個位置,一家安田銀行上海總行,一家安田會社洋行大樓。”
周清和稍一思索便是點頭:“我去溝通下,應該會賣我這個面子。”
“不需要。”
安田健一淡笑搖頭,指着黃浦江邊說道:“走。”
等到了江邊,他看着周清和繼續說道:“我這次來上海兩件事,第一件事,當然是藤田你和千葉的婚禮,現在上海戰事已平,也該到了伱們結婚的時候了。”
安田健一說完以老父親的眼神看着周清和欣慰道:“千葉很喜歡你,我問過她,你對她也很好,藤田,你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把千葉交給你,我很放心,不知道你對于結婚有什麽想法?”
周清和可不敢有什麽想法,很果斷的點頭笑道:“太好了,其實我一直等着這一天,我給自己原本定的是等這小東京造完,您要是再不來,我就準備直接給您發請柬了,誰知道您是不是還物色了其他年輕人,我可不能失去千葉。”
“哈哈哈哈,你倒是行動派。”安田健一暢快大笑:“就我觀察而言,目前國内的年輕人,大多是一些平庸之輩,和你之間的差距還是太大了。”
“是麽?能當安田會社的社長誇贊,我可當真了。”
“當然,我說的就是真話。”
安田健一确有其事的點頭,其他人和藤田和清的差距,大概有天和地那麽大。
中佐的軍隊身份不是關鍵,雖然這麽年輕的中佐本身就很少見,哪怕在官僚家族都很少見,但官職的晉升本身那是可以被随時按住的,無非就是上面有沒有敵人想不想按你罷了。
但是醫生的交際圈決定了,其他年輕人參加宴會時,坐在下面的餐桌還在等着别的同僚,長輩的誇贊。
而藤田和清,那是坐在主桌上的,談笑風生的人裏能有他。
這個差距是同時代的年輕人極爲難打破的。
“那婚禮的事,就這麽說定了,挑個日子,廣發請柬,到時候好好熱鬧一番。”
“好,具體的事情就麻煩您了。”
“那倒是我這個當父親的應該做的,說第二件事.”
安田健一收斂了笑容,平靜的說道:“既然上海已經落入了我們國家的手裏,那麽這遠東第一大都市的利益,我們就一定要争取,而且要做到第一名的成績。
上海銀行很多,英美法日,甚至是中國人自己開的銀行,安田銀行不算突出,甚至因爲以前的決策問題,在國内尚可,但在上海就慢了别人不止一步。
此次戰亂把虹口夷爲平地,把上海全部納入版圖,這對我們安田家來說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藤田,有些事我們自己可以完成,有些事隻有你才能做到。
所以我剛才說,像要地皮這種事,不需要你出手,要地皮而已,我們安田家要兩塊地,他一個商務參贊敢不給?
這些事情不需要花費你的面子。
但是之後安田銀行在上海的發展,就少不了你這個憲兵隊長,甚至是你本身的人脈才能辦到。
比如說我們安田家晚來幾天,别的銀行可能都已經開工建設了,你藤田隊長能讓他停下來麽?”
安田健一看着憲兵司令部工地的斜對角笑眯眯,那裏也是一處工地,還非常強勢的挂上了商人銀行的牌匾凸顯手段。
畢竟在别的地皮都還沒确定的時候,有那麽一家銀行都已經開工了,這得是多麽的背景強硬?
而如果有人能讓這家銀行的建造再停下來,那手段就更加通天了。
周清和看着這銀行的工地,淡笑的給出答複:“我們安田銀行建好以前,虹口不允許有其他銀行率先營業。”
“好。”安田健一痛快一喝,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回答。
說完看向周清和,眼有精光:“藤田,這才是你不可替代的作用,你是憲兵隊長,你又活躍在上海,安田家對于上海,用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手不夠長,鞭長莫及,但是有你在,你的保駕護航,才是對安田家的發展最有力的保證。”
“放心,我知道怎麽做。”
“不,你不知道。”安田健一又看回了工地淡笑道:“藤田,我要你幫第一個忙,在我和領事館談妥地點以後,你幫我召集人手,大量的人手,我要讓安田銀行成爲第一家開業的銀行,其餘所有銀行的建設進度,起碼落後我們安田銀行半個月,能做到麽?”
樸實無華的商戰手段,不是做的比你好,而是讓你開不了業.“這沒問題。”周清和一瞬間想好了兩套方案。
“另外,其餘所有地皮上的建築,不管他們缺不缺錢,我要他們都來安田銀行貸款或者開設戶頭存放資金,才能正常建設。”安田健一露出獠牙。
“這個.”周清和稍一思索,有困難,但還是點頭:“這個光憑憲兵隊長的職位是辦不到的,不過交給我,我能讓他們乖乖的去安田銀行貸款建樓。”
憲兵隊長辦不到的,中國人可以辦到,誰讓建樓的人都是中國工人呢?
在租界開工地的中國工人,隻能是一種人,青幫的人。
“非常好。”安田健一可太滿意了。
“上海的銀行業蓬勃發展,隻要我們掌握了這批商人,任他們發展,我們安田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躺着賺錢,他們都是給我們打工的人。”
“明明是互惠互利,有我這個憲兵隊長保護,他們的産業才足夠安全。”
“對,互惠互利,哈哈哈哈。”
兩個人聊了會上海的局勢,就有人來找該去吃飯了。
今晚的飯本該是家宴,明天才會有一場對外的宴會。
像安田家的子侄輩,三菱家的子侄輩上次來上海的時候都有接風宴,安田健一身爲安田财團的社長,想爲他接風的人可太多了。
不過到了安田健一這個層次,想爲他接風的人不一定夠格,旁人想見他一面也是千難萬難。
所以明天會有一場小範圍的酒會,而今天的家宴本不該請人,不過家宴請人,這才顯得與衆不同。
外灘上的居酒屋門前,安田健一和周清和一起接到了來人,參謀長筱冢真臣。
“參謀長。”
“藤田,安田先生。”
“請。”
落座後,在包廂裏,流水的席面上來,主要就是一切高檔刺身之類的東西,當然爲了照顧大家的口味,這生魚片做成的熟食也自然是少不了的東西。
那才能花幾個錢?
周清和幾人負責吃。
安田健一和筱冢真臣則負責談。
談論的内容是關于以後在上海,筱冢真臣作爲爲數不多的實權将軍,願不願意靠攏藤田家,作爲周清和的後台存在。
上海大局已定,馬上就會變成日本國内新的投資熱門,錢來了,有權勢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大多是商人,但是背後是什麽人,财團,軍閥,甚至皇族都有可能。
而一個憲兵隊長在未來的上海權勢還是不夠強大,将軍就差不多了。
在本土少将不強,但是在上海,筱冢真臣這少将,是真能管事。
筱冢真臣能做到少将,在國内在上層,自然也有支持他的人,但是到了少将以後,這背後的力量就推不動了。
所以筱冢真臣當時就靠向了藤田優名,想跟着藤田優名一起經曆戰争,一起升官。
隻不過藤田優名死了,他又沒什麽路走了。
岩佐太郎繼位當憲兵司令,筱冢真臣是可以靠過去,但是沒什麽意思,因爲岩佐太郎本身就在跟東條家合作。
東條家跟藤田家是對手,他就算舔着臉靠過去,東條家也不可能重用他這個藤田優名的舊臣。
所以筱冢真臣有時候願意幫周清和,因爲他幫東條明夫也沒用,幫周清和,好歹能落個好名聲。
至于軍銜,基本就到頭了,沒有大的改變,做到退休都是少将。
而且上海現在戰事一平,接下來的日子全是利益,他這位置很吃香,他很可能很快就會被調離,好一點調任某個部隊當個師團長,看似是升了,實際上全是苦日子。
沒有背後的推手,想憑戰功升中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壞一點,那就是去派遣軍司令部繼續做參謀的活,當參謀長都不可能,人家本來就有參謀長。
而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直接就是冷闆凳。
“我也顧不到上海這邊,隻能希望筱冢君多多幫幫藤田,至于參謀本部那邊,我會去說。
憲兵司令是東條家的人,如果參謀長還是東條家的人,那上海還是天皇的上海麽?”
安田健一彬彬有禮的舉起了酒杯:
“而有筱冢參謀長在上海就不一樣了,參謀本部的人都知道筱冢參謀長足夠正直,這才能令上海的局勢不至于一家獨大。
而筱冢參謀長替參謀本部看好了上海,我想到時候也會有很多人爲筱冢參謀長說話,讓您更進一步。”
交易是赤裸裸的,話語是含蓄的,筱冢真臣舉起酒杯,看了眼周清和笑道:“藤田這麽優秀的屬下,我關照一下本來就是我的職責,幹杯。”
“幹杯。”
交易是順利達成,筱冢真臣正式站到了周清和這邊,對于周清和來說,以後在上海,那恐怕是能肆無忌憚的嚣張了。
筱冢真臣放下酒杯,馬上就開始展現價值,他看向周清和:“說起東條家,藤田,有一個人來了上海你知不知道?”
“參謀長請說。”
“土肥圓将軍來上海了。”
“土肥圓?”周清和神色驚訝,“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
“昨天下午秘密到的。”筱冢真臣說道。
“他來上海幹什麽?”問話的是安田健一。
土肥圓作爲在滿洲和東條英雞一起做事的人,兩個人的家族是深切綁定的,随着戰争一榮俱榮,兩人也是在36年憑借着滿洲的功勞一起晉升的中将,可以說是強強聯合。
他來上海,意義一定不簡單。
“應該是參謀本部的命令。”筱冢真臣思索着說:“具體的内容我不知道,不過他此刻就在租界内,而且是和松井司令官一起來的租界,我猜想,他們此次前來的目的,可能是爲了青幫。”
筱冢真臣說話時看着周清和,因爲他可是知道,青幫的人和周清和關系不菲。
“以華制華?”周清和敏銳的想到這個詞:“他們想借助青幫的力量掌控上海?”
“很有可能。”安田健一點頭,插嘴道:“土肥圓和東條英雞雖然是戰争狂熱者,但這兩人的觀點和國内的有些軍人不同,一些人覺得能滅絕中國,比如喊出三個月占領中國的那位。”
安田健一說到這裏有些淡淡的嗤笑,名諱是沒說的,因爲鼓吹這個言論的人是陸相,現在拿下上海都花了不止三個月,臉都被打腫了。
他接着說道:“而土肥圓的觀點就是以華制華,他們在滿洲搞的那個皇室就是這樣,那對于戰後的上海,他們很可能也是想扶個代言人出來。”
筱冢真臣點頭,看着周清和說:“這也是我所擔心的事,藤田,青幫的人以前和你關系不錯,可能有你的關系在,可能有中國人畏懼日本人的關系在。
但是現在土肥圓來了,松井大将也親自去了,一旦青幫這股力量被他們奪去,那以後你在上海想做點什麽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土肥圓是東條家的盟友,東條明夫可就在上海。”
“參謀長是怕青幫的人被東條明夫所掌控是麽?”周清和若有所思。
“是啊,東條明夫爲人容易膨脹,權勢大了,以後你們安田家想在上海發展,恐怕也不會那麽順利,對吧?”
筱冢真臣身爲參謀長,看安田健一隻來了一趟上海,就把女兒留在了藤田和清身邊,這戀愛一談,安田健一打什麽主意他是一清二楚。
整件事的最後都是爲了利益,沒有青幫幫忙,光靠一個憲兵隊長,對上掌握青幫的東條明夫,那是完全的劣勢。
要知道東條家也不可能放棄上海這塊肥肉。
周清和得承認,筱冢真臣擔憂的還真有道理。
土肥圓和松井大将親自去見青幫三人組,那這三人動不動心還真不好說。
其他兩人先不說,光一個張笑林,他就拿不準。
畢竟怎麽看,靠向一個大将和出了名的土肥圓,那是怎麽也比他這個憲兵隊長好。
這件事很重要,青幫的人要是沒了,安田家的第一銀行計劃都得廢了。
安田健一突聞此事也是眉頭緊皺,别的事都可以幫上忙,唯獨牽涉到這兩人,他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東條家背後是三菱,人家本身就不差錢,而且一個大将加兩個中将,還是正當權勢鼎盛的時候,背後站着的人一堆,根本動不了。
“藤田,有沒有辦法可想?”現在安田健一也隻能寄希望于和青幫相對熟絡的周清和。
“花錢,或者别的什麽,隻要能搞定,讓青幫的人幫你做事,開什麽價碼都沒問題。”
“這件事”周清和思量了下說:“這件事正面比較我們沒有任何勝算,但是我想,青幫的三個人未必會答應。”
“爲什麽?”安田健一眼睛一亮。
周清和頓了頓,輕笑一聲:“其他兩個我接觸少,不清楚,但是張笑林,我想了想,這個人還真不一定會倒向他們,因爲他年紀大了,抽大煙抽的還很兇,腹部還做過大手術。”
“你是說怕得罪你,怕你不救他?”安田健一聽明白了,若有所思。
周清和笑着一點頭:“隻是一個可能吧,因爲張笑林是知道我和東條家不對付的,這要是轉了向,那就是徹底打我臉了,不過他要是真求财不求命,那我也沒辦法。”
事情不确定,安田健一想了想說:“現在不知道他們兩人見過沒有,你得去找一下張笑林,看看他什麽意思。”
“嗯,行。”周清和點頭,反正工地的事情也得去找一下他,正好一起。
“吃完飯我就去。”
隻是飯還沒吃完,門口傳來喊聲:“參謀長,藤田隊長,岩佐司令長官派我來找一下藤田隊長,讓他馬上回個電話。”
說話的人氣喘籲籲,顯然是跑着過來,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吃飯的他們。
“這麽急,都找到這裏來了?那我去回個電話。”
房間裏的幾人對視一眼,周清和起身問道:“說了什麽事了麽?”
“不清楚,不過憲兵司令部剛才來了幾輛車,岩佐司令長官親自接待,看起來像是大人物。”
周清和腳步一頓,回頭訝異的眼神看向幾人,嘴裏說着口型:“土肥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