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和回了國際飯店,躺在床上也沒有準備睡覺。
兩處的行動已經安排完畢,沒有等到一個結果,這怎麽睡得着的?
索性拿了一本雜志在床上翻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終于在八點半,房内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周清和拿起電話,電話裏是曾海峰的暢快笑聲。
“南市的早餐吃完了。14個大肉包子,謝謝周老闆的招待啊。”
“14個這麽多,你一次吃的?”
“那倒不是,一次的胃口哪有那麽好,我連吃了四天。”
“看來是真好吃,好,下次再請你。”
周清和幹脆的挂了電話。
14個大肉包,分了四個地方吃的,跟蹤蔣雯的人應該是8個,剩下6個應該是參與了其他行動被曾海峰弄死的人。
按照這個配置看,跑掉的日本人應該也不少。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其他地方曾海峰隻是提高了警惕,也不可能全部護得住。
剩下的地點下來應該就是倉庫公司之類的地方,跑了就跑了吧,無傷大雅。
按照周清和的推算,井上野昭從日本和東北帶回來的人應該不會太多。
畢竟派往租界盯着他手下的才一個人,加上盯着蔣雯的人,加一起也才兩個。
閘北那次行動,井上的人死了六個,今天蔣雯那邊死了14個,租界還有起碼4個要搭進去.24個日本人,戰果不錯了。
現在就等着他自己這邊人的消息了,料想不會太久。
法租界,公館路10号。
日本人收到消息要比周清和要晚。
周清和那裏是因爲曾海峰是勝利者,一結束就給了他回複的電話,而日本人這邊,因爲失敗還在被追蹤,所以等他們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是20分鍾之後。
房間裏的幾個人是指揮層,自然不需要親自參加行動。
而且對于今天的行動,其實所有的安排已經到位,比如像蔣雯那邊,他們足足派出了八個大日本帝國的勇士。
這配置對于抓捕一個女人來說,顯然是綽綽有餘。
甚至有些過分重視。
要不是蔣雯的背後很可能牽着上海區總部,那派出兩個人都完全足夠。
而至于幾個其他的倉庫地點,每一個地點起碼有四個人參與,有心算無心之下,今天的行動應該是輕而易舉。
所以接到報信電話之時,木村青一還以爲這是一個報喜的電話。
這還是被埋伏的日本人倉皇而逃以後第一個打出電話。
“什麽?行動失敗?”
木村青一聽到電話裏的内容,笑容瞬間消失,美好的心情被斬落,當即破口大罵。
“你們八個人抓一個女人,怎麽可能失敗?伱告訴我爲什麽會失敗?”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木村青一絕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特别是當他聽說光抓捕蔣雯的八個人裏面就死了四個的時候,心都在滴血。
盯着蔣雯的那批人,可以說是最精銳的,八個人裏面有四個是從東北回來的,這批人戰鬥經驗豐富,警惕性高,遠不是校長從日本國内剛帶過來的學校成員能比。
這樣的失敗簡直不能理解!
“你還好意思問我?蔣雯的身邊爲什麽會有八個保護她的人?是八個!”
對面話筒裏的日本人,剛經曆了生死場面,好不容易逃脫出來,脾氣也很沖。
“我們的人四個上前抓捕,還有四個人分兩輛車準備接應,槍都沒拿出來,特務處的人居然直接拿出了輕機槍!
要不是我跑得快,車子都要被特務處的人打爆,來。你告訴我這怎麽打?”
機槍?
木村青一聽到這兩個字,面色大變。
機槍不是常規配置,這就說明特務處的人事先就有埋伏,事先知道情報的人,隻有他們自己,所以情報方面不可能存在洩露。
剩下的可能隻有一種,那就是他們跟蹤的時候被發現,然後被反跟蹤,這才被布下來埋伏。
一想到精心策劃的局居然被特務處掌控,而且導緻損失這麽大,木村青一想到老師接下來的怒火就有些不寒而栗。
“你們先回來吧。”他頓了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被反跟蹤導緻的這個結果,那麽.
木村青一的臉色猛然一變,挂掉電話給租界的人打了過去。
既然蔣雯那裏會被反跟蹤,那麽租界那裏也很有可能會被反跟蹤!
同一時間的行動,希望還來得及。
其實撥号等待的時間很短,但是木村青一就是覺得這個時間很漫長,心裏的預感越來越差,越來越覺得不妙。
隻是,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電話咔嚓被接起,他第一時間忍不住都飙起了日語,“你們還好吧?”
“沒事,怎麽了?”對面傳來的确實是自己人的聲音,這讓木村青一松了一口氣,甚至有些欣喜。
沒死就行。
“那四個人有什麽異常反應嗎?”
“那四個人好像出門了,我們正準備”
與此同時,話還沒有說完,木村青一的耳朵裏就傳來猛然的一聲巨響,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随後響起的就是慘叫聲,電話裏再也沒有回話的聲音。
“出事了,出事了”木村青一慌張,隻是還沒有等他想好怎麽解決發生的問題,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喂。”
“行動失敗,我們碰上了特務處的人,死了三個,我剛逃出來,受了傷,需要救治。”
打來的是洗劫倉庫的人,傳來的一樣是不好的消息,木村青一啪的挂下電話。
叮鈴鈴,叮鈴鈴。
“有埋伏。”
木村青一有些麻,幾個地點都出事了,幾個行動地點居然都有特務處的人守候,爲什麽?怎麽會?
都是東北來的老手,怎麽會連被人跟蹤都沒發現?
這一次真的是出大事兒,來法租界沒多久,從日本和東北帶來的人手,居然折損了如此之多。
“被反跟蹤了,所有安全點都不能用了”
木村青一快速的思考着策略,馬上對另外兩人說到,“通知所有人,全部撤到安全點去,對特務處所有人放棄跟蹤。”
現在最要緊的是冷靜下來,木村青一絕不能被自己的怒氣影響對接下來的事情判斷。
現在最需要的事情是冷靜,統計此次戰鬥的損失,然後重新計劃,重新對特務處展開追殺。
而就在這時,窗戶的玻璃發出噌的一聲脆響。
房間裏的三人一怔扭頭看去,發現掉落在地上的居然是一塊石頭。
媽的?誰家的小孩這麽沒有素質?
“找死,算你命不好。”
木村青一剛被壓下去的怒火噌噌噌的上來,打算去教育這人一頓,隻是還沒等他出門,破碎的窗戶裏又丢進來一個東西。
蹬蹬蹬,一顆手榴彈在地上彈跳。
三個人一瞬間腦子炸響,頭皮發麻。
木村青一覺得如果真是個小孩該有多好。
“八嘎!”
轟!
吼叫聲被爆炸聲淹沒。
公館路10号的爆炸聲馬上引起了旁邊警察局的注意。
麥蘭捕房的精英探長們迅速出動,開始維護法國人的尊嚴。
另一邊,十分鍾後。
報告電話随之打到周清和這裏來。
劉凱彙報:“老闆,我送人去了。”
“好,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周清和挂了電話,送人了,就代表任務完成,四位兄弟也要返回南京了。
接着就再等一個送人完畢的電話,今天的任務就可以宣告完成了。
雖然沒有親臨現場,但他想來現在兩個租界都非常的熱鬧。
法租界因爲爆炸那肯定安靜不下來,公董局都得跳腳。
在法租界裏扔炸彈,這簡直是太猖狂了。
法國人不要面子的?
而一旦被他們查出來是那幫人是日本間諜,那這個事情就有意思了。
想到是中國人丢的這不難,但是他們想要怪罪中國特工搞七搞八,那就得先證明裏面的人是日本特工。
而日本人肯定不會承認裏面的人是他們的特工,所以大概這件事情最後的結果就是不了了之。
法國人要罵罵鬼子去,誰讓他們要住在法租界的,住公共租界不就沒這事了麽?
至于公共租界那邊,盯着他手下的日本人是讓青幫的人在處理,雞飛狗跳是一定的。
公共租界離火車站不遠,上車的時間是在半個小時以後,撤退的車子都安排了,顯然不可能出什麽意外,四位兄弟順利的上了車。劉凱打了電話過來。
一切平安。
“你回來後去法租界巡捕房附近找路人打聽一下,看看被抓的都是什麽人?”
法國人爲了面子被炸的那些人一定會全抓了審問,接着會登記在冊。
至于裏面的人有沒有井上野昭,誰都不知道,問問看吧。
吩咐完這件事,周清和就可以睡覺了。
HK區,三井的住宅内。
“老師。”
榻榻米配茶幾,當然少不了杯具。
三井恭恭敬敬的爲眼前的井上野昭奉上了茶。
面前的老師臉色平靜,老師一直是三井眼中崇拜的偶像,他不止一手創建了黑龍會,而且辦起了學校。
在别的黑社會團體還在打打殺殺,癡迷于日本國内一些小小利益,比如收收保護費,欺負一些本國家庭的時候,他的老師井上野昭已經把目光放向了大中華地區。
通過辦學校,講理念和自己在軍部的人脈,不僅使黑龍會越做越大,甚至拉來了不少國内富豪群體的支持,對中國展開前期布局,以達到後期收割的長遠目的。
這種長遠的戰略目光,絕不是國内其他的黑社會組織頭目能比。
而且老師身上還有一種精神,特别讓三井佩服。
那就是冷酷。
對别人冷酷,對手下冷酷,對自己也是特别的冷酷。
在接到電報以後,老師就已經開始了布局,讓他去火車站演那一場戲,騙到了所有中國特工。
而老師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躲在了他的家裏,到今天爲止一步大門都不出。
所有中國特工絕對想不到,他的老師就在被盯梢的他自己家裏。
誰能想得到?誰都想不到。
從來了上海到現在,老師一步不出,就憑這份超長的忍耐力,三井就覺得老師不可能不成功。
而他也情不自禁的對老師的行爲開始模仿,不,應該說一直在學習,他從一個喜歡熱鬧、夜夜笙歌的黑社會普通成員,成爲一個懂得忍耐,懂得控制自己的黑龍會核心人物。
這就是在老師身上學到的寶貴經驗。
他要學會忍,直到大日本帝國占領中國大地的那一天,所有的回報終将得到。
對面的井上野昭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事情打聽清楚了嗎?”
“已經了解清楚了。”三井微微低了下頭。
跟蹤他的人就住在對面,發生的爆炸,他們自然是知曉的。
而且都不需要出門,隻需要透過窗戶看一眼,就能看見是他們的人在被追殺。
但是,這同樣沒有引起老師的波瀾。
老師隻是讓他問清楚出了什麽事。
“在這裏追殺我們的人是青幫的人。”
“法租界的那幫人有沒有出事?”井上問。
三井一點頭:“法租界那邊電話打不通,按照我們的設置,他們不應該出門,我推斷他們也已經出了事,甚至已經全部玉碎。”
三井說完,隻聽到對面的老師嗯了一聲,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三井偷偷的看了老師一眼,不由遲疑的問道:“老師,你真的不介意嗎?”
“已經發生的事情,我介不介意有意義嗎?”
井上野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給三井倒了一杯茶,然後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說。
“三井,你要記得,這是一場戰争,在戰争中死亡是很平常的事情,隻要他們能夠達到我們想要的結果,那他們的死亡就很有價值。”
“是,老師。”三井點頭:“我的定力确實不如老師,畢竟這些人都是從東北戰場上好不容易活下來的,有一些也是剛剛從國内學校畢業的精英,都是我們黑龍會的核心成員,這樣死了,總歸是有些可惜。”
井上野昭搖頭,看三井的眼神有些不滿。
“三井,你是最像我的學生,但是你還是不夠狠。
你作爲一個領導者,你就不應該懼怕手下的死亡,不管他們死多少人,你不死不就可以了?”
井上野昭沒等三井應聲,直接訓斥。
“當時你得到上海區總部的地址,甚至連他們區長的行蹤都已經掌握了,爲什麽不直接動手?
就因爲害怕人員的損失?
如果我是你,我會直接抓捕他們的區長,甚至不需要抓捕,等那個曾海峰在總部的時候,直接派人進去,連人帶樓全給他炸了!
你你覺得還會是今天這個結果嗎?”
三井低着頭,不敢說話。
“到今天爲止,黑龍會的人在你的手上死了這麽多人,你覺得如果當初你這麽做,到今天還會死這麽多人嗎?
是你的婦人之仁!猶豫不決!導緻了更多人的死亡!你要明白我們的目的是什麽!
三井,我們不是特工,我們不是軍部的特工,我們不需要情報。
我們要的是戰果!
是一份能夠讓我們源源不斷,獲取國内資金支持的戰果。
是告訴軍部的人我們在做事的戰果。
我們黑龍會的成員都是由黑社會成員組成,他們花天酒地,他們鋪張浪費,他們甚至睡女人一晚上都要睡三四個,這麽多的錢哪裏來?
是國内的富商集團在支持,我們要對之負責的是他們。
他們不在乎這份情報有多少價值,他們隻在乎我們取得的效果夠不夠讓人震撼,夠不夠讓他們興奮。
隻有讓他們興奮,我們黑龍會才有源源不斷的金錢支持。
而隻要有源源不斷的金錢支持,我們黑龍會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新人加入,人命重要嗎?根本不重要。
他們在爲國家的事業而玉碎,他們也獲得了他們的回報。
在錢财方面,我克扣過他們一點嗎?
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喝什麽喝什麽,想睡幾個女人睡幾個女人。
你瞧瞧那些加入軍隊當兵的人,一個月的薪水不過八日元而已。
上了戰場打仗的也不過八日元,你再看看我們底下人,他們的支出是多少?
最少的一個人恐怕一個月都有上百日元的支出。
拿錢賣命,不應該嗎?
從國内一個不受人喜歡的底層黑社會,吃飯都吃不飽,除了參加我們黑龍會,那就隻能被拉去當兵,到現在來了上海大吃大喝,他們的人生得到躍遷,吃了花了,難道不應該付出嗎?”
“老師,我明白了。”三井恭順點頭。
井上野昭嗯了一聲,冷靜的說道:“從接到你的求救電報,我就在思考,上海的對戰力量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
在軍事上,顯然還是我們占着上風,特務處的人也還是那些人,唯一的區别就是他們新換了一個區長,這才導緻了你接下來一連串的行動失敗。
三井,我不懷疑你的本事,在這個曾海峰來之前,你一直能壓着特務處的人打。
雖然形式上偏柔軟,手段不夠強硬,但足以證明你是個聰慧的人,會布局的人。
所以問題就出在這個曾海峰身上。
隻要除掉這個曾海峰,那麽上海區就還是原來的上海區,還是你熟悉的上海區。
所以你現在明白我爲什麽要放着一組人不用,看着抓捕蔣雯的那些人死了嗎?”
三井恭敬一點頭:“老師,我明白了。
我們剛剛完成綁架,而且還輸了,誰都不會想到,我們還埋了一組最精銳的人在附近見死不救。
蔣雯肯定會以爲自己已經得到了絕對的安全,甚至每一個上海區的人都會這麽想,那接下來她就會放松警惕,帶着我們找到曾海峰。”
井上野昭喝了口茶,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次行動能不能順利,至少在事情發生以前,我們誰都不知道。
能成功抓回蔣雯最好,不能成功抓回也無所謂,雙手準備之下,我們的成功概率就是百分之一百,徹底的萬無一失。
相比于找到曾海峰的下落,破獲掉整個上海區,你還覺得那區區幾條人命,犧牲的不值得嗎?”
三井恭敬的一點頭:“老師英明。”
井上野昭一臉淡然,放下茶杯嚴肅道:“現在你要做的有三件事。
第一,讓手下的所有人回歸常态。
該怎麽生活怎麽生活,該吃喝玩樂就吃喝玩樂,至于特務處上海區,想殺就讓他們殺,不要在乎幾條人命的得失,已經上了他們的名單,除了當個打手,本身就已經沒什麽用了。
當然,隻要他們殺人,那你就在媒體上鼓動一下,讓他們的政府對他們施加壓力,别讓他們過的太輕松,在國家道義上,我們要站在高地,讓全球的媒體幫我們說話,你明白?”
三井點點頭,幫老師續茶。
“第二件事,在他們以爲我們黑龍會徹底成爲一團爛泥,已經被他們殺的潰不成軍的時候,你要派人摸清楚蔣雯的确切行蹤。
有兩件事要做。
第一,在電話公司安插人,按照打出的電話來分析,曾海峰的地址到底在哪裏?
第二,做一些事情,給出一些錯誤的情報甚至正确的重要情報,讓這些事情或者情報重要到蔣雯不得不去找曾海峰彙報。
我們要加速蔣雯去找曾海峰的這個過程,而不是等待,明白麽?”
“明白,老師,我獲益良多。”
三井也是一個心思玲珑剔透的人,這樣表現的機會當然留給老師教誨,三井恭順的點頭問道,“不知老師有何良策?”
“既然是誘餌,那這個誘餌,就得大到讓蔣雯這個隊長吃不下,決定不了,而又不肯放棄,不得不報告曾海峰這個區長來決定。”
井上野昭不急不緩的喝了口茶,頗有滋味的放下茶杯,看着三井似笑非笑。
“比如中國特工心心念念的華北特務機關長,松室大郎少将秘密潛來上海,準備會見上海駐滬司令官閣下共商大事,而陪同的還有我們日本的天潢貴胄,天皇的親弟弟。”
“一個機關長以中國人貪功的個性,蔣雯可能先斬後奏,但是加上一個天潢貴胄,你覺得蔣雯得到了這個消息,她需不需要上報?”
“這麽大的事情,那肯定需要。”三井微笑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