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行動隊員被發現,這在流程上對周清和是有一定威脅的。
包括劉恺在内的十個人,按照四人行動,一人傳輸,兩人電報,一人傳輸,一個監控,再到劉恺分了六條線。
如果對方能一一搗破,不被所有隊員發現,也不被他自己發現,那确實能在他和劉恺會面的時候,找到他的蹤迹。
不過想要通關就太難了,尤其是國際飯店門口的那個監控點。
國際飯店本身就有嚴格的進入流程,要麽開房有帶着金屬牌的房間鑰匙,要麽得西裝筆挺說清楚要找哪間房的客人,聯絡上了,這才能坐着電梯上樓。
電梯不好跟蹤,再加上飯店門口長期駐紮的那個賣煙隊員,如果有人跟着劉恺進入酒店,想不被發現,還能找到劉恺住哪間房間,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再加上周清和根本不和劉恺一同進入,房間開的也是兩間,想從外圍分析出他和劉恺有關,這是做不到的。
所以整套流程上确實可以挖出他,但實際執行上就太難。
要不國際飯店爲什麽值五塊錢一天?
花錢自有花錢的好處。
他和劉恺兩個人一天就得花10塊錢,這都夠一個普通家庭吃一個月的大米了。
當然還有一條線,那就是直接抓人審訊。
四個行動隊員被發現,不跟蹤直接抓走,審訊一番确實能挖出周清和這個名字。
但是這件事同樣難以完成,因爲這裏是租界。
租界保護着日本人,讓周清和的人難以動手,一次剿滅。
但同樣的,租界也保護着周清和的人。
爲什麽要安排四個行動隊員在一起,因爲一個行動隊員被發現,随後悄無聲息被拖走,這件事可以做到,很容易。
就像周清和上次搞走那個落單的日本人拉去黃浦江審訊一樣。
但是四個人呆在一起的人,同時在大街上被悄無聲息的拉走審訊,這幾乎就不可能做到。
人又不傻,反抗總會的,控制一個人和控制四個人完全不是一個難度,而四個人隻要有一個人開出一槍,或者轉身而逃,整個計劃就會流産,周清和就會知道。
就算退一步,真全被悄無聲息的控制住了,還有一道防火線,就是那個機動的傳輸人員。
三井基本不出門,行蹤非常固定,每半個小時到四十分鍾傳輸人員就會在行動隊員的日常路線上經過。
如果經過的時候沒有看到人,也沒有接到過報備的電話,那就代表出了事,一級一級全部會撤離。
所以即使四個人全部被控制住,也要在最多半個小時的時間内,把人完成審訊,挖到周清和這個名字。
這才能找到他。
這都是白天的情況,至于晚上自然沒有了巡查隊員,人的警惕心也會下降,所以情況就簡單了一些。
破門而入的時候讓門後和陽台的兩個雷不響就可以了。
幹這行的沒有絕對的安全,但流程是周清和自己設計的,已經足夠安全,畢竟他是最高層。
當然了,等接下來問戴老闆要來的人到,那就會更加安全。
這批新人都是剛出爐的新丁,一個都不認識他,到時候除了一個類似劉恺這樣的中間人物,剩下所有行動人員,都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也不需要見面。
到時候劉恺這些人就可以完全撤出前線。
先解決麻煩。
一個小時後,租界,車裏。
“科長,就是他。”駕駛位的劉恺指了指街邊巷子口一個抽煙的男人。
30歲,一米七不到的身高,膚色略黑,穿的是普通人打扮。
周清和看了一眼問道:“就他一個人?”
劉恺點頭:“對,就他一個。”
“盯四個人就用一個人?”
周清和微一挑眉,對此有些訝異。
這是猖狂啊,還是對自己的技術有絕對的自信?
不對,也有可能是對方的人手不足。
就算一個人,按照常規流程,換班的還有一個,昨晚行動的又那麽多人,蔣雯那邊也需要人,井上手裏可能真沒多少人。
“不過準确的說,其實還有一個。”劉恺指了指右邊角落一個穿背帶褲的男人。
這個人年紀更大,看起來有35歲了。
劉恺繼續指着街上的幾個人說:“那個賣煙的,那個鞋攤,這些人是蔣雯的人,這個人是來盯他們的,不過這兩個盯梢的肯定互相認識,也能算兩個。”
“嗯。”周清和點點頭:“不急,先看着吧。”
眼下周清和手下四個隊員在三井會社對面的店裏路上遊蕩,周清和也不着急處理。
雖然劉恺已經自查了一遍,但他顯然更相信自己,他也得過一遍看看,确認是不是隻有這兩個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三井的作息确實非常規律,不出門,不聚會,作爲三井會社的老闆,黑龍會以前在上海的老大,有商業上的往來都是别人去找他,三井很少動屁股。
整整一天,連吃飯三井都不需要出來,有人會送進。
直到晚上七點,三井才從會社裏出來,坐着車回家,就兩條街非常近,而且住處靠近虹口憲兵司令部,可以說非常安全了。
跟蹤的隊員已經摸清楚了三井的習慣,提前準備,四個人拉成一條線,間隔一些距離,街頭看街尾,這樣子就連黃包車都不需要叫,步行就能跟上。
而跟蹤的日本人則是屁股都沒動彈,在巷子口抽了一天的煙,見到最後一個隊員走人,他才尾随着最後一個隊員走去。
至于吃飯,兩個人日本人輪流來,也算是分工清楚。
三井回了自己的住處,跟蹤的隊員也返回了對面不遠的民居,一棟兩層樓的房子,在陽台口,有個人不定時的出來抽煙,或者伸懶腰。
而劉恺也在一個時間點給周清和對着一個拉過的黃包車上坐的人指了指,那是巡視員,恰巧路過不停留,見到人就确認安全,頻次和白天一樣,直到睡覺,才會用手雷境界。
周清和觀察兩個日本人,膽子是真的大,居然住的地方就在隊員的隔壁。
“屋裏還有人。”周清和提醒道。
日本人是敲門被開門,而不是用鑰匙自己開門。
劉恺也看到了,點頭說:“應該是換班守夜的,一個到兩個人。”
“唔”
周清和不着急,慢慢的看着路面的情景,七點多,路上人還是多的,八點多,人就少了起來,九點多,人就非常少了。
在這裏這又觀察了兩個小時,周清和不禁問道:“他們屋裏有電話麽?”
“應該有的吧。”
“難道直接電話聯系?膽子這麽大?”
周清和觀察了兩個小時,屋内的人都沒有出來,而且沒觀察到像他們這樣有巡查員的配置。
他們怎麽交接消息?
跟蹤了一天,總要彙報的吧?
還是不彙報?
電話可能性似乎不大,雖然他們确實在電話局沒有人,但是日本人又不知道。
空城計也是計。
以井上野昭小心謹慎的勁,沒理由做這種試探。
周清和不準備花太多時間一天天跟蹤,太費勁了。
要想辦法套出井上野昭真實的所在地。
想了想,直接開口吩咐:“你去找個公用電話,讓我們的兩個人十分鍾後下樓,去181号賭場逛一圈,賭幾把,然後輸一點錢,嘴裏喊着沒錢罵兩句,随後去找賭場放高利貸的聊一聊。
我記得這個人是叫九哥,不用借錢,但是要進包廂聊一會,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錢,但是不要有高興的表情很平靜,然後别再賭,直接回來。”
既然不彙報,周清和就做個迷魂湯給他喝,看他喝了彙不彙報。
“是。”劉恺去打電話,打完回來就是一點頭。
十分鍾後,兩個隊員依計下樓,走到路口喊了兩輛黃包車,而日本人也跟了出來,果然換了兩個人。
周清和的車子繞了個圈直接去181号賭場門口等他們,不一會兒就看見了兩撥人都到了賭場。
“你在這裏等着。”
周清和下車進入賭場,看着手下賭錢,賭完上樓,兩個日本人的其中一個也跟了上去,一個還留在下面樓梯口附近。
大概七八分鍾後,兩個隊員下了樓,腳步匆匆的出門。
樓上的日本人随後下樓,對着另外一個耳語幾句,随後一直等在樓下的日本人跟了隊員出門,而剩下那個眼見爲實的日本人,則是去打了電話。
賭場櫃台是有電話的,打電話非常方便,說了幾句之後,挂斷電話,這個日本人也匆匆跟了出去。
櫃台旁要酒喝的周清和丢下兩塊錢付了酒賬,拿着杯子在賭場轉了轉,随手就把杯子放在了男侍者托舉的酒盤上。
52713,電碼号碼拿到了,電話内容也聽到了,至于内容就是彙報二樓這個房貸九哥有可疑的事情。
畢竟一個賭客來了賭場借高利貸,借到了又不賭,實在太可疑了。
放周清和得到這麽一條線索,都很難拒絕這樣的誘惑。
跟蹤不就爲了找到背後人員的上線麽?那就給他一個。
現在電話号碼拿到了,電話公司卻沒人,想要查出這個電話接在了哪裏,這隻能找人。
難是不難的,花錢就能解決,明天找個人去收買一下電話公司的職員,重金之下,拿到一個地址想必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要是不用花錢,那就再好不過。
周清和不着急離開,在大廳的賭桌邊觀察着樓梯上下的人。
二樓他去過,都是包廂,窮鬼隻配在一樓玩,大廳才是接待一般人的地方。
日本人既然接收到了這條信息,那就極有可能會派人前來,不管是調查還是跟蹤,總會有人出現。
如果不出現,那就明天再花錢。
至于怎麽分辨上下樓的哪個是來觀察或者跟蹤的日本人,哪個是來玩的真正客人,不算難。
來玩的不會那麽快下來,上去借錢的現在已經在場中,隻下不上的那是散場的客人,又上又下的那是服務員。
呆在二樓不玩,或者很快下來又不是服務員的,那就沒得跑了。
周清和慢慢的在場子裏轉悠,換了點籌碼時不時的也在路過的賭桌上下個小注,輸輸赢赢的小玩玩,赢錢了表情歡喜,輸錢了表情遺憾,目光遊離在賭桌和樓梯之間。
二十分鍾,周清和就發現了這個人。
普通打扮,30歲左右,皮膚偏黑,表情冷靜,從賭場進門就開始巡視一圈場内,瞄準了樓梯的方向就走了過去。
一眼,這人就是第一次來,而且目的性明确。
如果沒有人盯着,這個做法沒什麽問題,可誰讓周清和就在找他?
太顯眼了,在人群中很出衆。
等了等,五分鍾還沒下來。
不着急,長夜漫漫,做事不能心急,周清和随意的賭着錢,啧,一不小心還赢了200。
八分鍾,這人下來了。
不過他沒有離開,而是在賭場内轉了起來,離樓梯口不遠,也不賭,就是看,分錢不花。
這人很有耐心,一直在等,就圍着幾張賭桌轉,等着樓上的人下來。
應該是已經知道包廂裏的人長什麽樣了,周清和有着估計。
這個猜測在三個小時後才得到驗證。
賭場沒日夜,放貸的這個九哥,在淩晨二點才走了下來,直接出門。
周清和看中的偏黑男人慢悠悠的跟在後面。
周清和跟上。
門口,一大排黃包車停着。
九哥招手叫了一輛黃包車,上車兩腿一翹開了出去,随後偏黑男人也招手叫了輛,這很正常的跟蹤手法,隻是這個人估計沒考慮到青幫在大上海的威力。
估計是說了句‘跟着前面這輛黃包車’之類的話。
根本不知道在這裏的黃包車夫有一個算一個全是青幫的人。
一下子,完蛋了。
黃包車夫車都不要了,緊跑兩步大叫:“九哥,有個癟三要我跟蹤你!”
前頭的黃包車夫刹車停下,車上的九哥猛然回頭,而坐在後面車上的日本人面色瞬變,想都不想的跳車逃跑。
這一跑徹底完了。
九哥看見這人逃跑猛然間勾起了不好的回憶,直接在黃包車上站了起來,指着那人的方向大怒道:“抓住他!媽的,這肯定是那個刺客!抓住他老子重重有賞!1000塊!要活的!還想殺老子?艹伱娘,幫忙的一人50塊。”
嘩,重賞之下,黃包車夫,保镖,甚至守門的印度阿三都沖了上去!
1000塊啊!
抄起手裏的棍子,匕首就往前猛追。
在這一刻,整條街的人都被調動了起來,誰讓這裏是賭場門口?誰讓這裏是青幫的重要地盤?
逃跑的日本人橫山信男面色大變,他一個東北來的人根本理解不了這是什麽情況。
這到底是是什麽情況?!!
這一刻,整條街都是他的敵人,往哪個方向跑都有一堆人沖過來,而且這些人邊跑邊喊話:“抓住他!九哥有賞!50塊!”
更完了,遠處街道的人聽到都跑了過來。
橫山信男看着遠處的症狀面色巨變,腳步一頓,往上看了一眼,直接鑽進了旁邊的樓道裏。
“好哇!還想再來一次!”九哥一看那幢樓更怒了:“上次讓你跑了,這次讓你跑了老子去吃屎,把整幢樓給我圍了!慢慢找!都給我喊出去。”
“是!”
黃包車夫,門童邊跑邊喊:“把樓圍了!把樓圍了!”
幾百個人跑動起來,這場景忒壯觀了。
門口處,周清和被這轉折看的瞠目結舌。
不是啊,這不是他要的結果,這人要是被抓住了,那豈不是死路一條?
周清和看了一眼樓頂,他當時選這幢樓,還有一個原因,通過樓頂,那是能跳到另外一幢樓的。
這是備用方案。
如果這個日本人選這條路,很有可能能逃跑。
要不要幫忙?
當然要幫了。
周清和朝着九哥的方向走過去,馬上被兩個小弟呼喝:“幹什麽的?滾遠點。”
刺客在這裏,怎麽能有人靠近九哥?
此刻,九哥已經從黃包車上下來了,腳踏實地的他本來在觀察那幢樓,聞言回過頭瞥了周清和一眼。
一愣,臉上的怒意馬上消失,歡笑的快步走過來:“你不是周大夫麽?今兒怎麽過來了?”
“張大哥跟我說這賭場是他的,我路過就過來看看,你是.”周清和似乎有點眼熟,又忘了名字的表情問道:“你是不是那個,那個誰.”
九哥一點頭,笑着說:“對,我就是那個小九。”
小九艹!
堂堂九爺這麽自稱,這家夥是什麽人?
大夫?醫生?醫生!
小弟想到前陣子的事情腦子一收,馬上對着周清和露出讨好的笑容,縮着腦袋賠罪:“周大夫,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嘴賤,我自己打。”
說罷就自己扇起了巴掌。
周清和擺擺手,“不用跟我講這個,無心之言罷了,怎麽了,這什麽事啊?”
九哥當即臉有怒火的說道:“這家夥就是刺殺張爺的刺客,剛才居然還想跟蹤我,媽的,肯定想通過我找到張爺的住處!這王八蛋居然知道我要去交錢,也不知道哪個狗崽子說的。”
“就他啊。”周清和瞪大眼睛愣了愣,驚詫的看向樓房的高處,好似想看到這個傳說中的刺客。
随後哎的一聲,指着樓頂的方向說道:“是不是有什麽東西飛過去了?”
九哥猛然擡頭,瞬間反應過來:“他媽的!跑了,把那幢樓給我圍了!都給我看好樓頂,我他媽讓你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