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那我就送你到這裏。”
國際飯店門口,藤田優名的親衛高橋左男下車對着周清和一點頭:“我代表藤田将軍,感謝周先生的大力援手,辛苦了。”
周清和微微一笑,對他送回來的事情點頭緻意:“多謝高橋先生。”
路上聊了幾句,這高橋左男軍銜是大尉,連個佐官都不是。
不過軍銜雖然不高,可宰相門房三品官,這家夥能做司令長官的近侍,那分量絕非一般。
更何況戰争面前,人這司令長官,可是妥妥的一把手。
高橋左男再次點頭,轉身兩輛車離去。
“老闆,這日本人還挺客氣。”手下的護士啧啧稱奇。
日本人出了名的看不起中國人,一個司令長官居然還派人專車送回來,這待遇,放她們是想都不敢想。
她們可都是軍人,可都是戰士,坐着日本人的專車回來,這跟夢裏的場景一樣。
也就跟着周長官訓練過,要不然說不定都得露怯。
周清和看着車子離去的身影,淡笑:“有求于人嘛,沒什麽稀奇的。”
事情發展的可真有意思。
當時還想表現的熱情一點,以一個在法租界遭受不公待遇的留日學子的身份,主動結交長谷仁川這個駐滬大使,那少不了多拍幾句馬屁。
可誰知道,還被拒絕了。
現在,今時不同往日,平日不燒香,出事了來拜佛。
再見面,那方式可就大不一樣了。
如果上次就結交了,這次周清和就該以長谷仁川的朋友乃至晚輩,施以援手。
現在嘛,拍馬屁的得是日本人,
誰讓長谷仁川落他手裏了呢?
不提後續還要他治療的長谷仁川,就說那個軍醫。
周清和敢打包票,此刻那軍醫絕對傻了眼,回頭就得想盡辦法從他這裏得到怎麽救治成功的經驗。
心髒上的手術全球都沒人能做得了。
心梗的治療辦法,如何定位出問題的血管,對于此刻的醫生來講,每一個項目裏面都包含着好幾個世界級的難題。
解決的辦法那比一萬個美女還有誘惑力。
等着吧,那家夥絕對會找上門。
到時候透過日本軍醫一條線,大使一條線,和日本人見面的機會多了,每個人的樣子就能記錄下來,而随着日常的觀察,人員之間的關系也總能看出一些來。
到時候不管是對于情報,還是策反人員,總能起到幫助。
相當于一扇緊閉的外牆,現在爲他開了兩個洞,鋤頭揮的好,能容他通過是早晚的事。
“走,老闆請客,請你們在國際飯店吃頓加班餐。”
周清和心情大好,打算犒勞一下馬青青等人。
“真的?”
幾個女的開心的叫出聲來。
這可是國際酒店的餐廳,這一頓飯得吃掉多少錢啊?
“什麽叫真的?搞的我平時像虐待你們似的,随便點,想吃什麽點什麽,老闆我不差這點錢。”
尚賢坊。
昏暗的房間燈光下,徐美鳳正在飯桌上打着瞌睡。
她打電話去女兒工作的醫院問了,說是有病人,要晚回來。
平時也有這樣的情況,但也沒晚到這個時間點,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門口一有動靜,她的頭向下一垂,驚醒了過來,看見來人,松了一口氣,女兒回來了。
“媽,怎麽沒回房間去睡。”
劉一丹進門關門一氣呵成,看見徐美鳳等在這裏就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去雙手扶上了她的肩膀說:“媽,熬夜傷身體,我不是電話裏跟伱說了麽,醫院有病人,不用等我。”
“平常也沒這麽晚,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我怎麽放心,萬一出點什麽事情,你讓我一個女人怎麽辦嘛。”徐美鳳對着女兒就扳起了臉。
劉一丹舉起免戰牌,笑着告饒:“媽,租界很安全的,能出什麽事啊?”
“怎麽不能出事?前陣子還天天打槍的死了那麽多人,萬一一個不小心打到你身上怎麽辦?”
“報紙不都說了麽,那是日本人自己在搗鬼,跟我們又沒關系。”
“怎麽會沒關系,我們生活在租界,子彈又不長眼睛,而且就算不提日本人的事,你就說那些黃包車夫,他們就不會起壞心思麽?
我聽說就有混混扮做黃包車夫,兩個人一組從背後把坐車的打暈,接着就是搶奪錢财,你那麽晚回來,要是出點事,你說怎麽辦?”
“媽,不會的,我會保護自己的,我很厲害的。”劉一丹舉了舉拳頭,以示威力。
隻是這細胳膊小拳頭,實在沒什麽說服力。
徐美鳳無奈,拉着臉道:“跟你說的讓你辭職,換到法租界的醫院來,你天天說考慮,考慮的怎麽樣了?”
“媽,我在考慮了,這不是要時間麽?醫院有我的病人,我也不能不負責任一走了之對不對?你女兒我又不是這樣的人。
呦,今天還有魚呢?我餓了,媽你幫我盛個飯。”
劉一丹笑嘻嘻的坐下。
“一說到這事你就轉移話題,也不知道公濟醫院有什麽好,而且公共租界既沒有法租界安全,離家又遠,聖瑪麗離家多近,我又不是不讓你當醫生,隻是讓你去聖瑪麗而已,你這都不答應我。”
徐美鳳絮絮叨叨的幫女兒打了飯,坐下還是一臉的不高興。
劉一丹嘿嘿一笑,開始吃魚。
眼睛瞟了下桌子,桌上的菜肴遠超平時的量,稀奇道:“哎,今天怎麽這麽多菜?”
說到這個徐美鳳就闆着臉了:“你還說呢?本來我就告訴你了今天早點回來,你拖的這麽晚,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是真有事,醫院有病人,我跟你說,今天醫院裏可嚴重了,所有醫生一個都沒走,全被留下了,你知道生病的是誰?”
“誰啊?”
劉一丹悄咪咪的說:“日本大使長谷仁川。”
徐美鳳嗷的一聲了然:“是他啊,我聽街坊說了,死了沒有?”
“沒死。”
“那有什麽意思。”
劉一丹啧啧一聲,“媽,我跟你說,可神奇了,你知道他犯的什麽病麽?心梗。”
“這都沒死?”
“沒死,被一個高人救回來了。”劉一丹頗爲神奇的表情:“媽,你知道當時什麽情況?我們所有人都被留在會議室讨論病情,想辦法,其實誰都知道是裝樣子,這病沒的治。
但是在晚上,人家日本人從院外請來一個高人,居然給他做了手術,還成功了。”
“院外?晚上?這個醫生是不是姓周?”徐美鳳馬上想到了周清和。
“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姓周的?”
“就是上次跟我說的那個火車上遇到的周醫生。”
“他啊,怎麽可能,應該是日本的,那是大使。”
“日本醫生,醫術倒還挺好。”徐美鳳不太高興的吐槽了一句:“又不是你治的,你那麽高興幹嘛?”
“我怎麽跟你說的,這個是絕症,絕症知道嗎?根本不可能治的好,但是人家就是治好了。”
劉一丹情緒有些興奮,徐美鳳表現興趣缺缺:“那就說明不是絕症嘛。”
劉一丹張了張嘴,這話好像也沒錯。
“不是啊,準确的說法,昨天還是絕症,但是從今天起,這就不是絕症了,這是醫學史上的一大突破,這是個奇人,可惜,人家做完手術就走了,我們也沒見到,要不然說不定我能偷個師呢?技術雖然是日本的,學會了不就是我們中國的了?”
“日本人有什麽好見的,你在虹口一天天見的少啊?再說了,日本人哪會讓你學去?”
徐美鳳對這個不感興趣,而是拉回了話題:“你知道你今天晚回來耽誤了多少事?人家周醫生都走了,要是你準時回來,你們就見到了。”
劉一丹呵一聲一笑,扭頭說道:“他真來了?”
徐美鳳理所當然:“當然來了,周醫生又不是你,人家很講信譽的好不好。”
“好好好,他講信譽,我是小騙子。”
劉一丹笑着哄徐美鳳,完事說道:“那這個周醫生走的時候是不是特生氣,特不滿意咱家的房子。”
“怎麽會?”徐美鳳一瞪眼:“人家周醫生态度非常好的,溫文爾雅,哪像你,從頭到尾都沒個定性,哪像個女孩子。”
“是是是,我沒定性,病人覺得我有定性就行了嘛?至于那個周醫生,謝謝母上大人的好意,我和他有緣無分,這你可不能怪我,今天真有重要病人。”
介紹相親的事情,劉一丹知道。
年齡到了,總不好反駁的,不過本來還要找理由推托,現在直接就不用見了,這病人來的真好。
開心,吃飯。
“誰說有緣無分的?”徐美鳳得意道:“我告訴你啊,周醫生決定租這裏的房子了,以後見到他你要客氣點,溫婉一點。”
“什麽?”劉一丹聽了猛咽了一口飯,還咳嗽了兩聲,很難相信的說:“他真租了?”
“對啊。”徐美鳳點頭。
“不是,這怎麽能行呢?”
劉一丹急了:“媽,這我們自己家的房子,你把别的幾棟樓租出去就算了,我們自己家的你真租出去了?”
“對啊,合同都簽了,你和周醫生以後一定能碰到的。”
“不是,媽,我們自己兩個女的住在這裏,你讓一個男的進來,這不方便的。”
劉一丹真急了,她就沒想着真把房間租出去。
“誰讓你不肯回法租界的。”
徐美鳳的想法很簡單,隻要女兒能和周清和好上,那以後丹丹肯定要回法租界的,這樣子男朋友也有了,人也回法租界了,那就徹底放心了。
“我不是在考慮麽?我不回法租界你也不能引狼入室啊。”
“誰是狼?”
“那個周醫生啊。“
“周醫生怎麽可能是狼?”徐美鳳翻了個白眼:“你連人都沒見過,就說人家是狼,這話女孩子不好說出口的。”
“不是啊,媽,這人肯定有問題。”
劉一丹嚴肅道:“就按你說的,這個周醫生品德又好,醫術又高超,人長的又好,這種人憑什麽單身啊?”
“那人家剛回國啊。”
“行,我就當他剛回國沒找,但你想,你嘴裏收入這麽高的周醫生,他憑什麽會來租我們家的房子?”
“那是因爲他先認識我啊,我還去勸了好幾次。”
“不對啊,媽,你想,醫生收入不低,一個好醫生完全有能力住更好的房子,租個獨門獨戶的大房子都可以,他爲什麽要來我們這裏住呢?隻可能是圖謀不軌啊,不是看中了我們家的錢,就是連錢帶人全看上了。”
“你是在懷疑我的看人眼光?”徐美鳳嗤之以鼻:“你媽我看了這麽多人,你覺得一個人正不正氣我會看不過來?而且就按你說,周醫生看中了我們家的房子多,但是你說,他爲什麽不第一時間過來,而是我去催了之後,人家才決定過來。”
嘶.這個理由,劉一丹皺眉,還真不好反駁。
徐美鳳斜眼看她:“别以爲你媽傻,我告訴你,我去打聽了,人家周醫生診所剛開張,沒什麽病人,你想診所租金不少吧?每個月的養路費要交吧?他診所裏還有一個醫生和三個護士,薪水要發吧?他一個剛回國的,手裏能有多少錢?能開得起診所已經很了不得了。
租我們家房子很正常,而且人家也沒說要租一輩子,過渡期住一下,等賺了錢再搬出去,這不是很合理麽?”
劉一丹一聲不吭,完了,當時設的一定要年輕俊傑還得是醫生才能相親的難度不夠大,這下真要麻煩了。
徐美鳳嗔笑的白了她一眼,這下沒理由拒絕相親了吧?
二十多歲的年輕醫生,人長得好,家裏還不窮,談吐不凡,這樣的高要求,真就被她完成了。
隻要住進來,日久生情,人遲早回到法租界來。
她相信她的眼光,這周清和絕對差不了。
“媽,我們出雙倍違約金,退了吧。”
“不行,人都沒見到,怎麽好意思退的,你見了再說。”
“蒼天啊!”
“吃飯吧你。”
“早知道還不如讓陳教授住進來。”
“你這話說的,他的年紀比我還大,他住到我們家來,我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外面傳閑話都不知道要傳成什麽樣。”
“那你不怕我被人傳閑話啊。”
“那不是正好?”
“蒼天啊!”
“大晚上的别叫喚了,鄰居還以爲野狼在叫喚呢,快點吃,吃完早點睡,我先去睡了,吃完放着,我明天會收拾的。”
“是,母上大人晚安。”
半個小時之後,劉一丹蹑手蹑腳聽了下母親屋裏的動靜,轉身出了房門,來到了隔壁一幢,清推了房門。
房門虛掩,她看了下空曠的街道,遂即進門輕敲裏屋。
房間裏的人一直在等她,馬上打開了門。
赫然就是周清和那日在火車上見過的大學教授。
滿臉疙瘩,一臉嚴肅,謹慎的看了眼外面,讓開了門。
兩個人在方桌旁坐下,陳教授陳銘問道:“今天,怎麽這麽晚?”
劉一丹迅速說了下今天的事。
陳教授有些遺憾:“沒死?”
“日本醫生裏有高人,這也沒有辦法。”此事按下不提,陳銘問起重要的事:“藥品的事情有線索麽?”
“有一點。”劉一丹笑着從外套裏取出一盒磺胺:“我今天趁着日本人慌忙慌亂的時候,昧下來一盒粉劑。”
“好好好。”獲取磺胺之艱難,哪怕一盒也是彌足珍貴。
“眼下陝北打的激烈,我們能多獲取到一份,就能有多一個戰士活下來。”陳銘高興道:“最近日本人打的可真好,加上上次公共租界打亂,你這短短時間已經獲取到五份了,我一定向上級申請對你表彰。”
“嘿嘿,我繼續加油。”劉一丹笑的開心。
“另外還有一件麻煩事,你聽了給出出主意。”陳銘皺眉道:“陝北那邊天氣越來越冷了,棉衣的事情迫在眉睫。
本來SH市委想辦法在浦東這個棉花集散地訂購了一批棉花,但是前陣子浦東剿匪,這個商人是個煙土商,一并被打死了,現在地下勢力洗牌,所有貨又被特務處的人貪了,我們的貨也沒了。
這件事SH市委通知到個個點,讓我們集思廣益,看看有什麽辦法,能迅速的獲取到一批棉衣,價格盡量便宜一點,最主要的,這個人得有能力,能安全的運出上海,運往陝北。”
“一般有這能力的人都是青幫吧?”劉一丹想了想說:“煙土商雖然被打死了,但是東西應該走的也是青幫上層的運輸渠道,如果能知道這個人是誰,其實還是能想辦法讓他繼續運的,他手下還有活的麽?”
陳銘搖搖頭:“不知道,現在浦東勢力大洗牌,我們的人也不敢随意接觸那裏的人。”
陳銘也沒報什麽希望,隻是說出來提個醒:“反正平時幫忙想想,有什麽好主意的話,告訴我一聲,去醫院看病的有錢人多,說不定就能從他們身上得到點靈感。”
“好,我會想辦法的。”
劉一丹點頭,于是也說起了自己的事:“我這裏恐怕會有點麻煩,我媽給我找了個租客。”
“租客?”陳銘吃了一驚,“就你設的那條件,你媽還能真給你找出個合适的人來?”
劉一丹無奈的苦笑:“我也奇了怪了,她是百折不撓,這人你也認識,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你當時火車上對面的那個人。”
“他啊。”
陳銘愣了愣,随後皺眉思考了一番:“這個人我觀察心思沉,人應該很聰明,從你媽媽說的隻言片語中,就很快能反應出來怎麽找到你媽,雖然當醫生的普遍邏輯都不差,但是這個人應該是佼佼者。
如果是他,恐怕真的得小心再小心了。
有辦法拒絕麽?”
劉一丹兩手一攤,無奈道:“我媽都準備把我賣了,你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