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得很像凱子麽?
年輕,穿着不菲,外地人,還是一個人
沒錯,周清和就是凱子。
不過賭錢,周清和不感興趣,會不會不是重點,關鍵是赢了也帶不走。
外地人,憑什麽赢錢放你走啊?
小錢還有可能,大錢都夠買幾條爛命了。
愛你孤身走暗巷,捅你兩刀血汪汪。
“不會,從來沒賭過。”周清和直接拒絕。
被拒絕那瘦臉男人一點都不慌,保持着和善的語氣循循善誘:
“沒賭過那就更好了,賭場裏有句話,叫做新人進門,穩賺不賠,意思就是說從來沒賭過的人,運氣那是特别好,第一次賭穩赢,先生随便玩兩把,這晚上找姑娘的錢不就有着落了麽?”
“是麽?”
聽到姑娘,周清和改變了主意。
他記得紅玫瑰曾經說過,黑龍會的人是一幫黑社會出身,好色又好賭,接觸一下三教九流想辦法問下這方面的線索,倒也不是不可以。
那人見周清和有了興趣,乘勝追擊:“一定的呀,我跟伱說,昨天有位福建來的老闆,也是第一次賭,一晚上就赢了5000多塊錢,那鈔票堆在桌子上跟小山一樣高。”
“5000多塊?這麽多。”
周清和呵笑一聲,聽話聽音,聽起來這場子也不大啊。
5000都能拿出來吹,百樂門的賭場怎麽可能才這點流水?
這不是看不起大上海第一大舞廳的含金量麽?
一眼,這人沒見過什麽大錢。
周清和仔細觀察了下這人的衣服材質,外衣的西裝倒還好,應該也花費了不少,就是襯衫的領口有些發黃。
這可不像是一個體面的上海老闆該有的樣子。
氣質也不像,臉型偏瘦,皺紋偏多,生活不夠優越。
身後也沒跟着手下,阿谀奉承的樣子,有點掉價
這什麽人?
周清和一挑眉:“怎麽稱呼?”
那人還維持着老闆的體面,說道:“金三寶,下面的兄弟叫我一聲金爺,您就不用了,叫我一聲金總,寶哥都可以,萍水相逢,那就很給面子了。”
周清和不置可否的笑笑。
“好,金總那我就跟你去玩兩把,不過我聽說這新人來,都會封個紅包,是不是真的?”
周清和瞎編的。
金三寶斜了周清和一眼,一本正經的大氣道:“我們這租界是沒這規矩的,不過既然老闆你提起,那我肯定要給你個面子,封個100塊錢的紅包,赢了是你的,輸了算我的。”
“對了,兄弟你怎麽稱呼。”
你這出手有點小氣啊.
百樂門是在公共租界。
周清和跟着金三寶出了百樂門,金三寶豪氣的叫了兩輛黃包車,說了句“181号”,黃包車夫很懂的就開始跑動起來。
看來這181号,還真是一個極爲有名的地方,畢竟路名都沒說。
周清和也不做聲,聽着金三寶在那胡咧咧吹牛皮,他就随口應付幾句。
黃包車拉到一個非常巧妙的地方停了下來。
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交界處,一棟裝修奢華無比的大樓,外面閃爍着霓虹燈,暗示燈紅酒綠。
門口進出的人極其的多,黃包車排排站等候生意,而在另一邊,居然還有個地庫出口,有小轎車開出來,有紅頭阿三在那指揮交通。
公興俱樂部。
周清和白天逛街的時候看見過這個地方,隻是沒想到,這裏居然是個賭場。
“這是百樂門的産業?一個老闆?”
金三寶笑了笑:“周老闆,你别看着租界生意多,但背後的老闆就那麽幾個,百樂門是招牌,不能開賭,所以就有了這公興俱樂部,背後的老闆我跟你說,是這個。”
金三寶豎了豎大拇指,表情之中那是對這人追捧至極。
周清和點頭,這話他信,這種大規模的賭場,絕不是民居裏的小人物能搞的,背後必有大能量。
曾海峰的上海區特務處應該有資料,知道是誰,回頭可以問問。
不過到了這裏,周清和對金三寶的身份也就清楚了。
一個掮客。
“那就走吧。”
兩人很快進入。
圓形的空間設計,這裏的裝修居然比國際酒店還要奢華。
一張張賭桌,人聲鼎沸,夜上海啊,就是不同。
“周老闆,這裏都是給普通人玩的,不符合你的身份,我們上樓。”
金三寶把周清和帶到了二樓,直接帶着周清和進了一個奢華的包廂,讓他稍等,随後就出了門,說是安排一下。
金三寶匆匆的走到一間包廂,對着裏面的中年人彎腰陪笑道:“九爺,借個包廂用用。”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規矩你懂的,我抽一半。”
“明白明白。”
金三寶彎腰鞠躬緻謝,得到許可走到樓下休息的卡座,拿起桌上一杯酒痛快的喝下,對着另外三人神氣道。
“大魚上鈎了,都準備好,拿出老闆的派頭來,千萬不能怯場。”
“寶哥,錢多麽?”馬上有個手下追問,另外兩人也是鬥志昂揚,酒都不喝了,瞪着眼期待着回答。
“當然多了。”金三寶得意的笑笑:“我剛才和他說話的時候注意到,我說昨天有個福建老闆赢了5000,你知道他什麽表情?”
“什麽表情?”手下好奇。
“看不上!”
“霍。”三個手下對視一眼頓時笑了起來。
5000都看不上,那起碼能掏出好幾萬來。
金三寶好不容易抓到條大魚,表情也是格外認真:“你們待會下手不要心急,一是維持老闆的派頭,精神頭一定要足,視錢如無物,視金錢如糞土。
二就是要慢,慢慢的勾他花錢,千萬不要一下子讓他輸太多,免得讓他覺得心疼,把他驚醒。”
看着三個手下點頭,他繼續道:“
如果萬一驚醒,他要走,你們就要言語刺激,挑釁他,看不起他,讓他不舍得丢面子,曉得伐?”
“放心吧,寶哥,這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們熟。”三個人拍胸脯保證。
金三寶一人腦袋扇了一巴掌:“哪有老闆拍胸脯的,氣勢拿出來,演好戲,賺到錢,接下來的日子吃香的喝辣的。”
“明白明白。”
“走吧。”
周清和出去打了個電話給手下:“租界181号的賭場,你們帶5000法币過來,一個人送上來二樓二零六包廂,另外的人守在賭場門口附近,我十點半出去,出去的時候你們注意關注有沒有尾巴。”
打完電話周清和返回包廂裏等待,自有侍女送上酒水飲料。
等了等,很快,金三寶去而複返。
他笑道:“周老闆,我問了問,隔壁有個二缺二,玩麻将,你有興趣麽?”
“麻将我不怎麽會打啊。”
“很簡單的玩兩把就會了”
周清和走到隔壁,裏面已經坐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胖子,一個操福建口音的中年人,兩人見金三寶進來,一臉不耐煩的催促:“你動作能不能快點,這麽大個賭場,湊點搭子都這麽慢。”
“就到了,就到了。”金三寶擱那演戲,招呼周清和坐下,就發問。
“周老闆,你這錢帶了麽?待會要驗資的,都是大老闆,見到錢大家也放心,省的小癟三混進來。”
“叫人送過來了。“
“好的好的。”
金三寶心滿意足的出門去接最後一人。
四人坐下,很快賭局開始。
麻将,周清和真的會,隻不過不熟而已,至于打麻将赢錢,這對他來說就太容易了。
洗牌任你洗,隻要洗過一次,所有的牌在什麽位置,就都在周清和的腦海裏。
對他來說,這就是打明牌。
到他手裏的牌,接下來打什麽牌,聽什麽牌,計算一下後面會摸什麽牌就行了。
就算對面三人搞小動作換牌,那也逃不過周清和的眼睛。
換了重新計算就行了,沒什麽區别,甚至有時候換回來一張好牌,那就更有意思了。
對面三人,秉承着讓周清和先赢兩把的姿态,故意開始放水。
放水放的很順利,成功讓周清和小胡兩把,言辭之間還非常大度的誇張了幾句周清和今晚開門紅運氣好。
第三把開始,對視一眼,要開始殺豬了。
卻發現這水放的有變洪水的趨勢,居然收不住了!
“自摸,我運氣是不錯啊。”
“哎,又自摸,每人200,給錢給錢。”
“呦,胡了,一人200。”
别胡了!
對面三人臉開始綠了,頭開始發汗,喉嚨開始猛咽口水,錢唰唰唰的開始移動。
打了才兩圈,對面這人居然糊了一半還要多!
福建口音的人開始擦汗,緊張的,這可是老本。
胖子說要去尿尿,轉頭就去找包廂等待的金三寶說事。
“赢了多少?”金三寶在包廂裏走來走去,心情激動半天了。
“沒赢。”
“啊?你們還沒開始殺?差不多,該殺了,等會人都跑了。”
“不是.大哥,我們沒錢了。”
金三寶一怔,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你說的沒錢是什麽意思?錢呢?”
胖子哭喪着臉:“都在那人桌上堆着呢。”
金三寶沒聽懂,“你是說我給你們的兩萬元,你們都輸了?”
“還有一點。”
“多少?”
“250。”
金三寶跟被雷劈了似的,跳腳:“你們三打一啊,手段呢,喂牌啊,這怎麽能輸?”
“不知道啊。”
胖子跟見了鬼似的哭喪着臉說:“那人運氣好的不行,怎麽都能胡。”
“他出老千了?”
“肯定沒有,我觀察了,手很幹淨。”
“那怎麽可能”金三寶不能接受這一切,兩萬塊啊,居然全賠進去了。
“哥,你說他是不是真就第一次運氣好。”胖子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放屁,這是賭場,又不是善堂!”
金三寶罵了句,走來走去急的不行。
胖子苦笑:“哥,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沒錢了。”
金三寶面色抽搐了下,想來想去不能就這麽算了,一咬牙:“我去借,我就不信了,你們還能一直輸?”
金三寶出門直接奔向九爺房間說明緣由。
“輸了?”九爺嗤笑了聲:“終日打雁被大雁啄了眼,碰上鬼了吧?行,借你五萬,不過規矩你懂的,九出十三歸。”
“兩萬夠了。”金三寶讪笑。
“呵,行,兩萬。”
半個小時後,嶄新的一萬八續命錢到了周清和的桌上。
“再借三萬。”
“呵。”
又半個小時,兩萬七到了周清和的桌上。
這下徹底命斷了,這錢續不上了。
從第二次開始,金三寶不信邪,自己在旁邊盯着,現在已經徹底傻眼了。
周清和看着又一次掃空桌面,面前的三個人,不,四個人已經不是臉綠了,而是臉色發白。
也感覺今天差不多了。
玩了兩個小時麻将,賺了六萬五。
“今天就到這裏吧。”
周清和起身,招呼了下侍女:“幫我換美元,有服務的吧?”
“有的。”賭場自然提供幫助,除了收取了五個點的抽水。
到周清和手裏還有兩萬四千七的美元。
周清和抽出1000美元,直接遞給了已經強裝鎮定的金三寶:“金總,帶我來的地方相當不錯,沒想到麻将這麽好玩,你給我100,我還你1000,還是美元。”
金三寶勉爲其難的笑了笑,還是選擇接過。
“完了,高利貸五萬,九出十三歸,寶哥,我們還不起啊。”
“哥,要不我們做了他?”
胖子指着離去的周清和低聲提建議。
“你要死啊。”金三寶隻是普通人,哪敢在租界殺人,四對二,再想辦法吧。
門外,周清和送錢來的手下說;“那個穿白色西裝的人,長相記住了麽?”
“記住了。”手下點頭。
“明天摸一下這個人的底,讓人出面以特務處的名義聯系他,讓他找一個手臂有惡鬼刺青的日本人,先不要提好處,國家大義空口白話說幾句。
不要表現出來我們知道他缺錢。
他肯定會提要求,除了錢以外,别的要求都不能答應。
上限五千法币。
臉都輸白了,出門籌錢這麽快,十有八九是高利貸,他會接的。”
有些招數日本人能用,他也能用。
用賭鬼找賭鬼,再好不過。
宮本春三手上有血債,這個人一定要找出來。
這件事周清和不能出面,他與此事無關。
于是提醒道:“你露了面,這件事一定要讓别人去辦。”
“是。”
“法币你們帶回去吧,沒用上。”周清和把法币箱子一甩,帶走自己的美元箱子。
洗澡睡覺,一夜過去。
天明。
周清和找了家茶樓用早餐,今天的事情就是等下午曾海峰上海區的事情發酵,另外就是金三寶那邊的接觸回複,白天的時間很充裕。
慢悠悠的吃着早餐,手一抖看着報紙,已經看到自家診所的消息登上了版面。
整整一個報紙副版面,有錢就是這麽豪橫。
标題極爲吸睛,也極爲引戰。
“外科聖手來滬新開診所,醫術能力無人可及。”
周清和哼笑一聲,讓報紙主編潤色一下,這潤的都有點過頭了。
不過廣告麽,不誇張誰記得住?
醫院呆久了,就能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有的是拿着錢想活找不到門路的。
這年頭外國人錢多,活的比中國人的壽命長,稀奇古怪的病也就多了,比如腫瘤。
隻要一炮打響,後面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客流。
缺的就是一個活廣告。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有第一位幸運兒登場。
沒讓周清和等太久,也就一個白天。
中午,周清和就知道這個廣告的威力有多大了。
他走到霞飛路,遠遠的看見診所門口那邊圍着一群人,對着診所指指點點,而在裏面,有幾個歐美人義憤填膺的在跟馬青青說着什麽。
幾個小姑娘經曆過培訓,膽氣上肯定不缺,不會被男人吓倒,但是對方人多勢衆,看起來還是勢單力薄。
“怎麽了?”周清和走過去鎮場子,一眼瞅向白人:“吵什麽?”
“老闆。”馬青青快速訴說着發生的事。
說是這幾個歐美人是聖瑪麗醫院的醫生,看到報紙以後,對他們在報紙上訴說‘醫術能力無人可及’這幾個字極爲氣憤,特别是聽說醫生是中國人以後,當即要求撤銷廣告,并且登報道歉。
哦,這麽回事,那周清和就明白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是刺激到歐美人内心的那個尊嚴的點,畢竟中國人哪會做什麽手術。
不過醫生嚴格來說該算武,不算文,好的就是好的,這報紙的話雖然直白,其實也沒什麽毛病。
“你就是那個狂妄自大,愚蠢不自知的醫生老闆?”馬德黑着一張臉,看見來人居然是個年輕的過分的醫生,直接就氣笑了。
“你在哪家醫學院畢業的,居然敢說自己的醫術無人能及?”
“如果你不收回這句話,并且在報紙上公開道歉,闡述自己的愚蠢。”
“我将聯合所有醫生醫院,向公董局醫務處提議,取消你在法租界的行醫資格,并且将你驅逐出法租界,終身不得踏入一步。”
另一邊。
公董局,醫務處。
這年頭報紙的發行量不大,但是傳播度很廣,畢竟能供人閱讀的刊物就不多,人了解信息渠道有限,大多數就是來自于報紙。
還有,誰能拒絕上大号的時候,來一張報紙呢?
法國大媽正在帶薪如廁。
昨天來了一個非常有眼力價的年輕醫生,出手闊綽,一給就是1000快。
這個價格,即使是對于法國人的她,也是一筆巨款,一筆不菲的收入。
于是,她的心情很好。
再加上帶薪如廁,那心情更好了。
美好的心情,在看到這則廣告的時候結束。
她記得這家診所的名字,哦,聖母瑪利亞,外科能力無人能及,太誇張了!
你不知道你的藥品資質是開後門拿來的麽?
你的保人是我呀!
憑借多年的政府部門工作經驗,她馬上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她一秒鍾都沒有猶豫,選擇了夾斷。
她需要把錢退回去。
并且銷毀文件。
刻不容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