憩廬。
小洋樓的二樓陽台餐桌處。
校長如往日一般起來準備用早餐。
桌面已經放着雞蛋牛奶面包,當然還有吃飯必須看的報紙。
剛起床的早上,是人一天心情最平和的時候,美好的時光也将從早上開始,然後在早上結束。
眼睛從報紙标題上滑過,校長的面色已經闆了起來。
警察屈打成招,法院錯判好人,這報紙媒體誇大是常有的事,這倒沒什麽。
哪怕就是事實。
被翻了案,也可以說是天道昭昭,法院知錯就改,這事雖然不好聽,但是起碼得民心。
被民衆說上幾句也無妨。
但是配合上現經正義組織這幾個字,那就是打他蔣某人的臉,打南京政府的臉。
這是哪家媒體?先擱置一邊。
他倒要看看,是哪個蠢貨判錯了案,還被人翻了出來。
校長牛奶都不喝了,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報紙,一行一行的快速閱讀下去。
臉色越看越青,杯子越捏越緊。
上面說的是一個商人被冤枉又沉冤得雪的事情,如果是别的人,他很可能不認識,但是這個案子,這個商人的名字,那他可有印象。
這可是他親自督辦的案子。
居然有人敢翻案?
人還跑了?
“娘西撇!”
砰。
牛奶杯體在地面四濺。
炸出了護衛。
“屈打成招,錯判好人,正義組織,他代表的是誰的正義?這是對誰在指桑罵槐?”
“狗娘養的報社!”
“查!給我查是哪個癟三放的人!簡直無法無天!”
特務處,醫務科科長辦公室。
周清和用手術刀修着指甲,今天就不去醫院了,溝通不暢,今天就在特務處坐鎮等遙控指揮。
王勇那邊帶去了一台電台,如果他那邊有消息,電訊科會聯系他。
叮鈴鈴叮鈴鈴。
“喂。”
“科長,李柏庭要跑。”
“讓他跑,你們跟着就行,每隔半個小時,隻要有條件就報個信回來。”
“是。”
周清和挂了電話繼續修指甲,他都不知道李柏庭在想什麽?
都被騙了一天一夜了,才想起來要跑,換做他昨天就跑了。
想到這他擡頭思索,莫不是這李柏庭被騙了打擊有點大,不相信有如此待遇,以爲紅玫瑰還會回家,在苦苦等待?
天真之人,癡心妄想。
真以爲在戀愛呢?
不過以他的腦子還真有可能。
啧啧。
一杯咖啡慢慢的消磨着時間,大半個小時後。
叮鈴鈴,叮鈴鈴。
“喂。”
“清和,來我這裏一趟,哈哈哈,他黨調處的雷炸了。”戴老闆的聲音可是非常高興。
“處長,我現在走不開,怕漏接電話。”
“哦,是,你這要緊,行,我過來。”
戴老闆親自上門,這待遇可不常有。
不過周清和想來,這戴老闆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太開心了,想找人分享分享心情。
這事除了跟他說,也沒别人能說了。
畢竟是給黨調處挖坑,洩露消息就不好了。
戴老闆很快進門,一進門就是哈哈大笑:“清和,他黨調處,監獄,法院的人一早上就被校長叫了去,罵了足足半個小時,娘西撇娘西撇的不停,連本來要去開的會都取消了,心情是非常不好啊。”
“我剛才找由頭過去接活的時候,都被罵了一頓,哈哈哈哈。”
被罵你這麽開心?
不是,校長不開心,戴老闆伱笑的這麽高興,合适麽
這話周清和是不敢點破滴,他直接問道:“那要我們上場了麽?”
戴老闆看了看表,擡頭一點頭:“那就開始吧,收網。”
“是。”
周清和拿起電話打給電訊科,清冷道:“電訊科麽,我周清和,發報給王勇,一網全擒。”
蘇州郊區,居民樓。
王勇此行帶了三十個人,人手一但富裕,電台就能有人二十四小時值守。
很快,來自總部的命令就被翻譯了出來。
一網全擒。
“别睡了别睡了。”
隊員馬上放下耳機,挨個拍打昨晚監視的隊員,大家一起在地上打地鋪。
“怎麽了?”隊員還有點迷迷糊糊。
“抓人!”
“媽的,總算可以回家了。”
隊員們蹦跶起來,轉眼清醒。
除了兩人留守電台,其餘所有人都沖了出去,馬上和王勇彙合。
王勇迅速制定行動方案。
普濟醫館自接到了要接的人之後,門直接關了,想是怕影響被救之人的恢複情況,讓他安心靜養,對外挂出了醫生身體有恙的牌子拒客。
“先圍起來,他們總要吃飯,等到要出來買飯的時候,直接沖進去,迅速控制。”
“是。”
診所内。
手下正在收拾東西,這幾天本來就準備走,也就是因爲離開前要再發一回報給大本營,所以最後放進了電台就收拾完畢,完成便對着内屋的兩位長官彙報了聲。
坐在椅子上的小野昭日站了起來,捋了捋西裝。
“好了,我也該走了,松本君,既然本部的命令是讓你返回華北大本營,那我們就在這裏分别,以後行事還需小心再小心,能從監獄裏出來,可是費了我很大一番力氣,爲此我損失了一員大将。”
“松本對于小野機關長的恩情銘記于心。”
床邊剛站起的的松本三郎低頭應聲,随後對着一旁的紅玫瑰鞠躬緻謝:“謝謝玫瑰小姐,終身難忘。”
紅玫瑰隻是笑笑。
“走吧。”
門打開,小野昭日腳步一踏出門口,圍在醫館兩邊的人迅速撲了上去,小野昭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摁在了地上。
紅玫瑰身位落後一步,見狀面色瞬變間,想也不想摸出了槍,還沒舉起來,小腹處就被王勇一個鞭腿重力打擊,終日文文弱弱的舞女,本就把時間花在了應酬上,功夫全失,一招就被打的失去力氣,肚子凹了進去,彎着腰直不起身來。
“沖進去!”王勇爆喝,拿着槍直接入内,對着迎面而來的護士面部就是一頓老拳,直砸鼻子,砸的對方鼻梁骨斷,慘叫一聲,直噴鼻血。
三兩個小的,在特務處二十多人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幾個人迅速被制服,唯一一個眼疾手快掏出槍來擺出射擊姿勢的日本人,當場被亂槍打死。
裏面的松本三郎重病纏身,剛從病床起來沒多久的他,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直愣愣的看着特務處的人沖進來,什麽都沒做,就被人一掌按頭按在了床上,力氣之大,動作之粗暴,肩膀前胸的傷口再次崩裂。
傷痛還好,他能忍,但是這種剛出牢房逃脫升天就在下一刻再入牢門的感覺,讓他壓抑不住内心的郁悶,一口血液噴出,這才好受了一點。
坐牢,又不是沒坐過。
特務處,周清和接到了王勇返回的電報,還是四個字,一網全擒,不由喝了一聲好字。
把消息報給處長一聲,随後就是等待。
待到下一次跟蹤李柏庭的人彙報的時候,直接下令抓人帶回。
接着繼續等待,直到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派人去火車站接人。
晚上六點,一行人全被壓進特務處。
顧知言看着一行人進來,隻能感慨一聲。
“審訊科要麽閑的一個人都沒有,要麽就是每個審訊室安排完,還放不下。”
這一行除掉被打死的那個日本醫生,一共抓回來九個人。
周清和笑笑:“先打着吧,那幾個護士還有那個醫生應該好開口,科長,交給你了。”
别看這幾個護士還有醫生沒有參加任務,但是越是這樣的人,交代的信息就越是重要,不一定是重要情報,但是可以用來相互印證。
這樣的人,他是真不知道什麽是重點,什麽可以說,什麽不可以說,主打的就是一個恐懼之下的思維混亂。
“幹活吧。”
周清和和顧知言分了活,第一個先挑熟人,紅玫瑰。
審訊室裏,紅玫瑰的模樣有些凄慘,頭發亂糟糟的,像是被暴力抓過,汗水留下,一些秀發貼着臉頰。
爲了出行,長裙是沒了,換了一身得體的白色碎花開叉旗袍,現在上面沾了不少泥。
突如其來的變故直到現在都沒能讓她緩過來,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這次行動會有失手被擒的風險。
過了幾年安逸日子,上流社會的日子,被人捧着的日子,來到了特務處的牢房,才能想起自己是一個間諜,有被抓的可能。
她想不通,整件事除了接觸李柏庭,根本就沒第二個人會有洩露的風險。
李柏庭肯定不敢報警,報警第一個死的就是他自己。
除了他根本就沒人了。
啊,肚子好痛,紅玫瑰低着腦袋,彎曲着腹部,想用手撫摸,但是雙手被牢牢的禁锢在椅子上,根本碰觸不到。
“科長。”手下見周清和進來打了聲招呼。
紅玫瑰聞言擡頭,一眼怔住驚呼:“是你?”
“對,是我。”周清和笑了笑:“好久不見甚是想念,沒有了紅玫瑰小姐的舞廳我都不想去了,天天想來夜夜盼,隻不過紅玫瑰小姐今天的造型,讓我有點失望。”
紅玫瑰一下子闆起了臉,“你是盯上了舞廳?”
周清和一挑眉一笑:“反應很快。”
這件事被抓的九個人裏面,隻有紅玫瑰有可能猜到,畢竟紅玫瑰第一天來就見到了他。
結合現在的處境,有這反應就很敏捷。
“是這樣”紅玫瑰所有的疑惑都解開,皺眉咬着嘴唇低罵道:“南京這幫廢物,害苦我了。”
機關長一點都沒說錯,南京真就是出了一幫廢物,這個美萊子自己沒被抓,她來第一天就被盯上了,這個美萊子絕對已經被策反了。
“好了,别人的事你就别管了,說說你的事吧,自己說,還是我直接上手段。”
周清和靠坐在審訊桌上,似笑非笑的說道:“提醒你一下,你坐的這張椅子,最長的審訊記錄是扛了8個小時。”
紅玫瑰咬着嘴唇看着周清和,問道:“想知道什麽?”
“身份,任務,上級這些,你應該懂的。”
“軍部情報局一處,鷹機關,代号紅玫瑰,任務嘶,解救華北大本營新任南京情報站站長松本三郎。”
紅玫瑰皺着眉硬撐着說完,馬上說道:“能不能放開我我肚子很痛。”
“松本三郎,就你們救出去那個?”周清和訝異,這黨調處還真抓了條大魚啊。
隻不過這魚太硬,沒有撬開嘴。
啧,這章山的運氣真的是.說他好呢,還是不好呢?
“給她解了。”對待合作的,周清和還是很客氣的。
至于她這狀态,周清和一進來就發現不對了,不過間諜可沒有權力就醫。
“那個中年男人是誰?”他接着問。
紅玫瑰一被解開手铐,立馬雙手頂着肚子彎腰,斷斷續續的說道:“鷹機關,機關長,小野昭和。”
周清和的屁股猛然擡起,卧靠,這是條鲸魚啊!
南京的這條雖然大,但是新到南京,在南京的價值應該不大,而且被捕了這麽久,線應該該切的都切了,但是這個鷹機關新鮮玩意,整個一個機關,這得有多少線索?
“你說的是真的?”
紅玫瑰斜看了周清和一眼:“你覺得我騙你這個有意義麽?”
“是沒意義。”周清和點頭:“這個小野昭和和這個松本三郎是什麽關系,爲什麽一個機關長會親自來救人?”
“他們之間沒什麽關系,是華北特務機關長松室大郎少将,電告東京本部,要求本部出人來救。
具體原因我不清楚,我猜應該是南京的接連失利,松室大郎少将懷疑華北大本營有特務處的間諜,以至于不信任,所以選擇讓本部救人。”
紅玫瑰說完,斜頭看着周清和問道:“你們是不是有間諜在那裏?”
周清和微笑點頭:“很聰明,不過知不知道這個對你沒什麽意義。”
“是沒意義。”紅玫瑰說完,又皺起了眉頭啊的一聲輕呼:“我想..看看醫生,我肚子很難受。”
“你現在就在看醫生。”
“啊?”紅玫瑰看周清和的眼神有些迷茫。
“我很合作了,真的,我什麽都說了,我就想看看醫生,我想活着。”
“我又沒騙你,你真的在看醫生,把手給我,你繼續說,我們一邊看病一邊聊天,不耽誤。”
紅玫瑰迷茫的把手伸出來,周清和搭上脈搏,紅玫瑰就更加迷茫了。
“你還是醫生?”
“我爲什麽不能是醫生?”
周清和輕笑了聲,眉頭微皺,臉色蒼白,脈搏跳的有點快,肚子痛,大量出汗。
“你剛才是不是被打了?”周清和看向她的肚子。
紅玫瑰點頭,“肚子被踢了一腳。”
“哪裏?”
“這裏。”紅玫瑰指了指左上腹。
周清和眼睛一眨,扭頭問道:“誰踢的?”
隊員答:“王隊長。”
周清和呵呵一笑,好家夥,一腳踢出個脾破裂。
王勇這是辣手摧花腳。
周清和看着紅玫瑰,微皺眉思索狀沒說話。
紅玫瑰看着她,眉頭緊皺,“你倒是說啊。”
“一個壞消息,脾破裂出血,大手術。”
紅玫瑰吓得花容失色。
“還有個好消息,遇到了我,死不了。”
紅玫瑰皺眉:“我真的不想死,你幫我找個醫生,我可以出錢。”
周清和就納悶了,怎麽總有人把他的錢當成自己的錢?
“那倒不用,隻要你合作,你就死不了。”周清和淡笑道:“不過我有個問題,爲什麽你這麽怕死?”
像紅玫瑰這麽合作的人,周清和還是第一次見到。
情報一定是真的,因爲一大幫人被抓,核實隻是時間問題,這就是囚徒困境,無解。
“你是想問我爲什麽這麽痛快的說出來吧?”
“嗯哼。”
紅玫瑰痛苦中還嗤笑了聲:“我在他們眼裏隻是個妓女,他們能輕易的脫下我的衣服,我爲什麽不能輕易的脫下他們的衣服?”
這回答.滿分。
“你得救了。”
周清和偏了下頭:“送醫院。”
審訊審到胃出血的常見,審訊審到脾破裂的蘇唯庸還是第一次見。
“你這下手的位置很刁鑽啊?”手術室門口,蘇唯庸如是說。
周清和白了他一眼:“要不要上手?”
“要要要,馬上開始。”
脾破裂啊,好東西,蘇唯庸興緻盎然,周清和說讓他主刀,有周清和在這裏,随便下刀。
紅玫瑰躺在手術床上,還是有些緊張,她看着周清和說:“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我還有媽媽要養,我每個月都要給她寄錢,她的身體不要,不能少了我的”
“嗯嗯。”
一針麻藥下去,紅玫瑰開始翻白眼。
這個年代的人總是對做手術很恐懼,安慰是不可能安慰的,對于話多的病人,打一針就能解決問題。
“那我開始了?”蘇唯庸做好了準備,周清和一點頭,他開始自信下刀。
兩個小時後,手術順利結束,送入病房單獨關押。
“你們四個看着她。”周清和找了兩個男的兩個女的手下,雖然紅玫瑰看起來很老實,但是必要的看管少不了。
“就跟她說,需要安靜靜養,要不然随時大出血死亡。”
相信威脅之下,這紅玫瑰這麽怕死,會很老實。
周清和解決完這裏的事,驅車返回特務處。
下一個,就該是那個黨調處審到死都沒開口的新任南京站站長了。
當初跟戴老闆說要人,戴老闆還說不可能要過來。
兜兜轉轉一圈,這人到底是落他手裏了,而且贈品還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