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山是高興,畢竟隻要周清和手術成功,他這舉薦之功絕對能落一份好,往後在黨調處的聲音也就更響。
可蘇唯庸就不高興了:“我們差你這二百塊錢是吧?想叫就叫,你當買菜呢?”
這要是小醫生也算了,都當到外科大主任了,蘇唯庸不怕這些事,誰還沒認識幾個人啊。
黨調處又怎麽樣?
章山見周清和一臉平靜的站在那邊不說話,一下子頭都大了。
光顧着高興了,這下是真麻煩了。
“周少校,幫幫忙,事後我給你擺酒賠罪,行麽?”章山哀求,沒法子,上面還等着呢。
周清和跟沒見到這人似的,拉開車門對蘇唯庸說:“走吧,吃飯。”
蘇唯庸斜眼看章山,冷哼一聲,坐進了車内。
“周醫生!周少校!周少校!”
章山看着車子飛馳離開,腦子嗡的一聲,徹底發麻。
完了,老太太好不容易同意做手術,結果醫生跑了,這事情要是跟處長一說,這推薦之功是别想了,這皮都被處長拔了。
可是人等在上面,他根本拖不住,摸出一根煙抽了抽,死活沒辦法,他隻能又跑了上去。
“處長。”
“周醫生人呢?”徐處長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平淡的很。
章山看着都已經被推進手術間的老太太,硬着頭皮說:“周醫生,他他吃飯去了。”
“吃飯去了?”
徐處長皺着眉頭一愣,随即面色就沉了下來,不可置信的問:“伱是說他放着我母親的手術不做,吃飯去了?”
“可能肚子餓了吧,要不再勸勸老夫人讓德國醫生做。”章山讪笑的說。
“餓你媽個頭,你不看看現在幾點?”徐處長指着手表怒喝。
人家還真沒吃飯,晚上六點還在學校教學生呢算了,愛怎麽樣怎麽樣吧。
章山直言以告:“處長,你剛才換醫生的做法不太穩妥,這對醫生來說,是一種羞辱.也不能說是羞辱,就是給人的感覺不好,人現在撂挑子不幹了。”
“他一個少校,還反了天了,怎麽的,還要我上門去求他啊。”
徐處長當即就是怒喝。
他不是不知道換醫生會讓被換的人難堪,可又怎麽樣?這事情又沒傳出去,而且又不是沒給錢。
“一個少校,哪來那麽大脾氣?”
“打電話給他!先好好跟他說,他要是還不來,你直接跟他說,我限他半個小時内到場,要不然後果自負!”
“别别别,處長。”章山撫了撫他的背:“老夫人等着救命呢,得罪狠了,這醫生不盡心怎麽辦?”
“他媽的,是個人都有脾氣,就我沒脾氣是吧?”
徐處長瞪着手術室裏的老母,裏面老母給他氣受也就算了,一個少校都敢這麽猖狂,簡直是不把黨調處放在眼裏。
黨調處的黨務掌管全國所有黨員,13軍的少校一定是黨員。
不管少校攀上的是師長還是軍長,敢給黨調處臉色看,都是找死。
“你先去找到他,找到叫我。”
“他吃飯去了,不知道地點”
“去找啊!”
“是!”
徐處長看着章山跑下去,在他老母那壓的怒氣是蹭蹭蹭往上冒。
“我倒要看看,這天下還是不是黨國的!”
他随口對着手下說道,“你去打電話,給我要13軍軍部。”
“.打不通。”
“打!打通爲止!”
川菜館。
“哈,舒服。”
周清和和蘇唯庸也就剛點完菜,蘇唯庸已經幹了一碗酒。
“清和,待會他要是不來求也就算了,來求你絕對不能輕易答應。”
“行,給你出氣。”
章山不容易,這整個南京城鬼知道那兩個醫生去哪裏吃飯了?
還好他記得車牌,人找不到,找車子總可以。
于是他把黨調處的人都調動起來,開着車一條馬路一條馬路的找車。
到底是找到了。
他先在前台給處長打了個電話,随後就陪着笑臉進去。
“周少校,蘇主任,吃着呢?”
蘇唯庸吃了口魚香肉絲,斜眼看他:“你來幹什麽?我們又沒請你。”
“沒請沒請,你們先吃,吃完再去做手術行吧?”
章山秉承着先把事辦妥的想法,那是躬身陪着,坐都不敢坐。
隻不過他說這話,肯定是看着周清和,畢竟周清和是主力。
“就你一個?”周清和看了他一眼。
“處長在來的路上。”章山笑呵呵。
“我們吃。”
周清和和蘇唯庸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章山這站的有些尴尬,跟個保镖似的,但他現在還真不敢動。
手術圓滿完成也就算了,要不然他的下場估計不太好。
不多時,門外車到了,徐處長來解救他了。
徐處長進門輕笑,大圓臉和善的不行,哈哈大笑道。
“周少校,是我不對,我不知道你沒吃飯,章山都沒跟我說過,早知道在我家可以讓傭人給你做一點嘛。”
周清和夾了筷子菜,似笑非笑道:“這事說重點,一句救母之恩不過分,這也就淪落到派個手下來打發,這要是舔着臉在徐處長家裏要飯吃,我是不是還得被安排到傭人房用餐?”
徐處長的圓臉使勁抖了抖,勉強笑道:“怎麽會呢?周少校,都是誤會,你也知道我母親重病,我當時心急,一時沒顧得上親自道謝,這樣,我跟你賠罪。”
“我自罰一杯。”
徐處長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倒酒,一口幹了還亮了亮:“行不行?”
“行。”
徐處長剛聽到這個字心裏一松,就聽到周清和又說道:
“等我吃完飯,我就幫你做。”
羞辱感一瞬間上頭,徐處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别太過分,我一個處長還得等你是不是?”
堂堂處長,十幾個手下站在這,這要是等了,臉往哪擱?
菜盆子都被敲的震了震,不過桌上的人風輕雲淡,周清和小抿一口酒說道:
“等?讓你等都是給你面子,不讓你等,你跪下來求我都沒用。”
人嘛,要不然就别得罪,老老實實上去給人家做手術交好,要麽就别指望這些,直接出氣。
黨調處,周清和還真不需要交好。
這話說的解氣,值得幹一杯,蘇唯庸敬酒。
周清和剛舉杯,徐處長滿臉怒容的一擡手把整張桌子都給掀了,噼裏啪啦碎了一地。
“你放肆!”
“周清和!我最後問你一遍,這手術你做還是不做!”
周清和一口喝了酒,把酒杯往身後一甩,站起來叉腰看着他:“我還真沒見過這麽求人的?怎麽的,我不做這手術,你還想在南京城裏當街殺一個少校?”
徐處長的牙齒咬得咯咯響,底下的拳頭握的死緊。
瞪着周清和點頭:“好,你很好,以後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們走!”
徐處長大聲呼喝,轉身就走。
而就當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吧台上面的電話鈴聲叮鈴鈴的響起。
老闆不敢接,吓的躲在吧台裏面。
徐處長更是看都沒看他,出門就上車離開。
電話鈴聲不斷,老闆看人走遠了,擦了把汗接了起來:“喂什麽?”
老闆吓的電話都掉了,拿着驚恐的眼神看着周清和的方向。
“怎麽了?找他們要錢,難道我賠啊,再做一桌。”周清和飯都沒吃兩口,餓得慌。
“不是.”老闆趕忙跑出來,哭喪着臉抱拳鞠躬道:“兩位爺,趕緊走吧,你們的事暴露了。”
“什麽事?誰打的電話。”周清和怎麽聽的迷糊。
老闆哭笑不得:“剛才有電話打來,說什麽處長,周清和是假的,13軍根本沒這個人.兩位爺,我不想管你們是誰,但是要是那幫人再找來,我不想你們死在這,我還要做生意的好不好,你們趕緊離開,愛去哪去哪。”
露餡了呀,周清和輕笑,拍了拍老闆的肩膀道:“你放心,牽扯不到你,而且你的飯錢有着落了,一準有人來賠,趕緊去做菜,我餓。”
周清和說完就去了吧台,拿起電話撥号:“喂,老闆,黨調處的人拿槍指着我的頭,你說這事怎麽辦吧?
不知道啊,這徐處長發了神經一樣,拿着槍逼我給他媽做手術嗯,好,現在?現在沒事,大概十二分鍾後吧,就會有人拿槍指着我的頭,好。”
來回十二分鍾,也差不多了。
請戴老闆唱個壓軸,戴老闆應該會很樂意的。
“做菜去啊。”周清和打完電話,老闆居然還站着。
看着老闆哭喪着臉,周清和歎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本證件,亮了亮:“知道這本證麽?”
“侍從室。”老闆眼睛一瞪,咽了口口水。
“看來知道哈,能去做菜了麽?”周清和微笑。
老闆點頭,麻溜的招呼開了:“快快快,動起來,撿最好最新鮮的菜上,那個誰把桌子收拾一下,地拖一拖.”
感情你剛才給我上的不是最新鮮的?
周清和無語的搖搖頭,重新換了張桌子坐下,上好的酒水立馬上來。
“兩位長官,先喝着。”
“嗯啧,連酒水的味道都不一樣,黑店。”
“哈哈哈哈。”
“看來我下次出來吃飯,要先把證甩在老闆臉上,估計還能打個折。”
“哈哈,你們校長要是知道你用這本證,隻是爲了打折,還不罵死你。”
“不會,他會把我們處長叫過去,訓斥一頓,說,你是不是克扣了清和的夥食費啊?怎麽他連菜都吃不起了?”
“哈哈哈哈。”
蘇唯庸笑的暢快,馬上有好菜上來,也就上了兩道菜。
不速之客又回來了。
這次,态度就不一樣了。
門外唰唰唰的停了四輛車,車門一打開,一堆人下車。
呼啦啦的一群人進門,手下沒什麽表情,章山的臉色很沉,而徐處長的面色則是壓抑着怒火的冷笑。
“很好,騙到我們黨調處的頭上來了,13軍的周少校。”
“什麽騙?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周清和吃着菜疑惑的問。
“13軍根本沒你這個人,假冒少校,你好大的膽子!說,你到底是誰!”這次說話的是章山了。
周清和假身份戳穿,他是徹底要抗處長的怒火了,眼下心情極度惡劣。
“假冒少校?身份是你們自己核查的,你忘了?”
“嘴硬,進了黨調處的牢房,我看你硬到什麽時候?抓起來!”
“哎。”周清和手一擡,看了看表,随後看向窗外,特務處到這裏的路程也差不多了。
章山疑惑的看向窗外,什麽都沒有,隻是很快,他的眼睛一眯。
隻見八輛車唰唰唰的在門口停下,下來的人更是讓他熟悉的很,特務處,戴雨濃!
爲什麽特務處的人會來這裏?
章山看了眼周清和,腦中一個荒謬的想法,不會吧?
這周清和要是特務處的人,完了,徹底完了,頭更疼了。
爲了一份功勞,這是要把自己折進去啊。
徐處長已經不會說話了,看見死對頭來這裏,周清和的假身份爲什麽能瞞過黨調處的調查,那就顯而易見了。
指望救他母親的醫生居然是特務處的人!
這還不如不戳穿周清和的身份,裝作不知道,那面子上起碼還過得去。
相比于他們的心情惡劣,戴老闆的心情就非常好了。
有熱鬧看啊。
還是死對頭的,這必須捧場。
他進門就是大笑:“哈哈哈哈,我聽說有人拿槍逼着醫生給他母親做手術,這世上居然會有如此蠢貨,我一聽,連腳都不泡了跑出來看,我倒要看看這人是誰?咦,徐處長,你怎麽在這?你也是來看蠢貨的?”
所謂殺人誅心,戴老闆用的很好,徐處長心口被捅了一刀。
拉着臉說:“你好算計,戴雨濃,你别得意,咱們走着瞧。”
說罷,大步就想走。
“哎,急什麽?”
戴老闆剛來豈能讓他走了,這路上都跑了十二分鍾呢,伸手攔住說:
“你要說算計,這事情得說清楚,我們周科長跟我說的可是他應邀上門幫你母親去做手術,好不容易說動了老太太,你自己落他面子,不要他治,現在還想抓人家,到底是誰恩将仇報?連飯桌都給人掀了,他有對不起你麽?”
“說完了沒有?”
“沒有。”
“沒有我也不想聽!”
他想走,再次被戴老闆攔住。
“你到底想怎麽樣?”徐處長沉着臉喝道。
“給你介紹醫生啊。”
戴老闆一指周清和:“我們周科長的醫術那是校長的醫生都贊不絕口,有這樣的人物在,你忍心讓你母親用那些庸醫?爲了自己的面子,背個不肖子孫的罵名?”
徐處長沒說話。
起初說是軍隊的少校軍醫,他還疑惑,但也沒多聯想,一看到戴雨濃,他就想起了聽了一嘴的傳言,說是有個醫生年輕又厲害,他現在哪能猜不到周清和的身份。
這個人别說審了,動一下校長都能扒了他們的皮。
這個場子别想找回了,這個悶虧隻能自己吃了。
“走不了了吧?出了這個門,你就是不肖子孫,傳出去校長都能罵死你。”
“直說,什麽條件。”徐處長冷着臉問。
戴老闆輕笑:“我不搞要挾,這事情很簡單,念在同袍一場,我可以讓清和出手救你母親,不過我聽說你落了他的面子,這個面子是不是得還回去?
雖然讓堂堂黨調處的處長,對我們特務處的科長道歉,聽起來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爲了救你母親,說出去,别人能理解,畢竟你有錯在先,是不是?”
戴老闆笑眯眯的樣子,在徐處長看來就特别可恨。
但這個選擇根本沒的做。
戴雨濃都這麽說了,還用庸醫,傳出去連母親都可以不救更沒臉。
他的面龐抽搐了下,想速戰速決,但是幾次想轉身,這面皮又把他拉住。
這身太難轉了。
深吸一口氣,心一橫,轉身,拿起酒杯,倒酒,遞酒。
“周科長,麻煩你來做這個手術。”
“好好好。”戴雨濃走近接過酒杯:“多簡單一件事,這酒我替他喝,怎麽也是處長,面子還是要的,這裏都是自家人,沒事。”
一邊戴雨濃美滋滋的品着酒,一邊徐處長心裏是罵着去你媽的面子。
“你喝到什麽時候?”徐處長喝罵,戴雨濃故意的,太磨叽。
“差不多了。”戴老闆爽完了,一口飲盡,哈哈大笑:“清和,走,給徐處長的母親好好做手術。”
“是。”周清和應完聲,對着徐處長說:“徐處長,我做的手術德國醫生比不了,你敬處長的這杯酒不虧。”
“但願如此。”
徐處長眼睛一瞪,轉身就走。
“哈哈哈哈。”戴老闆可開心了,一拍周清和的肩膀:“下次有這種事你早點叫我來。”
前半場有死對頭暴怒的戲居然沒看到,多遺憾啊。
周清和撇了下嘴,說有下次,那不是說他醫術不行?
一行人走出門口,周清和差點把老闆給忘了。
“章科長,等等。”
剛要上車的章山扭頭還疑惑,就聽到周清和說:“你們徐處長砸了老闆的桌子,這錢你得付啊。”
我挨罵我還得付錢?
章山深吸一口氣,走進去付錢。
“順便幫我們的也給付了,畢竟手術隻要順利做完,你就能少挨一點罵,再說了,請醫生吃飯不過分吧。”
章山再次深吸一口氣,付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