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富光猜到了周清和會打感情牌,但是沒想到周清和的牌打的這麽好。
相比于以前來這裏招收軍醫的軍官,談待遇,談發展,談理想,周清和是談也不談。
就一句該不該死,那就足以讓人動恻隐之心。
說實話,他的腦海裏都開始浮現背靠在戰壕裏的戰士中了槍,流了血,幹涸的嘴唇微張,仰望蒼天隻能等死的畫面。
可是你們能不能理智點,好歹聽聽待遇多少再決定吧?
這也太容易被賣了。
蘇唯庸你大爺的!
要不是蘇唯庸坑他,何至于今天要出這麽大血,幾個人早打發了,何富光覺得周清和真的能招走四十個了。
完了呀,以後跟别的招生軍官怎麽說?
“你看我幹嘛?”蘇唯庸斜了他一眼:“還記不記當時打的賭,誰後悔誰孫子,要不要叫爺爺?”
“粗鄙,臭不要臉,伱也配。”何富光嗤之以鼻。
“叫嘛。”蘇唯庸笑着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低聲道:“你當時說我服個軟,你多給你兩個名額,我大方點,你叫一聲,我跟周清和商量少招四個,怎麽樣?大方吧。”
“想得美!”
兩個人在那端坐着一本正經的玩小心思,這時一句話就突然傳來。
“.這個人就是中央醫院的外科主任蘇唯庸蘇教授。”
空曠的大禮堂隻有周清和的聲音回蕩,安靜了一秒,突然,全場熱烈的掌聲就響了起來。
熱烈飽含深情。
蘇唯庸聽到自己的名字猛的坐直,看向講台上的周清和,啥呀?什麽就是他了?
你好好招你的生,講我幹嘛?
蘇唯庸像是個偷偷睡着的學生,突然被叫醒,還在懵逼,隻是氣氛都到這裏了,該做點什麽。
他嘴角一抽,站了起來,外科大主任的風範顯現,硬着頭皮擡腳就要往上走。
雖然他不知道周清和說了什麽,但往常這個時候無非就是上去講幾句場面話,鼓勵鼓勵。
隻是台上的周清和意外道:“蘇主任是準備要上來給學生講兩句?”
這口氣.反問句?不該講麽?
“沒有,我就是坐久了,腳有點麻,抖抖腿。”蘇唯庸對着學生微笑點頭,端莊的坐下。
馬上扭頭問向一旁的何琳。
“周教授剛才說我什麽了?”
何琳撇着嘴在那笑,兩個老頑皮。
“周教授是說,他當時來南京招生的時候,聯絡過一位外科專家,說起了招生的事情,這位專家聽了也說招生很難,軍隊收入少,危險又高,醫生不願意去很正常,但是這位專家本人卻在最後表态,如果沒人去,他願意去。
這個人就是你,蘇唯庸。”
蘇唯庸的表情一怔,愣愣的看着何琳的俏臉,轉頭看了眼周清和,最後看向何富光。
“都怪你,我這麽令人敬佩的時刻居然沒聽到,你的四個名額沒了。”
蘇唯庸感覺好心痛,這麽令人敬佩的時刻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接收到,居然是通過轉述才知道的,這掌聲白瞎了呀。
“誰願意叫似的。”何富光鄙夷的眼神,不過确實沒想到,這老友居然敢開這個口。
“可以啊,有骨氣。”
“哧,這是本分。”
蘇唯庸在老友面前神氣了一把,相當舒服,周清和講的真好。
還是認真聽講吧。
這時,台上的周清和就說了:
“所以,我說,蘇主任不合适,你們看,才坐了這麽一會,他腿就麻了,這怎麽上戰場做手術?”
“哈哈哈哈。”學生們發出善意的笑聲,拿眼神打量蘇唯庸。
蘇唯庸不說話,周清和他打不過。
“好了,玩笑就開到這裏,下面進入正題,決定跟我去軍隊的,留下,不願意去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場面瞬間安靜,老師教授們都好奇的看向學生,想知道他們會如何選擇。
以往這個時候,來參加宣講會的可能也就幾十上百号學生,這還是院方怕場面太難看,強行要求參加的情況下,才有的盛況。
當上面的人講完,大多數同學都是稀稀拉拉的起身,說着話不當回事的走人。
場上的軍官也習慣了,畢竟有以往的前車之鑒在,知道除了一心從軍報國的人,很少會有人會入軍醫這個行業。
畢竟是中央大學,學生也眼高于頂。
而今天,全員到齊。
在來時教授們的旁觀中,時間過了整整一分鍾,一個人都沒走。
老師們都被震撼了,這個幾百号人默坐的場景,震撼人心。
這其中有他們自己的學生,有他們看好甚至已經引薦給其他醫院的嬌子,以往不屑于去軍隊的言論言猶在耳。
但是此刻,他們都默默的坐着,眼神明亮,朝氣蓬勃。
老實說,有氣于他們的熱血上頭考慮不夠周全,也有一份滿足的欣慰。
少年強則國強,如果連尚未出校園的學生,都沒有一腔熱血,都沒有初生牛犢不怕虎幹翻一切的勇氣!
這國家在面對屠刀時還有何希望可言?
這才是少年該有的樣子!
可會不會太多了?
老師怎麽感覺自己要失業.
是太多了。
台上的周清和知道自己犯了個錯誤,他不應該這麽說。
底下确實有人會願意留下,但是全都留下,那不可能。
他忘了還要考慮年輕人臉皮薄的問題。
大家都不走,誰能走啊?走了不就變不願意救助戰場上的人了麽?
周清和考慮到這一點,笑了笑說:“很感謝大家願意給我這個面子,不過我可收不了這麽多人,我要是把人都帶走了,那别的軍隊豈不是沒醫生可用了。”
台下有學生笑,嚴肅的氣氛頓時消弭。
周清和繼續說道:“我希望大家認真考慮,每個人遵從自己的内心,畢竟軍隊确實有他的薄弱之處。
而在市醫院,在軍醫院,乃至診所,大家同樣是在戰鬥,是在救助。
認爲自己合适的留下,認爲自己一時還沒準備好的,可以等下一支軍隊,一樣的。”
“别都留着了,不是畢業班的學生,帶個頭走吧。”
台階給了,有學生開始離場,對着周清和一躬身,嘴裏說着什麽反正周清和也聽不到,說完人就走了。
有一個帶頭,一些人開始離開。
場上所有的老師教授也能松一口氣,幾百人默坐,确實太有震撼力了,直擊人心。
一個個鞠躬,一個個離開,周清和也耐心的等着,也就五分鍾,場面上不再有人影晃動。
當然外面還是有的,學生們也好奇,最終會留下多少人。
周清和掃了一眼,畢業班的學員,還留下了117人。
“人還是太多了!”
“軍醫不止是醫生,你們不止要學習各種手術,還有戰術,體能。
烈日之下,你們需要背着沉重的背囊,跑步,急行軍,這會讓你們的皮膚曬黑,你們可能會吃不上飯,喝不上水,洗澡那就更别想。
這不是開玩笑,戰場不是家園,受不了的提前離開,爲你們好,爲别人好。”
又有人走了,面部羞愧,飽含歉意,還有69人。
周清和沒詞了,這怎麽就趕不走呢?
他對學生們笑笑,學生們也對他笑笑。
“走點好不好,要不然院長該罵我了。”
何富光點頭表示說的對。
不是,往常個個不想來,現在攆都攆不走,這叫什麽事啊?
“别的軍隊也缺人的。”周清和說。
“我是不走,同樣去軍隊,不如跟着周教授,我們又不傻,對不對?”
有男生帶頭,一個個都附和起來。
“對,我們不走。”
學醫的腦子好使好不好?
有一些人爲了軍隊的報國之志留下。
有一些人爲了周清和的醫術水平留下。
有一些人爲了周清和的人格魅力留下。
巧了,這不是隻要跟着周清和走,就都有了麽?
要麽不願意去軍隊,既然要去軍隊,爲什麽不跟周清和走?
去别的軍隊,純純犯傻。
周清和給了院長一個無奈眼神,你說怎麽辦吧?
他是不介意全收,主要是怕何富光這以後有麻煩。
總共就198人,他拉走69個,是有點多了。
何富光眼神沒周清和那麽好,一個個人頭點了起來,點了一圈說:“68個,再走一點,特别是家裏窮的,先賺點錢改善改善生活嘛,雙親也要養,對不對?”
“還有啊,想想家裏的父母,同不同意,有些父母離不開你的,比如體弱需要照顧,那也别去軍隊,多考慮考慮,是不是?”
“完全可以先照顧一下家裏人,等到家裏平穩,那在從軍報國也不晚,是不是如此?”
道理是沒錯,不過周清和又掃了一眼,不是69個麽?
何富光什麽眼神。
話起了作用,離開了十八個,還剩51個。
何富光又說了一堆理由,然後也沒轍了,51個人堅定了留在了場上,就是不走。
“要不這樣,你先帶着練,剩下的這些人,先算你招的人,到時候在你走之前,有改變主意的,那就再留下,你看行不行?”
總有一些熱血上頭的,想必到時候會主動退出,何富光是這麽想的。
周清和點頭:“行,那就這樣。”
“好了,大家都排隊,登記一下名字,接着你們就會從你們的班級調出,課程由周教授安排.何琳,你幹嘛去?”
何富光說着說着,發現何琳居然站了起來,排到了隊伍後面。
“登記啊。”何琳眨眨眼,看着何富光有些不懂,這都看不懂麽?
“不是,你去幹嘛呀?”何富光頓時急了。
“我爲什麽不能去?”何琳不解。
“你當然不能去了,軍隊啊,你一個女的幹嘛去?你給我出來。”何富光上前就去拉。
周清和這就明白了,爲什麽何富光會少數一個,笑死。
何琳很堅定的站着,問道:“這裏站的女生不止我一個,她們能去,我爲什麽不能去?”
“你”何富光啞口無言,氣急攻心。
51個人裏面,除去何琳,還有12個女的。
“好了,阿琳也是大姑娘了,人家的人生自己會走。”蘇唯庸上前安慰。
他是知道周清和招人的用意,特務處,肯定沒戰場那麽兇險。
而且有周清和的關系在,給何琳一個相對安全的去處想來也沒什麽問題。
“考慮好的,寫下的自己的名字,寫完的同學可以先走,明天中午老時間,我會來找你們。”
周清和是不管院長的家事,開始主持簽名會。
一位位同學簽下自己的名字,輪到何琳,很潇灑的寫下自己娟秀的名字,還對周清和笑笑。
何富光看着這一幕,唏噓短歎,太慘了,早知道不拿周清和的屍體了。
現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時,門外走來一個頗帶書卷氣的文靜女生。
“周教授,我也想參加,我覺得軍隊也需要内科醫生,我叫馬青青。”
“想好了?”
“是的。”
“寫吧。”
“不是你一個内科的摻和什麽?”何富光看着馬青青更氣了。
往年都是外科湊不齊人,實在沒辦法,才拿内科的頂,畢竟軍隊是外傷多,需要外科醫生,可現在周清和外科人員都超支,這内科的怎麽還來?
“院長,報國不分外科内科,我覺得我該出也能出上一份力。”馬青青對着何富光點頭緻意,寫下自己的名字,徑直離去。
“心絞痛。”何富光捂着胸口翻白眼。
“來我幫你治。”蘇唯庸很貼心的攙扶他一把。
第二天,特務處。
招生的事情第一階段完成,周清和得問戴雨濃來要錢了。
一萬塊錢還磨磨唧唧,不催不發的,太不像話。
“看什麽書呢?”周清和走到辦公室門口,發現毛秘書居然在看書,還看的津津有味。
“閑書閑書。”毛秘書笑呵呵的把手裏的書本藏了藏,“找處長吧?在裏面呢。”
周清和眼尖,風水密錄,毛秘書居然喜歡看這種書。
不管他,敲門入内。
“處長。”周清和站定,把昨晚的招生情況彙報了下。
“52個?”戴雨濃聽到人員的數字吃了一驚。
人員難招他知道,畢竟别的軍隊也需要。
随即他就笑了:“原本你跟我說人員難招,别的軍隊去都是三四個人,我的心裏預期都降到了十個,想不到你這是給了我個大大的驚喜。”
“那也是處長幫忙的緣故。”
周清和輕笑:“如果沒有那麽多屍體給我開公開課,别人豈能知道我這13軍的少校軍醫在南京城的面子有這麽大?
學生嘛,本來就有一股子熱血勁頭,我再展露展露醫術,談談發展,這事情也就成了。”
“還是你醫術重要。”戴雨濃手指點了點,親手給周清和倒了杯水,遞了過來:“那接下來就是培訓的事情了,你找我也是爲了這事?”
“謝謝處長.是的,教官要到位了,還有經費的問題。
我的想法是體能先開始,順便我給他們上專業課,有了初步的展開以後,适應這個運動量,我再進行手術培訓。”
“合理。”
戴雨濃點頭,他雖然不懂醫生的事,但料想也沒有體能訓練後,還能接着做手術的道理,那就不是救人了,而是殺人。
“至于教官。”
他想了想說:“别的人都可以正常到位,張軍朔查警衛團内鬼的事還需要一段時間,體能方面,你先讓你手底下那幾個杭州警校出來的人先帶着練吧。”
事情總是會有波折,張軍朔突然沒空那也沒有辦法。
“戰術到時候再由他出面教。”
“好的。”
“至于經費我馬上給總務打電話。”
戴雨濃剛拿起電話要打,周清和趕緊說道:“處長,還有點事。”
“什麽?”
“我想了想,光醫生不夠,還得配點護士。”
戴雨濃思索了下,幹脆直接問:“你說。”
周清和說道:“處長,做手術醫生有醫生的活,護士有護士的活,我們培訓醫生,本來時間就緊。
如果讓醫生去幹護士的活,幫另外的醫生打下手,可以當然可以,但是消耗的是他本身的培訓時間。
本來一個人培訓一百台手術的時間,因爲給别人打下手,就剩下五十台了,很不值得,這手術熟不熟練關乎的都是我們以後自己兄弟的安全。”
戴雨濃點頭:“有道理,你的意思呢?”
“我覺得可以從護士學校拉一批要畢業的護士,人數控制在每個醫生配兩個專職護士,一同參加培訓。
這些護士光參加醫療培訓和體能培訓,情報課程不讓她們接觸。
而培訓完,表現好的順勢加入我們醫務科,以後也可以跟醫生搭檔,表現不好的發一筆錢直接讓她走人,或者介紹她去醫院。”
“可以。”
事情過了第一階段,入圍名單确定了,這人就算想混也混不進來了,保密階段其實已經過了。
戴老闆很快思慮定:“這件事你去辦。”
以周清和的醫務科科長身份,對付個護士學校的校長之類,那是小兒科。
要人不需要面子,強壓就行。
戴雨濃很放心,小事一樁。
“不過人員的審查還是要嚴格執行,切記不能讓紅黨混進來。”戴老闆強調。
“到時候我做兩遍審查,第一遍初過一遍,畢竟護士人也有一百多号人,不能爲了她們耽誤我們醫生的培訓時間。
培訓同時,我讓人展開嚴格審查,有嫌疑的全部去除,嚴格把好進特務處這道門。”
“嗯,就這樣吧。”戴雨濃點了點頭。
學校都是黨調處觀察的重點,有他們清查過一遍,其實出紅黨的概率不高。
真要是中途被轉變成了紅黨,黨調處都沒發現,其實他們也查不出來,履曆上是肯定沒問題,這一點戴雨濃自己也清楚。
“是。”
周清和立正應聲完,笑了笑:“處長,就是人多了這錢可能不太夠。”
戴老闆臉一木,他說呢,周清和打斷他發錢幹嘛?
還以爲不要錢了.
“我給你加,一萬你先花着,到時候弄個明細,花超了,找總務報銷。”戴老闆說完也是頭疼,皺着眉搖頭:“吃飯的嘴太多了,省着點花。”
“我盡量控制。”
錢,人的問題全部解決,包括顧知言的人也給安排了。
路是都給他們鋪平了。
接下來學生時代的美好時光就要結束了,什麽每天準時下課,回家吃飯之類的事就要全部抛掉。
周清和必須要給他們上強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