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岔!”顧知言手一揮,沒好氣的斜了周清和一眼。
周清和哧哧笑笑,繼續聽他說。
“這不是快畢業了麽?老師就想着給學生找點工作,知道我在政府單位做事,就托我問問,看看衛生部這些部門能不能進去,總比去醫院強,沒多少錢,工作還辛苦。
我想着你醫務科可能缺人,所以我就問一問,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顧知言說完,周清和不說話,隻是淡笑的看着他,動動筷子吃菜,就是不說話。
顧知言有點繃不住,“怎麽了?不方便?”
“不是。”
周清和笑着說:“安排人容易,不過科長,你得回答我的問題,到底是朋友啊,還是女朋友,這身份不同,我到時候安排的位置也就不同,對吧?”
“我絕不是八卦。”
“.别人介紹的女性朋友,八字還沒一撇。”顧知言居然還有點不好意思。
“行,那我得幫把手。”周清和露出滿足的笑容。
這老樹開花,爲了事業犧牲夠大的.
一個謊撒出來,肯定得圓一圓,起碼介紹人要有,顧知言和這個護士老師的接觸得有,還得感情進展的比較好,那才有理由幫忙。
至于以後會不會分手還是繼續下去,倒是不重要,但起碼,一段時間的穩定接觸肯定需要。
這戀愛得談。
不對,犧牲之言草率了,護士加老師,這顧科長是賺大了。
“多大年紀?”
“問那麽清楚幹嗎?”顧知言佯怒,随後口氣緩和道:“結過婚,有個女兒,老公早年得病死了,一直單着,現在她女兒也快畢業了,也就能緩口氣。”
“結過婚的好啊,還是護士,懂得照顧人,聽着就不錯。
哪天帶我見見,約出來,我請吃飯。”
周清和抛去一個眼神,主打的就是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
“有空再說吧。”
“别有空啊,你瞧這女兒快畢業了,也是護士吧?我得照顧照顧,有了我的關系,這女兒的路走的順暢,反饋到她媽那,科長伱的感情升溫不是也能更加順利麽?”
“呵呵呵。”顧知言笑笑,表現的優先行動,不忘淡然的補充了句:“不過她女兒不是護士,是個醫生。”
“醫生?那更可以了。”
周清和輕拍着胸脯,“來我手下,我親自帶,保證比她進中央醫院還要好。”
“真的?”顧知言斜眼。
“當然。”
“我問問她,畢竟我和她還沒到那一步,感情的事總不能變成個交易,那成什麽了?”
“行,盡快啊。”周清和笑眯眯的給顧知言倒了杯酒:“祝科長進展順利,早日拿下。”
顧知言呵呵一笑,也就碰了一杯飲盡。
周清和小抿一口,等待下文。
事情如果隻是到這一步,他這不太好操作。
醫生不提,一個人而已,還是個女的,随便哪裏都能塞,麻煩的是護士。
顧知言要做安全隔離,有介紹人,有相親對象的托詞,他這裏也需要。
人可以走招聘渠道進來,他爲顧知言多設一道隔離牆這倒沒什麽。
可也不能放着中央大學的高材生不要,把護士拉培訓班去,這事情說不通,就沒這個道理。
以後的事說不準,萬一這裏面有人是蠢貨或者運氣不好被捕,交代出不同尋常的進入過程,他不能背這個風險。
顧知言得給他一個合理的理由。
要不然可以進特務處當文職護士,但是培訓班不行。
“吃菜,這魚新鮮。”顧知言點了點桌子上的清蒸魚,吃的開心,絲毫不提下文。
兩人邊吃着菜,邊扯着閑篇,周清和等了等,沒等到下文,琢磨着顧知言是不是借口不找好?
畢竟在顧知言的角度,他是不知道培訓班的事情,不能問也不能說,看他塞的都是能走正常招聘的護士,連個額外的醫生都沒有就知道,相當謹慎。
周清和琢磨了下,算了,這個難題還是他幫顧知言解決吧。
他和顧知言之間,就别内耗了,平白多餘。
主動權在他手裏,他開口,解決這件事情輕而易舉。
想個合理的點子,給醫生護士一個出類拔萃的機會,隻要能接受培訓,成不成,最後不還是他來決定?
“科長,我剛才想見見你這女朋友,還真不是單純的玩笑,你剛才說到這個護士,我有個點子,你聽聽行不行?”
“嗯,你說。”
兩人是在大廳隔間,周清和掃了一眼外圈,靠近點說:“科長,你說這時局動亂,錢留在手裏不保險,我一直想做點生意,把錢花出去。”
“做什麽生意?”顧知言沒想到周清和和他聊這個,有點訝異。
“醫院,診所。”
周清和笑了笑:“我别的生意又不懂,隻能做這個,這不我強項麽?再說了,你說今天日本人就敢行刺,這戰争還會晚麽?我尋摸着現在開診所一是能治病救人,二是一旦打起仗來穩賺不賠。”
顧知言内心一動,這倒是能個安排人手的絕佳機會,而且是周清和手下的嫡系,他連忙問道:“你想開在哪裏?”
“當然不能是這裏了,萬一開戰,南京也不安全。”
周清和點了點桌子:“上海,法租界。”
顧知言一怔,有點意外,但又不意外,确實,沒有比法租界更安全的地方了。
法租界開醫院,很不錯啊!
他馬上想到了上海的組織,這到時候他們肯定用的上。
既能培訓人,又能在上海紮一個據點。
意外之喜。
“你是想讓我幫你找點護士?”顧知言想起剛才周清和的問題。
周清和點頭:“不是要工作麽?醫院我是開不起,但是診所問題不大。
我的初步設想是在南京找點人,我親自培訓,然後送往上海,我對自己的技術還是有信心的,招點學生,培訓培訓,差不到哪裏去,這錢不就源源不斷了麽?總比放着貶值強。”
“是門不錯的生意。”顧知言點頭。
不得不配合周清和這賺錢的腦子,戰争一來,醫院可太吃香了。
沒法子,别人想幹也幹不了,沒這技術。
上海的醫生水平可不低,多的是老外和留學歸回人員,沒周清和調教,過江龍想打響招牌,絕對不是那麽輕易。
“怎麽樣?幫我約一下,或者幫我問問,看看有沒有願意去上海的。”
“行,這事交給我。”
顧知言思緒急轉,這樣一來所有問題一次性解決,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都能接受周清和的培訓,而且這件事還不用過特務處,可進可退。
順利,舒暢。
“錢夠麽?要不要我入一股?上海的地價可不便宜。”顧知言打算幫幫忙,周清和來了沒多久,想來錢不一定夠。
“行啊,有錢一起賺。”
周清和笑着說:“我打算讓曾海峰也入一股,我們錢湊湊,能開幾家開幾家,最好能把診所開到法租界的每一條路。”
這得要多少錢?顧知言心裏一震,這周清和口氣可真大,可真要是這樣,這法租界可暢通無阻了。
到時候上海的情報組,回法租界躲一躲看個病什麽的,不要太舒服。
顧知言直覺這個計劃非常重要:“我馬上問問她,看看能招攬到多少護士,醫生要不要?她那應該也有認識的。”
“當然可以啊。”周清和笑道。
顧知言看了看表,起身道:“我去打個電話問問,來得及,就讓她來吃個飯,也方便你問。”
“那我可就等着看科長夫人了。”周清和調侃,
顧知言無奈的白了周清和一眼,轉身就去打電話,沒過多久,就說人打了個黃包車過來。
人一到門口,顧知言就招了招手:“月琴,這裏。”
黃月琴應該有四十,這年頭老師的收入不低,生活條件良好,看起來三十七八,打扮的溫婉,穿着旗袍。
介紹了一番也就坐了下來。
她說:“我這學生倒是多,去上海這個大都市肯定有人願意,但也有一部分恐怕不願意離家太遠,具體的人數我需要征詢下他們的意見。”
“黃老師,你拟一份名單給我,分爲兩組,願意去上海的培訓後就去上海,不願去上海,還是想在南京的醫院,或者政府機構,我和顧科長再想辦法解決。”
周清和直接給她托底,就差明擺着告訴他們,願意潛伏的潛伏,不願意潛伏就想學技術的,那到時候學成就去上海幫他打工。
簡單省事,一次解決。
黃月琴和顧知言對視一眼,先對着顧知言溫暖的笑笑,随後對着周清和點頭緻謝:“那就太感謝周科長了。”
“黃老師客氣了,我也是幫科長的忙。”演戲演全套,周清和時刻不忘拱火,誰知道會不會真拱出火來?
國家安全重要,可黨國也不能無後啊,這顧知言這年紀,是得要個孩子。
趁現在特務處的家風還沒有戰事不平,不得結婚的說法,得抓住時間窗口。
“月琴,這件事你也抓點緊,周科長這邊也好安排。”顧知言說了句。
黃月琴起身:“那我馬上去詢問,盡快給你們一份名單。”
“科長,你好歹讓人吃一口再走。”周清和給了他個不解風情的責怪眼神。
“對啊,月琴,吃點。”顧知言沖着桌上一揚手,才發現怎麽都剩殘羹剩飯了,這周清和怎麽這麽能吃?
“我吃過了。”黃月琴瞟了一眼,也是善解人意。
“那好,黃老師再見。”
“周科長,再見。”
顧知言出門送了送人,回來後周清和和他聊了下開診所的細節。
這裏面儀器要訂購,買房問題也要解決,而且房子的事要優先辦,要不然連個放儀器的地方都沒有。
周清和肯定沒時間離開,這件事隻能讓顧知言去辦。
顧知言當即答應,他找個由頭去上海,先挑兩處店面房買下來。
吃完飯,周清和帶顧知言回家,把自己攢的二萬四千美元全部交給他。
六千是顧知言給的,一萬八千是曾海峰給的,都是能說明來源的錢。
至于到時候具體怎麽分配股份收益,那得等确定了總共投資多少再說,他是金錢加技術入股,肯定得多占一份。
送走顧知言,周清和前往醫學院上課。
馬青青的事,黃月琴提了一嘴,說是在中央醫院讀内科。
不過以周清和的身份,自然不必上趕着接觸這個人,讓她來找自己才合理。
過兩天找個由頭一并拉上就是了,小事。
一晃兩天過去。
到了下課點,所有的班級學員按計劃全部輪完了。
往常,這個點周清和走人,學生處理善後,接着放學。
不過今天醫學院的畢業班級都接到了通知,學校大禮堂,周清和周教授有一堂演講,有興趣的同學可以自行選擇是否參加。
學生也已經看到了樓下公告欄的告示。
從明天開始,周教授不再定時定點開設解剖公開課,而是會小班教學并且需要外出手術,小班針對的對象,是願意去軍隊的學生。
報名時間,就在晚上的演講結束以後,隻此一天,過期不候。
大班課還會有,隻不過時間不固定,等待後續通知。
學生之間,一時議論紛紛。
周老師的能力毋庸置疑,相比于周老師,其他老師的課程都顯得沒有什麽吸引力。
而且看老師們都要去上課的反應就知道,明擺着,這差距還不是一般的大。
隻是去當軍醫,大家的心理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想比于高收入高安全的醫生,軍醫這個選項确實是太差了,工資低,容易死,而且累。
“如果周教授能一直留在學校裏當老師就好了。”有學生感歎。
有人哧笑道:“你那是想最好收你當學生,然後一直在醫院裏帶你做手術。”
“你不想麽?”
“.想。”
學生們相伴先去吃晚飯,周清和也去吃飯先,倒是蘇唯庸和院長何富光還留在三樓的走廊邊。
何富光有點緊張。
當初吹牛說不可能有四十個學生跟着周清和走,但是事到如今,他是真感覺說不好啊。
雖然學生此時此刻,還是議論紛紛,還有争執,還有忐忑。
但是作爲過來人,他可太知道了,最熱血最容易上頭的就是這幫學生。
萬一周清和待會的宣講會講的太好,一下子拐走四十個,這可讓他怎麽活啊!
“呦,緊張了?”蘇唯庸打趣。
“不緊張,誰緊張了。”何富光嗤之以鼻:“軍隊,你以爲這幫學生傻?好好的外科醫生不當,幾百塊不要非要掙那三十大幾?”
蘇唯庸淡笑不語,“那就走着瞧,待會就見分曉了,走吧,我們去大禮堂等着。”
“走就走。”何富光硬氣的邁着步伐,背負的雙手不自覺的顫抖。
半個小時後,禮堂。
随着晚餐的結束,一位位醫學生都走進了這隻有開大會才用的大禮堂。
一位位學生坐了下來,一排兩排,畢業班級的将近二百名外科醫生預備役,悉數到齊。
接着是老師,教授,醫學院所屬其他聽聞周清和名聲的低年級學生,内科醫生,往日無緣一見,今日也來捧場。
歡聲笑語的交談,直至前方左側的小門打開。
七點,周清和進場,一身軍裝!
所有的學員老師,看着往日西裝筆挺和善的周清和更換模樣,此時此刻的裝扮,讓他們産生了一種錯覺,一種裝扮改變帶來的強烈沖擊。
和善的周教授沒了,走向台前,站在講台中央的,是軍隊的少校,透着殺氣的軍人!
周清和殺的人不多,但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殺人之時,從不猶豫,是正氣,也是殺氣。
周清和一掃全場,沉聲道:
“同學們,溫情款款的時間到此爲止,今天,我不是醫學院的周教授,而是一個軍人,我是代表軍隊來招收戰士,敢于在戰火裏搶救傷員的勇士!”
“相信你們都聽說了黃浦路的事情,整整兩天,黃浦路的爆炸聲一直在我的腦海裏回蕩。”
“日本人的屠刀已經伸到了南京城裏面,伸到了委座的面前。”
“這代表什麽?”
“代表戰争随時降臨!代表日本人的全面入侵就在明天!”
“我知道醫生地位高,收入高,不去醫院去軍隊有些人不舍,我很理解。”
“有人會想,在前線是救人,在後方也是救人,救民是救人,救兵也是救人,明明有的選,爲什麽要選擇危險,我也理解。”
“但是你們别忘了,你們有的選,千千萬萬的将士沒的選!”
“他們背井離鄉,他們在戰争的一線,他們面對的是日軍的炮火,是屠刀!
打仗是他們的職責,戰死是他們的歸宿,但是,如果他們沒死,難道不值得一救麽?”
周清和說的話題很沉,場上聽的人已經全部沉默,安靜的就連尾聲都能在教室裏回響。
“值!”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第一排的一個男生舉起了手,喊出了第一聲。
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異口同聲。
“值!”
“值!”
周清和厲喝。
“都不願意去,都不想當軍醫,他們受傷就該死是麽?”
“不該死。”
“不該死。”
“不該死!”
已經有同學站了起來,揮拳。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何富光看着熱血少年腦子一昏,完了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