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長線,釣大魚,科長,你說什麽時候會有大人物來啊?”
江邊貨運碼頭附近的高樓監視點裏,行動隊員好奇的看向窗邊的祁衛。
科長說,這個隊伍黑市買槍,劫持醫院,明擺着不是負責諜報的情報組,極有可能是紅黨那邊的中轉站兼顧行動。
現在抓,價值不高,但是一旦這些人開啓中轉任務,這價值可就太高了。
能有資格被中轉的,沒有一個是簡單人物。
祁衛透過窗戶居高臨下的看着貨運碼頭裏的場景。
碼頭燈火通明,三個紅黨此刻正扮做苦力,正在那邊被人指使着卸貨往倉庫裏搬。
“要耐心。”
“要學會忍耐。”
“你看人家紅黨多會忍,明明在跑路,卻還不忘當苦力賺錢,我們的人要是有這種精神,何愁紅黨不滅?”
祁衛不疾不徐的說完,轉身對着他淺笑:
“現在這幫人都是驚弓之鳥,不可能有大人物來。
不過隻要牢裏那個不出事,過幾天轉到正常監獄,他們探聽到了風聲覺得沒事了,過了風頭,該回歸正常也就回歸正常生活,總不能一直在這當苦力。”
“到時候才是體驗他們價值的時候。”
隊員們點頭應是。
祁衛淡笑的又看回窗下。
“不要急,隻要抓到一條大魚,那就能掀出整個城市的情報網絡,南京,上海,北平,哪裏都好”
“到時候立功都有你們的份。”
“是。”
隊員們辛苦了這麽久,羨慕情報科立功羨慕的緊,等着自己立功可都等的望眼欲穿了。
晚上12點,顧家。
顧知言穿着西裝沒脫,聆聽着收音機的電文。
今天的電文偏長,一個字都沒敢錯,記錄完畢,馬上翻譯。
四條消息。
一是身份确認,周清和不是紅黨。
二是信息确認,暫時無法得知日軍華北大本營,是否有情報員介入。
三是行動确認,會有其他人出面,主導交易,他不必參與。
四是行動确認,同意甄别,地點天安路69号。
“天安路下關碼頭。”
顧知言把電文付之一炬,拿上車鑰匙,直接出門。
下關碼頭距離市中心極遠,橫跨半個南京城,等開到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
碼頭附近多倉庫,天安路住着多數的碼頭工人,環境不太好,房子也不太好。
顧知言沒有靠近,根據門牌順序計算距離,遠遠的看了一眼天安路69号,此時這處民居燈光已經熄滅。
對附近的工人來說,再過幾個小時就得起床幹活,這附近的大片民居燈光都是滅的。
顧知言根據天安路69号爲中心,尋找附近最好的監視點。
觀察了一會,不多時,一處民居納入視野。
天安路對面街道,街頭一幢三層民居,它的頂樓閣樓一片黑暗,但是在黑暗之中,本該是曬衣服的露天陽台,有個火焰的亮點開始微弱的一閃一閃。
又看了十分鍾,顧知言的車子慢慢啓動,掉頭,直奔南岸酒釀。
“有人在監視。”
“确定麽?”方明清把顧知言迎進門。
顧知言點頭:“祁衛的人,應該是一個小隊,按常規就是分兩組,每組二十人。”
“這麽多?”方明清低呼,眉頭緊皺,不過他肯定相信顧知言的經驗判斷。
“那怎麽辦?”
這樣一來,就算救出一個,還有一窩在别人手裏。
“發報,讓他們暫緩行動,先讓那邊的人撤離。”
“談判的人應該明天就會出現,我們來不及通知了。”
就算現在發報,談判的人很可能已經出發,白天就會出現,上面和談判的人應該也已經聯系不上了。
“如果來不及,我再想辦法,我會在特務處盯着的。”
不管怎麽樣,也得跑了。
好在那個安全點不錯,白天人員比較雜亂,有一定的操作空間。
“伱把上次我給你的手雷準備兩顆,我可能用的上。”
顧知言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備用計劃。
引起混亂,趁機脫逃。
“好,隻能這樣了,希望來得及。”
一晃天明。
特務處因爲行動隊員都被外派查找日諜線索,倒是顯得處裏格外安靜,隻有文職人員在此辦公。
中午午飯間隙,一位青色長袍老者出現在特務處門口,手持拐杖。
戴雨濃辦公室外,毛秘書接起電話。
“好,我知道了,讓他等着。”
毛秘書敲門進屋。
“處長,大門外來了個叫沈成儒的人,說是要見你。”
“沈成儒?他來幹什麽?”
戴老闆一臉不解。
這沈成儒是全國各界救國聯合會的主腦人物,這個全救會主推的就是聯合抗日,此時應校長邀請,來南京談全救會應不應該接受校長領導的問題。
臭酸腐一個,找他幹什麽?
“請進來,客氣點。”
“是。”
很快,年約五十的沈成儒步入其内。
戴老闆笑着迎了上去:“沈先生大駕光臨,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我來這裏也是受人所托。”
沈成儒一拄拐杖,精神頭倒是很好。
戴老闆詫異的哦了一聲,揚揚手:“請坐,不知道沈先生受何人所托?”
沈成儒把玩着拐杖頭,嘴裏蹦出兩個字:“王庸。”
戴老闆眉頭一挑,王庸的大名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黃浦第一期的畢業生。
25歲的紅黨特科情報科科長。
對校長有救命之恩。
三年前在上海被捕,還能讓校長網開一面,準許全南京自由活動,而最終因此也在特務處的手裏跑了出去。
戴老闆稍一思索,便猜到了來意,似笑非笑道:“紅黨特科的王庸,所托何事,不會是讓你來救人吧?”
沈成儒搖頭:“準确的說,是交換。”
“怎麽換?”
“他托我告訴你一句話,他知道你在查日本間諜的事,他在日軍華北大本營有消息來源,能提供準确的名單,問你要不要換?”
戴老闆的神情一下陰翳,這話對方不止炫耀了在日軍方面的情報實力,順帶着也明着告訴他,對方在特務處有情報來源。
昨天的事,今天王庸就知道了,而且不止是知道了,連使者都派到了。
夠快的。
“王先生可真是豪氣如雲啊。”
戴老闆心思沉,很快就轉變了心态回來,畢竟王庸是特科的領導層,而且以王庸的能力,也屬實正常。
“換不換吧?幹脆點,我還要去校長那裏。”沈成儒脾氣也很大。
“換。”
值不值很簡單的比較問題,戴老闆沒有多餘的猶豫,一口就答應下來。
而且這個人根本不值錢,祁衛的手裏可還有着三個。
“具體怎麽個章程?”戴老闆問道。
沈成儒說:“買四張去香港的船票,人上船,情報給你。”
“四張?”
戴老闆聽到這個數字,面色又沉了下來。
沈成儒笑道:“王庸說,放都放了,一起放了吧,賣他個面子,這局算你赢。
他在日軍華北大本營的暗子,這次也得擔不小的風險才能拿到情報。
時局艱難,往後一同抗日,大家少不了還有合作的機會。”
算你赢個屁!
戴老闆要不是要保持風度,這一刻就想罵娘!
他鐵青着一張臉,看着沈成儒微微點頭,聲音很沉:“好,那我就給他個面子。”
“那我就先去碼頭接人了。”
交易完成,一點喝茶廢話的想法都沒有,沈成儒當即走人。
他沒有說情報具體怎麽給,由誰給。
戴老闆也沒有問怎麽收,情報真不真。
倒是一旁的毛秘書見沈成儒出門,忍不住問道:“處長,我們手裏有四個紅黨麽?”
這話有點戳心窩子,戴老闆面皮抽搐,反身拿起桌上的電話:“祁衛呢,在不在科裏?”
他又打出第二個:“喂,祁衛呢?祁衛,你馬上給我回處裏來!盯?盯你媽個頭!”
啪,電話機砸在桌上,戴老闆怒意已經飽滿。
毛秘書見情況不對,弓着身,頭埋的像個鹌鹑。
“你去,買四張去香港的船票,要最近一班!”
既然事已如此,戴老闆也很果斷,紅黨不要,日諜就得死。
“是。”
毛秘書見狀哪還不懂祁衛手裏還另有三個,驚奇之餘,低聲問了句:“這會不會是紅黨的計謀,诓騙我們?”
戴老闆扭頭喝罵:“你以爲王庸的名頭就值四個紅黨?那是校長都痛惜的人才!”
诓騙這種事從來隻有一次,說交易就是交易,名聲臭了,以後任何事都不會有轉圜的餘地。
有些事下面的人可以做,主腦絕對不能做,這是規矩!
“是。”毛秘書隻覺得自己多嘴,趕緊出門買票。
“祁衛這個廢物!”
戴老闆心情很不好,背着手在辦公室裏盤旋踱步,壓抑着怒氣。
現在幾個紅黨的問題根本不重要,人家都知道了,還會有價值麽?
重要的是祁衛!
重要的是暴露出來的問題!
祁衛接到語氣不善的電話,回來的很快,隻是四十分鍾就趕到了處裏。
“處長。”
“你幹的好事!”戴老闆抓起一個茶杯砸在了他的面前。
祁衛一個激靈,他有點懵,“處長,怎麽了?”
“怎麽了?”
戴雨濃瞪着眼來到他的面前:“我問你,你手裏有三個紅黨的事情,紅黨怎麽知道的?”
“啊?”祁衛震驚的無以複加,皺眉急問:“不可能啊,處長,你聽誰說的?”
“誰說的?”
戴老闆的笑容泛冷。
随即笑容一收,拍着自己的臉怒道:“别人打臉都打到特務處裏面來了!紅黨的人當着我的面,坐在這裏親口跟我的說的!要不要我跟你學一學!祁科長!”
“不可能啊,他們怎麽會知道,不是,這到底怎麽回事?”祁衛憑白挨了一頓罵,真的是一頭霧水。
咚咚咚,毛秘書敲門進來,一看地上的茶杯碎片馬上低眉順眼:“處長,船票買好了,四張到香港,下午三點的船,馬上可以走。”
“放人吧。”
“不是.等等,這到底怎麽回事?毛秘書?”祁衛一聽四張船票直覺不對,馬上看向毛秘書。
戴老闆是幹脆雙手背負,背對着他,這是理都不想理他。
毛秘書歎了口氣,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下。
祁衛急忙道:“處長,不能放,這肯定是紅黨的陰謀啊,他們就是在诓騙我們。”
這時,毛秘書就說了:“祁科長,你以爲這王庸是什麽人?你以爲王庸的名頭就值四個紅黨?那是校長都痛惜的人才!他會诓騙你麽?”
“我都不知道你掌握着三個紅黨,人家都知道,這事人家要是不說,直接安排營救,你反應的過來麽?”
“不是.可是”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祁衛的腦子都要炸了。
一個小時前還好好的,手握四個紅黨,接下來就是等待抓捕一個交通員,接着就是順藤摸瓜,起獲一個大城市的情報網絡。
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他心急如焚,這人一放,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費了。
“可是個屁!我讓你放人!”戴雨濃心情很壞,已經不想再多費口舌。
“不是.他們怎麽可能掌握這條線索的?是不是有人出賣?”
祁衛靈光一閃,像是抓到落水的稻草,急促道:
“這事太古怪,處長,一定是處裏有人走漏了消息,不然紅黨怎麽可能知道我們在查日諜?”
“呵,是啊。”戴雨濃點點頭,陰冷的看着他:“處裏除了你的人,隻有我知道你在幹什麽,是我彙報給紅黨的,對吧?祁科長。”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要不要我教你怎麽做事?
是你自己的手下有問題!
全處裏隻有你自己的人知道這件事!
你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把窩裏的這隻鬼給我找出來!
明白了沒有?”
戴老闆的眼神能殺人。
“是,屬下馬上回去放人。”
“你不用去了,打電話召回所有人,全部審查!查不出.
祁衛,那你就準備去西北山裏喂蚊子吧。”
直呼其名了,祁衛的汗都流下來了。
“是。”
他退步出門口,還是不甘心,想做點什麽,他腳步一頓道:
“處長,人可以放,不過是不是安排人在船上解決他們?
反正到時候情報已經到手,旅途遙遠出點意外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我可以安排人上船,等他們快到目的地的時候.”
“你提醒我了。”
戴雨濃拿起桌上的電話:“清和,你來一趟。”
啪,他挂了電話,看向祁衛,嚴厲的一指:“你别給我動歪腦筋,我答應要放人,這些人死了一個,我就地正法了你。”
周清和很快到了。
他都準備出門去醫學院了,不過料想今天應該有好戲看,所以在那磨洋工。
這不?居然還有機會上台。
“處長。”周清和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片,立正。
戴雨濃說道:
“清和,你給牢裏的那個紅黨檢查檢查身體,接着就帶去碼頭,親自送他上船。
必須保證,他上船的時候是活蹦亂跳的,曾海峰下黑手的事情,這次決不允許發生。”
那個普川野田換俘回去第一天還活蹦亂跳的,第二天傍晚就開始吐血哀嚎,第三天人就不行了。
爲了這事,策劃換俘的上層在校長面前告了特務處好大一狀,揚言失了信譽。
他戴雨濃肯定不能在校長面前承認這是特務處做的,但是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是曾海峰這小子幹的。
好在曾海峰也不知道用了什麽鬼辦法,拖上一拖,怎麽也是兩天後才死,給他留了點餘地。
要不然他非得把曾海峰叫回來述職不可。
可他還是氣不過曾海峰敢瞞着他肆意妄爲,直接發電報,申斥曾海峰。
誰知道,曾海峰回複電文。
“處座,卑職這就購買車票連夜奔赴南京,當面向您請罪,請務必給卑職這個負荊請罪的機會。”
戴老闆氣急,他還能不知道曾海峰打算玩什麽貓膩?
人來了南京直接一病不起了是吧?
直接回複一個字。
“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