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這樣鎮定，周書卿心裏就越是難受，若是以往，大哥肯定會朝自己投來羨慕的神色，然而今天卻沒有。
是因爲知道身體變好了嗎？是因爲斷定自己不會奪走他的一切嗎？甚至連父親的重視都不在意了？
周書卿握緊了拳頭，不會的，大哥有的僅僅隻有嫡長子這個身份而已，無論是父親的看重，還是讀書的前程，大哥都抵不過自己。
而且誰知道這身體的好壞是不是一時的？病了那麽多年，他不信短短幾月就能恢複到常人的地步。
“大哥。”周書卿很快撫平自己的情緒，但還是讓周玉卿察覺到一絲異樣。
或許是因爲身體從小就不好的緣故，周玉卿很容易便能察覺到周圍人情緒的變化，他一直以爲，自己和二弟隻是在念書這件事上有較量而已，沒想到見到自己身體好轉，二弟居然是震驚和失落的情緒。
爲什麽不期望看到自己好轉呢？是怕自己暫時死不了嗎？
果然母親說的沒錯，這個家裏，就隻有母親一人希望自己好。
可是二弟，這周家本來就不是你的啊？
周玉卿再聯想到之前柳芳娘和周瑛屢次對母親的不尊重和挑釁，還有父親和祖母……不，應該是姨奶奶的偏心，他的心越發冷淡起來。
都不希望他好是嗎？他就偏要好起來，若是他離開，這個家，母親就真的四面環敵、孤立無援了，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等給周永禮、宋夏和周玉卿行完禮之後，周書卿這才能去看柳芳娘。
柳芳娘含着淚，表情非常激動，眼底似乎又有些委屈。
周玉卿看着他娘樸素的裝扮，還有憔悴的臉龐，心疼壞了。
“姨娘安好。”
“好，都好，你回來，姨娘就高興了。”
宋夏懶得看他們母子情深，直接帶着兒子離開。
他們一走，頓時氣氛松懈下來，柳芳娘也開始嗚嗚的哭。
“哎！”周永禮重重歎息一聲，“是我沒用。”
“如何能怪永郎你，妾身本就是妾室，侍奉夫人是天經地義的事。”
周書卿繃着臉咬着牙，他一定要出人頭地，他一定要改變娘妾室的地位。
“書哥兒你别擔心，姨娘什麽都能忍，隻要你考取功名，姨娘什麽苦難都能受。”
周書卿重重點頭，旋即疑惑道：“大哥的身體，怎麽突然變這麽好了？”
柳芳娘也郁悶呢，之前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沒想到昏睡了兩次，連病氣都快沒了。
“似乎上次去成郡王府住了一個月之後，才開始變好的。”
周書卿又嫉妒的握了一下拳，爲什麽大哥占了嫡長子的位置還不夠，還有一個那麽厲害的外祖家？
那可是成郡王府啊，即便是在書院，能知道成郡王有多受陛下的寵信！
若他站在大哥的位置上，确實不用像自己一般用功，可之前大哥不是一直想和自己比較嗎？現在怎麽不問自己的功課了？
想要博得功名，對身體素質也是一大考驗，大哥就算已經有了好轉，也難以遭受……
“父親，您和母親有送大哥去書院讀書的想法嗎？若是大哥去尚德書院，有兒子在，對大哥也能照顧。”
周永禮卻是沒聽懂周書卿話裏的意思，嫌棄的說：“你母親現在不許他讀書了，上次不過是問了些功課，竟對我也吵鬧一番，簡直愚不可及，書卿，以後你可一定好好努力，爲父全部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周書卿大爲震驚：“母親以前不是最重視大哥的課業嗎？”
“誰知道她怎麽突然改變了想法，或許是終于覺得周玉卿不是讀書的料吧。”
“但父親您當年可是陛下親封的探花郎，若是大哥連科舉都不參加，外人怎麽看？”
“随他去，有你在，父親總能挽回這個顔面。”
周書卿重重歎氣，他不是這個意思啊，父親怎麽就不懂呢？
可是他不能明說，畢竟他還未長大，而且讀了這麽多聖賢書，他不想讓父親知道自己的險惡心思，畢竟不管父親再怎麽不喜大哥，那也是父親的親生兒子，若是自己主動算計，将來無論如何父親心裏都會有芥蒂的吧？
而且他也不信父親知道之後，會永遠保存這個秘密。
倒是柳芳娘聽着有所察覺，她疑惑的看了一眼兒子，然後眨了眨眼睛。
周書卿放下心來，姨娘總有辦法說動父親去管教大哥的。
“父親，祖母歇息了嗎？兒子想先去給祖母請安再回院子。”
柳芳娘聞言臉色一變：“書哥兒，你現在可不能叫祖母了，族裏來人了，就在福壽堂邊上住着，她們時時刻刻都将規矩挂在嘴邊，爲此姨娘和你妹妹還吃了好一頓挂落，你得叫姨奶奶。”
周書卿有想過族裏來人之後府中規矩會加強，所以他剛剛稱呼的都是姨娘，而不是娘，怎麽祖母那邊也……
是，祖母固然不是正室，可爹都已經是這一家之主了，族裏不過是旁親，也能管到這些嗎？
他瞬間意識到這是宋夏在從中作祟，可他沒有絲毫辦法。
這府中連祖母都要受這樣的委屈，是不是即便他将來功成名就，還是無法改變姨娘和妹妹的地位？
不，妹妹還是有機會改變的，隻要妹妹将來的夫家位高權重，妹妹的身份也能随之水漲船高。
但姨娘呢？隻要母親在，姨娘始終都隻能是個妾室，除非……
周書卿眼底晦暗，除非哪日母親不在了，那麽自己奪取功名之後，父親就能理所應當的将姨娘扶正，到時自己也将不爲庶子的身份所困。
本來這一切都是有希望的，一旦大哥不在，母親難以承受喪子之痛，很有可能随之而去，畢竟是母親長期逼着大哥用功才導緻大哥身體急劇惡化的不是嗎？
可母親怎麽就突然之間想通不再逼大哥讀書了呢？大哥也不怕自己名聲太盛，壓他一頭嗎？
周書卿心裏煩躁至極，似乎所有事情，都朝着一個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