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這時,遠在蘇家棚子旁邊幾步遠的登記點的許昌永,正坐在木闆車上,于大斌雖沒了雙手,卻用身體頂着闆車,一步一步的将他推了過來。
“你是說我們嗎?”許昌永道。
圍觀的人趕忙給他們讓出了位置。
大江見了,趕緊接替于大斌,把許昌永推了過來。
“我們雖然身有殘疾,卻又不是四肢全無,憑甚去當那白吃白喝的,向人乞食?我們既然有能力養活自己,又爲什麽要丢掉尊嚴去乞讨?”許昌永道。
大江冷哼一聲,“那蘇小姐樂意支棚子,我們可不樂意去。”
“她那棚子,說是爲傷兵免費提供飯食,可那些去領飯食的傷兵,我們可不識得!”向貴才冷聲說道。
“人家爲大熙,爲百姓,出生入死,用得着你識得?”有人聽了,不樂意道。
“你當我們是如何沒了手腳的?”向貴才大聲說道,“我們便是重傷後,無法再上戰場的士兵!”
“什麽?”過來的百姓驚得一時大腦發懵。
向貴才道:“我們這些人,都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有的是腿被燒焦,隻能砍了的,有的是胳膊被人劈了的!我們沒法再上戰場了,可是也沒法回去種地。我們這樣子,如何種地?怎麽下田裏去?”
“去外頭找活計,沒有一家肯用我們。嫌我們動作慢,嫌我們手使不上力氣,嫌我們手腳不全。”
“那蘇家搭了棚子施飯,我們早就知道了,可我們沒有一個人去的。我們沒有手腳但有臉皮,我們爲大熙出生入死,我們不當讨飯的!”
許昌永道:“我縱使沒了雙腿,不能行動,我也不想家去躺在床上叫人天天伺候我,喂我飯吃,給我把屎把尿,我是個人,我也有尊嚴。”
“你們當顧夫人開這跑腿鋪子是爲了什麽?”于大斌大聲說,“她是特意爲我們開的!她支持了我們的自尊心,也叫我們能用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不給家裏添麻煩,甚至将來還有機會養家!”
“所以你們看到了,跑腿鋪子的活計,便沒有一個手腳健全的。”
譚士義、程吉福在另外兩個登記點,聽到這邊在鬧事,也都被人推了過來。
他們的登記點離這邊遠一些,來的也比許昌永和于大斌來的晚了一點兒。
譚士義道:“你們道那登記點辛苦,我們感激各位的可憐之心,但那又怎樣?”
“我們行軍打仗,更艱難的都經曆過了。在那登記點,我們有帳篷遮風擋雨,帳篷内還給我們燒了炭,比我們行軍打仗時候都要舒服多了!”譚士義道。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甯願苦點累點,自己賺錢自己花,也不去吃那等白食。”于大斌道。
“崇安的傷兵,我們都識得,可去那棚子領飯食的傷兵,我們卻一個都不識。”大江道。
“不隻我們不識他們,他們也不識我們。”蘇大壯道,“剛剛我經過那棚子的時候,見那些人面生得很。咱們雖然傷了手腳,可行軍多年,那些訓練都刻在骨子裏了,身形和反應都還在。可是那些人,一個都沒有。我便過去故意在他們面前繞了兩圈,結果沒有一個人識得我。”
“雖軍中人多,未必每個都識,但受了傷的都在一處養傷,是一定會互相識得的。”蘇大壯道,“可他們不識得我,我也不識得他們。”
“爲了避免鬧出誤會,我又看了下他們的手。”蘇大壯伸出自己的手,“咱們長年握刀拉弓的手,手指和手掌都是有厚繭的。”
蘇大壯将自己手上的繭給衆人看,“可是我看他們,沒有這般的厚繭。”
大江道:“假扮士兵乃是重罪,我已上報給将軍。”
向貴才驚訝,“你什麽時候說的?”
“我剛飛鴿給将軍的。”大江道,“将軍擔心有人搗亂,找鋪子的麻煩,特地囑咐我,若覺得什麽事情不妥,趕緊禀報他。”
“剛剛雖未有人來搗亂,但我總覺得去棚子領飯食的傷兵身份可疑,不論是不是,都請将軍派人來查看一下。若真的是傷兵,正好可以問問他們是否願意找個活計做。”
“若非真的活不下去了,又怎會去領飯食呢?”大江道,“可若萬一是假的,正好一并拿了。”
向貴才歎了口氣,用他唯一的一隻手,拍拍大江的肩膀,“大江啊,你若不是受了傷,要是能留在軍中,也能當個将領……”
大江真的是可惜了。
“咱們都不差,你看大壯不也心細的去看那些人的手嗎?”大江笑道,“隻是在軍中,能人太多,咱們不顯。但是出來後,與尋常百姓比,咱們總歸是見識的多一些罷了。”
“再說,在這兒也不差啊。”大江道,“顧夫人是個知人善用的,咱們好好幹,将來說不定還能當個掌櫃呢。”
李慕慕聽到他的話,笑着說:“何止是掌櫃,隻要有能力,将來分管一整個區域的都沒有問題。”
衆人欣喜,“我們定然好好幹!”
李慕慕看向許昌永等傷的最重的,“将來若能分管一個區域,不需頻繁的走動,所以不拘傷的輕還是重,隻要有能力便可。”
許昌永等人聞言,都知道了李慕慕的意思,感激的朝她拱手。
隻要有能力,李慕慕不會因爲他們的殘疾而不給機會。
隻是,若實在是沒有這個能力,李慕慕也不會因爲同情他們的殘疾而非要他們去做更重要,也更舒适的工作。
一切以能力來定。
許昌永等人更喜歡這樣被平等的對待,他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這時候,有一隊官兵經過,圍觀的百姓見官兵走過去,好奇的趕忙跟上。
“咱們也去看看吧。”大江道,“興許就是去查那些是否是真的傷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