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貴人才能租得起的畫舫,裏面的配置設施一應俱全。
畫舫裏原本伺候的下人全都乘小船離開,小廳裏熏香燃起,爐子上的開水正在冒泡,上好的茶葉準備妥當,細白瓷的茶杯透着潤澤的光。
楚南檸大大方方地招呼夏馳霄落座,順手就泡起茶來。
她的動作透着幾分漫不經心的随意,卻又賞心悅目。
夏馳霄看着她,眼裏漸漸籠罩了一層柔光。
他成婚三年卻相見不識的妻子,每一個動作都那麽好看。
他的目光專注而深情,不自覺的就回想和她在京城相見的點點滴滴,唇角的線條越來越柔,越來越柔。
“好看嗎?”帶着一絲戲谑的聲音響在耳邊,拉回了他的思緒。
他目光定焦,就見楚南檸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紅唇如櫻,眉目如畫,雙眼燦亮如星,整個人身上仿佛罩着一層光暈,清麗又聖潔,随意又灑脫,自在又不羁。
他抿了抿唇,耳尖有些紅,卻點了點頭。
楚南檸笑起來:“你可是京城有名的少年将軍,年紀輕輕位居二品,是多少人心裏月光啊。你就不怕别人覺得你是登徒子?”
她這麽一說,夏馳霄的臉色果然有些許變了。他不怕别人覺得他是登徒子,可他怕楚南檸覺得他是登徒子。
他忙道:“是我失禮了。”他端起楚南檸剛泡好的茶,雙手舉杯送過去:“請楚姑娘不要見怪!”
楚南檸笑着接過,一雙清澈如水的目光卻還是看着他。
被那目光直視,夏馳霄反倒是不自在起來。
楚南檸喝了一口茶,突地道:“你今天找我,費這麽大的周折,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夏馳霄拿着茶杯的手一抖,有些端不穩了,他嘴唇動了動,很多話,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在躊躇中,楚南檸悠悠地開口:“你喜歡我?”
夏馳霄口中的茶差點噴出,卻嗆得直咳嗽,他用手掩住,在幾聲悶咳後強行忍住,擡起頭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楚南檸。
他今天是想跟她說關于慶甯府那“厲公子”的事,厲修遠來了京城,可能于她不利。他查到一些厲修遠的事,若對方對她不利,她可以用那些來反擊。
可被楚南檸的三言兩語,弄得完全亂了陣腳。
連他自己都詫異,在北境軍中,在棱台大營,在面見皇上的時候,在面對離陽侯的時候,在處理事情時,在遇到危險時,他能保持冷靜,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但是,在楚南檸面前,他爲何卻心緒紛亂,一時控制不了自己,以至于倒顯得拘束起來。
喜歡嗎?當然是喜歡的,知道她就是他未見面的妻時,他在北境的心情,便變得灼熱而充滿期待。但祖母提醒了他,他現在不敢說出來,他怕一說出來,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希望能慢慢地走進她的心裏,讓她慢慢地接受他。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卻讓楚南檸發現了端倪。
他也不是個敢做不敢當的,當下坦然:“是!”
楚南檸笑着,轉動着手中的茶杯:“你知道我在北境,是嫁過人的吧?”
夏馳霄點頭。
“你在北境,也是成過親的吧?”
夏馳霄再點頭,嘴角不禁苦笑。
看吧,之前他覺得自己是有婦之夫,而楚南檸是有夫之婦,明明認識都一年多了,結果卻如此疏離,相見不相識。
楚南檸目光流轉,落在他的臉上,看了好幾眼,她臉上的笑意收了收,剛剛略有些前傾的身子也恢複原位,笑意淺淡,喝茶。
夏馳霄反倒奇怪了,怎麽她問出這句話,就不說話了?
他想了想,還是從懷中拿出一封信紙一樣的東西,放在桌上,慢慢向她的方向推過去:“這些你或許有用!”
“這是什麽?”楚南檸一邊說着,一邊拿起拆開。
看到裏面的内容,她有些詫異。
厲修遠的弱點!
她笑道:“我不怕他!”
夏馳霄看着她張揚明媚的笑臉,眼神不自覺的柔軟。
楚南檸笑着道:“昨天我還打了他一頓!你信嗎?”
“信!”
夏馳霄先是笑了,但又有些擔心:“此人心胸狹窄,陰險毒辣,睚眦必報。他這個小王爺的位置便是殺了所有的兄弟得來的!你打了他,隻怕他不會善罷甘休!”
“不怕!在慶甯府時,就已經得罪死了,不差這一樁!”
夏馳霄點點頭,沒關系,有他在!
他會派人盯着厲修遠,不讓他對楚南檸私底下做小動作的。過段時間,皇上壽辰過後,他也不會長久逗留在京城。
再說,不管安遠侯府如何不堪,但到底也是一個勳貴府,侯府的嫡長女身份,不是普通民女,他要動,也得掂量掂量。
畫舫開着窗,湖風從窗邊而來,靜靜地環繞在兩人身邊,爐上的水仍在冒着泡,茶香散在屋子裏,又被風輕輕的卷走,氣氛安靜而恬然。
夏馳霄悄悄看了她好幾眼,他并沒想一直瞞着她自己的身份,每推遲一天告訴她,似乎就多欺騙了她一點。這讓他的心裏充滿了愧疚,所以不敢面對她的眼神。
可他又怕她不原諒,糾結之中,還是決定要挑一個合适的時機。
再這麽下去,他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
“裴霆安!”
在他神思不屬時,一個清越的聲音突然喚了他一聲。
他猛地睜大眼睛,錯愕地看向面前的人。
楚南檸在笑,她的眉輕輕揚起,笑得竟然還有幾分愉悅,她轉着茶杯,目光似要看透他的内心,可她那清澈的眼底,卻變得幽深起來:“看來我猜的不錯,你真的是裴霆安!”
這個笑容讓夏馳霄的心卻不住地往下沉,那樣清冷疏離,又那樣洞悉一切。
他在心裏患得患失,遲疑不決,卻原來,南檸都已經知道了?
他聲音幹澀,艱難地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