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着竹月色常服的男子緩步過來。
他三十五六歲,如岩上青松,皎皎如月,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唇邊帶着淺笑,一雙丹鳳眼,落在靳依月身上,便好似再也移不開,眼裏有擔心,有關切,更多的,應該是一種欣慰和喜悅。
衆人神色都有些詭異,這裏是貴夫人聚集之所,突然出現一個男子,有些突兀,但是,這男子是在譚五夫妻的陪同下同來的。
就算沒有譚五爺夫妻二人,便是他獨自前來,似乎也沒有不妥。
因爲他的氣度,他的風華,讓人完全不會往失禮這方面聯想。
已經有人行禮:“太傅大人!”
“太傅大人有禮!”
“葉太傅!”
……
她們不認識靳依月,但是,無人不識葉太傅!
當年京中文武雙榜首。
商啓文考和武考在同一年的不同時間,錯開幾日,但張榜卻是同一天。
京中不少人都還記得,當初那朗朗如日月般的少年郎,身着大紅袍,騎馬遊街時的英姿。商啓自開設文武同考以來,唯一的雙榜首!
這位雙榜首一入朝中,以文官入仕,初職六品,十幾年時間,卻成了武官之擎首,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太傅。
那怒火中燒,已經準備在得知靳依月身份後,對她和她的家族展開瘋狂報複的史夫人驚怔在原地。
靳依月剛才氣場強大,說讓丫鬟去抽人耳光就去了,此時看見葉時璟,臉上卻浮現委屈之色,幽幽柔柔,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這眼神,讓葉時璟的鎮定不再。
他快步走到靳依月身邊,擔心地道:“怎麽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我扶你去那邊暖閣休息可好?”
說着,他看了楚南檸一眼,得到一個安心的眼神,急切的擔心稍稍安定,一雙目光還是不願意多分一些給旁人!
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他失禮,也沒有人對他的不搭理而生出埋怨之心。
靳依月目光幽怨,語氣失望:“葉時璟,你不行啊!”
衆人:“……”
這是她們能聽的話嗎?
葉太傅:“……”
靳依月道:“剛才有人讓我和阿檸跪下給她認錯,還問我是哪家的,威脅我!”
她語氣裏帶了點撒嬌和埋怨:“我是哪家的呀?葉時璟,你是不是混得太差了?”
史夫人恨意滔天的心,瞬間就被震驚和恐慌所取代。
她萬萬沒想到,一個連丫鬟都沒帶的小丫頭,一個雖然帶了丫鬟,卻面生的年輕婦人,竟然與太傅府有關系。
衆人也萬萬沒想到,這位面生的夫人,是葉夫人!
葉太傅當年的風采,亂了多少少女的芳心,提親的人簡直要踏破門檻,但是,葉太傅說了,自己有未婚妻,敬謝了所有的橄榄枝。
那時他隻是一個六品官,也不是沒有位高權重之人借勢相逼,但那時的葉時璟,不但有铮铮傲骨,還有無雙智計,硬是扛住了那些算計,避開了那些套路,一步一步,像一棵頑強的小樹,一路紮下根。
他在二十五歲時才迎娶了夫人,大婚盛景,曆曆在目。
地面鋪紅,長街挂錦,風光無限。
葉夫人在生下一雙兒女後,卻得了重病,葉太傅遍請禦醫,但禦醫們無不搖頭,說這病治不了,隻是多延時日罷了。
自此,那個光風霁月的葉太傅身上就添了不少疏冷清幽,笑容也減少了許多,他愈發雷霆手段,處事幹脆利落,快刀斬亂麻。隻爲了能完成公務後多些時間陪他那時日無多的夫人。
他更是張榜天下,重金懸賞延請名醫,隻爲能多爲他的夫人争取些時日。
初時,誰不心中喟歎,本是神仙眷屬般的夫妻,老天卻不看好,非要降下沉疴!
也不知道多少心慕葉太傅之人,爲他的清減和黯然而揪心。
這一晃,都七八年過去了。
這七八年時間,這位葉夫人再沒出現在人前,也沒有參與過任何的聚會。據說葉夫人卧床不起,病弱嬌生;據說她形銷骨立,瘦骨猙獰,不似人形;據說她已如狀如厲鬼,枯槁如老婦。
隻是葉太傅情深,不願意放棄,所以仍是用最好的藥将她養着,吊着她一口氣而已。
但現在眼前這位嬌俏溫軟的少婦,雖然是瘦了些,但也遠不至形銷骨立吧?
流言誤我!
難怪她們都覺得面生,這些年葉夫人從不出現。
誰又能想到,早就禦醫院院正都宣告了活不了幾年的人,竟然會好生生地出現在人前?
誰又能想到,從不參與任何聚會的葉夫人,會出現在這裏呢?
如果不是葉太傅對這位的緊張,她們幾乎都要懷疑,是不是葉太傅暗中換了夫人。
葉太傅臉色微微一沉,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
清清淺淺的眼神,不帶任何情緒,卻讓人無端覺得背脊發寒。
葉太傅有多在意這位夫人,京城無人不知,便連皇上,也體恤他愛妻之心,在他下朝之後,若無大事不宣召。
他清清朗朗的目光,再次響在衆人耳邊:“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葉時璟的夫人靳依月,早些年生了小病,在府中靜養,如今已經病愈,以後與各位見面的機會很多,我家夫人雖然身嬌體弱,不過她能照顧好自己,我葉時璟也會照顧好她!”
那些夫人們回過神,忙紛紛應聲:“恭喜葉夫人病愈!”
“太傅深情有福報,葉夫人病愈大喜!”
譚五爺也笑道:“葉兄今日肯光降寒舍,都是托嫂子的福!”
靳依月卻笑道:“五爺客氣,我今日也是陪家中孩子來的!”
譚五爺夫妻看看靳依月,又看葉時璟,他們沒記錯的話,葉太傅和夫人生了一子一女,兩個孩子大的才不過十歲吧?
而葉夫人身邊并沒有稚童。
靳依月拉過楚南檸,微微笑道:“這位是我和時璟的外甥女阿檸!我想着這孩子初來京城,不放心,所以陪她前來。也幸好陪她來了,不然,這孩子在外受了欺負,我們當長輩的都一無所知!”
史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一雙雙目光落在她臉上,她臉上那個巴掌印就越發的顯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