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還對孫景一點人情世故不講,跑過來非要他做如此艱難決定,心懷怨念。
可現在才明白孫景也不是一點人情世故不講的。
主動過來說出這一番話,就是孫景遵守原則之外的人情世故。
否則孫景大可以不管。
最後他的結局也并不見得就一定比現在好。
正如孫景評價他的那樣,欲令智昏。
他不是忘記這一切都是楊帆安排的,後續必然會有各種舉動,不可能讓他輕松過關。
但他還是心存僥幸。
他這就酒喝藥,也不是第一次了,孫景更不是第一個發現的,楊帆才是。
相比于孫景是有事過來無意中發現。
楊帆發現的過程更惡劣。
不顧他的呵斥和反對,強行跟着他進了換衣室,将他虛弱吃藥的樣子抓個正着,還拿話點他,意思抓住了他的把柄。
但事後一直引而不發。
隻是在他爲學生陸晨曦敲打楊帆别做的太過份時,楊帆反過來用這個把柄敲打他。
兩人都心有顧慮。
并沒有直接魚死網破。
所以他内心中覺得未嘗不能‘和平’解決他和楊帆之間的沖突。
至于這裏面要付出的些許違反原則的代價……他不想多想,但内心其實傾向于接受。
因此哪怕到了這一步,他依舊下不定決心,要不要‘下罪己诏’。
“你還在做夢呢。”孫景什麽眼力,怎麽可能看不出傅院長現在的心思,神色冷了下來。
“你覺得楊帆不敢太過分,所以還想繼續拖着,可也不想想他明知道你身體出了問題,還讓你做這台手術。
還主動宣揚,讓全院上下高度關注,将你架起來,不得不做,連找人替你做,你身爲名醫院長的臉面,也讓你開不了這個口。
又搞出教學手術視頻這一套。
你真覺得楊帆還隻是打算和你過家家?
隻怕現在媒體記者就已經被他聯系好了,就等着采訪你這次的精彩手術了!”
“什麽?”傅院長悚然一驚。
作爲一個面對莊恕要幫忙,都要問一句是受人所托還是受人指使,說如果是受人指使,那就太不體面的體面人,他無法接受楊帆将這種事情曝光給媒體,徹底讓他身敗名裂的做法。
這已經不是體面不體面的問題了!
完全就是你死我活的鬥争!
“剛出獄就癌症晚期的爸,需要肺移植的媽,可憐的女娃,眼睜睜看着一家隻剩一個,是仁華傅院長巧施妙手,用丈夫捐獻的肺治好需要肺移植的妻子,給可憐的女娃留下一個親人。”孫景淡淡道。
“不用楊帆主動說什麽,這件事本來就非常具有話題性。
等到媒體記者找過來了,你難道還能推掉不成?
那不顯得這裏面有問題,你心裏有鬼。
然後就是好奇的記者,匿名的消息,你毀不掉的手術錄像,都将一一登場。
你将徹底身敗名裂!”
“楊帆!!!”傅院長猛地起身,也不知道是起猛了,還是身體本來就有問題,他差點暈倒。
然而孫景卻沒有扶他的意思:“你覺得這已經夠身敗名裂的了?不!有遠比這更讓你接受不了的結局。
你說你舍不得手術台,放不下手術刀。
想着和楊帆媾和,讓他不曝光你。
那樣你的确可以繼續維持這樣的假象。
可是這次是你運氣好,又有莊恕這樣的專家幫你托底,這才勉強維持了你所謂的體面。
然而下了手術台,你差點沒死掉。
喝藥就酒,說走就走。
下次你如果沒有這麽好運氣,因爲你,病人死了,然後你又強撐着身體,受不了,回去喝藥就酒,也走了。
這樣的死法被曝光出來。
又是一個什麽樣的輿論反應?
名醫院長拼死也要救人?
不!
名醫院長戀權不放,爲此不惜草菅人命,最終害人害己!
真想知道,倒那時,你最疼愛的學生陸晨曦,會如何看待這樣的你?
世人又如何看待她?”
“我錯了,我知道怎麽做了。”傅院長痛苦道:“但是陸晨曦和這些事情無關。
她根本就不知道我身體有病。
她是一個純粹的醫者。
最起碼她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走在你描繪的道路上。”孫景搖頭:“看起來正确,但道路地基卻虛幻的很,你所謂的她是一個純粹醫者,也水得很。
你自己不僅做不到,還嚴重違背。
你又怎麽有底氣說她能做到?
上一個這麽說的,要麽自欺欺人,要麽是故意拿理想pua他人,自己站幹岸,享受别人爲理想獻身沖鋒的好處。”
遠的,大明王朝1566裏,讓大明神劍海剛峰抱着不打算活着離開淳安的清流們,說好要把海剛峰的老母妻女當天下人的老母妻女照顧,轉頭清流們就将海剛峰的老母妻女又給送到危險萬分的淳安去了,隻爲安百姓民心。
近的,小艾的名義裏,田國富讓真正的好官易學習對霸道無比的李達康進行所謂的同級監督試點,而被看透了的易學習反問将軍‘你讓我做這不可能的事情,你自己能對沙瑞金進行有效的同級監督’嗎?
“陸晨曦她……”傅院長還想努力解釋。
陸晨曦的正義和純粹,是莊恕都承認贊許的,這也是他如今最在乎的事情。
作爲他純粹醫者理想的寄托,從大學就當他學生的陸晨曦,絕對不能受到他下台的影響。
但是和莊恕,他有足夠的底氣和信心,這麽稱贊陸晨曦。
但對上孫景,他突然就底氣不足了。
于是他隻能澀聲道:“陸晨曦她,隻是沒有找到了一個真正的好老師,是我對不起她。
如果她像葉春萌一樣,拜你爲師。
我相信她腳下的路不再會虛幻,她會是一個純粹的好醫生!”
“她已經三十多歲了,三觀早已形成,驕縱傲慢早已深入骨髓。”孫景搖頭,根本不看好。
“我沒那麽大的本事扭轉她的本性。你也别将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那對她太沉重。
她根本承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