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離沒有想到檀夕真的會來救他，更沒有想到她居然殺光了這裏的人。
整條走廊幽靜得詭異，血色夕陽浸染視線，仿佛鼻腔内也充滿了濃重的血腥氣——不，血腥氣是真的，牧野離嗅覺很好，這股氣味幾乎濃到令人作嘔，就在前方，那扇敞開的大門内……拍賣會舉行的展廳——
“我勸你最好别往裏面看。”
檀夕好心提醒道，她剛剛打起來的時候确實沒收勁，砍人砍得有點粗暴，确實是有點血腥。她不希望這家夥看了之後反胃然後吐到她身上，不然她很可能忍不住會把他也變成死人堆中的一員。
“……”牧野離嘴唇張了張，“都是你殺的嗎？”
檀夕瞥了他一眼，黑皮男人被紅紗幔卷在其中，深色皮膚與紅色非常相稱，擡眼望過來的那抹幽綠更是畫龍點睛的一筆。他的詢問隻是詢問，應該并無其他意思。
“是我，他們都被迷魂香控制，變成了被人操控的傀儡。”她說道，目視前方，“幕後黑手是金珑閣，他們雖然對外宣稱是商會，但實際上，是個信奉、豢養邪神，以活人祭祀的大型組織。他們的迷魂香是極爲陰毒的蠱和毒，氣體與體内埋下的蠱一旦結合，吸入者會被奪走心智，完全聽從蠱毒之主的命令，一天不服下解藥，便一天是他們的‘信徒’。”
“而能夠進入到這場拍賣會裏的這些修士，早就已經加入了金珑閣，或者是有意要加入的……他們體内，都有蠱種。”
牧野離登時瞪大了眼睛:“那這——”
“噓，他們要來了。”
感覺到空氣中的異樣，檀夕停下腳步，地面突生一陣震顫，有人堵住了她的去路……是一群戴着無眼面具的人，他們的身上皆有相同的魚龍圖騰。
看來，他們的秘密被摸得如此一清二楚，背後的“主人”也終于是坐不住了。
“！？”牧野離被放下來，他撐着牆壁站穩，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緊張得咽了咽口水。
“仙姑……你放心跟他們打，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這家夥，還挺有眼力見。
檀夕回眸掃了他一眼，手心一翻，将一把刀扔給他:“自己小心點，要是被抓住了我可不會再救你第三次了。”
牧野離接住刀，正是之前從她那裏收到的“超級無敵絕世好刀”，此時又重新回到他手上，這沉甸甸的重量，這燙得掌心陣陣灼熱的溫度——
他屏住呼吸，胸口發緊，心髒每一次跳動的響聲幾乎震天。他笑起來，一如這把刀散發出來的烈焰赤光，耀眼奪目。
“要是真的再被仙姑你救第三次，我可真的一點面子都沒有了啊！”
…
金珑閣的這些“信徒”并不算強，至少在檀夕眼中也就比山賊的等級要高上那麽一點點。實力雖然不強，但他們的招式陰險毒辣，殺傷力不高，但極爲惡心人。
檀夕一向脾氣好，但就是忍受不了有人在打架的時候不斷地扔蟲子和撒毒粉。地面散落了一地惡臭的粘稠液體和蟲子屍體，踩在上面吧唧作響，毒液腐蝕了木質地闆，冒起滋啦啦的刺響。
源源不斷的“信徒”從黑暗中湧上，就像怎麽殺也殺不完的蟲子，難纏又惡心。檀夕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殺了多少個，整條走廊濺滿鮮血，她漸漸有些不耐煩，眼角餘光一瞥，正好見到牧野離那邊也陷入了苦戰。
他的身體還不太利索，揮刀的動作不夠幹淨利落，于凡人而言是不錯的身手，但在修仙者看來處處都是破綻。
“哈……哈……”稍微争取到一絲喘息的機會，牧野離靠在牆上喘着氣，大汗淋漓，身上随便罩上去紅色紗幔已經被劃得破破爛爛，他嫌礙事直接扯破了上半身的部分，在腰間打了個結。
“還撐得住嗎？”檀夕往他那邊靠近，清理掉試圖偷襲的敵人。
“我……還可以！”他捂着胸口，嘴唇還是發白，綠眸卻異常堅定，“我沒有拖你的後腿吧？”
“……”檀夕淡淡掃了他一眼，在戰場上這副打扮的男色可不多見……但也确實，這樣的高強度戰鬥于凡人而言還是太勉強。
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得速戰速決了。
淩霜劍從人堆裏穿梭而過，所過之處寒涼刺骨，碎冰如錐深深鑿入地面，重新回到了她手上，檀夕握着劍柄，白霜于手臂凝結，發絲随風舞動，源源不斷的内力充盈至劍身。而她那雙應該是深黑的眼瞳仿佛也結了一層冰，如水晶一般透亮冰藍，銳利而又淩厲。
“你就在這裏待着，不要亂走。”
“好！”
無論看多少次，她戰鬥的身姿都是如此飒爽迷人，宛若霜雪化作的精靈，環繞周身的劍氣似漫天的雪花與繁星看似柔和，實則暗藏殺機。敵人一個接一個倒在她腳下，可那身素白的長衫依舊沾不上一點血迹，優雅、從容，讓人移不開視線。
牧野離謹遵囑咐站在原地不動，沒有任何敵人靠近他了，因爲有暴風雪在保護他，沒有任何敵人能夠穿過她的防線傷害到他。
冰雪的力量凍結了這一整條長廊，掩蓋掉濃重惡臭的氣味。“信徒”還未靠近她就被凍成冰塊再碎成滿地冰渣，而她，隻是站在原地，衣袂紛飛，冷眼漠視着這一切。
敵人數量銳減，道路被清掃出來。檀夕一腳踹開地上擋路的頭顱，轉身向牧野離的方向走去，可剛走一步，她感覺有人在扯她的腳腕。
她低頭一看，一隻斷口處流着腥臭膿液的斷手緊緊抓着她的腳，在她雪白的靴子上留下一道烏黑的手印。檀夕皺眉，揮劍想将它砍落——
“仙姑小心頭上！”
“當——！”
多虧牧野離的提醒，檀夕反應迅速，擋下從上而下的一記錐刺，她這才發現天花闆上藏着一團不明的蠕動物體，它藏在陰影裏，看不清樣貌，但檀夕直覺應該長得很惡心。
錐刺力道極大，刺入結了一層冰的地面，霎時間，冰面瞬間破裂，地闆咔嚓一聲坍塌，檀夕被那斷手抓着腳，半個小腿被卡進了裂口！
“！？”
這個意外讓檀夕身形一晃，但她并未慌張，破解的方法多的是，她運作内力，正要施展之時——
“檀夕！！”
伴随着身後一聲慌亂的喊叫，檀夕在那一瞬間感受到有什麽東西正在極速逼近她，然後下一秒，有人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她！
“牧野離！？”
檀夕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被撲倒在地上，撞得後背生疼。她很久沒這麽疼過了，剛想斥責他爲什麽要亂跑時，她看見眼前的男人倒在她身上。
一張臉面色煞白，可眼白卻漸漸充血，紅得要滴血……事實上也确實滴了，眼角，嘴角，鼻子，耳朵……血從他的七竅流出，滴滴答答，落在她身上。
那雙綠眼睛被血染成了紅色，但在看到她平安無事時，眼底還是不由自主浮起欣喜和放松……他感覺自己快不行了。
檀夕一驚，看見男人後背上刺着和地上一樣的漆黑錐刺，是從那團不明物體發射出來的。再往天花闆上望去時，那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毒素發作得很，快從傷口入侵到體内隻過了不到半分鍾。
他的皮膚被腐蝕，血肉也被燙得沸騰，牧野離咳出大口大口鮮血，視野全是紅色的，她也是。他可能是第一次從女子臉上看見除面無表情之外的神情，她是在爲他……難過嗎？
“我這下……也算是救了……仙姑一次吧？”
他艱難地說道，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全力，一張嘴就感覺舌頭也要跟着血一起被沖下來。
“對不起……還是給你……添麻煩了……”
眼睛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牧野離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後就徹底沉溺于黑暗之中，最後能夠感覺到的，唯有那包裹住全身的冰冷。
“……”
檀夕将悄聲無息的他凍起來了。
啊啊……都說了讓他不要亂動，這麽弱還敢學别人出來擋刀，真是太愚蠢了。
這下一來該處理的事情又多了一件，這家夥是真的盡會給她添麻煩啊。
檀夕現在心情很煩躁，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了。
幹脆一把火全部燒掉吧。
心念一動，四周的寒霜冰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融化，溫度瘋狂上升，從一個極點飙升到另一個極端。
赤金之花綻放在屍體上，耀眼而熱烈，它們跳動着，蔓延着，它們将會淨化一切罪孽，吞噬所有孽障。
大火連天，似乎要将天空也燒穿的氣勢，整座春盛樓在火焰中盛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