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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你:觸目驚心的解讀

第30章 你:觸目驚心的解讀



你要真想寫一部《駐京辦史》的話,用正史的寫法肯定不行,很多事是登不上台面的,是見不得陽光的,你如果想寫的話,也隻能采取小說這種野史的形式,還得像《石頭記》一樣,搞它個“甄士隐”。當然如果司馬遷再世的話,或許真能在《史記》中加上一個《駐京辦主任列傳》,司馬遷有這個勇氣,但是你别忘了司馬遷受了宮刑,已經後繼無人,其實你這三大本日記,略加修改就是一部名副其實的《駐京辦史》,如果出版,将成爲中國史學上一件大事,轟動九州,但是這種書是無論如何也出版不得的,先不說史論,僅就史實就已經觸目驚心了,如果稍加評論,怕是老兄要成爲衆矢之的。如此說來,還是用小說這種野史的形式好,用小說這種形式也不能屬真姓名,最好用假語村言來敷演出來,才是萬全之策。《紅樓夢》開篇有言:“卻說那女娲氏煉石補天之時,于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十二丈、見方二十四丈大的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那娲皇隻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單單剩下一塊未用,棄在青埂峰下。”這段話純屬訛傳,還說什麽“此石曆經鍛煉之後,靈性已通,自去自來,可大可小。”娲皇所煉之石自然是塊塊皆有靈性,哪怕是剩下的也塊塊“自去自來,可大可小”,其實娲皇煉就的補天之石雖用去了三萬六千五百塊,但未派上用場的那一塊像佛祖的靈骨一樣化作了六萬多塊,這才是真相。而且并非棄之不用,而是以備不時之需,這叫未雨綢缪。當然娲皇補天之後,天沒有再出現異常,這些靈石一直沒派上用場。再者說,這些靈異之石何需什麽僧道點化,自然都投胎轉世,到人間遊曆去了。眼下京城大大小小的駐京辦主任剛好六萬多,這不能不讓人往娲皇補天棄之不用的六萬多塊石頭上想。想必眼下京城像你這樣的日記大概有六萬多份,你作爲駐京辦主任記了三大本日記,别的駐京辦主任當然也要記下幾大本日記,如果以每位駐京辦主任三本日記算,像你這種日記,京城就有近二十萬本,如果将這些日記之精華整理成書,怕是要驚天地、泣鬼神啊!能通,你說是不是?至于你所說的不管白耗子、黑耗子,隻要戰勝貓就是好耗子,倒很有點賈雨村對冷子興說的“正邪兩賦論”的味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馀者皆無大異”,其實駐京辦主任就屬于賈雨村所說的“馀者”,但是輿論卻不這麽看,好像駐京辦主任個個是正氣不足,邪氣有餘似的,也難怪,你們駐京辦主任個個都像大蜘蛛一樣,專門在“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裏織網,就像那賈寶玉一樣,周歲時,他爹将世上所有的東西擺了無數叫他抓,“誰知他一概不取,伸手隻抓些脂粉钗環抓來玩弄”,怎能不讓他爹當作将來的酒色之徒?你們駐京辦主任怕是爲了投其所好,不僅摸透了地方領導的隐私愛好,大概京城大員們的小辮子,你們也一抓一大把了吧。能通,你的《駐京辦哲學》雖然有點新意,但也沒能擺脫“正邪兩賦論”的範疇。你所說的哲學更像是關系學,或者稱爲《駐京辦關系哲學》更準确一些。你說哲學是介乎神學與科學之間的東西,那就是說,哲學有神學的成分,也有科學的内容。從神學的角度講,駐京辦哲學離不開權力崇拜,權才是你們要拜的神;從科學的角度講,駐京辦更像是個萬花筒。這世上的人,還有比駐京辦主任更了解這個花花世界的嗎?你想成爲《駐京辦哲學》的開創者,勇氣可嘉,但是你想通過《駐京辦哲學》爲駐京辦正名怕是枉費心機,正如你自己所說的你已經掉進泥坑裏了,還以爲走進了甯、榮二府,殊不知“如今的這榮、甯兩府,也都蕭索了,不比先時的光景”了,也就是說駐京辦退出曆史舞台是遲早的事。你可能會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駐京辦退出曆史舞台談何容易?你讀一讀《石頭記》會有所領悟,就像冷子興向賈雨村演說榮國府一樣,駐京辦也是“外面的架子雖沒很倒,内囊卻也盡上來了”,就像榮府的兒孫一代不如一代一樣,駐京辦也會一年不如一年的,昌山市駐京辦撤出北京就是一個信号。所以,你所說的“泥療”或許能治皮膚病,但治不了心靈病。所謂辯證法是由巴門尼德的弟子芝諾首先系統地加以使用的,其實就是以問答求知識的方法,也就是辯論之法。蘇格拉底最善此道,他認爲,“最容易最高貴的辦法并不是讓别人說話,而是要改正你自己”,但是駐京辦有苦說不出的就是“截訪維穩”,不是你們不讓上訪者說話,而是命令你們截訪的人不讓上訪者說話,你們的問題是你們也沒有勇氣讓命令你們截訪的人改正自己,因此你們喪失了唯一有機會讓人們贊歎你們的機會,這不是辯證法,這是順生論。你說駐京辦之所以廣受關注,是因爲對其嗤之以鼻的人惡意诟病,而使駐京辦的重要性彰顯出來,這是詭辯。駐京辦爲什麽在人們眼中一直是“孽根禍胎”?那是因爲駐京辦主任個個是京城裏的“混世魔王”,你們哪一個沒有賈寶玉“内帏厮混”的本事?賈雨村言稱,“正不榮邪,邪複妒正,兩不相下”,你們卻是正邪相容,相輔相成,該正則正,該邪則邪,亦正亦邪,成也成不了公侯,敗也敗不成賊冠,就是“混世魔王”,正應了賈雨村所言:“八成也是這一派人物。”你形容自己是“北漂”很恰當,崇尚奧德修斯那樣的英雄也無可厚非,但是如果你妄想使《駐京辦史》和《駐京辦哲學》成爲荷馬史詩的巨著,未免野心太大了,有這樣的野心爲什麽不用在仕途之路上?還将駐京辦主任的妻子個個比作珀涅羅珀,還個個都是胭脂齋,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你說你的衣雪在你心目中是珀涅羅珀,還是胭脂齋?面對這樣的問題,你一定會沾沾自喜,莫非你心目中還有個曹雪芹的夢?從你日記的水平來看,你還真有些文采,但是你無論如何也完不成你心目中的《駐京辦史》和《駐京辦哲學》,你知道爲什麽嗎?你雖然和曹雪芹一樣,閱盡京華煙雲,但是你還有政治抱負,你還可以在政治上大展鴻圖,不像曹雪芹隻能将理想和抱負融入到《紅樓夢》中。你不要不服氣,告訴你,駐京辦早晚有一天會像賈家一樣,盡管有“沐皇恩賈家延世澤”的假象,也隻能是回光返照而已。你說句實話,眼下駐京辦的繁盛像不像賈家?正如甯、榮二公在《紅樓夢》第五回書中囑警幻仙姑所說:“吾家自國朝定鼎以來,功名奕世,富貴流傳,已曆百年,奈運終數盡不可挽回,我等之孫雖多,竟無可以繼業者”。一個曾爲皇親國戚的賈府破敗了,一個個爲官本位體制服務的駐京辦也遲早要退出曆史舞台。這才是必須服從的“運命”、“必然”與“定數”!在希臘神話中,你喜歡狄奧尼索斯,并因此而喜歡沉醉的狀态,你這是一種托詞,你真喜歡酒神嗎?你是離不開酒,因爲你的工作環境離不開酒,你隻能整天泡在酒缸裏,當然你不是醉生夢死的人,但是你的同類不乏醉生夢死者。你的精神世界一定很痛苦,因爲你身體裏的兩個靈魂時時處在交戰狀态,這說明你的良心未泯,這也是你屢經腐敗大案的洗禮,仍然能脫得了幹系的主要原因。你說,泰勒斯認爲水是好的,可是你忘了水在賈寶玉眼中代表什麽嗎?他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得濁臭逼人。”你不要以爲賈寶玉口中的女兒就是女兒,女兒是母性的,有了母性就有了萬物,人們常說,大地是母親,江河是母親,故鄉是母親,這說明曹雪芹是懂哲學的。老子不是說“上善若水”嗎,可你偏偏說“網是最好的”。什麽是邪?這就是邪!你将米利都學派認爲靈魂是氣的觀點演繹爲駐京辦的魂是“場”,倒是蠻深刻的,而且認爲“場”是由酒色财氣四種元素組成的,你能這麽深刻地理解“場”,這說明“場”對你的影響是刻骨銘心的。“場”其實也是圈子,就像北京城的一環、二環、三環、四環、五環、六環一樣,這些“環”像漣漪一樣向全中國輻射,形成了哲學上講的流變狀态。赫拉克利特認爲,萬物處于流變狀态。但是,圈子猶如一潭死水,俗話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圈子有圈子裏的規則,這些規則往往是看不見摸不着的,但卻根深蒂固、亘古不變。套用條達穆斯的話講,絕大部分都是腐水,不知道赫拉克利特踏進這種腐水中會得出什麽結論,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絕不會得出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潭腐水的慨歎!你看看甯榮二府像不像這樣的圈子,像不像這種圈子裏的腐水,生活在這種圈子裏,隻能上演“悲金悼玉的‘紅樓夢’”,其結果隻能是“終身誤”、“枉凝眉”、“恨無常”、“分骨肉”、“樂中悲”、“世難容”、“喜冤家”、“虛花悟”、“聰明累”、“留馀慶”、“晚韶華”、“好事終”,到頭來還是“飛鳥各投林”。至于赫拉克利特認爲靈魂是火與水的混合物,怕是與中國人的傳統觀念相沖突,因爲中國人一向認爲水火不相容的,但是駐京辦主任們似乎很善于導演水與火的纏綿,讓不相容的火與水交融在一起,正如黑與白相混淆一樣,哪怕導緻水深火熱的後果。你可能認爲這是危言聳聽,但是你不能否認,全社會都已經駐京辦化了,就如全社會都已經官僚化了一樣,或許這正是駐京辦主任們都希望的,常言說得好,“水至清則無魚,渾水才能摸魚”,你們都是沐浴的高手,正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正應了羅素的“目的論”,隻可惜這目的是既得的目的,與人民卻是“狼來了”!不知道你想過沒想過,這樣的目的,對“羊”來說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至于你和肖鴻林“跑部錢進”的故事很有代表性,用一個成語概括你們的行爲,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當然無所不用其極不光你們擅長,像鄭部長這種掌握“合理恩惠權”的人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正因爲如此,“合理恩惠權”才轉化爲“合理腐敗權”,但是恰恰因爲這種權力是合理的,人們深惡痛絕之餘,更多的是頂禮膜拜,不然你小子也不會想出用小保姆刺探領導隐私這種詭計,也難怪肖鴻林罵你,學無止境,看來你的“跑部錢進”經并未研究到家。其實你看一看《紅樓夢》第四回“薄命女偏遇薄命郎,葫蘆僧判斷葫蘆案”就一清二楚了。薛蟠倚财仗勢,打死人命,歸在應天府案下審理,然而薛蟠打死人竟白白的走了。賈雨村大怒,發簽差衆人立刻将兇犯家屬拿來拷問。案旁站着一個門子,使眼色不叫他發簽。“雨村心下狐疑,隻得停了手。退堂至密室,令從人退去,隻留守這門子一人伏侍。”一番竊竊私語之後,“雨村大驚,方想起往事。原來這門子本是葫蘆廟裏一個小沙彌,因被火之後無處安身,想這件生意倒還輕省,耐不得寺院凄涼,遂趁年紀輕,蓄了發,充當門子。”賈雨村也沒想到這門子竟然是故人。“雨村道:‘方才何故不令發簽?’門子道:‘老爺榮任到此,難道就沒抄一張本省的護官符來不成?’雨村忙問:‘何爲護官符’門子道:‘如今凡做地方官的,都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勢極富貴的大鄉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隻怕連性命也難保呢!所以叫做護官符。方才所說的這薛家,老爺如何惹得他!他這件官司并無難斷之處,從前的官府都因礙着情分臉面所以如此。’一面說,一面從順袋中取出一張抄的‘護官符’來,遞予雨村看時,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俗諺口碑。”你對《紅樓夢》這段描寫是不是很熟悉?門子和賈雨村之間的談話,像不像你與肖鴻林之間的談話?你一定覺得你的角色很像那個門子,但是你的業務卻沒有門子研究的精,是不是有點自歎不如?當然你小子手裏一定有類似的私單,隻是京城的官員太多了,要比賈雨村時代不知多出多少倍,你手裏的私單沒有門子手裏的私單記得全。而且門子的私單也隻記了些“俗諺口碑”,簡單得很,你的私單記起來要比門子的私單複雜得多,什麽秉性癖好,隐私小辮子要一應俱全,這也是駐京辦信息工作的核心,這樣的工作難度大,要求每個駐京辦工作人員都要有007的頭腦,這也是你最近竭力将習濤推到駐京辦主管信息工作的副主任崗位上的重要原因吧,習濤畢竟是專職特務出身。能通,大大小小的駐京辦是怎樣的一張網,你想過嗎?難道不是一張地地道道的特務網嗎?你可能會嘿嘿笑道:“不過是一張特殊業務網。”就是這張特殊業務網,使得鄭部長狗肉穿腸過,恩惠指縫流啊!應該說盡管你手裏的私單沒有門子的齊全,但是你每天都在填充新内容,日日都在不斷完善,工作還算是出色的。也正因爲如此,你出色地拿下了鄭部長,盡管建狗肉場花的是納稅人的錢,但是相比五十億項目款,建一個狗肉場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看來你的駐京辦哲學還是很有實踐指導意義的,難怪肖鴻林對你大加贊賞,以至于酒後失言跟你大談屁股哲學,準确地說應該是美女屁股哲學。你在回憶中記錄肖鴻林談白麗娜的屁股是全京城最美麗的屁股時,肖鴻林淫邪地一笑,不知道你面對肖鴻林這淫邪的一笑,想到了什麽?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責任?肖鴻林與白麗娜的“愛情”,還不是你丁能通拉的皮條!你就像警幻仙姑将一位叫可卿的仙姬領到寶玉面前一樣,使肖鴻林如願以償地成了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淫人”!淫出個京城最美的屁股,也是最貴的屁股。你在意淫這種屁股的時候,腦袋裏想的最多的詞一定是“香豔”,但是你别忘了無論誰的嘴臉面對這種香豔的屁股都是濁臭的,肖鴻林已經病入膏肓,并不覺得什麽,難道你也不覺得自己形污穢不堪嗎?否則,你心理爲什麽酸溜溜的?你在日記中并未明确五十萬美人屁股的錢來自何處,即使你不寫,大概對這錢的出處也心中有數吧,隻是你知道了這麽多領導的隐私,想沒想過後果?反正“葫蘆廟内沙彌新門子所爲”,賈雨村總覺得把柄攥在了門子手裏,一想起來心中就不大樂意,“後來到底尋了他一個不是,遠遠的充發了才罷。”這個結果對門子來說,實屬萬幸,這也是賈雨村對官道尚并未娴熟,否則門子肯定要步馮淵的後塵。你在官場混迹多年,想必看過太多的榮辱興衰,就沒有想過自己未來會是一個什麽命運?好在肖鴻林已經“呼喇喇似大廈傾”,否則你們之間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太虛幻境”。隻是夢見“太虛幻境”的不止賈寶玉一個人,還有不明不白的“甄士隐”,一句“假亦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隐藏了多少秘密?能通,千萬要記住這句話:“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但是你也身不由己,正如你利用小保姆實施“紮腰眼計劃”一樣,你不過也是被肖鴻林、賈朝軒之流利用而已,你不是沒有想象力,而是想象太豐富了,人都說人生如夢,你小子千萬别得了夢遊症,要知道北京乃第一繁花之地,醉生者必要夢見死,夢遊者就怕撞上鬼!



丁能通,你小子天生就是個情種,别忘了賈寶玉喜歡女孩子,被紅學家們譽爲反封建,你小子吃着碗裏的,還惦記着鍋裏的,純屬受了資産階級思想的侵蝕!看看那些腐敗掉的官員,哪個不是石榴裙下的糞土?你真讓人擔心,兄弟,柏拉圖通過各種“誘惑”鍛煉青年人的方法畢竟是烏托邦式的,“誘惑”不是流感,打上疫苗就能抵抗,按照柏拉圖的觀點,掃黃打非也不用搞了,人們多看黃碟就行了,越看對黃賭毒的抵抗力就越強,純屬無稽之談。按理說,你在駐京辦經受的“誘惑”也不少了,按照柏拉圖的觀點,你的抵抗力應該最強了,怎麽滿腦子還做三妻四妾的淫夢呢?可見這與你的生存環境有關,你周圍除了偷雞摸狗的賈琏,就是混不講理的薛蟠,無恥下流的賈珍賈蓉父子,再就是百無一用的賈政,黴朽惡臭的賈赦,俗話說,近墨者黑,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因此,你才左手羅小梅,右手金冉冉,好在你心裏還有衣雪。剛到北京時,你還經常到恭王府去轉一轉,無非是提醒自己别因爲“貪”而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這也是你能在“肖賈大案”中僅濕了濕鞋底的根本原因。如今“肖賈大案”已經塵埃落定很久了,你好像很長時間不去恭王府了吧?去,大概也隻是摸一摸康熙皇帝的福字碑,看得出來,你腦子裏始終也沒有擺脫掉集“富貴”于一身的夢想,借用賈寶玉見了秦鍾的心裏話勸勸你,“绫錦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富貴’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你不一向認爲駐京辦主任集“富貴”于一身嗎?卻不覺得這“富貴”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初到北京時,你就夢想成爲大蜘蛛了,盡管“侯門深似海”,但是你身上很有點劉姥姥勇闖榮國府的本事,劉姥姥是沾點親就往上靠,你是不沾親也要往上靠;劉姥姥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靠菩薩的保佑,有些機會,也未可知”;你是事在人爲,不靠菩薩保佑,而是直接送菩薩;劉姥姥相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憑她怎樣,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們的腿還壯呢”;你相信當官不打送禮的,送人家什麽珍貴的禮物,與人家手中“合理恩惠權”相比都是寒毛,要用寒毛換腰,唯一的辦法就是找準腰眼,然後用寒毛紮。應該說,你已經成了捅腰眼的高手,怕是京城的部長們個保個讓你捅得“腰間盤突出”了吧?你所謂的“天羅地網”就是用捅腰眼的寒毛織就的吧?難怪羅小梅勸你再去恭王府,你背後仿佛燃燒着一堆火,面前仿佛是一座牆,或許你耳畔還聽到了南北九宮之調,那些眼前晃蕩的影子是不是打扮成了生旦淨末醜的裝扮?果如此,你不是在遊恭王府,而是患了夢遊症,誤入了“太虛幻境”。這羅小梅哪兒是什麽薛寶钗,簡直就是警幻仙姑,她先是引你試雲雨情,你險些因此誤入歧途,她也隻能歎“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爲誰妍”。也隻好引你入迷津,一切自悟罷了。你引的《基督山伯爵》中二十七号老囚徒的那段話,是這本書中最精彩的段子,你能被這位老者的話吸引住,說明你覺得自己在駐京辦的經曆其傳奇性可與愛德蒙的經曆相媲美,隻是兩者性質截然不同,愛德蒙是向邪惡複仇,你是在向腐敗谄媚,如果你果真有一天動筆寫《駐京辦史》或《駐京辦哲學》,怕是要到駐京辦苟延殘喘之時,到那時,你先請個“張太醫”,像給秦可卿号脈一樣,“論病細窮源”,然後再動筆,因爲畢竟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然最有資格做“張太醫”的莫過于寫過《駐京辦主任》的人。

再說,肖鴻林和賈朝軒死了這麽久了,你心裏還像鬧鬼似的,這不是鳳姐點戲——《還魂》嗎?兩個人生前明争暗鬥,互罵“知人知面不知心”,像鳳姐對付賈瑞一樣,将對方視爲禽獸,無不暗下決心,“幾時叫他死在我手裏,他才知道我的手段!”如此半斤對八兩,常言道,二虎相争,必有一傷,這兩個人互下死手,隻能兩敗俱死了!腐敗大多是由窩裏鬥暴露的,你見有幾起腐敗案是靠正常監督途徑揭露的?“政治”一詞永遠與“鬥争”一詞連在一起,不“鬥争”就不叫“政治”了。說來說去,一是肖鴻林小肚雞腸,沒有政治家的胸懷,不過是個拉大旗做虎皮的小男人;二是賈朝軒焦大心理作怪,在一把手面前不守二把手的規矩,肖鴻林當然要照着鳳姐在車上對賈蓉說的做,“還不早些打發了沒王法的東西!留在家裏,豈不是害!”肖鴻林也不過是過高地估計了自己,賈朝軒想打發就能打發的?便像鳳姐捉弄賈瑞一樣開始反擊,肖鴻林更是老道,經常托夢送給賈朝軒一面“風月寶鑒”,其實兩人都應該用背面照一照,雖然都是骷髅,或許真能治病。然而賈朝軒偏偏經不住誘惑,非看正面,可不就一命嗚呼了!可是臨死偏要抓個墊背的,當然是肖鴻林最合适,結果,兩個人都被閻王爺派來的小鬼拿鐵鎖套住,拉了就走。想不到下了地獄也不消停,還在争你長我短,隻是這兩個人在地獄裏說什麽,你丁能通爲什麽聽得那麽清楚?是不是心裏也有鬼,才像薩滿師一樣能通靈?你既然認爲哲學是一種洞見,可曾從“肖賈大案”中洞見了“盛筵必散”的俗語,别看如今的駐京辦仍然“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之盛”,不過是假象,還是秦可卿臨死前托夢給王熙鳳說的好,“‘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複始,豈人力所能常保的?”這些話決不是危言聳聽,早晚有一天,駐京辦會應了秦可卿對鳳姐的臨别贈語:“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需尋各自門”,既然這個結果是遲早的事,何不早做謀劃,“亦可以常運保全了”,省得像肖鴻林、賈朝軒“癡迷的枉送了性命。”你說正義的本質是虛構,那也就是說非正義的本質是真實,看來你笃信柏拉圖,相信靈魂是眼睛,這麽說你應該将真實看得很清楚,可曾想過正義與非正義經過一番較量後,“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想不到你會在羅小梅的礦上看《心靈莊園》,這羅小梅還真是個“狐媚子”,隻是不知道你在《心靈莊園》裏是否找到了羅小梅的原型,諒你也對不上号。因爲像羅小梅這樣的“狐媚子”,能将礦山變成“黛山”,能将礦洞變成“林子洞”,當然也能将自己由“狐媚子”變成“耗子精”。正因爲如此,你才讓人擔心,因爲“小耗子們回報:‘各處打聽了,惟有山下廟裏米最多。’”這廟裏是指什麽?不就是廟堂嗎!範仲淹在《嶽陽樓記》中有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而“老耗子”們心中隻有“米”,沒有“民”。“老耗子”們是什麽?不言自明吧。在《心靈莊園》這部長篇小說中,講述了“老耗子”們遣“小耗子”們到廟裏偷米的全過程,一些人看了不對号入座才怪呢!爲什麽?做賊心虛啊!自從這部長篇小說出版以後,京城大大小小的駐京辦就成了政治俱樂部,議論的話題無不是對号入座。正如北靜王邀請賈寶玉到他的府邸裏面做客:“小王不才,卻多蒙海上衆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是以寒第高人頗聚,令郎常去談會談會,則學問可以日進矣。”從這篇日記可以看出,你是沒少到“寒第”參加“海上衆名士”的聚會,這種聚會怕是不像“北靜王”不怕“官俗國體所縛”,而是像小耗子偷米一樣蠅營狗苟吧?那位酒後吐真言的副市長像不像一隻“老耗子”,好在那位在駐京辦揚言玩闆磚的副秘書長,你罵了一句他腦袋進水了,這說明你與他們不是一路人,這種人不僅僅是腦袋進水了,而且是水都嘔臭了,用賈寶玉的話講叫“濁臭逼人”,都是些名副其實的“祿囊”。你不覺得自己“跑部錢進”時就像是被“老耗子”差遣的一隻小耗子,去廟堂偷米?當然你已經練就了一身本領,你派金冉冉去劉鳳雲家當保姆這件事,與小耗子搖身一變,竟變成一個标緻的美人有什麽區别?隻是你要小心,那些對号入座的人“哪一個是好纏的?錯一點兒他們就笑話打趣,偏一點兒他們就指桑罵槐的抱怨,‘坐山觀虎鬥’、‘借刀殺人’、‘引風吹火’、‘站幹岸兒’、‘推倒了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本事。”北京城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大觀園,但大觀園是賈政的,不是你的,你看看賈政身邊那些奴顔媚膝的清客,你混在這些人中,胸中還能有大丘壑嗎?千萬不要用“仰望星空”幾個字誇講人,因爲仰望星空也看不見幾顆星星了,人們心目中的繁星似錦,早就被燈紅酒綠遮蔽了,還是你說的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是何謂朱?何謂墨?怕是沒有幾個人能辨别得清了。這從“肖賈大案”移交K省檢察院異地辦案這件事就足以說明這一點。難道你忘了嗎?K省檢察院副檢察長兼反貪局長,那個看上去一身正氣、英俊潇灑的專案組組長,當時辦案時是何等正義凜然,找你談話時,你是不是像卡夫卡《審判》中的K一樣,沒罪也覺得自己像個罪人?就想配合組織搞清自己的問題,即使沒問題,也要找出問題,否則就覺得對不起組織。找你談話時,你是不是情不自禁地審視了自己的一生?“連最小的細節也不放過”,不光你如此,當時哪個被告見了這位化身正義的反貪局局長不像得了瘟疫一樣。這位大義凜然的反貪局局長在辦完“肖賈大案”後榮立一等功,就在各大媒體盛贊這位“反腐英雄”之際,他卻因貪污受賄、持巨資向K省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買官而東窗事發了,一時間輿論嘩然。這件事太讓人目瞪口呆了,能通,你曾說,魚隻有躲在水裏最安全,如今你又躲在了大理石裏,難道躲在石頭裏就能躲開燈紅酒綠嗎?要知道《石頭記》就是《紅樓夢》,石頭也是大觀園,就不怕遊園驚夢?



你接到何振東的電話有什麽大驚小怪的,王端端和何振東是怎麽勾搭上的?還不是你通過她妹妹王莊莊給何振東拉的皮條,這次王端端領着美女制片人艾姬見你,你又一推六二五将艾姬推給了何振東,無形中又做了一回皮條客,何振東如果知道是你将小艾推到他懷裏的,暗中是不是還得感激你?怪不得人稱你是官場不倒翁呢,舉手投足間就讓何副市長歡了一次心,官場上這把無形劍讓你舞得真是如影随形。賈政率衆清客在大觀園題匾對時,有清客提到“瀉玉”二字,此二字來自于歐陽公的《醉翁亭記》,“瀉于兩峰之間”,你是“機上心來”,爲何振東“瀉火”呀!“舊詩雲:‘紅杏梢頭挂酒旗’”,東州官場誰不知道,何振東是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東州電視台著名主持人蘇紅袖就是他的“首席情婦”,要不是他日後東窗事發,八百萬東州人加在一起的智慧也想不到,何振東竟然運用攻讀MBA時學到的現代企業管理知識在情婦中選出CEO來管理情婦隊伍,人們都聽過有首席科學家、首席經濟學家,有誰聽說過“首席情婦”?如果世界有此類“大獎”,何振東一定獨占鳌頭!你說政治家個個都是藝術家,簡直是在亵渎藝術,你是不是将從政之人都視爲藝術家了?别看你整天混迹于古玩商、收藏家之中,沒少與古玩字畫打交道,你不過是爲附庸風雅的政客們尋找腐敗的另一條途徑,難道你忘了,“肖賈大案”爆發後,東州市一位公安局副局長也随着東窗事發了,光古玩字畫從他家就拉走七八卡車,辦案人員稱,都可以開一個博物館了,你覺得這樣的人懂藝術嗎?如果這也叫懂藝術,那麽貪婪豈不成了藝術創作的靈感?王熙鳳曾在饅頭庵對老尼靜虛說:“你是素日知道我的,從來不信什麽陰司地獄報應的,憑是什麽事,我說要行就行。”你聽聽像不像何振東說的話?到頭來怎麽樣?還不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眼下的專家們最值得懷疑了,爲什麽網絡上稱這些人爲“磚家”?還不是造假已經成了國人的生活方式!有兩則短信很深刻,還是你發過來的:“早晨掀開黑心棉的被子,用緻癌的牙膏刷牙,喝杯過了期的碘超标的還摻了三聚氰胺的牛奶,吃根柴油炸的洗衣粉油條,外加一個蘇丹紅鹹蛋。中午,在餐廳點一盤用地溝油炒的避孕藥煨的黃鳝,加一碟敵敵畏噴過的白菜,盛兩碗陳化糧煮的米飯,晚上蒸一盤瘦肉精養大的死豬肉做的臘肉,沾上點毛發勾兌的毒醬油,夾兩片大糞水浸泡的臭豆腐,還有用福爾馬林泡過的涼拌海蜇皮,抓兩個添加了漂白粉和吊白塊的大饅頭,還喝上兩杯富含甲醛的茅台,再看看中國足球,這就是一個中國人彪悍的一天!”怪不得連一隻蚊子進城都抱怨:“食品安全太成問題了,上哪兒能吃到放心奶啊!”原來它剛才見到一個小姐雙乳高挺,遂一頭紮入猛咬,發現嘴裏都是矽膠。這不是開玩笑,黑色幽默也并不可笑,因爲這無疑是一種絞刑架下的幽默。殊不知“把真事作假,把假事做真”已經成了一些官員升遷的秘訣。袁錫藩任東州市副市長時,不是也常說,“不懂得如何說謊的人,就不懂得如何升遷”嗎,記得還是你說的,你給肖鴻林當秘書期間,陪他到清江省有名的貧困縣萬壽縣調研,當時肖鴻林還隻是市長助理,袁錫藩是萬壽縣縣委書記,在全縣鄉以上幹部大會上,他慷慨激昂地号召大家以焦裕祿爲榜樣,真抓實幹,說到動情處眼睛裏閃着淚花,發誓爲了萬壽縣早日脫貧緻富,願意累死在萬壽縣。結果晚上在縣賓館宴請時,就求肖鴻林想辦法給他換個地方,聲稱這個縣太窮了,他笑着送給肖鴻林一塊尊皇手表,你當時覺得他臉上笑出來的皺紋裏都藏着謊言。你說袁錫藩、何振東之流并不是天生的無賴,卻由于不幸而不得不成爲無賴,當然這不幸是指陳腐的體制,是指曆史特别長、影響特别廣、根子特别深、生命力特别旺盛的官本位文化,但是這并不是他們成爲“無賴”的理由。說到體制、官本位文化,《紅樓夢》中人人都生活在其中,但有一位潑皮雖也生在其中卻頗有義俠之名,他就是“醉金剛倪二”,在第二十四回中,倪二一出場就帶着幾分無賴相:“這倪二是個潑皮,專放重利債,在賭場吃飯,專愛喝酒打架。此時正從欠錢人家索債歸來,已在醉鄉,不料賈芸碰了他,就要動的。”就是這樣一個“無賴”,脂硯齋卻将倪二與馮子英、柳湘蓮和蔣玉函并稱“紅樓四俠”。連倪二這種生長在官本位文化中的人,都“尚俠義”,如今像袁錫藩、何振東這些受過公仆教育的人,怎麽就連個潑皮倪二都不如了呢?怎麽就和曹雪芹筆下那些爲官作宰的須眉濁物一個樣了呢?你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你和金冉冉的對話就說明了這一點。不過你最後的結論是“嗜欲”,不僅并不高明,而且還有開脫之嫌。你自嘲自己像一條栓在車後面的狗,透出你對官本位體制的無奈。好在你身邊不缺紅顔知己,金冉冉不是一般的紅顔知己,你把金冉冉比作薛寶钗、林黛玉、史湘雲都不準确,其實金冉冉很像敢愛敢恨的小紅,這麽說你可能不認同,以爲把你比成了被高鹗荼毒歪曲的賈芸,其實賈芸認賈寶玉爲幹爹,鳳姐要收小紅爲幹女兒都是伏筆,後來賈家落難獄神廟,昔日屈從卑微的芸、紅,冒險救助,不僅彰顯了品格的高貴,而且給予寶玉、鳳姐等人甘露般的慰籍。應該說在這一點上,你丁能通很像賈芸。賈芸爲了“跑項目”三番五次找賈琏、鳳姐,用盡心機,難道不像你丁能通“跑部錢進”嗎?其實論揣摩領導心思,你也很像茗煙,“園中那些女孩子,正是混濁世界天真爛漫之時,坐卧不避,嬉笑無心,哪裏知寶玉此時的心事?那寶玉不自在,便賴在園内,隻想外頭鬼混,卻癡癡的又說不出什麽滋味來。”其實就是犯了和少年維特一樣的煩惱,茗煙看在眼裏,“左思右想是寶玉玩煩了”,“因想與他開心”,“隻有一件不曾見過。想畢走到書坊内,把那古今小說,并那飛燕、合德、則天、玉環的‘外傳’,與那傳奇角本,買了許多,孝敬寶玉,寶玉一看,如得珍寶。”這與你爲了讨領導歡心投其所好有什麽區别?你爲了讨省市領導歡心,手裏掌握的一流按摩女怕是有一個連了吧;你爲了讨領導夫人們的歡心,北京城裏隻剩下一個地方沒陪他們逛了,那就是中南海,不過,必要時你照樣領他們在裏面逛一逛。正如你的名字,不盯則已,一盯能通。你說你的職責就是演好角色,應該說你是天底下最優秀的演員。林黛玉講,“無立足境,方是幹淨”,很有點辯證法的味道,駐京辦是個大染缸,是個“無立足境”,都說近墨者黑,荷花卻出污泥而不染,應該是個“無立足境,方是幹淨”的典範。别以爲你就是荷花,你是荷塘,荷花在荷塘中,至于你是做污泥、池水,還是荷花全憑你,不過你更像藏在泥裏的藕,别看渾身沾滿了泥,其實洗一洗還是白色的。你穩住袁錫藩,想将袁錫藩的誣告信騙到手,然後交給洪文山就足以說明這一點。你知道洪文山是個好官,隻是太急功近利了。好在還能寫《洪文山文選》,總比那些不知筆爲何物的領導強百倍。有一個叫王曉方的作家,出版了一部頗具特色的長篇小說《公務員筆記》,裏面有一片《鋼筆如是說》,開頭是這麽說的:“人民的公仆們,如果不會用鋼筆思想,那麽腦袋長在脖子上還有什麽意義?要知道打天下靠槍杆子,坐天下靠筆杆子,然而你們似乎忘記了筆杆子的用途。我告訴你們我從來都是思想的化身,而不是用來畫圈的。西方有一位偉大的思想家說,人的全部尊嚴就在于思想,要知道思想發端于筆,我就是你們的尊嚴。然而你們似乎把我忘記了,以爲思想來源于權力,以爲權力才是你們的尊嚴。告訴你們,丢掉了手中的筆,即使得到權力,也會迷失方向,墜入深淵。”寫的多麽發人深省,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何振東哪個不是隻會用筆畫圈,忘卻了筆是思想的化身。他們以爲權力就是真理,權力中心就是真理中心,最後無不迷失方向,墜入深淵。不過有一點值得質疑,就是《洪文山文選》有多少篇是他自己寫的,亦或一篇也不是他寫的,都是秘書代寫的,果真如此,問題就大了。估計讓秘書代筆的多,自己動筆的少,正因爲如此,東州市的發展才出現偏移,不然不會導緻那麽多進京上訪事件。你有膽量接下那位老人的上訪信,并且承諾一定交給省委書記林白,這說明你的确是可以洗白的藕。隻是你手下那位楊副主任很像賈寶玉的同父異母兄弟賈環,你應該多加小心。金冉冉說的對,一個人所獲得的權勢越大,嫉妒他因而想害他的人數就越多。其實這種人不用多,有一個就夠受的,錢學禮、黃夢然不就是最好的例證嗎?從這件上訪事件來看,楊善水的做法很有點像賈環因嫉妒寶玉,“故作失手,将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燭,向寶玉臉上隻一推”,害得“寶玉左邊臉上起了一溜燎泡”,你也不想一想,你将這封上訪信交到省委書記林白手上,一旦讓洪文山知道,後果是什麽?這封上訪信無疑是賈環推倒的蠟燭。如果你隻是像寶玉一樣被燙傷了,還算輕的,一旦洪文山動怒,怕是猶如馬道婆“鉸了五個青面鬼”,那可就有性命之憂了。當然是指你的政治生命。要知道楊善水也是個頗有心計的人,你忘了他是怎麽當上駐京辦副主任的了,當年他還隻是駐京辦的接待處副處長,那時駐京辦還在八裏莊的大軍營裏,最好的房間是八棟的八号房,雖然是豪華套,但市領導進京也很少住在那兒,隻有時任市委書記的王元章除外,有一次王元章親自進京“跑部錢進”,住在了八棟八号房,結果沒住上一天,抽水馬桶就堵了,楊善水得知後,二話沒說,在沒有任何工具的情況下,用雙手疏通馬桶,當時王書記看在眼裏,記在了心裏,回東州不久便提拔楊善水爲接待處處長,一年後又提拔爲駐京辦副主任。如此有心計的人,早就抓住了你的恻隐之心,說不定你還沒将老人的狀子遞到省委書記林白手裏,楊善水早就将小報告打到洪文山的耳朵裏了。要知道洪文山可是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主兒。有一個傳說不知是真是假,那還是他就任省紀委副書記之前,在東州市鼓樓區當區長,當時他隔三岔五就去省迎賓館打網球,有一次中央領導住進了省迎賓館,他未經批準就擅自闖進中央領導住的區域打網球,被中央警衛局人員阻攔,洪文山竟然與警衛人員大吵了起來,此事驚動了省委領導,立即打電話嚴厲斥責他,要求他立即離開。當然這隻是個傳說,不過無風不起浪,這件事如果是真的話,你想一想,這個人的膽子得有多大,當時還隻是個區長,現在可是省委常委、東州市委書記,你就敢保證他能買林白的帳?即使那一千七百戶失去報刊亭的業主因你遞給林白一封上訪信,問題得到圓滿解決,那些成千上萬戶失去樓房的業主也找到你,怎麽辦?要知道你也隻是塊還算能洗淨的藕,畢竟不是“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萬人恐,回首相看已化灰”的“爆竹”——你和你的良知真能一塊去?這還真讓人有些懷疑。



吳市長說你腦袋靈光,你确實靈光得很,靈光得将小保姆安插在吳東明家裏,頗有點潛伏的味道,那個辛翠蓮一點也沒有辜負你的希望,不僅将吳東明拉進了溫柔鄉,而且成了名副其實的孩子他娘。也難怪,官當到吳東明這份上大概除了睡覺,别的都有人代勞。無論如何睡覺都得親自睡,特别是和女人睡覺。隻是辛翠蓮并不是一個懂得睡覺的女人,她的夢想是成爲吳東明的夫人,果真如願,你的夫人俱樂部就又多了一位副理事長。花花綠綠的北京城,水深如海,北京花園也不過是近百座五星級酒店中的一座而已,但是夫人俱樂部的創意要真是做實了,怕是你這個駐京辦主任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隻要你解懂了夫人們的風情,你丁能通怕是真要手眼通天了。還是賈寶玉寄名的幹娘馬道婆說得好:“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隻一生長下來,暗裏就有多少促俠鬼跟着他,得空就擰他一下,或吃飯時打下他的飯碗來,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孫多有些長不大的。”吳東明哪是讓你籠絡夫人們做慈善,分明是讓你引誘夫人們做促俠鬼,跟在她們的丈夫後面得空就“邪崇”他們一下。隻是你也不想一想,你有了這等本事,吳東明會容你?你曾說,年初在市委常委會上,吳東明與夏聞天曾有一次激烈的争論,兩個人分歧的焦點是在東州的發展規劃上,吳東明完全按紙上談兵的規劃,把東州搞得美輪美奂,以作爲自己晉身的台階。他提出二十年内把東州建成汽車、金融、工商、冶金、建築、航天、石化、生物、港口、高科技等十大國際中心。這種想法深得省長趙長征的支持。但是吳東明喜歡大開大合,大興土木,爲了将黑水河南建成所謂類似上海的浦東,不惜強遷老百姓的房屋,緻使大量農民失地,爲了目标不擇手段。夏聞天作爲經濟專家,對吳東明不科學的發展觀了然于胸,堅決反對大興土木建高樓,建超高建築,他提出:環保、地質、成本、效益都要顧及,反對搞超級國際中心,主張法治、社會道德、教育、文化和經濟建設同步,結果兩個人話不投機,發生了激烈的争執,以至于波及到了廉潔自律的問題。夏聞天當場公布了自己和妻子的經濟收入、擁有财産和子女的情況,聲稱自己的親屬絕無參與土地開發、工程承包、金融證券活動的,叫闆吳東明敢不敢公布,吳東明指責夏聞天是出風頭,故意給省委壓力,常委會不歡而散。吳東明連夏聞天都不放在眼裏,你丁能通在他面前耍小聰明,就不怕像金钏兒一樣遇上王夫人,挨個嘴巴不要緊,就怕趕出榮國府,要知道你丁能通打死都舍不得駐京辦主任這個位置的,然而,你骨子裏親近夏聞天,表面上又順從迎合吳東明,“雙懸日月照乾坤”的詭谲局面,真夠你應酬的,隻是千萬要提防身邊的“賈環”,要知道夫人們之間更是明是一把火,暗是一盆冰,這冰火兩重天也夠你小子煎熬的。

其實吳子虛和蘇老闆被突然雙規這件事沒什麽稀奇的,凡是有雙規經曆的人都能判斷出來,要不是“肖賈大案”被雙規過,你也沒有這個預見力。薪澤金之所以不信你的話,是因爲他沒被雙規過,他要是也被雙規過,說不定比你還有預見力呢。當年一個“肖賈大案”,東州官場處以上幹部有一千多人被雙規,其中局級以上幹部有兩百多人,他們被雙規後,一個最明顯的特征就是手機響沒人接,其實那些手機都有人監控的。當年你被雙規後,手機不是也被沒收了嗎,據說許多關心你的朋友,快把你的手機打爆了,可就是無人接聽,其實手機上顯示的号碼早就被專案組記下來作爲破案的線索了。世人都将駐京辦這個特殊的政治機構看做是“孽根禍胎”,其實這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官本位遺毒所造成的欺軟怕硬的思維定式使然,法律最高隻能管到王子,王子他爹愛怎麽犯法就怎麽犯法,誰也管不着,實際情況是,法拿王子也無濟于事,隻能收拾庶民。在京城大大小小的機構中,屬于庶民的機構隻有駐京辦了,官本位早就成了人們欺軟怕硬的心理習慣,反正怎麽攻擊駐京辦也不會引火燒身,于是各種嘴臉都以正義的姿态口誅筆伐駐京辦,視之爲“孽根禍胎”,柿子找軟的捏,反正駐京辦已經被罵成滾刀肉了,這就叫虱子多了不怕咬,債多了不愁還,騎驢看場本往前走,誰才是真正的“孽根禍胎”終有一天會水落石出。你曾經說過恭王府很像是大觀園,你這個比喻很形象。别看大觀園裏的日常生活似一條富貴河溫柔地流淌,其實頭頂上雙懸的日月一直在明争暗鬥。想那南江大廈猶如一枚戳在京城裏的權力之印,省長之子插手南江大廈就注定了吳子虛替罪羊的命運,那蘇老闆也不過是省長公子的替身而已,隻是此事剛剛交易成功,就東窗事發了,說明吳子虛身邊不乏告密者,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寶玉如果不與棋官互換汗巾,也不會引來父親的一頓痛打,隻是汗巾是系内褲的,穿上外面大衣服,也看不出來,忠順王府的長府官,一語道破天機,寶玉不覺轟去魂魄,目瞪口呆,很顯然,那天寶玉去馮紫英家喝酒,在唱曲的小厮中有忠順王府的的特務,這就是政治的猙獰。想那吳子虛身邊不僅有賈環之類的人物适時火上澆油,更有像混在馮府中佯裝唱曲的小厮一樣的人充當特務,其實“棋官”不是一個普通的戲子,否則忠順王與北靜王也不會争起來,無論是“蔣玉函”,還是“紫檀堡”都暗喻的是“權力之印”,那南江大廈當然也不是一般的大廈,因爲南江大廈怎麽看其外形都覺得像一枚玉玺。吳子虛被省長公子當槍使了,偌大個把柄怎麽可能躲過别人的耳目,何況省委書記的的監督之劍是直插過去的,根本不走偏鋒,吳子虛不被雙規才怪呢!這件事雖然被你提前看破了,但是你也别高興得太早了,從你的日記來看,你的處境并不比吳子虛好,身邊也是殺機四伏,即使你幹淨得像甯府門前的兩隻石獅子,也架不住整個甯國府臭氣熏天,你即使是天上降下來的隕石,或者是“通天寶玉”,也架不住整天被人間煙火熏着,要隻是人間煙火還好一點,就怕天天被雞糞熏着,那可就奇臭無比了。你身邊不可能沒有雞糞,雞糞是什麽?或許就是身邊“許多唱曲的小厮們”。連怡紅院裏的丫頭之間都你踩我踏的,何況當今偌大個官場。駐京辦又是個伺候人的是非之地,正如晴雯奚落襲人一樣,“因爲你服侍的好,爲什麽昨兒才挨窩心腳啊!我們不會服侍的,明日還不知犯什麽罪呢?”你聽聽,别自以爲自己是個會服侍的,你以爲自己是天下第一駐京辦主任呢?在那麽個是非窩裏,當一個主不主,奴不奴的小官,還以爲“你們鬼鬼祟祟幹的那些事”能瞞得過去?你聽聽外界都稱駐京辦爲什麽?“蛀京辦”、“行宮”、“腐敗辦”,好像“蛀京的”隻有駐京辦一種機構,“行宮”成了地方官的專利,“腐敗”好像隻有駐京辦在搞,你作爲駐京辦主任可能覺得不公平,但是恰恰是由于國家各部委在轉移支付上不公平,才産生了駐京辦,改革就是要擺平一切不公平,隻是有一點,真要是天下事事都公平了,駐京辦“将來橫豎有散的日子!”你可能不願意拿《紅樓夢》說事,以爲真如作者所言是“滿紙荒唐言”,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其實《紅樓夢》裏的每個字都不荒唐,不僅不荒唐,而且真實地讓人不敢睜眼睛。

難道老村長得到了市長吳東明的電話,反映農民失地的痛苦卻被吳市長上了手段,不是活生生的現實嗎?那個爲農民失地而憤憤不平的縣信訪局局長因私自将吳市長的電話告訴了老村長而丢官罷職,不是活生生的現實嗎?你被吳市長懷疑将他的電話号碼私自告訴了進京上訪的老村長而被罵得狗血噴頭,險些丢了烏紗帽,不是活生生的現實嗎?當然你丁能通無論多麽精明詭道,面對這樣的現實也是無可奈何的,盡管你還懷揣着一顆滾燙的良心,怕是也沒有勇氣學一學那位縣信訪局局長吧。吳東明将自己的手機号碼、電話号碼當作機密,唯恐老百姓知道,甚至局以上幹部也未必全知道;可這位縣信訪局局長的手機号碼是公開的,自從上任那天起,就在局公示牌上公示着,凡是到縣信訪辦上訪過的老百姓,沒有不知道他的手機号的,而且人家的手機無論白天黑夜從不關機。就拿這次農民失地來說吧,以老村長爲首的上訪群衆因爲失地的事,晚上睡不着覺,隻好向他訴苦,電話一打就是一個多小時。人家信訪局局長不僅認真傾聽,真心實意開導,而且幫着出主意想辦法。這位一向變“上訪”爲“下訪”的信訪局局長向來以“息訪”著稱,這次實在氣不過,自己是個芝麻大的小官,怎麽可能與吳東明抗衡?上任縣信訪局局長幾年來,還是第一次鼓動農民進京上訪,并公然将吳東明的手機、電話号碼告訴了老村長,這位縣信訪局局長一生沒有什麽英雄壯舉,這次公然扛上,就算是最尿性的壯舉了!吳東明得知縣信訪局局長的壯舉後,親自帶隊去萬壽縣興師問罪。當時,吳東明氣憤地質問:“你是黨的信訪局局長,還是老百姓的信訪局局長?”縣信訪局局長厲聲譏笑道:“怪不得你置老百姓的利益于不顧,爲了個人政績和小團體的利益,不惜拿‘黨的利益’做護身符,我來問你,黨的根基是什麽?黨的宗旨是什麽?黨的血脈是什麽?别忘了‘天下稍安,尤須兢慎,若便驕逸,必緻喪敗。’”這話說得擲地有聲,然而對于吳東明這種喪失信仰的人,無異于對牛彈琴。吳東明不是什麽都不信,就像賈府的人崇拜皇權以及延伸出來的神權一樣,吳東明也崇拜權力,有政治野心的人哪個不崇拜權力?隻是這種實用型信仰不是爲了自己皈依神靈,消除自身的污濁原罪,而是希望神靈爲己所用,隻要有用就信,無用就不信。馬道婆的魔魇法管用,趙姨娘毫不猶豫地信了,同理可證,不關是什麽手段,隻要管用,吳東明都信。如此說來,你丁能通的一舉一動都在吳東明的掌控之中,就像你千方百計掌控京城大員們的隐私愛好一樣,其實吳東明罵你個狗血噴頭,就猶如賈政暴打寶玉一樣,不是真的要打死寶玉,真想要寶玉的命,三四十下中的一下就打死了,同樣吳東明罵你不過是讓你小心點,别站錯了隊伍而已。因爲他深知你背後站着夏聞天,罵你不過是敲山震虎而已。



要不是讀你的日記,還真不知道杜志忠是這麽被雙規的。一直認爲杜志忠的官聲不錯,沒想到也成了腐敗的犧牲品。記得杜志忠剛當上省交通廳廳長時,《清江日報》就長篇報道了杜志忠深入清江省革命老區爲老百姓修建連心橋的事迹,據說受益的北辛店村地處黑水河交彙處,曆史上本無大橋,隻有一條小堤壩,每年都有村民命喪在洪水中。北辛店村是全省著名的八路村,戰争年代有幾百人爲國捐軀,全村出過七八個将軍,那年黑水河發洪水,剛好沖毀了小堤壩,杜志忠得知後,親自到北辛店村查看災情,并當即拍闆:建橋!沒過幾個月,大橋就通車了,北辛店村的老百姓對杜志忠感恩戴德,在大橋旁爲他立了一塊功德碑。杜志忠非讓老百姓拆碑不可,還苦口婆心地說,要立就給黨立碑。這位在北辛店老百姓心目中猶如活菩薩的交通廳廳長會是大貪官?簡直匪夷所思。不過他老婆得了抑郁症,進京不住省駐京辦,卻住市駐京辦,不找省駐京辦主任,卻找你這個市駐京辦主任,一方面說明你丁能通神通廣大,另一方面也說明杜志忠不願意讓人們知道他老婆得了抑郁症,他老婆爲什麽抑郁了?留德醫生讓她寫出自己的感受,她卻在紙上畫了十幾個黑洞,你不覺得很說明問題嗎?留德醫生說,“抑郁可能是一次性事件”,也有人認爲抑郁是一種火,你可能以爲是心火,但是在官場上,點燃心火的往往是政治之火。官場之道在于跟人,跟定一個人是可取的,但是地球人都知道你跟定了那個人,就像王熙鳳眼裏隻有一個賈母,拍馬屁時隻照着她來,賈母聽了合不攏嘴,邢夫人大約隻會在嘴邊挂一抹冷笑了。連婆婆姑媽都不放在眼裏,對底下人就更不在話下了,暗中有那麽多虎視眈眈嫉恨的眼睛,鳳姐卻隻把幸福押在了賈母一個人的寵愛中,這種寵愛原本就是一柄雙刃劍,鳳姐又是個不懂得收斂的人,鳳姐的結局可想而知。想一想杜志忠的結局,與鳳姐的悲劇極其相似。清江省誰不知道杜志忠是趙長征一手提拔起來的,外界一直稱兩個人情同父子,也是趙長征過于信任杜志忠了,之所以将杜志忠安排在交通廳廳長的位置上,是因爲前面兩位交通廳廳長連續腐敗掉了,趙長征是指望杜志忠到了省交通廳後挑出所有的爛蘋果,卻不曾想裝蘋果的筐出了問題。再加上杜志忠仗着省長給撐腰,一上任就大刀闊斧地蠻幹,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哪個不躲到暗處伺機打冷拳?老子曰,寵爲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更何況黨政一把手一向是“雙懸日月照乾坤”的,你不是曾經将省委書記比喻爲“日”,把省長比喻爲“月”嗎?不管這個比喻貼切不貼切,誰都知道旭日東升要比“月上柳梢頭”壯觀,你小子深谙此理,才明裏唯梁宇馬首是瞻,暗裏卻對夏聞天忠心耿耿,弄得自己跟薛寶钗似的,跟誰都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善于将溫度均勻地分給每個人,雖不得“日月”寵溺,卻也避免爬得高摔得狠,這也是你小子成爲官場“不倒翁”的秘訣之一吧。以至于,在後來的艱難歲月裏,賈寶玉無法再把愛情當作一宗哲學來做,而你在紙醉金迷中,卻可以将駐京辦哲學進行到底。正因爲如此,在“接二連三,牽五挂四”的政治大火裏,你百煉成鋼,而賈府卻歸于毀滅。劉姥姥二進大觀園時,突然火起東南,賈母遙望火光閃閃,暗示最先出事的,将是東南金陵的甄家。如今杜志忠的老婆雖然患病的症狀是抑郁,卻是心頭火起,夜路走多了就難免撞上鬼,一個人一旦内心鬼祟起來,不抑郁才怪呢!你曾經說過,在《紅樓夢》中,你最佩服的是劉姥姥,有一身對付俗人眉高眼低的本領,看似滑稽可笑,卻于謙卑中不失尊嚴。其實劉姥姥是用本能展現她生命的力度與廣度,你大概被她迫于生計的本能所感動,那麽你在燈紅酒綠中油滑得還有這種本能嗎?

“東州農民工風采展”創意雖然不錯,但你不覺得有點像賈母領着劉姥姥逛大觀園的味道?以民爲本不是做民生秀,夏聞天作爲東州老百姓的公仆,總不能将所有的在城市化進程中失去了土地的農民都送到北京城吧?别以爲北京城真像劉姥姥說的:“這長安城中,遍地都是錢,隻可惜沒人會去拿罷了。”劉姥姥無疑是一個特别“會去拿”的人,但有幾個像劉姥姥那麽幸運的,正好趕上賈母想找個新鮮人陪她說話解悶,這種機會無異于買彩票中獎了。陪在賈母身邊又是吃又是喝又是玩兒,走的時候還得了一百多兩銀子附帶一大車東西,這無異于将自家産的蔬菜水果賣了個超值的好價錢。怕是你丁能通也沒有劉姥姥這份幸運吧。不過,劉姥姥說京城裏遍地都是錢倒是真的,不然各地大大小小的駐京辦不會甯可讓輿論罵做“蛀京辦”、“腐敗辦”也不肯撤。隻可惜哪個駐京辦主任“跑部錢進”沒有一本辛酸帳?一個個精得跟猴兒似的駐京辦主任,應該算是最會到京城裏去拿的人,尚且都有侯門公府碰壁灰心的辛酸史,更何況純樸善良的農民工,他們可不是個個都有劉姥姥裝傻充愣逗人開心的本事,更不是個個都有劉姥姥能說會道的口才,盡管北京城猶如大觀園,農民工進京就像走進畫裏一樣,按劉姥姥的話講,“誰知今兒進這園裏一瞧,竟比畫兒還強十倍”,但是一些黑了心肝的老闆卻不是個個心肝都像畫一樣美,不僅欠薪,農民工的其它權宜也是能侵則侵,進京打工畢竟不是“首都一日遊”,夏聞天作爲東州市委書記,還是應該将東州建設得讓北京人都羨慕,讓農民工生活在東州比生活在北京不知幸福多少倍,這才是真正的以民爲本。

關于杜志忠一案的确引起輿論一片猜疑,誰都不是一生下來就想做貪官的,更何況杜志忠是個政績突出的貪官。杜志忠案發後,爲什麽那麽多人爲他鳴不平?原因很複雜,但是政企不分的壟斷性體制是誰造成的?不能有效遏制某一職務長期存在的腐敗現象,算不算渎職?杜志忠曾經是省裏樹立起來的廉政模範,這說明他上任之初是很想與貪腐抗衡的,但是在官本位造就的貪腐文化氛圍裏,哪個貪官不是被潛移默化地拉下水的?體制縱容下的腐敗是防不勝防的。林白作爲省委書記,既然知道“水在自由時,必然流下山崗”,爲什麽不“築壩修渠”,深化體制改革?叫一個人去築反腐倡廉的銅牆鐵壁,無異于推卸責任。如今将一名本來可以避免腐敗的幹部逼到了深淵裏,怎麽可以将責任都推到杜志忠一個人身上?難道你這個管幹部的省委書記就一點責任沒有?一點愧都沒有?杜志忠沒有三頭六臂,他一個人深入虎穴,其結果可想而知。“虎穴”是什麽?還不是陳舊體制縱容下的貪腐文化。杜志忠一上任就被貪腐文化包圍了,他面臨的結果隻有一個,就是步前兩任廳長的後塵。其實杜志忠走過的路很有點像“懷才渴遇”的賈雨村,都有着“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的人生理想,隻是“玉在椟中求善價,钗于奁内待時飛”而已,就像賈雨村一次在小酒館偶遇朋友冷子興一樣,杜志忠在省委黨校學習時,幸與趙長征的秘書朱峰一個班,就像冷子興提醒賈雨村有一門可以攀附的富“親戚”在京都,“便忙獻計,令雨村央煩林如海,轉向都中去煩賈政”一樣,朱峰幹脆直接将杜志忠引見給了趙長征。當年你不也是攀上肖鴻林那棵大樹,才有了駐京辦主任這份“富貴”。其實在此之前,賈雨村丢了一次官,原本正直的賈雨村在那次丢官之後受到了教育,特别是複官後經門子點撥,他開始向官場潛規則低頭,因爲如果不低頭,或許連頭都保不住。賈雨村這種人一旦被腐蝕,做起壞事來,比門子這種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的人更隐蔽,更能掩飾自己的“惡”。或許杜志忠苦心修建的連心橋就是爲了掩飾這種“惡”。他一方面下到各地市住五星級酒店總統套,一方面每次從基層回來,都要打開汽車後備箱展覽一下,告訴人們他從來都拒絕捎帶任何禮品。這種雙重臉譜像極了賈雨村。賈雨村就可以同時取悅于正經乏味的賈政和荒淫無恥的賈珍。正如林之孝所言:“如今東府大爺和他更好,老爺又喜歡他,時常往來,哪個不知?”而且他與賈赦的關系也非同尋常,爲了給賈赦獻古董扇子,賈雨村坑害石呆子的做法很有點像現在地方官強拆民房,“訛他拖欠了官銀,拿他到衙門裏去,說所欠官銀,變賣家産賠補,把這把扇子抄了來,作了官價送了來。”也難怪,古往今來官場上的潛規則大同小異。按照林白的說法,杜志忠的做法是幹脆将老婆調到工程建設公司當董事長,一個當廳長,一個當董事長,交通廳豈不成了家天下?正如賈琏預測賈雨村的前程時說:“他那官也未必保得長。”你也斷言,在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都藏着個惡魔瓶子,隻是有的人還沒有發現那個裝惡魔的瓶子,但是杜志忠不僅發現了,而且還打開了瓶蓋。是他自己打開瓶蓋的嗎?恐怕你也未必這麽認爲。

關于爲黑水河大壩“跑部錢進”這一段日記,完全可以寫入你的《駐京辦史》,太經典了。如果司馬遷活着,一定會寫入《史記》,既可以寫成《國部長列傳》,也可以寫成《梁市長列傳》,當然最準确的還是《駐京辦主任列傳》。或者幹脆就叫《丁能通列傳》。你一句“跑龍套的”道破了天機。誰不是跑龍套的?在這個事件中,你似乎是爲梁市長跑龍套,梁市長似乎是在爲東州跑龍套,其實你們都是在爲國部長跑龍套,而國部長似乎又在爲家鄉跑龍套,在這裏王祥瑞似乎是個冤大頭,誰都可以指使他跑龍套,但是他壓大錢、送大禮的目的是什麽?還不是最終讓賈寶玉稱爲“祿蠹”的須眉濁物降善舒貴爲他跑龍套,王祥瑞是一個包廟者,一旦“祿蠹”們拿了他的鈔票就等于同意将廟包給了他,“祿蠹”也就成了他聘請的廟裏的主持。一旦國部長、梁市長,還有你丁能通都成了王祥瑞包的廟裏的主持、和尚,就相當于在黑水河上建起了一座大壩,什麽樣的地質災害、生态危機和環境污染都可能引發!更何況黑水河地區目前仍處在新構造運動帶來的變化之中:西部繼續上升,東部卻在沉降;雖然成就了瑰麗的風光,但也同樣埋下巨大的地質隐患。你說與京城太子黨們、公主們、夫人們及七大姑八大姨乃至秘書、司機們扯上關系的不止駐京辦主任,還有王祥瑞這些企圖包廟的人,語氣裏有着明顯的自卑與不屑。還自嘲自己是個跑龍套的,好像王祥瑞成了主角。其實你并沒有看到問題的實質,問題的實質是主角都成了廟裏被供奉的泥塑。你沒發現,凡是标榜自己是無神論者的人,卻往往是泥塑的崇拜者。說白了誰不想成爲人民的大救星,隻有成了人民的大救星,才會被如醉如癡地崇拜,而隻有被崇拜才會成爲神。一旦成了神都會被請進廟裏供奉,國部長是做夢都想被供奉的,但是他從小是吃“熏蛋”長大的,不是吃子彈長大的,如果不借父母的光,怕是死後無法被供奉的,但是爲家鄉捐一座烈士陵園後,自己死後或許就可以借父母的光,因爲從人性的角度講,活着不能一家團圓,死後總要講一點人道主義,家鄉人念及國部長爲家鄉人做的貢獻,是無論如何都會讓國部長與父母團圓的。各地駐京辦主任“跑部錢進”時,國部長沒少變通,腦子裏這點靈光還是有的。隻是國部長忽略了現實生活中不可預知性,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并不是按照計劃發生的。就像黑水河的滑坡和崩塌,哪次是專家預測出來的?專家大多都是馬後炮,經驗和數據隻能代表過去,對于未來的不可預知性,并不存在什麽專家。如果誰自稱專家,八成是曹雪芹筆下的胡庸醫。更何況現代科學大戰的最高技巧就是拆零,問題被分解成無數個細小的部分,所謂專家不過是這些細小部分的專家,沒有哪位專家可以突破思維之獄,将這些細小的部分重新組裝起來,正是這些猶如盲人摸象一般的專家無視總體,還用複雜的數學模型僞裝自己,根本無視數學以及其他任何一門學科都不是總體的事實,用已知和重複發生的事物當作真理,其結果隻能自食自欺欺人的惡果。你們在談話中,談到黑水河庫區最危險的“老虎石”地段,一旦發生不測,數萬人的生命很可能瞬間滑入黑水河,其實站在黑水河幹流上仰望“老虎石”,隻見整個滑坡體自低向高處,呈扇形擴張,陡峭而龐大,猶如一張巨大的“老虎口”,然而國部長想的不是“老虎石”地段的複雜性,而是他手中掌控的“盤子”的複雜性,盡管如此,梁宇還口口聲聲稱國部長是黑水河庫區的“活菩薩”,大概國部長很受用這三個字,既然是菩薩就要接受供奉,而菩薩是救苦救難的,被稱爲“活菩薩”不就等于大救星嗎,這種不是神勝似神的感覺大概就是誘惑那麽多人削尖腦袋往上爬的真正動力吧。其實國部長的做派很像一個人,你大概能猜到,對就是榮甯二府裏玉字輩唯一襲職的人,并且身兼族長之銜的賈珍。你看賈珍接受烏莊頭繳租時,針對烏莊頭對皇家和賈府關系的幼稚想象,賈珍說了句歇後語:“黃柏木作了罄槌子——外頭體面裏頭苦。”他的口氣與國部長所說的“情況不像你想象的那麽簡單,盤子就那麽大,在申報工程治理項目中,一些市縣多報地址災害防治項目、誇大災害嚴重性,以套取中央項目資金,情況複雜呀!”多麽相像。接下來,賈珍負暄發放,與各部委轉移支付有異曲同工之妙。“賈珍看着收拾完供器,趿着鞋,披着猞猁狲大裘,命人在廳柱下石矶上太陽中,鋪了一個大狼皮褥子負暄,閑看各子弟們來領取年物。”這情景與“跑部錢進”是不是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那“年物”像不像各部委掌握的資金?怪不得你常說:“同樣的項目,各個省都報了,而且差别不大的話,你說該給誰?能多要好幾千萬,回去就有面子,‘大貓兒’也高興,有了錢就能辦實事啊!”你竟然稱梁宇爲“大貓兒”。那麽誰是“耗子”?當然你也有像賈芹一樣碰一鼻子灰的時候,賈芹之所以碰一鼻子灰是因爲已經獲得管理家廟的肥差,還吃着碗裏的惦記着鍋裏的,幸好賈珍掌握情況,因此将賈芹罵一頓攆走。梁宇幾次進京拜訪國部長都吃了軟釘子,是你這個駐京辦主任沒有把好脈。也難怪你沒有把準脈,一般人也會認爲“跑部錢進”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發射糖衣炮彈,可是國部長偏偏喜歡“熏蛋”,幸虧你小子是個研究“蛋”的專家,你曾經說過,你最愛吃皮蛋,最愛喝皮蛋瘦肉粥,其實你哪裏是愛吃皮蛋,你是想通過吃皮蛋提醒自己,“要留清白在人間”。别看皮蛋在蛋類中變黑了,是蛋類中的異類,但是并不是因爲皮蛋是黑的人們就不喜歡吃,相反,很多人對皮蛋情有獨鍾。畢竟皮蛋與熏蛋不同,皮蛋是被強堿性的生石灰燒黑的,而熏蛋是被煙熏黑的,皮蛋讓人想起明代于謙的《石灰吟》:“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石灰看似尋常,卻蘊藏着高尚的品格。它要經過“千錘萬鑿”才能自深山采取,經過“烈火焚燒”變成石灰,雖已“粉身碎骨”,卻欣然以自己的清白,來服務于人們的生活。詩言志,大概隻有自身高潔的人,才能獨具慧眼,在尋常之物中發現其中的不尋常。而熏蛋隻能讓人想到一個成語:利欲熏心。你知道自己沒有石灰的品格,在駐京辦工作也不可能像石灰一樣潔白,否則也不可能勝任這項特殊的工作,必須像地下工作者一樣潛伏下來,就像缸内被料液腌漬的鴨蛋一樣,即使取蛋在燈光下透視,也是黑的。但這種黑是彌足珍貴的,這是被生石灰燒出來的黑,恰似生石灰被烈火焚燒出來的白,這才是你追求的境界。然而這也是人生最難達到的境界,因爲蛋變黑了可以吃,人變黑了大概就沒救了,要不那些病入膏肓的人舌苔怎麽都是黑的呢。能通,《大話西遊》中有句話:“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妖一旦有了仁愛之心,就不再是妖,是人妖。”同樣,雞蛋是雞媽媽生的,鴨蛋是鴨媽媽生的,蛋一旦遇上石灰,就不再是蛋,而是皮蛋。如此說來,皮蛋黑的還真有點哲理,這就是白到了極點就黑到了極點。身爲駐京辦主任不能出污泥而不染,也隻能效仿皮蛋黑又香了。



你從認識金冉冉那天起,就沒安好心眼吧?爲什麽現在還對人家心懷不軌?金冉冉那次宮外孕,鬧得東州市駐京辦沸沸揚揚的,連在中央黨校學習的賈朝軒都耳聞了,據說你還被劉鳳雲臭罵了一頓,後來你陪賈朝軒下棋時,賈朝軒問過你,有沒有這回事,你好像有一百個委屈,不僅講了認識金冉冉的故事,還講了讓金冉冉到劉鳳雲家作保姆的意圖。大有欲蓋彌彰的意味,賈朝軒壓根兒就不相信你和金冉冉之間像你說的那麽幹淨。别看你對金冉冉沒安好心眼,但金冉冉對你還真有點“铿锵玫瑰”的仗義。之所以将金冉冉比作“铿锵玫瑰”,是因爲她很像《紅樓夢》中的探春。先從長相上說,你在日記中就曾引用曹雪芹贊探春的筆墨形容金冉冉,你說剛見金冉冉時,給你的印象是“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見之忘俗。”“俊眼修眉”倒還罷了,再加上“顧盼神飛,文采精華”,怎麽能不讓人“見之忘俗”!不過别看你在官場上混了這麽多年,見了美女也隻是個情種,卻忽視了金冉冉身上的政治才幹。金冉冉爲什麽遠渡重洋,到美國去留學,說明她像探春一樣志存高遠。探春說過,自己但凡是一個男人,就要到世上幹一番事業,正是要實現“自我”的心聲。也正因爲如此,探春才有勇氣用婚姻賭人生,她想的是,與其像迎春那樣被當做抵債物輕易把自己的幸福送進未知的黑洞,還不如借“千裏東風”,賭一個“牆裏開花牆外香”的未來。其實探春之所以冒險一賭,是因爲她感覺到了大家族所潛伏的更大的險,“敏探春”不僅敏銳地體察出來,而且從“抄檢大觀園”之事,她就振聾發聩地指出了自殺自滅的征兆。她憤怒地說:“别忙,抄你們的日子有呢!”可見探春頗有政治家的見識。金冉冉何嘗沒有這種敏銳,你卻将她不懷好意地引誘到劉鳳雲家當保姆,你倒是個領會領導意圖的高手,肖鴻林、賈朝軒都希望你這個駐京辦主任能成爲中組部和中紀委領導肚子裏的蛔蟲,你知道自己成不了蛔蟲,便想在周永年、劉鳳雲家安插個内線,剛好周永年當時在中組部工作,劉鳳雲在中紀委工作。幸虧這兩口子是正人君子,金冉冉也将計就計,通過兩個人的善心,一路将書讀到了美國,如今愛上了一位美國小夥子,自然要比探春用婚姻賭人生不知道幸福多少倍,你自稱冉冉的兄長,本應當爲她祝福,爲她高興,竟然生出酸溜溜的滋味,說明你小子下水裏還藏着不軌。還是從杜志忠老婆自殺事件中汲取點教訓吧,這倒真應了探春的預言:“别忙,抄你們的日子有呢!”不知道杜志忠是否看過《紅樓夢》,反正他做夢也不曾想過,“因嫌紗帽小,緻使枷鎖扛”的結局。又有多少官場人能體味出“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爲他人做嫁衣裳”的深意呢?據說,杜志忠得知老婆自殺後,當庭翻供,拒不承認對自己的所有指控,這又是何苦,大丈夫敢作敢當,連累老婆孩子算什麽男子漢?其實官場上的事隻能用八個字來表示:身不由己,欲罷不能。人都是一不留神陷入命運的漩渦裏的,漩渦裏洗澡,隻能越陷越深,直到釀成大禍。之所以說是一不留神,是因爲官本位體制就像是一條色狼,隻要是有點姿色的女子都不會放過,但凡良家女子,嚴防死守是沒有用的,老貓枕着鹹魚,怎麽防?杜志忠一到交通廳就成了老貓枕着的鹹魚,掉進貓嘴裏隻是遲早的事。老貓是什麽?就是政企不分的體制,絕對壟斷的權利,在這種體制下當一把手,即使是神坐在廳長的位置上,也會被腐蝕了,何況杜志忠是個有血有肉有欲望的人呢!張愛玲打過一個很精彩的比方,她說在命運的漩渦裏不能自拔的人,就像闖了禍的小孩,茫然無助,隻能任憑命運的推搡,卻根本不知将去向何方。你是讀過《紅樓夢》的,大多讀過《紅樓夢》的人都是以讀者或旁觀者的心态欣賞這部經典的,可是書中的人物哪個不是活生生的存在?隻要稍微留心和自己比較一下,就當驚心動魄于何其相似!能通,你不覺得你就生活在大觀園裏嗎?不管你覺不覺得是其中什麽角色,有一點你應該記住了:“江間波浪兼天湧,須要鐵索纜孤舟”。什麽是鐵索?就是人生的底線。在駐京辦當差,哪天不是漩渦裏洗澡,千萬别将人生的底線當作雞蛋上的裂縫。還是鳳姐兒說的好:“蒼蠅不搶無縫兒的雞蛋”。法律可不像平兒行權,“得放手時須放手”,要知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說句實話,你的生活看似自由,卻無時不在枷鎖中,你像一個大蜘蛛一樣,拼命穿梭在京城大員與東州首腦之間,牽線搭橋,猶如被兩頭牽扯的木偶,你就被鎖在你牽的這些線織就的網中,永遠都跳不出來。你說昨天晚上接到梁宇的電話,你不覺得這電話就像一條木偶線,讓你努努力将永盛牌香煙推爲國宴用煙,這好像不是一市之長應該做的事。虧你還有一份警覺,大概與你受你姐夫邱興本求你将“蠍神酒”推爲國宴用酒的牽連有關吧,當初吳東明就極力主張将“蠍神酒”推爲國宴用酒,其結果是引發了一場清江省史無前例的亂集資案,你姐夫也锒铛入獄。如今前車掠過的煙塵未散,梁宇又步吳東明的後塵,搞什麽國宴用煙,還真應了“當局者迷”這句話。你别說,讀你的日記,還真有點尤三姐兒說的:“咱們‘清水下雜面,你吃我看’”的感覺。你是希望讀日記的人,“提着影戲人馬上場兒,好歹别戳破這層紙兒”,但是你卻道破了和尚的腌臜,這倒讓人想起一件往事。記得黑老大陳富忠曾經給賈朝軒家裏請了一尊明代藏傳鎏金銅佛像,說是在雪域高原開過光的,賈朝軒如獲至寶,每天在家裏焚香膜拜,但是不知爲什麽,自從佛像請進家門後,他就犯了一個拉稀的毛病,天天肚子疼,肚子一疼就得上廁所蹲着,每次都像啦水一樣,東州的醫院看遍了,都找不到病因,隻好到北京看,還記得是你在北京找的腸胃專家,所有的檢查都做了,專家說什麽病都沒有。當時賈朝軒愁眉苦臉地自言自語道:“真是邪了門了,怎麽供佛供出毛病來了,像是撞上鬼了!”你小子腦袋一向靈光,分析說:“老闆,佛是不能随便請的,請什麽佛,擺在什麽方位,說道非常多,莫不是佛請錯了?”你當即建議賈朝軒随你法源寺找智善大師請教請教,也是賈朝軒心計太多,不想讓你知道太多,便說自己找座廟親自請教,就不勞你大駕了。結果那天賈朝軒并未進北京城的什麽廟,而是請了一位俗家弟子吃飯,也是關部長手下的一位姓錢的司長,在中央黨校學習時,兩個人一個班,錢司長是五台山白雲寺皈依佛門的俗家弟子,他一聽賈朝軒供佛的情況,就建議,将藏傳佛像請走,再重新請一位漢傳佛像。賈朝軒不解得問:“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不都是佛教嗎?”錢司長解釋說:“藏傳佛教是顯教菩薩乘和密教金剛乘合二爲一的教派,而漢傳佛教是大乘顯教。兩者在事理二谛的見解方面存在很大差别。”賈朝軒聽得似懂非懂,回東州後就将藏傳佛像退給了陳富忠,陳富忠非常不解,追問退像緣由,賈朝軒說了自己的苦衷,陳富忠當即答應再爲賈朝軒請一尊漢傳佛像。沒過半個月,就請了一尊大肚子彌勒佛鎏金銅像,而且在杭州靈隐寺開了光,賈朝軒對這尊佛像非常喜歡,每天焚香頂禮膜拜,結果沒過幾天,拉肚子的毛病就好了。賈朝軒很高興,認爲這尊佛像很靈驗,隻要每天堅持膜拜,定會保佑他仕途之路順風順水,一路攀升。結果佛像不僅沒保佑他,還丢了腦袋。肖鴻林就更荒唐了,爲了騙發妻關蘭馨出逃,竟然通過袁錫藩請了一位算命先生騙妻子說,不出國便有牢獄之災,言稱救丈夫的最好辦法就是立即出國,這件事你是最清楚的,然而狡兔三窟,也沒能逃過恢恢法網。你仔細想一想,那些官場上求神拜佛的人有幾個有好下場的?正所謂“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其實妙玉也不是“檻外之人”,佛教裏講的是自卑爲懷,“世法平等”,爲什麽劉姥姥到了栊翠庵,遭到的待遇既不“慈悲”也不“平等”了呢?還是寶玉道出了緣由:“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們在家的俗人,頭一件心是靜的。靜則靈,靈則慧。”而寶玉過生日,妙玉以“檻外人”的落款給寶玉下帖子,“遙扣芳辰”,恰恰說明她身在佛門,心并不靜,甚至從未停止過幻想紅塵,以至于最後“坐禅寂走火入邪魔”。話又說回來了,誰又不是“世人擾擾之人”?一個“檻”字,既有門檻之意,更有囚籠之意,如此說來“檻内”與“檻外”又有什麽區别?常言道前車之鑒,何振東當年被雙規時,不是也和專案組大談佛教治國嗎,還在專案組給他交待問題的紙上反複寫“揭谛揭谛,波羅揭谛,波羅僧揭谛,菩提薩婆诃”,搞得專案組都不知道他在寫什麽,還是請佛教專家破譯,才知道是“去啊,依無上妙智到彼岸”,結果便沒去了,卻下了地獄。如今,梁宇在電話裏和你大談佛教治國,難怪你多了個心眼,畢竟是吃一塹長一智,隻可悲,并不是每個仕途之人,都能像你這麽清醒。爲了所謂的“富貴”,不管是真活佛還是假和尚,一律頂禮膜拜,就像那個工商所所長的老婆和稅務所所長的老婆一樣,不僅供養着慧海這個廟外的和尚,而且還心甘情願爲慧海當保姆,究其深層次原因,還不是得了不想舍,不僅不想舍,而且希望佛祖保佑永遠得。殊不知“嗜欲深者天機淺”,還是智善大師借莊子之言道破了天機。隻是董舒起了個“妙玉”的法号,聽起來既滑稽又好笑。雖然此“妙玉”非彼“妙玉”,但其結果怕都是“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之所以這麽斷言,深究極樂寺賬号可見一斑。算你有心計,打聽出東州西山上根本沒有修極樂寺,怕是極樂寺背後另有真相,隻是這真相見不得光,一旦見光,極樂寺怕是要變成極悲寺。眼下捐款修廟的人何止金偉民一個,表面上看,金偉民是虔誠向佛,實質是想通過讨好市長夫人而讨好市長,真是典型的商人,被吳東明及舊體制害得還不夠,竟然越挫越勇,還真以爲梁宇是北靜王出場時用的那張傘?就不怕梁宇是第二個吳東明?你作爲金偉民的同學應該提示一下,你卻抱一個順其自然的态度。其實你心裏也矛盾得很,既希望金偉民的事業能有像北靜王的那張傘一樣護着,又擔心那不是一張傘,而是一張網。你在京城認識了太多像“北靜王”似的人物,隻是凡是這類人物都有政治對立面,《紅樓夢》裏不就還有個忠順王府嗎,而且《紅樓夢》畢竟是小說,現實當中還不知道有多少政治派别呢,老太妃薨,賈家去參加祭奠活動,竟然與北靜王家合住一個大院子,榮府賃了東院,北靜王賃了西院,太妃少妃每日宴息,見賈母等住東院,同出同入都有照應。其實榮府此時就爲自己埋下了禍根,爲什麽?這等于公開告訴忠順王府,榮府和北靜王是一派的。憑你的政治才能和政績早該升任東州市副市長了,爲什麽一直窩在駐京辦?還不是因爲你給肖鴻林當過秘書,要知道隻要官本位垂而不死,株連思想就腐而不朽。

其實,官本位遺毒危害的不僅僅是官場,商場、情場無不受其侵染。就拿張辣辣來說,好端端的一位如花似玉的“尤二姐”,怎麽就變成了敢向賈珍、賈琏兄弟叫嚣,“我有本事先把你兩個的牛黃狗寶掏出來,再和那潑婦拼了這條命”的“尤三姐”,最後竟變成了斷了線的風筝,有去無回。怪不得春燕引用賈寶玉的話說:“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的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麽變出許多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的了;再老老,更變得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分明一個人,怎麽變出三樣來?”當然張辣辣從“水作肉骨”變成“死珠”,再變成“魚眼睛”,并不像尤二姐、尤三姐是由封建婚姻和禮教害的,但卻與封建禮教同宗同源的官本位遺毒有關。春燕轉述賈寶玉的話,她的本意是封建社會的婚姻會使本來純潔的女孩變質。在官本位體制掌控的權力結構中,即使“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也會被濁臭逼人的污泥污染了。在這一點上,張辣辣與尤二姐、尤三姐一樣,都是美玉落入髒水裏,寶珠由于被污染,而成了渾濁之珠。尤二姐自救不成,凄慘吞金;尤三姐自救不成,壯烈自刎;張辣辣并沒有讓事态發展到“揉碎桃花紅滿地”,而是像風筝一樣,“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遠走高飛了。但是她并沒有拍屁股就走,而是想學鳳姐借劍殺人。張辣辣和尤二姐一樣都有着嫁入豪門的夢想,這無異于與虎謀皮,尤二姐在與虎謀皮的過程中,被老虎吃掉了,張辣辣吸取了教訓,要學尤三姐的烈,但不能像她那樣蠢,既然手中握有“鴛鴦劍”,何苦要自刎,幹脆殺他個幹幹淨淨!張辣辣敢與你幽會,并在酒桌上道破天機,就已經證明她要下決心舍得一身剮了,她想借法律之劍,扒了王祥瑞這隻老虎的皮。記得你說過,西方有一個著名的“鳄魚法則”,說的是當你的大腿被鳄魚一口咬住的時候,你就必須毅然丢掉這條腿,以保自己的性命。很顯然,尤二姐與尤三姐被鳄魚咬住的不是大腿,而是咽喉,其實張辣辣也被咬住了咽喉,但她在鳄魚換口之際,犧牲掉了大腿,赢得喘息之機,而且她還想利用鳄魚咬住她大腿之際,利用手中的劍刺鳄魚一劍再逃。她根本沒想能否将鳄魚刺死,她隻想刺過去,趕緊跑,張辣辣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這還真有點尤三姐以惡治惡,以毒攻毒,以流氓手段對付流氓手段的味道。她準備了一對鴛鴦劍,一柄給了你,張辣辣也是病急亂投醫,竟然信任了你這個官場老油條,殊不知你已經被“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竅”,辜負了張辣辣這份信任,竟然與張辣辣分手後,随手将她給你的包扔進了垃圾桶。不過,這倒一向是你的作爲,如果你不這麽做,你就不是丁能通了。你之所以沒看那個包,是因爲你根本不用看,就知道那個包裏面包裹着的肮髒事,那個包就相當于柳湘蓮嘴裏的“東府”,連一對幹淨的獅子都找不到。正如你所言,像王祥瑞這種手眼通天的人,不知道掌握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他爲什麽能手眼通天?是誰允許他手眼通天?你或許正是因爲擔心王祥瑞手眼通天,才将張辣辣給你的包扔進垃圾箱的,還爲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做人的原則是絕不害人,既不害所謂的好人,也不害所謂的壞人。你這話說的不虧心?你分不清好壞,還分不清善惡嗎?也不知道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将這個包交給劉鳳雲,中紀委就會在清江省掀起一場肅貪風暴。你把那個包扔進了垃圾箱,看似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其實你扔掉的或許是自己的良知,因爲沒有這個包,一大批貪官可能就要逍遙法外,你與這些人關系太密切了,是不是怕這些人一旦東窗事發,刮着碰着你?你肯定有這種擔心,當然你這種擔心也在情理之中。盧梭的觀點是對的,“人天生來是善人,讓種種制度才把人弄惡”,你天天在善與惡之間掙紮,已經見怪不怪了。或許你和博爾赫斯的觀點一樣,“失敗使我高興,因爲我秘密地知道自己的罪,隻有懲罰才能拯救我……因爲失敗同過去、現在和将來的事情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因爲指責或痛惜一件孤零零的真正的事情是對整個世界的亵渎。”這段話深刻地說明,博爾赫斯認爲,有的罪惡并不是某一個或某一些人的過錯,而是整個世界的過錯。這不是常規的善惡觀念,其實腐敗分子的罪惡也不是一個或者某一些人的過錯,而是整個社會的過錯,整個體制的過錯。幸虧張辣辣抛出來的是鴛鴦劍,你丢掉了一柄不要緊,相信她寄給趙長征的那個包一定會起作用的,當然前提是他的秘書不要像你似的,打開一看,知道這個包是炸藥包,怕殃及自己,随手扔進了垃圾箱,那可就不是張辣辣的悲哀,而是社會的悲哀、政治的悲哀了。好在張辣辣判斷的對,趙長征的确對打擊走私工作抓得很緊,正急需這個炸彈包。量他的秘書能夠掂量出這個包的分量,不像你似的,連好壞、善惡的标準都模糊了,畢竟省政府不是駐京辦,那大樓頂上的國徽正應對着太陽熠熠生輝!



你的這段日記,可以用脂硯齋的一句批語,尤爲貼切,叫做“真事欲顯,假事将盡”。都說“朝裏有人好做官”,其實即使得到朝裏的消息更重要。自從習濤就任駐京辦副主任後,你算是有了“耳報神”了。喬軍透露給習濤的信息,說明一個問題,就是“日”派在幹擾“月”派的行動,很顯然林白對趙長征的發難心知肚明。這很有點像《紅樓夢》中邢夫人借繡春囊發難于王夫人和王熙鳳一樣,當然這也隻是猜測,畢竟外界傳言沸沸揚揚,雖然說無風不起浪,但畢竟是捕風捉影者多。不過小說家個個都是捕風捉影的高手。更何況讀你的日記就相當于欣賞内畫,你簡直是才華出衆的内畫大師,不用說别的,單就趙長征、劉光大、尚傑、陸宏章召開的秘密會議,你連劉光大在會上說的狠話都知道,足見林白對這次會議更是了如指掌。喬軍敢把會議的細節透露給習濤,顯然是故意而爲之。隻是你因那五輛奔馳車始終有一種做賊心虛的心理,你是怕一旦東窗事發,搞不好成了梁宇的替罪羊,對吧?其實最應該做賊心虛的應該是何超,以何超的身份和手段,他怎麽可能不知道省裏成立了打私專案組,他卻在你和王祥瑞面前裝糊塗。你在日記中稱,何超進京時到公安部開會,公安部召開會議能不安排食宿嗎?怎麽何超天天住在北京花園,這本身就很蹊跷,八成是早就得到打私專案組成立的消息,進京斡旋關系的吧!要不然當王祥瑞提示他多加小心時,他會問“祥瑞,你怎麽看?”這種話?要知道王祥瑞進京後,可是一直陪關部長的老母親打麻将。關部長是什麽人?王祥瑞一句“專案組會不會對你下手”,決不是空穴來風。何超聽了怎麽會不毛骨悚然,更何況劉光大揚言,“準備好了一百口棺材”,何超聽了王祥瑞的提示哈哈大笑,多像賈珍率家人賞月時那句厲聲叱咤。當時牆根下忽然發出怪異的長歎,後來一陣風吹過,隔壁宗祠裏發出槅扇開合之聲,隻覺得風氣森森,衆人都覺毛發倒豎。何超那句:“兄弟,你多慮了,對我下手憑什麽?”多像賈珍那句壯膽的叱咤:“誰在那裏?”其實王祥瑞一點都沒多慮,何超腳上有幾個泡,王祥瑞心知肚明。你也心知肚明,遠的不說,就說那五輛奔馳車,明明是水貨,但手續齊全得很。你早就懷疑或者說早就知道永盛集團旗下确實有汽車銷售公司,但永盛集團什麽時候銷售過國内汽車廠家生産的汽車,從來銷售的都是國外高檔汽車,如果這些車都是水貨,那麽這些走私車上岸後銷往何方?如何辦理手續使其合法地在陸地上行駛?這似乎算不得謎團。誰都知道公安交通管理機關,是負責車輛挂牌、行駛的國家行政機關。隻有公安機關有權力辦理走私汽車罰沒證,追繳補交稅款後,才能使車輛合法化,順利上路。說白了,隻有公安機關認可,走私汽車才能上路。何超是省公安廳副廳長,而且主管打私,這不是秃子腦袋上的虱子明擺着嗎?你問自己應該想象點什麽,這個問題問的好。賈府裏有一個山脊,叫凸碧,還有一個池塘,叫凹晶。這一山一水,一高一矮,恰恰寓意着有上就有下,有明就有暗,有升就有降,有盛就有衰。如今你們三個人各懷心腹事地喝着悶酒,每個人的心裏是不是都揣着一輪“水月”,你們議論的每一句話都猶如一粒粒扔進“寒塘”中的石子,激起的是“秋湍”般的漣漪。連大觀園查賭還牽扯出一大群人呢,何況清江省要以雷霆萬鈞之勢掀起打私風暴,盡管王祥瑞頭上光環燦爛,是個名副其實的紅頂商人,怕也隻能落個“畫梁春盡”的下場。當然,誰都不會心甘情願地退出曆史舞台的,正因爲如此,王祥瑞才認爲這場打私風暴不過是上層之間的政治鬥争,是“月”派想取代“日”派,還拿出梁宇做擋箭牌,王祥瑞就是想利用各個利益集團之間的大激蕩保護自己,否則他不會在這個時候進京。要知道有太多像“夏太監、周太監”那種人伸手向他借過“銀子”,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誰還沒有個短處?王祥瑞正是利用這些短處攀到“青雲”之上的,如今他怎麽可能眼見“青雲”變“青萍”呢?接下來,他會怎麽辦?當然是賭,就像賈珍設賭局一樣,明着搞的是賭局,實則是爲了搞具有組織意味的串聯,要知道他老爹賈赦早就私自結交京外官員,賈赦曾派賈琏去平安州與平安節度使勾結;如今各地紛紛在京設立駐京辦表面上是爲了“跑部錢進”,實質是爲了結交京城大員。地方勾結京城大員少不了你丁能通這類人,更少不了王祥瑞這類人,梁宇帶王祥瑞爲國部長家鄉捐一座烈士陵園就是實例。其實論結交京城大員,王祥瑞比你丁能通更有實力和便利條件,像什麽“夏太監、周太監”之類的人物不過是小菜,說不定王祥瑞進“北靜王府”也如履平地,你信不信?

你曾經将官本位的遺毒比作河豚之毒,這個比喻很有獨創性。記得是你請時任皇縣縣太爺張鐵男吃水煮河豚,張鐵男口口聲聲日子過得不夠刺激,你就用劇毒的河豚做比喻,認爲人們拼死吃河豚似乎不僅僅是爲了品嘗河豚肉質細膩鮮美,更多的是爲了一種虛榮,因爲隻有有身份有地位有實力的人才能品得起河豚的美品,似乎吃河豚是一種有身份有地位的象征,這已經不是在品美味,而是在顯尊貴,純粹是虛榮心理作崇。如果品狗屎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你信不信世人也會趨之若鹜!結果吃了河豚之後,你領張鐵男去歐洲風情尋求刺激,張鐵男突感肚子有點疼,你怕他是中了河豚毒,張鐵男卻稱自己五毒俱全,河豚那點毒根本不算毒,一邊吹,一邊去了洗手間,就在這時,曾經盜礦的搓澡工魏國山、魏小五和魏小七兄弟三人交給你一件東西,是張鐵男等人官商勾結、草菅人命的犯罪證據,你當時毅然決然地答應魏氏三兄弟。你覺不覺得那時的你比現在的你充滿陽剛之氣。你或許不愛聽,但那時的你可以将魏氏三兄弟提供給你的證據交給石存山,現在的你卻将張辣辣交給你的證據扔進了垃圾桶,你應該仔細想一想,爲什麽這一前一後沒有幾年的時間,你卻判若兩人?當然懲惡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或者說是件很困難的事情,難就難在善惡并沒有泾渭分明的界限,而且付諸行動需要很大的勇氣和運氣。你之所以将張辣辣給你的證據扔進了垃圾桶,是不是時光的洗禮,勇氣已經消磨殆盡?還是骨子裏想保護什麽?要知道朱峰打給你的電話有兩層意思:一是打探何超的下落,二是從朋友的角度提醒你,千萬别犯“賈府”曾經犯過的錯誤。你會問,賈家犯了什麽錯誤?賈家明明知道江南甄家已經被皇帝抄家治罪,賈家不但接待了甄家的人,還接收了甄家運來的罪産加以藏匿。幸虧你沒有向朱峰隐瞞何超的下落,否則你就在趙長征、劉光大那裏犯了隐覓之罪,要知道在“雙懸日月照乾坤”的官場格局中,你要時不時地做出鮮明的政治抉擇。是站在以“義忠親王老千歲”爲首的“月”派政治力量一邊,還是站在以“忠順王”爲首的“日”派政治力量一邊,總不能“春夢随雲散,飛花逐水流”吧。在官場上混,最較智慧的就是跟對人。還是姽婳将軍林四娘一語中的,“今王既殉身國患,我意亦當殉身于下”,林四娘既然跟了恒王,試想還有别的出路嗎?回答有的不在少數,然而這樣的出路不過是苟且偷生罷了。大凡苟且偷生者不乏嫉賢妒能之徒,你身邊不是有過錢學禮、黃夢然嗎,現在那個楊善水怕也未必上善若水。那水早就變成了“酸汁子”,怕是王一貼胡謅的“療妒湯”也無濟于事,你最應該小心點。還是東州市規劃委主任沙紀周最令人欽佩,東州官場誰都知道,沙紀周最好吃河豚,卻常常将河豚魚的毒素比做做官的底線,他常說,“做官的底線就像這河豚魚的毒素,碰不得,光想河豚魚的美味,忘了河豚魚的毒性,那是找死!”爲了守住做官的底線,他面對自稱連地獄裏的魔鬼見了自己也得給面子的黑老大陳金發的軟硬兼施,毫無懼色,以至于被陳金發挑了大筋。什麽叫陽剛之氣?這就叫陽剛之氣。你似乎已經不屑這種陽剛之氣了,不然你也不會将張辣辣提供的證據扔進垃圾桶裏。或許你忘了夏聞天常說的那句話:“污泥不鏟除,荷花早晚得被污染了!”你是鄙視荷花的,因爲荷花離不開人工培植,你更喜歡蘆葦,因爲蘆葦是野生的,用不着人工呵護,你非常喜歡金偉民說過的一句話:“出污泥而不染的不光有青蓮,還有蘆葦。”這花說的很深刻,但是金偉民可做一株會思想的蘆葦,你卻不能,因爲你生存在荷塘中,你隻有兩種選擇,要做做青蓮,要麽做污泥,當然你還有第三種選擇,就是做荷塘之水,然而,那水早已渾了,難道你想渾水摸魚?

即使你想渾水摸魚,也不能趟何超這灘渾水,因爲何超已經不是“渾水”,而是“死水”。其實,何超被雙規你早就判斷出來了,昨天晚上薪澤金告訴你,劉光大進京了,你就知道何超完了,你送何超進醫院時,你就有預感,不然你不會從救護車的警笛中聽出“完了、完了!”既然你已經預感到何超“完了”,爲什麽還要見王祥瑞呢?你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自負,總覺得自己在駐京辦這個大染缸裏侵染多年,早就煉得百毒不侵,連吃蛋都要吃最黑的皮蛋。然而染缸和死水是兩回事,染缸裏多少還有點生機,死水是斷無生機的。你以爲将古娟藏匿在百鹿園,何超就能躲過此劫?你太低估劉光大了,要知道爲了這個案子,他準備爲自己留一口棺材。再者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就不怕楊善水之類的人物知道了,像馬道婆一樣躲在暗處打黑槍!馬道婆的“招兒”就是“明不敢怎麽樣,暗裏也就算計了”。馬道婆之“道”就是用“鎮魇法”,《紅樓夢》描寫了賈寶玉和王熙鳳突然發瘋的情況。其實同樣的情況也見過,當年肖鴻林的老婆關蘭馨,爲了懲罰狐狸精白麗娜,曾經把白麗娜的名字寫在紙條上,然後放在一個巨大的辟邪玉石斧頭下邊,想讓斧頭剁爛她,還把寫着白麗娜名字的紙條塞進一對銅獅子嘴裏,讓獅子把她嚼個稀巴爛。然而就像馬道婆“鎮魇法”終将被識破一樣,關蘭馨的小把戲還是被專案組發現了。其實,鳳姐對馬道婆早就懷疑了,她對賈母和王夫人說:“我記得咱們病後,那老妖精向趙姨娘那裏來過幾次,和趙姨娘讨銀子,見了我,就臉上變色,兩眼熏雞似的。我當初猜了幾遍,總不知什麽緣故。如今說起來,卻原來都是有因的。”馬道婆爲什麽要讓寶玉認她作“幹娘”?還不是因爲寶玉是賈府的“命根子”,抓住這根“軟肋”,她名義上假充寶玉的保護人,實質上是爲了白花花的銀子。你如今要充當古娟的保護人,該不會也是爲了錢吧?馬道婆被一個叫潘三保的告發後,被錦衣府拿住送入刑部監,被“問出許多官員家大戶太太姑娘們的隐情事來”。莫非你也想通過古娟了解些這方面的隐私?古娟這種女人是很會利用關系的,她通過何超沒少結交京城大員的夫人、小姐們,也沒少掌握“隐情”,或許你想通過古娟了解辦理單程證的來龍去脈,要知道許多京城大員的夫人、小姐、公子都持有香港單程證,每張單程證後面都奧妙無窮,你又不寫小說,了解單程證背後的奧妙幹什麽?這些奧妙可不是什麽小辮子,搞不好是虎頭上的虱子。再說像何超這種好色之徒,怎麽可能就養一個古娟,保不準還有趙娟、錢娟、孫娟、李娟也跟他有一腿,你藏得過來嗎?賈寶玉認爲,“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沒什麽講頭,但賈代儒卻認爲“場中”很可能出這個題,他指的“場中”表面上是考場,實際就是官場。現如今官場時刻都是考場。賈寶玉雖然認爲孔子這句話沒什麽講頭,但還是講出了很深的道理:“是聖人看見人不肯好徳,見了色,便好的不得了,殊不知徳是性中本有的東西,人偏都不肯好他,至于那個色呢,雖也是從先天中帶來,無人不好的,但是德乃天理,色是人欲,人哪裏肯把天理好的像人欲似的。孔子雖是歎息的話,又是望人回轉來的意思。并且見得人就有好德的,好的終是浮淺,真要像色一樣的好起來,那才是真好呢。”接下來賈代儒問的話應該問問何超這種隻好色不好德的官員:“我有兩句話問你:你既懂得聖人的話,爲什麽正犯着這兩件病?”眼下凡是問題官員無不犯這兩件病,你不也曾經在色上犯過病嗎?要不是“徳”這根底線攔着你,怕是也步何超的後塵了!這話不是危言聳聽。你現在答應王祥瑞藏匿古娟,無異于“虎頭上捉虱子”。你犯的毛病跟賈環一樣,本來牛黃在藥铞子裏熬的好好的,賈環非要看看牛黃什麽樣,結果伸手拿那铞子瞧時,措手不及,“沸”的一聲,铞子倒了,火已潑滅了一半。挨了鳳姐一頓臭罵不說,回到家,趙姨娘不僅罵他下作,而且罵他“虎頭上捉虱子”。你藏古娟這件事,無異于賈環碰藥铞子,你是沒事找事!你也不想一想,專案組會與你善罷甘休嗎。明擺着是“虎頭上捉虱子”。《紅樓夢》裏對傳統文化糟粕進行了深刻鞭撻,馬道婆的“鎮魇法”就是一例,她之所以能出入那麽多官員大戶人家,掌握他們太太小姐的隐私,說明這些人暗裏沒少算計。官本位文化說白了就是明裏八股文章,暗裏是“鎮魇法”。一位叫王曉方的作家,寫了本《公務員筆記》用喝尿作隐喻,對文化傳統糟粕進行了深刻批判,你可以好好看看,尿本是新陳代謝的垃圾,猶如文化傳統,卻被一些人奉爲養生至寶重新喝到肚子裏,其結果隻能是尿中毒。還是賈寶玉說得好:“更可笑的是八股文章,拿他诓功名混飯吃也罷了,還要說‘代聖賢立言’。好些的,不過拿些經書湊搭還罷了。更有一種可笑的,肚子裏原沒有什麽,東拉西扯,弄的牛鬼蛇神,還自以爲博奧。”你說必須學會能夠多少有些錯誤地去認識真理,但不能多少有些錯誤地去認識垃圾,更不能有些錯誤地去認識罪惡。



你認爲昌山市駐京辦是第一個沉沒的“海盜船”,此言差矣。難道你忘了朱峰的前任潘前進是現任昌山市市長嗎,而現任昌山市市委書記曾經是省政府秘書長,都是趙長征的嫡系。現在似乎知道趙省長全力打擊走私犯罪的意圖了吧!當年肖鴻林去南非買了大批的象牙,你的後任秘書鄭衛國提前回國找你,安排打通海關接這批象牙,你曾經說過,當時你找到徐江疏通了首都機場海關,才使這批象牙順利過關。徐江作爲昌山市駐京辦主任爲什麽與海關的關系這麽硬?連你這個“大蜘蛛”都自歎弗如,難道你就沒看出什麽端倪?這幾年清江省有兩種地方煙,名聲大噪,一種是東州的永盛牌香煙,另一種是昌山的雄雞牌香煙,而且兩種香煙大有比翼齊飛之勢,你也曾經在酒桌上說過,昌山市這幾年對走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用潘前進的話講,隻要對地方發展有利,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如今昌山市駐京辦在省裏打私風暴鵲起之際低調撤出北京城,顯然不是爲了出風頭,而是一種主動的配合,不給别人留口實,這樣趙省長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放手打擊走私,不至于因爲昌山市的不檢點而掣肘。如此說來,昌山市駐京辦不是徐江幹黃的,而是幹得“太好了”,好得有點太過了,妙玉講,太過了恐不能持久,正因爲如此,昌山市政府才決定撤走駐京辦,不得不避一避鋒芒。你可能以爲寫小說的都是神經質,随你怎麽想。所謂“坐禅寂走火入邪魔”,寫的是妙玉打坐,怎奈神不守舍,中了邪魔。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懷揣着一個“邪魔”。誰又能真正靜下來呢?你們這些駐京辦主任哪個不是被女娲抛棄在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的石頭下凡,誰沒見過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之地、溫柔富貴之鄉?如果把官本位體制比作一個巨人的話,你們就是挂在巨人脖子上的玉墜,個個都閱盡官場的悲歡離合。但是在強大的腐朽勢力面前,你們又都是妙玉一般的弱者,隻能屈從枯骨“終陷淖泥中”。

至于酒席散後,薪澤金鑽進你的車裏透露了何超案情進展情況,提到何超的老婆爲了開飯店,從王祥瑞手裏拿了三百萬現金,他兒子在澳洲開公司,王祥瑞提供了五十萬美金,你其實并不驚訝。你曾經說過,何超在庭審時曾經矢口否認他知道這兩筆錢,都是老婆和兒子背着他向王祥瑞借的,即使何超的話是真的,如果他不是主管打私的省公安廳副廳長,王祥瑞即使是活佛,也不可能借給他老婆和兒子錢,說白了都是爲了一個“錢”字。從古到今,權勢與錢勢狼狽爲奸,演繹了多少“受私賄老官翻案牍”的鬧劇。然而時代不同了,何超在庭上翻供容易,但遇上劉光大這種擡棺材反腐的,何超就是使出渾身解數怕也是難逃此劫!至于趙長征和薪澤金談起杜志忠時眼睛都濕潤了,怕是除了有惋惜之情,也有忏悔之意吧。要不然他怎麽囑咐薪澤金慎獨呢?還反複強調駐京辦和交通廳都是火山口,這個比喻很形象,如此說來,北京城有大大小小六萬多個駐京辦,豈不是有六萬多個火山口?北京城這麽多個火山口,這些火山口一旦噴發,北京城豈不成了火海?也可能這種想法是杞人憂天,然而俗話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能不憂?你或許不會憂了,因爲你的靈魂已經麻木,但作家的靈魂卻是個瘋子!連妙玉這個“檻外人”都在思考“你從何處來”這種哲學的根本性問題,何況作爲“檻外人”的作家。隻是惜春說的“從何處來”像是前世就想好了,說的太冷,但仍然藏着憂,就像她對尤氏說:“我清清白白一個人,爲什麽教你們帶累壞了我!”爲了不被“帶累壞了”,她不但要“杜絕甯國府”,而且她也同紅塵決絕。最終出家爲尼,與青燈黃卷相伴一生。惜春之所以做出多種選擇,皆因她看清了甯國府之“亂”的根子,她的出世是她面對冷酷的現實又無法抗拒的結果,這難道不是一種憂?你丁能通是看慣虛熱鬧的人,又坐在火山口上,是體會不到惜春這種冷的。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最終誰都得回到“來處”去,但是人大多是“樂不思蜀”的,怕是“回去的路都要迷住了”。你是一向将駐京辦當作“來處”的,但這隻是你的一廂情願,你之所以“樂不思蜀”,不是被北京城的大街小巷迷住了,而是被燈紅酒綠的虛熱鬧迷住了。正因爲有了大大小小的駐京辦主任,北京城的燈才更紅了,酒才更綠了。但是在作家看來不過是抹在曆史之牆上一層令人作嘔的釉彩而已。

你說的黃金會館,怎麽越看越像《紅樓夢》裏的水月庵。你對貴賓區的情況如此清楚,是不是也在裏面潇灑過?你說“省紀委曾經接到過許多舉報信,一些官員在黃金會館宿娼”,這與榮甯二府門上、牆上的匿名信帖子如出一轍:“西貝草下年紀輕,水月庵裏管尼僧。一個男人多少女,窩娼嫖賭是陶情。不肖子弟來辦事,榮國府内好聲名。”這就是一張名副其實的匿名舉報信。賈芹作爲賈府小和尚和小道士的總管,每月能領到不少份例,可一聽說甯府分發年物,他又匆匆趕去想領一份,反被賈珍着實訓饬了一頓。從賈珍口中得知,他在家廟裏“爲王稱霸起來,夜夜招聚匪類賭錢,養老婆小子”,賈芹的行爲令人似曾相識,一朝有了權有了錢,誰還懂得謹慎二字。其實賈芹的所作所爲與賈珍、賈琏之流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就是明證。常言道,“萬惡淫爲首”,賈珍不僅驕奢淫逸,而且父子沆瀣一氣,“放頭開局,夜賭起來”,将傻大舅邢德金、呆霸王薛蟠,一群“鬥雞趕狗、問柳評花的一幹遊蕩纨绔”聚于家中,一面“搶新快”、“打公番”、“挂骨牌”、“打天九”;一面“摟娈童、喝黃酒、調笑無度,四更方散”。且說那個賈琏,“隻離了鳳姐便要多事,獨寐了兩夜,便十分難熬,便暫将小厮們内有清俊的選來出火。”後來小厮們給他“推薦”說有一個多姑娘不錯,“惹得賈琏如饑鼠一般”,見到多姑娘後,“早已魄飛魂散,也不用情談款叙,便寬衣動作起來。”後來和那個鮑二家的偷雞摸狗被鳳姐撞見,更是鬧得天翻地覆。賈琏“淫”的特點是從來不問嬌妻愛妾、親戚朋友乃至主子奴才,一律通“淫”。難怪賈母罵他“鳳丫頭和平兒還不是個沒美人胎子?你還不足!成日家偷雞摸狗,髒的臭的,都拉了你屋裏去。……你還虧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可見賈珍、賈琏都是嫖賭老手,五毒俱全,與賈芹又是叔侄關系,正應了那句老話,“上梁不正下梁歪”。關于這一點,從賈琏袒護賈芹就可見一斑。對于水月庵事件,賈琏不僅未曾“掃黃”,反而做了手腳。密謀“庇護”賈芹,向賈芹面授機宜:“就是老爺打着問你,你也要一口咬定沒有。”賴大乃一奴仆,無權無位,雖目睹賈芹深夜“招惹女尼喝酒劃拳”,卻不敢形于色、表于言,相反“含糊裝笑”,睜隻眼閉隻眼。最後,對賈芹的處理僅僅是“說他一頓”,其實連說也沒說,就偷關而過,并揚言查出舉報者“重重的收拾”。水月庵事件打了啞炮,負有領導責任的賈政,雖然口頭上信誓旦旦,要一查到底,可行動上官僚作風作怪,耳目失聰,被賈琏牽着鼻子走。現實當中,爲什麽有那麽多舉報信查無實據,不了了之,一方面是官僚主義作風作怪,另一方面就像賈琏與賈芹一樣“貓鼠同眠”、“唇亡而齒寒”,豈敢撕破臉皮,惹火燒身?你還記得吧,袁錫藩任東州市副市長時,在北都大酒店嫖宿,被人舉報,被警察堵在了床上,副市長兼市公安局局長鄧大海得知後向肖鴻林做了彙報,結果肖鴻林以維護班子團結、家醜不可外揚爲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袁錫藩有了肖鴻林的庇護,幹脆将睡過的女孩包養起來,好像就叫陳紅。據說是在洗浴中心認識的,當時的洗浴中心是陳富忠開的,陳紅在那家洗浴中心當“雞頭”,不知道石存山進京找的那個黃金會館的“媽咪”是不是就是這個陳紅。隻知道後來陳紅當了二奶後,在袁錫藩的運作下,陳紅竟然開起了大酒店,還當上了市人大代表和市餐飲協會副主席。後來東州市官場局以上官員都知道袁錫藩有個表妹,是個呼風喚雨的能人。爲了牢牢抓住袁錫藩這棵大樹,陳紅發揮自己曾經做“雞頭”的本事,不斷讓袁錫藩換口味,甚至爲袁錫藩提供好幾個俄羅斯女孩,後來“肖賈大案”東窗事發後,袁錫藩也在劫難逃,锒铛入獄,經專案組調查,那幾個“俄羅斯女孩”竟然都是假的,不過是少數民族女孩,陳紅也破産失蹤。這些年,凡是腐敗掉的官員,沒有一個能脫掉一個“淫”字,就拿東州來說,肖鴻林拜倒在白麗娜的石榴裙下,賈朝軒拜倒在蘇紅袖的石榴裙下,袁錫藩林拜倒在陳紅的石榴裙下,何振東林拜倒在王端端、王莊莊等人的石榴裙下,吳東明拜倒在辛翠蓮的石榴裙下,就連你也曾林拜倒在羅小梅的石榴裙下,險些斷送了仕途前程。對比《紅樓夢》有太多的相似之處,怪不得毛澤東多次強調,領導幹部要讀一讀《紅樓夢》,而且認爲,不讀五遍,就沒有發言權。1961年12月20日,他在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各大區第一書記會議上講:“《紅樓夢》不僅要當作小說看,而且要當作曆史書看。他寫的是很細緻的,很精細的社會曆史。”我們常常講“以史爲鑒”,《紅樓夢》的确是一面曆史的鏡子,在改革開放的今天,每個領導幹部都有必要好好讀一讀這部“頂好的政治小說”。否則怎麽可能識别現實當中的蒼蠅與老虎?你不就沒有想到,去黃金會館享受的官員裏竟然還有國部長、鄭部長、關部長嗎?蒼蠅要消滅,難道這些老虎就該放虎歸深山嗎?

你還記得嗎?當年賈朝軒在中央黨校學習時,一直謀求擠走肖鴻林,好取而代之。也不知道通過什麽關系認識了一位部隊老首長的秘書,叫吳若有,是個颠腳,三十多歲,秃頂,小眼睛,黑胖黑胖的,有一次你在賈朝軒的宿舍碰上了,賈朝軒向你介紹說吳若有是部隊老首長的秘書,你當時就說出了老首長的秘書的名字,質疑道:“沒聽說有叫吳若有的秘書。”你對賈朝軒說:“老首長的幾個秘書和司機跟我是好朋友,上個星期還在一起吃飯呢。”吳若有當時臉就紅了,窘迫地說:“對不起,賈市長,我其實是老首長保健醫的小舅子,不過你放心,我姐夫确實和你想見的那位首長是大學同學,通過我姐夫一定能讓你見到那位首長。”也是賈朝軒想當一把手心太切了,因爲盡管吳若有當着你的面沒說出那位首長的名字,但是一旦說出來,你就明白,賈朝軒真要是得到那位首長的賞識,取代肖鴻林指日可待。你也知道賈朝軒惦記肖鴻林的位子不是一天兩天了,兩個人自從搭班子以來,一直鬥法,誰不想有自己的政治意志,誰不想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誰不想領略權力巅峰的無限風光。正因爲如此,賈朝軒認識了吳若有就仿佛抓住了向上爬的一根繩子,哪兒肯放手?即使你說和部隊老首長的幾個秘書和司機都是好朋友,賈朝軒也充耳不聞。因爲第一,老首長的幾個秘書與賈朝軒想巴結的那位首長沒關系,第二即使有關系,賈朝軒與你隔着一層,因爲你畢竟給肖鴻林當過秘書。吳若有的身份被你揭穿後,爲了顯示自己确實是老首長保健醫的小舅子,連打了幾個電話,故意指名道姓地顯擺自己的交際網,通話的人還真都是有頭有臉的,不是這個首長的公子哥,就是那個将軍的秘書,也不知道通話對方的真假。吳若有本來是來請賈朝軒聽音樂會的,開了一輛奔馳車,身份暴露後,爲了顯示自己确實不白給,打電話弄來一台甲O牌照的奧迪車開道,本來你不想湊熱鬧,但是賈朝軒非要讓你陪着去,盛情難卻,你隻好全程陪同,吳若有弄來的那輛甲O牌照的車一路閃着警燈、打着警笛,耀武揚威地上了三環路。知道的是東州市常務副市長在駐京辦主任陪同下去聽音樂會,不知道的還以爲後面跟着的兩輛奔馳裏坐的是外賓呢。後來賈朝軒一直也沒見到他日思夜想的那位首長,倒是通過吳若有的姐夫結識了那位首長的大學同學,原來吳若有的姐夫不是與首長是大學同學,而是給首長的大學同學看過病成了好朋友,據吳若有的姐夫說,首長的大學同學去首長家如履平地,取代肖鴻林的事包在他身上。結果你也知道了,直到“肖賈大案”爆發,賈朝軒也沒有見到那位首長。這段往事與你見的那位老将軍的幹兒子何等相似?其實那個騙子亮出與老将軍的合影、少将工作證和一把精緻的軍用手槍時,就等于不打自招了。這與賈寶玉弄丢了挂在脖子上的那塊寶貝,有人冒領大同小異。榮府“貼了标貼兒,上頭寫着玉的大小、式樣顔色”,有人聽說撿了送去,就給一萬兩銀子,于是就“有人到榮府門上,口稱送玉來的。”家人喜得不得了,報與賈琏,賈琏忙去秉知王夫人,又秉知賈母,賈母一個勁兒地叫賈琏快把人請進書房裏坐,以至于驚動了合家上下,等玉送到賈母手中,賈母竟叫不準真假,又給王夫人看了一會子,也認不出來,便叫鳳姐來看,鳳姐看了道:“像倒像,隻是顔色不大對,不如叫寶兄弟自己一看,就知道了。”結果寶玉接到手裏,連瞧都不瞧,便往地下一撂,道:“你們又來哄我了。”竟是個假的,還是王夫人道破真相:“這不用說了。他那塊玉原來胎裏帶來的一宗古怪東西,自然他有道理,想來這個必是人家見了帖兒,照樣兒做的。”大家此時恍然大悟。賈琏聽了非常氣憤,罵道:“人家這樣子,他還敢來鬼混!”賈母當即喝住道:“琏兒,拿了去給他,叫他去罷。那也是窮極了的人,沒法兒了,所以見我們家有這樣事,他就想賺幾個錢,也是有的,如今白白的花了錢弄了這個東西,又叫咱們認出來了。依着我倒别難爲他,把這塊玉還給他,說不是我們的,賞給他幾兩銀子,外頭的人知道了,才肯有信兒就送來呢。”你聽聽,賈母的話像不像你勸梁宇的話。你之所以那麽勸梁宇并非爲了梁宇兩口子,而是你見得太多了,不想惹麻煩,正應了那句老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聽聽梁宇的原話:“能通,打110,趕緊抓這個詐騙犯。罵的,騙到老子頭上來了!”這和賈琏的話:“好大膽,我把你這個混帳東西!這是什麽地方,你敢來搗鬼!”幾乎就像一個人說的。當然梁宇畢竟不是賈琏,賈琏并未聽賈母的話,不僅逼着人家連連磕頭,還險些把人家捆到衙門去。吓得那人抱頭鼠竄。梁宇讓你打110,也是氣暈了頭,好在你頭腦很清醒,提示他:“這種人早晚要翻船。”這話對梁宇來說若醍醐灌頂,因爲“假少将”隻是他這艘船遇上的一個浪頭,他小舅子慧海才是真正的暗礁,如果慧海這個暗礁過不去,他這艘船再大,也會成爲泰坦尼克的。梁宇深知其中的厲害,才說出“我和你嫂子都不會忘了你的好”這種話,當然此時你并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因爲你還不知道慧海就是董舒的弟弟董軍,是個假和尚。當你得知慧海是個假和尚,而且被專案組帶走後,你是不是想到了那塊“假寶玉”上的三個字“除邪崇”和子虛烏有的“極樂寺”如出一轍?沒想到“賈寶玉弄出‘假寶玉’來”。假和尚變成了小舅子。你怎麽能不目瞪口呆呢?



很顯然,肖鴻林是個經營圈子的高手。此人既善于跟“上”,也善于禦“下”,其禦“下”的手段無非是用利益用政治理想籠絡,讓下屬覺得跟着他有奔頭,有前途。禦下最忌諱的是貪婪和刻薄寡恩:好處和利益都歸功于自己,過失和責任推诿給下屬,而且對下屬嚴苛,少有籠絡和示恩。肖鴻林很會這一套,凡是跟他幹的人,他不僅讓人家跟着自己幹有前途,而且下屬有小毛病時,他還“護短”,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他懂得下屬是自己的羽翼,羽翼不豐滿,鳥還怎麽飛?肖鴻林雖然在跟“上”和禦“下”方面都是高手,但他犯了一個緻命的錯誤,他認爲一些曆史上很有些政治抱負的政治家之所以功敗垂成,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過于清廉,既嚴于律己,也嚴于利人。其結果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徙”,搞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即使有很好的聲望,由于沒有人願意追随也隻是無根的浮萍,經不住風吹。正是居于這個理念,在肖鴻林身邊聚集了一群渾水摸魚的人,看來周紀就是其中之一。不過聚集在肖鴻林身邊要想渾水摸魚的人大多在“肖賈大案”中落網,從你的日記中可以看出,周紀是漏網之魚。這很容易讓人想到李十兒與賈政,李十兒原是賈政手下家丁的一個門頭。一開始,他并不顯露個人野心。京察之年,賈政由工部掌印外放江西糧道,跟随的家人們自然想大撈一筆,但這次他似乎決心做個清官。到任伊始,他一面盤查州縣糧米倉庫,一面下發折收糧米勒索鄉鄰的禁令。但這在州縣官員看來,純屬作秀,于是紛紛送禮。賈政一律不收。這卻苦了那些想在任上發财的下屬。結果掌門的李十兒串通,讓衙役怠工,先讓賈政樣樣不如意。之後,李十兒認爲,博取賈政信任的時機到了,在與賈政的對話中,他先以本省節度使做生日爲名,說明做官不可不巴結,要他“識時達務”、“上和下睦”,賈政卻态度鮮明地說:“胡說,我就不識時務嗎?若是上和下睦,叫我與他們貓鼠同眠嗎?”李十兒幹脆把問題挑明,讓賈政顧着自己,弄錢防後,以免後悔。賈政這才感到面臨嚴峻考驗:“據你一說,是叫我做貪官嗎?”李十兒花言巧語道:“民也要顧,官也要顧。若是依着大人的法子,不準下面的官弄點外快,誰還肯跟大人賣力氣呢?”終于使賈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李十兒趁機溝通内外,哄着賈政辦事。結果腐敗之風盛行,李十兒大撈一把,賈老爺卻被治了個“失察屬員,重征糧米,苛虐百姓”之罪,官降三級,免職回京。應該說,從古到今,官員身邊就不乏李十兒之流,好在賈政失察屬員,但自己不貪,肖鴻林不僅縱容屬員,自己更貪。其實肖鴻林剛上任東州市長時,也是下決心做一名好官的,他在自己的《忏悔錄》中曾經表白過:“我從小就想做好人,不想做壞人。做市長也一樣,我上任之初立志做一個好市長,如果有可能我就做一個最好的市長。什麽是最好的市長?就是他能使人民最喜歡他。我一直朝這個方向努力,最大的心願就是想使東州人民驕傲起來。然而我卻不知不覺地成了一個貪官。這裏面的教訓太深刻了,應該說我是被強大的客觀環境逼到腐敗的路上的。每到出國、住院、過生日、逢年過節,自會有大批紅包送上來。正如曹雪芹筆下的李十兒對賈政所言:‘老爺極聖明的人,沒看見舊年犯事的幾位老爺嗎?這幾位爺與老爺極好,老爺常說是個做清官的,如今名在那裏!現有幾位親戚,老爺向來說他們不好的,如今升的升,遷的遷,隻在要做的好就是了。老爺要知道,民也要顧,官也要顧。’既然‘民也要顧,官也要顧’大批送上來的紅包不收就把人得罪了,收下還是不收下,這絕不簡單是個廉潔不廉潔的問題了,很複雜,莫不如順着收下,顯得很自然,很合群兒,還顯得與下屬打成一片,皆大歡喜,落得個平易近人的好名聲。這就是客觀環境,既然送紅包已經蔚然成風,誰還敢鬧不收紅包的風波。正是由于無法抗拒強大的客觀環境,便被它逼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步。”聽聽肖鴻林的忏悔,再看看周紀家地闆上鋪的虎皮,是不是很像賈政與李十兒之間的鬧劇。其實你給肖鴻林當秘書期間是不是也沒有少像李十兒一樣對肖鴻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勸他,“民也要顧,官也要顧”呀?不然怎麽會煞費苦心地爲他籠絡像周紀這種酷似李十兒一樣的人加盟圈子?隻是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周紀爲什麽不怕蛇咬?因爲他本性屬蛇。你說周紀每次進京都給你打電話,唯獨這次沒有告訴你,去首都機場接他的是王祥瑞,這必然與清江省的打私風暴有關。隻是你與王祥瑞、周紀關系太密切,真讓人擔心你也走火入魔。你和王祥瑞一起進廊橋接周紀就不怕人多眼雜?要知道從東州飛北京的航班上,你不認識但認識你的人可不少,和周紀一起走出機艙的幾個人,看見你與周紀握手,賊眉鼠眼地沒少看你。非常時期,你知道飛機上有沒有專案組的?也許對駐京辦主任來說,進京的都是客,你在染缸裏侵染慣了,虱子多了不怕咬,但是如果周紀真是王祥瑞的保護傘,王祥瑞果然是走私集團頭目,那麽這兩個人就不是虱子,而是獅子。你說在王祥瑞腦海裏,算計已經成了習慣,人活在世誰不算計?你就沒算一算,在首都機場公然接周紀的風險?就不怕别人誤認爲你與他們“貓鼠同眠”嗎?

其實,你還是有所忌諱的,不然你不會讓習濤秘密關注專案組的動向。想必王祥瑞在公安系統不僅僅有一個何超做保護傘,潛伏在暗處的大有人在。而且不光在公安系統,省紀委、海關、公檢法各個系統,王祥瑞都有内線,應該說王祥瑞的關系網無孔不入,如果專案組不鏟除這些内奸,隻能是草未打,蛇已驚。當然,盡管這次行動失敗,王祥瑞也已成了驚弓之鳥,暈頭轉向,這次行動不光查抄了永盛集團,與永盛集團合作的幾家有進出口權的國企公司同樣被查抄了,辦案人員并非一無所獲,專案組通過這次行動一定控制了包括永盛集團、幾家有進出口權的國企公司以及外代、外運、商檢、港監等單位的大量人員,這些人雖然看起來職務不高,多半是做具體工作的辦事人員,恰恰就是這些人,由于工作的特殊性質,正是走私犯罪活動中某一個環節的知情者,甚至是經辦人。專案組一定清楚,在一些證據被銷毀的情況下,涉案人員是突破整個案件的關鍵所在。難道你沒聽說專案組從東州海關以及相關部門抽調大批人員對被控制對象進行看管。你信不信,在專案組的強大威懾下,這些人中的一些意志薄弱者很快就會被突破,隻要證據确鑿,怕是王祥瑞躲到天邊,也插翅難飛。這不能不讓人想起那句老話: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情景是不是很像“錦衣軍查抄甯國府”,庸碌的賈政在江西糧道任上幹的一塌糊塗,撤職竟在家中擺酒請親朋爲慶。男賓招待在榮國府老屋榮禧堂,女賓則在賈母院内設席。酒到半酣,風雲突變。原來錦衣府堂官趙全領着幾個司官、番役前來榮國府抄家,由西平郡王宣讀聖旨。甯國府那邊另外派人同時進行。這次查抄緣于賈赦、賈珍等人一慣驕縱跋扈,李禦史參奏賈赦勾結外官,恃強淩弱,勒索古玩,逼死人命;又參奏賈珍引誘世家弟子賭博,強占民女爲妾。朝廷準奏,将賈赦、賈珍的世職革去,并派西平王、北靜王、趙堂官會同查抄甯榮二府。查抄結果,甯國府充公,賈赦、賈珍監禁待罪。鳳姐曆年盤剝所得的幾萬銀子,也一朝俱盡。她還擔心另外幾樁傷天害理的罪行會跟着敗露,竟吓得昏死過去。賈政、賈琏本來也脫不了幹系,隻因兩個王爺殉情庇護,皇帝又想到賈府是“功臣後裔”,加上賈貴妃逝世未久,覺得如果對賈府打擊得過重,對皇家也不大體面,于是以“皇恩浩蕩”爲掩護,僅将賈赦、賈珍發往遠地效力贖罪,已革去的世職,也依舊賞給賈政承襲。别看王祥瑞是“紅頂商人”,在北京城也結交了不少“西平王”、“北靜王”之類的人物,關鍵時刻,這些人物也能出面庇護,不然王祥瑞不會躲在北京城像看電視一樣欣賞着專案組的一舉一動。王祥瑞也确實有幾分膽量,并沒有大禍臨頭而六神無主,惶惶不可終日,而且有闆有眼地與專案組周旋,狐狸尾巴夾得緊緊的,一直未露任何痕迹,難怪沒用幾年時間就将永盛集團做得風起雲湧,确實有幾分道行。專案組這次行動失敗,更加說明一個問題:海關、商檢、港監、外代、外運等口岸各部門一定存在嚴重的護私、放私,甚至共同走私問題;東州市乃至清江省的一些領導幹部,可能對永盛集團的走私犯罪活動知情不報,甚至腐化堕落、推波助瀾,以至于打私風暴掀起後,一些人确立攻守同盟,爲王祥瑞通風報信,充當内線。正是由于這些人躲在暗處興風作浪,才使得專案組屢屢失手。然而正如錦衣軍前來抄家,賈府一時哭喊連天,大禍降臨,席不終而散,賈府從此破敗不堪一樣,既然專案組對永盛集團大兵壓境,就不存在“鹿死誰手猶未可知”的問題,永盛集團覆滅隻是個時間問題。你好好想一想當年雙規肖鴻林的情景,是不是還曆曆在目。肖鴻林在北京的關系網你最清楚了,以他的實力都不能化險爲夷,以至于最後找易經大師騙結發妻子出逃,這與賈赦在大觀園符水驅妖孽有什麽區别。賈朝軒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從被雙規後,一直不向專案組繳械投降,不僅啓動了關系網的最上端,而且他老婆爲了救夫,竟然到廟裏爲賈朝軒祈福,一次捐給廟裏一百多萬,其後果怎麽樣,還不是枉費心機。如今再也不是“皇恩浩蕩”的年代了,發配海疆的賈珍還可以“沐皇恩”免了罪,仍襲了甯國公三等世職。憲政時代,盡管有官本位在作崇,恐怕将黑的漂成白的斷無可能。但是畢竟民主仍然走在人治與法治之間搭起的獨木橋上,因此将黑的弄成灰的也是有可能的,就像将白的弄成灰的一樣。正如甄老先生所言:“什麽‘真’?什麽‘假’?要知道‘真’既是‘假’,‘假’既是‘真’。”你說駐京辦是官場上的“世外桃源”倒很有幾分諷刺,一向被人诟病的“蛀京辦”竟然是官場上的“世外桃源”,這可真是驚世之語。你說腐敗是“富”與“貴”通奸的私生子,你所說的“世外桃源”怕也是“黑”與“白”通奸的怪胎吧?

有一次與你談起《紅樓夢》,你談到魯迅先生的話:“《紅樓夢》,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濟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闱秘事。”你說你看見的與他們不同,你說你從《紅樓夢》中看見四個場,也就是情場、職場、官場、商場。你認爲風花雪月是情場、人生際遇是職場、權勢熏炙是官場,功名利祿是商場。其它三場都好解釋,獨功名利祿是商場令人費解。後經你解釋才令人豁然開朗,你說人生若爲功名利祿而奮鬥的話,那麽就要學會經營臉皮、心腸這些特殊商品,就要學會買賣、經營自尊與人格。誰能把握住商機,誰就能成爲人生經營的勝利者。改革開放以來,在所有關于中國企業的成長描述中,都繞不開“原罪”,有學者稱:“我們的曆史太長、權謀太深、兵法太多、黑箱太大、内幕太厚、口舌太貪、眼光太雜、預計太險,因此,對一切都‘構思過渡’”。這恰恰是造成“原罪”的背景。永盛集團無疑是在這種背景中妄圖憑冒險闖關成就霸業的企業。你質問周永年,爲什麽像王祥瑞這種企業家頭上,有那麽多“紅頂子”?這說明你雖然浸淫在大染缸裏,并未喪失政治敏感性,更未喪失政治勇氣,着實難能可貴。其實那些喜歡爲企業家聘發“紅頂子”的領導,大多是些像賈母一樣“溺愛不明”的官,其實賈母心知肚明,正如她所言:“若說外頭好看,裏頭空虛,是我早知道的了。”這說明賈母爲了“外頭好看”可以容忍“裏頭空虛”,這何嘗不是一些短視的領導幹部的想法,“我去後,哪管你洪水滔天!”爲别人發“紅頂子”,是爲了給自己的政績添彩,無非是爲了自己的仕途台階墊磚頭,在這樣的政績觀指導下,不僅出現對闖關企業的“監管真空”,而且也必然成就官商勾結的腐敗惡果。應該說企業“原罪”恰恰是“監管真空”所縱容出來的産物。之所以像永盛集團這種企業前仆後繼,說白了還是儒教的本質——官本位理念在作崇,陳腐的官本位體制專出兩種官:一種是賈雨村型的,“性情狡猾,擅暴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緻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另一種就是賈政型的,賈政既“假正”,爲官并非靠真本事,而是“背靠大樹好乘涼”的平庸之輩,卻因聽話深得北靜王的百般袒護。北靜王代表什麽?不言自明。其實縱覽《紅樓夢》全書,賈政的爲官形象極具典型意義,他是國家官僚隊伍中的絕大群體中的代表人物。這樣的人物在現實當中仍不乏其人,這種官員表面上很注重名聲,但實際上卻寸步也離不開“李十兒”這樣的下屬,以至于最後像賈政一樣抱怨:“外套的名聲,連大本兒都保不住了,還擱的住你們在外頭支架子說大話,诓人騙人?到鬧出事來,往主子身上一推就完了!”現如今恰恰相反,一些冒險闖關的企業倍受“監管真空”的縱容,沒出事前,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旦事發,一些當政者往往不願意正面回應。你應該記得,周永年剛到東州就任市委副書記時,曾經在花博會期間主持了一次全國性的企業家論壇,讨論的主要話題就是企業原罪的問題,當時周永年向在座的幾百位企業家問了一個語驚四座的問題:“各位企業家,既然大家一緻認爲企業‘原罪’是變革時代的必然現象,這就是說大家都有過‘原罪’行爲了?那麽我作個現場調查,沒有向官員行過賄的企業家請舉手?”當時肖鴻林也參加了論壇,值得諷刺的是正是在這次論壇之後,肖鴻林被雙規的。周永年的突然發問,令在場的企業家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有五六個人舉起了手,而且舉手的姿勢很不自信,像做賊心虛似的。這說明什麽?這說明大家默認:企業的原罪不僅僅是企業家個人的宿命。企業家“罪與罰”的一幕幕,正是中國市場經濟制度确立和法治社會逐步進化的一個深刻注解。企業家熱衷于和權力沆瀣一氣,對一個成熟的商業社會來說是不可想象的。如果創富隻能通過與政府官員的關系賺錢,或者通過不法交易賺錢,那麽企業和企業家的前途隻能是崩潰與毀滅。毫無疑問,以上兩條途徑,王祥瑞全部采納,不然永盛集團不會迅速崛起。中國未來經濟能否持續增長,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企業家是不是由尋租活動轉向創造價值的活動。然而從追求權力暴力到創造價值,對于隻想賺錢的企業家來說并不容易。王祥瑞并不懂什麽價值創造,他隻是個财富的攫取者,因此,王祥瑞并不是企業家,他隻能是走私犯。問題是要想獲得巨大的資源就必須與權力結盟——這幾乎是所有落馬企業家曾經夢寐以求的成功捷徑。對他們來說,企業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要依靠有權有勢的政治人物的庇護,銀行貸款、土地征用、能源供應、項目争取、企業上市,無一不與權力息息相關,而如何有效地經營一家企業所需要的企業家精神卻被他們棄若敝履。這恰恰是權力至上的官本位思想在作崇。官本位的最大罪惡是嚴重阻礙了商業精神的正常發育。其實不存在企業家的原罪,也不存在時代的原罪,歸根到底都是“官本位”的原罪。官本位之惡不除,永盛集團必然大行其道。



從“假煙案”變成了“走私案”這件事來看,你是處處想當“局外人”,卻處處變成了“局内人”。看到這一段着實讓人心頭怦怦直跳。如果把駐京辦比作賈府,你就無形中充當了賈母的角色。看似“不敢行兇霸道”,“看似雖不能爲善,亦不敢作惡”,其實是無心爲惡盡是惡,不算壞人實壞人!不要将責任都推給梁宇,你在日記中多次提到早就聽說永盛集團是靠走私起家,但你身爲駐京辦主任,對永盛牌香煙照常進貨,甚至在預感到五輛奔馳車必是水貨的情況下,仗着有梁宇發話,還是購買了髒車。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從骨子裏早就盼着鳥槍換炮了?駐京辦既有奧迪,又有桑塔納,你卻偏偏自己把持一輛奔馳350,購進五輛奔馳600後,你趕緊扔掉奔馳350,換了一輛奔馳600。賈母臨死前留給鳳姐一句話,倒很适合送給你:“鳳丫頭呢?……你是太聰明了,将來修修福罷。”最令人感到悲哀的是當賈府被強盜搶劫時,還有一位“義奴”包勇站出來赤心護主。而駐京辦常年爲走私犯銷贓,卻沒有一位有正義感的人哪怕寫一封匿名信。應該說王祥瑞走私,與搶劫賈府的強盜沒有什麽區别,你作爲駐京辦主任卻充當了周瑞家的幹兒子何三的角色,着實令人痛心。你或許沒意識到,或許對這種指控不以爲然。那麽你看看包勇是怎麽做的。包勇是經曆了甄賈兩府兩家的興衰反複的。賈府中的事是演給人看的,甄府中的事才是真正發生的。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時有還無。”包勇是因江南甄家沒落,門戶凋寒,家人四散,甄老爺将他推薦給賈府的。等到賈家沒落時,鳳姐抱病不能理家,賈琏虧空見多,眼見氣勢衰敗,樹倒猴孫散,各奴才都報假告病,獨一個包勇真心辦事與衆不同。但無奈何初來後到的,什麽事也插不上手。衆人又因他不敢欺瞞主子,對衆人不忿不和,又都想把他攆了去。恰好有一次,包勇喝過酒後,因爲賈雨村忘恩負義又巧遇賈雨村就給他罵了,賈府奴才都是趨炎附勢之徒,借機給他配藥,賈政此時正怕風波,聽得家人回禀,一時生氣,叫包勇來數罵了幾句,便派去看園,不許他在外行走。包勇自被派來看園,正值賈母歸西後事,不曾派他差事,他也不理會,總是自做自吃,悶來睡一覺,醒時便在園内耍刀弄棍,也算落得清閑。然而當強盜夜到賈府搶劫,正在所有上夜男女都手足無措之時,隻聽園裏腰門大聲一響,一個梢長大漢手執木棍打進門來,大聲喊道:“不要跑了他們一個!你們都跟我來。”你道是誰,正是甄家薦來的包勇。隻見他向地下一撲,聳身上房追趕賊人,用力一棍便将一人打死,後又以一人之力把四五個賊人一并打跑,其間曾大喊:“這些毛賊!敢來和我鬥鬥!”你聽聽,何其英武!然而面對王祥瑞這種強盜,你們是怎麽做的?稱兄道弟,沆瀣一氣,看似同流不合污,其實沒少幹“何三”式的勾當。你說楊善水捅了個大馬蜂窩,但不過緣起于他私自拿了兩條“假煙”,這不是“何三”式的勾當是什麽?楊善水突然被省紀委帶走,你竟然惴惴不安地胡思亂想了三天,你都想了些什麽?爲什麽不寫在日記裏?你知道你的日記給人的感覺是什麽嗎?你别不愛聽,就是烏煙瘴氣。難道駐京辦不是個烏煙瘴氣的所在嗎?你竟然将這種烏煙瘴氣當作“世外桃源”,足見你已經将現實當成了太虛幻境。盡管你在日記中沒敢太多地暴露自己的心理,不過是寫了一些事實而已,但是還是可以透過字裏行間透視你的心靈。應該說,你的日記就是一部現實版的《紅樓夢》,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你才能從夢中醒來。或許你一直都是醒着的,隻是你沒把這種醒寫進日記中,但是作家也是偵察家、尋蹤家、破案家,還是心理分析家。你擔心劉光大要拿駐京辦開到是有道理的,但是劉光大若是真有火眼金睛,就更應該拿市煙草專賣局的宋局長開刀,這種人對永盛集團走私香煙了如指掌,爲了明哲保身,就是不作爲,瞪着眼睛看強盜打劫,與“何三”何異?這種人或許表面上不貪,在經濟上并無腐敗行爲,但是他靈魂腐爛了,而肉體還很光鮮,這恰恰是這種人很難識别的原因。毫無疑義,這次打私風暴,宋局長會安然無恙,隻要官本位的幽靈像大觀園裏的“妖孽”一樣除不淨,像宋局長這種官場道士不僅會安然無恙,而且關鍵時刻還會被邀請出來設壇作法。其實官場上不乏宋局長這種隻“做官”不“做人”的官員,“做人”也是做“官人”。别以爲宋局長是“官人”,你不是,你不僅是“官人”而且是“商人”,你比宋局長更多了一層奸商心理,這就是利害算計。你質問宋局長,大規模走私香煙可是個巨大的“系統工程”,走私犯有這麽大能量嗎?宋局長毫不避諱地告訴你,東州不僅有這麽大能量的走私犯,而且玩得天衣無縫。你噓籲之餘,不也是無動于衷嗎?你的麻木恰恰印證了你的算計,因爲在利害之間,做官的人永遠懂得趨利避害。當你聽到楊善水說出“汽車”兩個字時,你心裏先咯噔了一下,這就是算計的本能反應。同樣,專案組問楊善水,從永盛集團購車是誰經手的?楊善水一推六二五就推給了你,這也是算計的本能反應。一次性買了五輛奔馳600,盡管有梁宇指示,駐京辦班子也得開會研究,集體決定吧,難道楊善水真的一點責任沒有?你說推過攬功是官場中人的本性,這恰恰是一種算計。有人說做人一輩子,做官一陣子,純屬無稽之談,踏上仕途之路的人,出來都是以做一輩子官爲奮鬥目标的,你見過幾個隻做一陣子官,就離開官場的,隻要有官本位體制作崇,做官都是做一輩子。誰都知道做官的好處,有誰做了官情願做一陣子的?改革恰恰是要改做官一輩子爲做官一陣子,然而談何容易呀!眼下恰恰應了威廉·詹姆士那句話,“相信真理”與“避免錯誤”懸置未決,正因爲如此,什麽都可能發生。

其實該發生的正在發生,隻是你可能尚未意識到,周紀進京一直未露面,突然現身要請客,而且由王祥瑞買單,就說明就要發生什麽了。你分析的對,他們是一條繩上的兩個螞蚱,但是他們不甘于做螞蚱,他們最擅長做蜘蛛,在一根繩上他們是兩個螞蚱,但是在一張網上,他們就是兩個蜘蛛,看來這兩個人此次進京大有收獲,不然王祥瑞不能如此口無遮攔。竟然自曝走私秘籍,隻是他言及的海關監管,不知周紀聽了有何感想,這不免讓人想到邢大舅在賈家外書房借酒講給賈薔的那個笑話:“村莊上有一座玄帝廟,旁邊有個土地祠。那玄帝老爺常叫土地來說閑話兒。一回玄帝廟裏被了盜,便叫土地區查訪。土地禀道:‘這地方沒有賊的,必是神将不小心,被外賊偷了東西去。’玄帝道:‘胡說!你是土地,失了盜,不問你問誰去呢?你倒不去拿賊,反說我的神将不小心嗎?’土地禀道:‘雖說是不小心,到底是廟裏的風水不好。’玄帝道:‘你倒會看風水嗎?’土地道:‘待小神看看。’那土地向各處瞧了一會兒,便來回禀道:‘老爺坐的身子背後,兩扇紅門,就不謹慎,小神坐的背後,是砌的牆,自然東西丢不了。以後老爺的背後也改了牆就好了。’玄帝老爺聽來有理便叫神将派人打牆。衆神将歎口氣道:‘如今香火一柱也沒有,哪裏有磚灰人工來打牆呢?’玄帝老爺沒法,叫神将作法,卻都沒有主意。那玄帝老爺腳下的龜将軍站起來道:‘你們不中用,我有主意:你們将紅門拆下來,到了夜裏,拿我的肚子堵住這門口,難道當不得一堵牆麽?’衆神将都說道:‘好,又不花錢,又便當結實。’于是龜将軍便當這個差使,竟安靜了。豈知過了幾天,那廟裏又丢了東西。衆神将叫了土地來,說道:‘你說砌了牆就不丢東西了,怎麽如今有了牆還要丢?’那土地道:‘這牆砌的不結實。’衆神将道:‘你瞧瞧。’土地一看,果然是一堵好牆,怎麽還有失事?把手摸了摸道:‘我打量是真牆,哪裏知道是個假牆!’”海關明明是銅牆鐵壁,但是到了周紀等人手裏,卻變成了“假牆”,難怪王祥瑞等人大行其道。既然銅牆鐵壁變成了龜将軍的肚子,那麽龜将軍的肚子也就成了無底洞,廟裏不丢東西才怪呢!你看看周紀腦滿腸肥的樣子,和龜将軍有什麽兩樣?王祥瑞爲什麽得意忘形,還不是各種門啊牆啊關啊都變成了龜将軍的肚子,不過你頭腦還算清醒,專案組的靜恰恰醞釀着更大的動。相信無論是王祥瑞還是周紀,遲早要現原形,想一想趙姨娘現原形時那個凄慘的樣子,“自己拿手撕開衣服,露出胸膛,好像有人剝她的樣子”,最後蓬頭赤腳死在炕上。據說貪官臨死前都有一番類似趙姨娘的表演,周紀和王祥瑞尚不會想到這一點,因爲他們永遠相信自己織的關系網,畢竟大家同在網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過,你在首都機場送徐江,不會不得到幾句箴言,要知道徐江也算是趙長征的前任秘書現任昌山市市長潘前進的嫡系,專案組的行動,想必徐江了如指掌,若你從徐江口裏一句實話沒得到,那說明離專案組找你也不遠了。你回來的路上,突然接到百鹿園謝老闆的電話,說是古娟被專案組帶走了,就不是一個好兆頭。當然,即使專案組找你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因爲僅就你日記反映出來的情況看,專案組找你,也就是核實情況,隻要不是問你冰箱的事,你把彩電說出來了,問你彩電的事,你又把洗衣機的事說出來了,專案組就不會太爲難你,你還會優哉遊哉地回你的大染缸,過你“世外桃源”的日子。就怕你的嘴把不住門,當年袁錫藩就是這麽被雙規的,本來專案組找他核實情況,結果他越說越多,最後專案組說,行了,你已經供出一百多萬了,不能再回去了!就這樣,袁錫藩就被留下了。當然你不會成爲袁錫藩,誰不知道你小子鬼的跟韋小寶似的,再說你最與衆不同的地方是有自己的底線。不過,駐京辦主任作爲小說的主人公就不能這麽清白了,你想想在這個世界上能出污泥而不染的有幾人?如果寫一個高大全式的駐京辦主任,誰信呢?因此,進入小說的駐京辦主任隻能成爲賈雨村式的人物。賈雨村一直妄想“天上一輪才奉出,人間萬姓仰頭看”,卻落得個帶着鎖子,解到三法司衙門裏去審問的下場。正如賴林兩家的老大、老三所言:“這位雨村老爺,人也能幹,也會鑽營,官也不小,隻是貪财。被人家參了個‘婪索屬員’的幾款。如今的萬歲爺是最聖明最仁慈的,獨聽了一個‘貪’字,或因糟蹋了百姓,或因恃勢欺良,是極生氣的,所以旨意便叫拿問。”這樣形容駐京辦主任你可能不服氣,所以才同意你給寫個序言,哪個讀者不想聽一聽“一位駐京辦主任的自白”。這是後話,單說周紀何嘗不是賈雨村式的人物。你其實早看出了這一點,不然你不會想出用測字的方式勸他和王祥瑞别回東州,還是你說的對權能陶醉者大多作繭自縛,何況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如果說“假作真時真亦假”,那麽黑作白時白亦黑。每個人的心目中都有一個真世界,但不得不面對一個假世界;每個人的心目中都有一個白現實,但不得不面對一個黑現實。大觀園是虛構的太虛幻境,但你的日記裏沒有半點虛構。如果說你心裏留有一個大觀園可供憧憬的話,那麽你所處的駐京辦卻是甯國府裏的會芳園。隻可惜大觀園的現實基址來源于甯國府的會芳園和賈赦住的榮府舊園,連大觀園裏最幹淨的東西——水,也是從會芳園裏流出來的。隻是園中之水流于怡紅院之後,仍從牆下出去,這正應和了葬花時林黛玉對賈寶玉所說的:“你看見的水幹淨,隻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髒的臭的混倒,仍舊把花糟踐了。”花是什麽?就是美好的心靈世界,也就是你藏在内心深處的那個大觀園。這真應了描寫妙玉的兩句詩:“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這兩句詩表面上是描寫妙玉的歸宿,實際上是這個大觀園的歸宿,也就是心靈的歸宿。看了《紅樓夢》,再讀你的日記,還真悟出一個理兒:最幹淨的其實也是在肮髒裏面出來的,最幹淨的最後仍舊要回到最肮髒的地方去。正是看清了這一點,你才遲遲不願意離開駐京辦,駐京辦是塊醜石,醜到了極點也就美到了極點;駐京辦又是塊美石,美到了極點也就醜到了極點。大觀園中的人物都愛幹淨,但是越是有潔癖的人往往也就越招來肮髒,你深知這一點,幹脆來個污淖餡渠溝,偏偏喜歡髒,可能正因爲如此,或許你是最幹淨的,亦未可知!這大概是你偏偏愛交周紀、王祥瑞這種人爲友的原因吧。

不得不承認,王祥瑞的确是個人物,他的出逃着實令人震撼!不過,逃了也好,真要是抓住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黴呢!其實逃與不逃,結果都是“爲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裏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真僥幸。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你可能會問,王祥瑞逃了,多少人的事都将不了了之,怎麽可能全部徹底地來他個“白茫茫”?到頭來還不是“蘭桂齊芳”?每個人的内心深處總要藏着個大觀園,“豈不知溫柔富貴鄉中有一寶玉乎”?總要給人一點點光明,至于王祥瑞出逃前給你打了個電話,你也用不着惴惴不安,更談不上什麽“變節罪”,你既然自稱是《駐京辦哲學》的創始人,就應該懂得“推脫”是一種智慧,而哲學史最講究智慧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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