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探監
早晨八點鍾的航班,丁能通乘坐的飛機上午十點就到了東州機場。兩天前丁能通就通過電話與石存山定好了,由石存山開車去東州機場接他,然後兩個人一起去位于昌山市郊的黎明監獄看望羅小梅。
自從丁能通與衣雪離婚以後,衣梅在石存山面前沒少罵丁能通是當代陳世美,還揪着耳朵叮囑石存山不許和丁能通再來往。
羅小梅的案子是石存山親自審的,在審案子的間隙,羅小梅向石存山坦言她愛丁能通,是從骨子裏愛,但是對不起衣雪,如果沒有她插足,恐怕丁能通和衣雪離不了婚,她還求石存山勸丁能通忘了自己,和衣雪複婚。
其實石存山從心裏同情羅小梅,欣賞羅小梅敢愛敢恨的性格,特别是當自己身陷囹圄後,頭腦很清醒,考慮的不是自己而是所愛的人。因此,石存山答應羅小梅一定勸丁能通重新審視自己的感情生活。
按照石存山的性格,他特别想揍丁能通一頓,那麽好的媳婦說離就離了,不是腦袋進水了就是被門擠了。石存山是離過一次婚的人,但是他仍然理解不了丁能通的心理。石存山早就想找丁能通好好談談,但是他整天一個案子接着一個案子,丁能通也每天忙的跟不倒翁似的,兩個人難得一見,石存山決定利用這次見面的時間好好與丁能通談談。
丁能通走出機場進港大廳鑽進石存山的桑塔納2000時,石存山正在接手機,臉上露出驚異的表情,似乎聽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
石存山剛挂斷電話,丁能通就迫不及待地問:“怎麽了,又有案子了?”
石存山挂完檔,一踩油門,桑塔納2000駛出東州機場,“能通,剛才的電話是我們常務副局長常林打來的,說局黨組決定給我們刑警支隊新任命了一位副支隊長,你猜是誰?”石存山用無奈的口吻問。
“不用問,這個人肯定出乎你的預料,而且是某位領導親自安排的,如果這個人德才兼備,你小子不會這副嘴臉。”丁能通老謀深算地說。
“能通,怪不得衣梅說你猴精,還真讓你猜着了,是吳市長的小舅子蔣春傑。”石存山苦笑了笑說,臉上像挂了一層霜。
這時桑塔納駛上高速公路,直奔昌山方向駛去。丁能通掏出一支煙,一邊用車載點火器點煙一邊問:“存山,你和蔣春傑不是關系不錯嗎,他上來你應該高興啊!”
“高興個屁!市局政治部鄒主任說,這小子上告信老了,告他什麽的都有,如果沒有這些告他的匿名信,憑這小子的資曆早就上來了,這小子膽子大得很,手還黑,刑訊逼供的事沒少幹,我擔心這小子到刑警支隊後非捅大婁子不可!”石存山也點了一支煙深吸一口說。
“存山,你一個小小的刑警支隊支隊長怕什麽,不是還有鄧大海呢嗎?再說,吳市長也不能由着他小舅子胡來呀!”丁能通一邊說一邊按了一下右車門的按扭,車窗露出了一個縫兒。
“就沖吳市長的跋扈勁兒,我怕鄧局的日子不好過了!”石存山長歎道。
丁能通深知石存山跟鄧大海的感情笃深,鄧大海也是軍人出身,一向跟林大可投脾氣,自從吳東明上任市長後,林大可就與吳東明的關系很微妙,搞得機關幹部私底下腹議頗多,既然鄧大海與林大可是一個戰壕的,吳東明怎麽能不防呢?這大概是石存山長歎的原因。
“存山,鄧市長是鄧市長,你是你,我勸你那張嘴把着點門,蔣春傑去刑警支隊以後,你更得注點意,言多必失呀!”丁能通叮囑道。
“能通,不提蔣春傑了,還是說說你吧!你覺得你還有必要苦等羅小梅嗎?”石存山話鋒一轉,話裏有話地問。
“存山,說句心裏話,這段時間我心裏很亂,你知道金偉民投資東汽集團的事吧。”
丁能通還沒說完,石存山插嘴道:“知道,聽說這小子要把東汽集團弄到美國去上市。”
“對,偉民爲了這件事去了美國,我給他介紹認識了金冉冉,”丁能通在車載煙灰缸内按滅了煙頭接着說,“金冉冉在哥倫比亞大學讀博士,正好學金融,沒想到金偉民見到金冉冉後,兩個人談得很投緣,竟然談起了衣雪,金冉冉還陪金偉民去了加拿大溫哥華,專程看了衣雪,回國後跟我深談了一次,對我觸動很大,我在情上一直就像一隻迷途的羔羊,找不到自己的歸宿,我這次回來本來是想看望我娘的,自從與衣雪離婚後,我就沒回家看過我娘,你知道衣雪和我娘感情非常好,我姐夫每次去北京都說我娘老念叨衣雪,所以我這次回去,我娘肯定會跟我念叨衣雪。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麽面對我娘,所以,我決定見我娘前先看看小梅,小梅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心裏很慚愧,如果我早一點阻止她,她不可能身陷囹圄。”
丁能通說得很坦誠,讓本想振聾發聩地勸勸丁能通的石存山心裏很欣慰,他覺得老同學還有希望。
“能通,常言道,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踩的,小梅有今天還不是自己作的,我覺得你沒有必要自責,實話告訴你,小梅一開始情緒不穩定,但是現在不僅情緒穩定,而且在監獄裏表現非常好,很有可能減刑,這與你對她救贖般的愛是分不開的,但是我覺得現在需要救贖的人不是小梅,而是你!”石存山一針見血地說。
“我?”丁能通不解地問。
“對,就是你!能通,前些日子我到昌山市黎明監獄送犯人,順便看望了羅小梅,小梅特意和我談起她和你的關系。”石存山意味深長地說。
“小梅怎麽說?”丁能通迫不及待地問。
“這個女人真不簡單,她讓我勸你和衣雪複婚。”石存山毫不隐諱地說。
最近有太多的人和丁能通提起“複婚”這兩個字,複不複婚已經成了丁能通揮之不去的一個心結。
石存山知道自己的話捅了丁能通的腰眼上,但是他仍然不依不饒地問:“能通,你是怎麽想的?”
丁能通半天沒言語,因爲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石存山,對石存山提出的問題,他根本沒有心理準備,或者說他想過這個問題,而且不止一次地想過,隻是還沒有想明白。
“存山,這個問題我很困惑,這也正是我要見小梅的原因。”丁能通苦惱地說。
“能通,你的确有必要見見小梅了。”
說話間,桑塔那已經到了昌山市高速公路口,過了收費站,石存山一打輪,車直奔昌山市西郊駛去。大約開了四十分鍾,前面高牆電網矗着一座森嚴的監獄,大鐵門前挂着一塊白底黑字的大牌匾,上面寫着:昌山市黎明監獄。
丁能通每次看見這幾個字,心裏都發緊,這裏是重塑靈魂,修複人性的地方,同時也是裂變人性、摧殘靈魂的所在,進了這裏的每個人,人人都能寫一部回腸蕩氣的大書。
石存山與這裏的監獄長熟得很,登記之後,兩個人徑直去了監獄長辦公室,由于有石存山的關照,羅小梅目前是犯人圖書館的管理員。
石存山與監獄長寒暄後介紹了丁能通,三個人唠了一會兒羅小梅的情況,監獄長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進來一位幹警,監獄長簡單介紹幾句後,吩咐幹警帶丁能通去見羅小梅。石存山繼續與監獄長閑聊。
圖書館在三号樓,三号樓目前是黎明監獄最高的一棟樓,這裏除了二号樓是檐脊式穹頂外,其餘的每座樓都像銀灰色的火柴盒。二号樓南有一片花壇,花壇外面是一溜用刺網隔離着的五米寬的警戒線,線外聳立着五米高的灰牆,牆上密布着雙層電網。
圖書館在二樓,走進圖書館如果不是有穿着藍色囚服的光頭犯人在看書,根本感覺不到這裏是監獄。如果不是石存山找監獄長關照,丁能通隻能在探監室隔着厚重的玻璃,對着送話器見羅小梅。
走到圖書館門前,幹警讓丁能通止步,掏出鑰匙打開一間接待室的門,先請丁能通進去,然後進圖書館去叫羅小梅。
丁能通此刻的心情有些忐忑,他既盼着快點見到羅小梅,又怕見到她,盼是因爲羅小梅在他心目中是不可替代的,怕是因爲在他勸羅小梅自首時,就向羅小梅承諾在監獄外等她一輩子。不知爲什麽,自從金偉民與自己談過話以後,等小梅一輩子的決心一下子動搖了,此時此刻丁能通因這種動搖而感到臉紅了。
不一會兒,羅小梅被幹警領了進來,然後幹警随手帶上了門。丁能通原本以爲羅小梅見到他會情不自禁地撲到他懷裏,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小梅站在那兒沒動,隻是微笑地看着他。
羅小梅剪着齊耳的短發,臉色還好,隻是比以前瘦了一些。丁能通走過去,拉着小梅的手坐在椅子上,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卻頃刻間被堵在喉頭下面了。
“小梅,你還好嗎?”丁能通深情地問。
“還好,每天在圖書館可以看很多的書,通哥,這陣子晚上睡覺總夢見一個人。”羅小梅語氣凄楚地說。
“誰?”丁能通脫口而問。
“衣雪姐!”羅小梅低聲說。
丁能通聽罷心頭一震,因爲最近他晚上睡覺也經常夢見衣雪,丁能通不禁暗問自己,難道這就是老人們常說的托夢不成?
“小梅,不瞞你說,我最近做夢也常夢見她!”
“通哥,你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衣雪姐和兒子了吧?”羅小梅關愛地問。
“離婚後一次也沒見過面!”丁能通慚愧地說。
“通哥,你知道你爲什麽總夢見衣雪姐嗎?”羅小梅動情地問。
丁能通苦笑了笑,沒搭茬。
“因爲你還愛着她,”羅小梅肯定地說,“這就叫魂牽夢繞!”
“小梅,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丁能通用凝視的目光問。
“通哥,忘了那個約定吧,我可不希望那個約定像枷鎖一樣拴住你的心,你看我的目光雖然飽含深情,但裏面已經沒有了愛,有的隻是親情和同情,通哥,自從我第一次夢見衣雪就想了很多,我不是托爾斯泰筆下的馬絲洛娃,不需要别人憐憫,也不需要靈魂的救贖,你也不是聶赫留多夫,我會在這裏好好改造的,我會重新尋找新生活,通哥,你也需要尋找新生活,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的新生活就在你的夢裏,就是衣雪姐。不要擔心我,我其實比衣雪姐好過,《馬太福音》中說,‘一個人若有一百隻羊,一隻走迷了路,你們的意思如何?他豈不撇下這九十九隻,往山裏去找那隻迷路的羊嗎?’我問你,我和你還有衣雪姐誰是丢失的那隻羊?”羅小梅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沒等丁能通表态,她接着說,“通哥,你心裏一定認爲是我,覺得我現在最需要幫助,其實你錯了,那隻迷失的羔羊既不是我,也不是衣雪姐,恰恰就是你!”
“我?”
雖然羅小梅的語氣既溫柔又平靜,但是丁能通卻覺得振聾發聩,自己一直在默默幫助身陷囹圄的羅小梅,她怎麽反倒說我是那隻迷途的羔羊呢?
“通哥,别再迷茫了,回到衣雪姐身邊吧,她才是那個丢羊的人!我知道她一直怪我把她心愛的羊弄丢了,我現在想把這隻羊還給她。通哥,别再一個人來看我了,我絕不見你,我希望你能和衣雪姐一起來,那才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丁能通被羅小梅的話深深地震撼了,半天說不出話來,隻是握着小梅的手使勁地捏。過了一會兒,門外的那個幹警敲了敲門,然後開門說了聲“時間到了”,便把羅小梅領走了。
望着羅小梅瘦弱的身影,丁能通内心有一種決絕般的悲怆,他忽然覺得渾身冷飕飕的,其實屋裏并沒有開空調。
離開昌山市黎明監獄後,丁能通和石存山在昌山市内找了家小飯店草草地吃了午飯,然後往東州趕。
34、心腹
路上,丁能通突然接到了龍小波的電話。
“丁主任,聽說你回東州了,現在在哪兒?”龍小波問。
“在東昌高速公路上。”丁能通說。
“到東州給我打電話,夏書記要見你!”龍小波叮囑道。
挂斷電話,丁能通心情一下子複雜起來。本來這次回東州丁能通是想回萬壽縣看完母親後,再去看看夏聞天的。夏聞天對丁能通有知遇之恩,丁能通在心裏一直對夏聞天心存感激。卻沒想到夏書記聽說自己回東州了,會讓秘書打電話約見自己。丁能通腦海中快速琢磨着夏書記突然要見自己的目的,想來想去,他都覺得一定與習濤搞得那份專門給吳東明的《市長參考》有關。
石存山的車駛入東州城的時候,白熱的太陽已經西垂了,落日把大片的殷紅撇進黑水河裏,河流像赤練蛇一般慢騰騰地向西湧動。
石存山把車開進市委大院後,丁能通一眼就看見了市委小花園中央矗立着一座十多米高的華表,華表的柱身呈八角形,一條巨龍盤旋而上,龍身布滿雲紋,漢白玉的石柱在藍天白雲的襯托下,有巨龍淩空飛騰的氣勢。柱身上方橫插一塊雲闆,上面雕滿祥雲,華表的基座外添加了一圈石欄杆,欄杆的四角石柱上各有一隻小石獅,頭的朝向與上面的石吼相同,烘托得華表更加高聳和莊嚴。
丁能通下車後,石存山開車先走了。丁能通沒先進市委辦公大樓,而是信步走向小花園,仰視了半天華表,才轉身走進市委辦公大樓。
丁能通之所以對華表這麽關注,是因爲華表寓意王權,在市委小花園中央立華表,一定是經過市委書記同意的,官場多是非,他覺得在市委立華表,夏書記太欠考慮了。駐京辦是個大染缸,聽的見的多了,丁能通想的自然就多。
早就過了下班時間,夏聞天沒走,他一直在辦公室等丁能通。丁能通猜的不錯,夏聞天找丁能通就是想了解一下吳東明獨享的那份《市長參考》寫了些什麽?
自從朱文錦提示夏聞天以後,夏聞天對吳東明就有了警覺,丁能通雖然滑得像泥鳅一樣,但夏聞天理解丁能通的圓滑,那不過是在大染缸裏自我保護的一手生存技巧,自己對丁能通有知遇之恩,與吳東明相比,丁能通與自己更貼心。既然你吳東明在北京安插了一個習濤,我夏聞天就給你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正想着,有人敲門,夏聞天喊了一聲“請進!”
丁能通滿臉堆笑地推開了門。
“來來來,能通,小波給駐京辦的白麗娜打電話,白麗娜說你向大可請了半個月的假回家看望母親,我估計你不能馬上回萬壽縣,這才讓龍小波給你打電話,果然讓我猜着了。”夏聞天一邊說,一邊用一次性紙杯給丁能通接了一杯冰水,“天太熱,先喝杯冰水。”
丁能通接過夏聞天遞過來的冰水一飲而盡,“夏書記,我本來想從萬壽縣回來再來看您的。”
“是啊,年初市駐京辦在職能轉變方面得到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的高度評價,我想聽聽你們上半年工作運轉情況。”夏聞天悠悠笑道。
丁能通仔細揣摩夏聞天話裏的含義,心想,市駐京辦的工作歸常務副市長林大可主管,市委書記要聽市駐京辦的工作運轉情況恐怕隻是由頭。
丁能通當然不會放過向市委書記表功的機會,于是他一本正經地彙報說:“夏書記,上半年市駐京辦主要抓了五個方面的工作。一是信訪工作取得新成績,上半年實現無登記進京集體上訪的良好局面,登記到國家信訪局上訪下降55%,登記非正常上訪逐月下降,受到國家信訪局和省委省政府領導同志的肯定;二是做好進京公務活動的領導及有關人員接待服務工作,獲得良好評價。上半年共接待部級以上領導二十餘次,廳局級領導兩百餘人次;三是協調北京有關部門處理好各類突發事件,爲維護首都穩定和樹立東州市良好形象做出了貢獻;四是完成招商引資工作任務,上半年有五個項目在洽談中,兩個項目達成合作意向,一個項目合作成功,就是香港銀鑽财務投資東汽集團的項目;五是進一步做好信息工作。上半年編發《首都信息》八十期、一千餘條。”
丁能通正津津有味地彙報着,被夏聞天突然打斷,“能通,我就想聽聽市駐京辦在做好信息工作方面都做了哪些工作。”
丁能通一聽心裏一緊,他當時就明白了夏聞天這次找自己的真正意圖。看來不解釋清楚《市長參考》的來龍去脈,是不好走出這個門了。
于是,丁能通斟酌地說:“夏書記,我知道信息工作一直是駐京辦的薄弱環節,爲了加強這方面的工作,年初吳市長親自調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的習濤同志到市駐京辦任主任助理,主抓信息工作,習濤同志到駐京辦以後,信息工作确實有了新的起色,這一點充分體現在我們上報給市級領導的《首都信息》中。”
“《首都信息》的内容的确比以往上了一個層次,對國家各部委的有關信息盯的更緊了,這對市委市政府科學決策很有幫助,不過,”說到這裏,夏聞天停頓了一下,眼神裏掠過一絲不容易察覺到的嚴峻,“能通,有件事你必須跟我說實話,我聽說吳市長讓你們駐京辦專門搞了一份《市長參考》,連我這個市委書記也不許看,其他副書記、副市長就更看不到了,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一份什麽樣的材料,與你們報給副市級以上領導的《首都信息》究竟有什麽不同?”
丁能通來之前就預感到了夏聞天一定是爲《市長參考》的事找他,他不想因爲這件事搞得夏聞天與吳東明之間産生隔閡,但是他心裏很清楚,夏聞天之所以對這件事這麽重視,不僅是在拷問自己的心術,更是在拷問吳市長的心術。
想到這兒,丁能通委婉地說:“夏書記,在信息工作方面,有些省份的市政府想了許多獨特的辦法,比如将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培訓成保姆,設法送到中央和部委領導家做保姆,聯絡感情,取得信任,打探消息,獲得珍貴的信息,東州市駐京辦的信息工作之所以落後于其他駐京辦,就是從未采取過非常手段,因爲我知道夏書記您是最反對駐京辦搞一些偷雞摸狗的小動作的。”
“能通,你先别把自己摘得那麽清白,當年周永年還在中組部地方局工作時,你就利用鳳雲同志急于找保姆的機會,把一位剛畢業的女大學生介紹給他們家當保姆,當時肖鴻林、賈朝軒對你這項舉措大加贊賞,是不是呀?”夏聞天揶揄道,然後話鋒一轉,嚴厲地說,“如今你丁能通都學會用間諜了,連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的工作人員都派到北京搞信息工作去了,難道你們就不怕觸犯黨紀國法?”
夏聞天雖然是在批評丁能通,但他的情緒卻是在吳東明身上,丁能通見夏聞天動了肝火,也知道不是沖自己,連忙解釋道:“夏書記,跟您說實話,吳市長有過交代,習濤在市駐京辦可以直接對他負責,所以不瞞您說,《市長參考》我一期都沒看過。”
“我還不了解你,你要是看了,就不是丁能通了,别看你沒看,但是上面寫什麽你心裏清楚的很,不清楚還可以找老道測嘛,你丁能通不是結識了許多僧道隠士、世外高人嗎?什麽‘天口吐紫氣,昌山日月來’,虧你小子想得出,你以爲你鑽到領導肚子裏成了蟲,就是心腹,告訴你,再精明的蟲也隻是蟲,隻要在肚子裏就要被拉出去,拉出去就是一灘屎。我說這話你還别不願意聽,能通,你也是經過些風浪的人,在官場上,最要緊的是不要跟錯人、說錯話、上錯床,别忘了你小子曾經上錯過床,還挨過黨紀處分,如果跟錯人、說錯話,後果怕是比上錯床還嚴重。”
丁能通從未見過夏聞天動肝火,平時對下屬說話一向和藹可親,看來是真生自己的氣了,也難怪,夏聞天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吳東明到市駐京辦親自安排習濤搞《市長參考》,這麽大的事,自己竟一句也沒向夏書記透露過,的确說不過去,媽的,想不到做領導肚子裏的蟲也這麽難!
爲了将功補過,丁能通隻好嗖笑道:“夏書記,其實如果想讓市安全局上點手段搞《市長參考》,派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的任何一位同志都能做,爲什麽單單派習濤呢?習濤是從科級直接提到處級的。”
“對呀,我正想問你呢。”夏聞天冰霜一樣的臉色稍有緩解。
“那是因爲習濤有個哥哥叫習海,在中央警衛局當處長,挂少将軍銜。”丁能通如釋重負地吐露了真言。
夏聞天目光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丁能通卻瞅的明白,他覺得夏聞天開始重新審視吳東明了。夏聞天的确沒有想到吳東明是個如此工于心計的人,原先他以爲吳東明從市安全局提拔習濤搞《市長參考》完全是爲了工作,有些信息是絕密的,當然不宜外傳,但卻有利于東州工作的科學決策。
但是習海的身份讓他恍然大悟,夏聞天這才明白吳東明啓用習濤的真實目的。你吳東明這才就任東州市長幾天呀,就耐不住寂寞了,這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當然這些想法不宜在丁能通目前流露,爲了不讓丁能通看出自己的心事,夏聞天輕描淡寫地說:“看來這個習濤的能量還不小啊!能通,市駐京辦不僅要做聯系國家各部委和爲東州招商引資的橋頭堡,也要做反腐敗的橋頭堡。常言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在北京既不能當螳螂,也不能當黃雀。”
丁能通嬉笑着插嘴問:“那我當什麽?”
“當獵人,能通,狐狸再狡猾也鬥不過好獵手,當年肖鴻林、賈朝軒逼着你就範,你不是也堅守了自己嗎?何振東也想利用你,也被你識破了,都說你小子猴精,我看不假,你小子的識妖術不在孫猴子之下,反腐敗工作任重道遠啊,每個黨員幹部都有責任阻止蒼蠅變成老虎。我的意思你聽明白了嗎?”夏聞天直言不諱地說。
“夏書記,您的話我記下了,回京後我一定狠抓落實,決不讓東州市駐京辦成爲拉攏腐蝕國家政府機關和各級領導的‘據點’。”丁能通點頭哈腰地說。
夏聞天看一眼丁能通滑稽的表情禁不住笑道:“還沒出這個門呢,你小子就把橋頭堡改成‘據點’了,回去還不改成‘炮樓’了啊!能通,防腐甚于防川啊!行了,說點輕松的,你小子跟我去了一趟加拿大,本來是想給你創造點條件讓你鵲橋相會,你可倒好,一紙離婚協議書老婆孩子說不要就不要了,早知道如此,當時我就不應該帶你去加拿大,如今東州市的地鐵都已經上馬了,你小子的婚姻大事是不是也該上馬了。我聽大可說,北京花園的總經理朱明麗追你追的挺緊的,你心裏怎麽想的,總不能老這麽一個人漂着吧?”
丁能通最怕市領導跟自己談感情問題,市人大主任趙國光和市政協主席張宏昌聽說他離婚了,還分别給他介紹過對象,搞得丁能通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結果爲了給兩位領導台階下,還是從北京飛到東州敷衍着見了。
此時夏聞天也把話題轉到婚姻上,丁能通心裏一陣發緊,心想,“該不會像趙主任和張主席似的,要給我介紹對象吧?”
想到這兒,丁能通趕緊搪塞地說:“夏書記,平時工作太忙了,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再說,一個人漂着也挺好,無拘無束,無牽無挂,活得自在。”
“這叫什麽話,别忘了,你是正局級幹部,又是黨員,老這麽漂着,就不怕影響嗎?朱明麗那麽優秀的女孩子你小子都不動心,這說明你根本沒放下衣雪。如果真放不下,可以去加拿大看看人家娘倆兒,我放你的假!能通啊,那年,北京萬柳塘醫院給我誤了診,慢性膽囊炎加膽結石診斷爲結腸癌,後來你聯系了301醫院,我住進去做了膽摘除手術,當時,你嫂子甯彤得知我病了的消息感覺就像天塌了一樣,在北京照顧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那時候,我才明白‘結發夫妻’的含義。能通,隻有‘結發夫妻’在爲難來臨之際才能做到不離不棄、相濡以沫呀!我一直以爲你和衣雪離婚太草率了,早晚要後悔,原來我以爲你會和羅小梅結合,但是沒想到羅小梅卻走錯了路。小波告訴我你去了昌山,我一聽就知道你去看羅小梅了。能通,羅小梅從一開始就不适合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找個時間去一趟加拿大,找衣雪好好談談,怎麽樣?”夏聞天用兄長般的口吻語重心長地說。
“再說吧,夏書記,”丁能通苦笑了笑,然後低頭看了看手表說,“時間不早了,如果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急什麽,反正天已經黑了,回萬壽縣也得明天早晨了,我讓小波在東州賓館給我們倆訂了包房,我請你喝蠍神酒,這可是萬壽縣的特産,味道不錯,另外,我還想聽聽你對制博會和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的看法,這兩項工作可都離不開駐京辦跑‘部’‘錢’進啊!”
恭敬不如從命,丁能通隻好既來之則安之,心想,正好可以在酒桌上提醒一下夏書記,華表立在市委大院不妥,恐怕有人要做文章!
35、百合花
最近習濤對李欣汝展開了求愛攻勢,每天都讓花店給李欣汝送一束玫瑰花,起初李欣汝對習濤的玫瑰花并不當真,但是,一連送了半個月,李欣汝心裏有些發毛了,因爲再不制止,真不知道一束一束的玫瑰花要送到什麽時候。李欣汝原本不想傷害習濤,但是長痛不如短痛,她決定找習濤好好談談。
因爲是星期六,午飯後,李欣汝給習濤打電話,約他到歐洲風情俱樂部一起遊泳,習濤接到電話後,欣喜無比,他判定是自己的求愛攻勢起作用了,于是習濤欣然應允。
東州市駐京辦是歐洲風情俱樂部的大股東,由香港一家酒店管理公司負責打理,實行會員制,朱明麗非常喜歡到這裏健身,約李欣汝來過幾次,李欣汝喜歡遊泳和瑜珈,就也辦了會員卡,成了這裏的金卡會員。
習濤穿着遊泳褲走進遊泳館時,李欣汝穿着色彩鮮豔的吊帶比基尼泳裝,戴着墨鏡正躺在白色躺椅上休閑地喝着飲料。習濤望着李欣汝玲珑有緻的身材和修長的美腿,鼻血險些流出來。
習濤抑制住自己的心跳,佯裝鎮定地信步走過去,坐在李欣汝旁邊的白色躺椅上,将事先準備好的一支紅玫瑰遞過去,很紳士地贊美說:“欣汝,你穿這身泳裝可真漂亮,就像玫瑰花一樣。”
李欣汝優雅地接過習濤遞過來的玫瑰花,嫣然一笑說:“習濤,可是我不喜歡玫瑰花,我更喜歡百合花。”
“欣汝,能說說你爲什麽喜歡百合花嗎?”習濤略顯尴尬地問。
“《聖經》裏說,百合花是由夏娃的眼淚變成的,是最純潔的象征,在德國有一個關于百合花的古老傳說,我非常喜歡,一個名叫愛麗絲的姑娘,陪伴母親住在哈爾茲山區。有一天,勞莫保大公爵乘馬車路過此地,看見了愛麗絲,竟以爲是仙女下凡,立即邀請她一起回城,勞莫保以爲自己是大公爵,權勢熏天,可以爲所欲爲,沒料到愛麗絲竟然執意不肯。大公爵不肯罷休,拉着愛麗絲欲行不軌,愛麗絲慘叫,拼命掙紮,大呼救命,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刮起一陣神風,愛麗絲立刻不見了。卻從她站過的地方,聳起一株百合花,放出陣陣清香。這個傳說美不美?”李欣汝津津有味地說完,歪着頭忽閃着一雙杏目純情地問。
“欣汝,你該不是把我當成勞莫保大公爵了吧?我可沒有那麽壞!”習濤苦笑着說。
“你可真會聯想,其實關于百合花的傳說很多,在古希臘神話中對百合的來曆,還有另一種傳說:神主宙斯有個兒子名叫大力神海格力斯,他曾經創立過英雄偉業。海格力斯聽說吃了女神朱諾的乳汁,就能長生不死,可是想吃朱諾的乳汁談何容易啊!宙斯動了一番心思後,召請諸神歡飲。席間特意爲朱諾安排了大量的奈克塔,奈克塔是供神飲的酒。朱諾果然酩酊大醉。宙斯趕緊叫兒子海格力斯撲到朱諾身上吸允乳汁,海格力斯越吃越有勁,滿嘴乳汁來不及咽下去,流到地上,凡是有乳汁的地方,便立即長出雪白芳香的百合花。在中世紀的許多聖母畫像中,百合花都畫得既沒有雄蕊也沒有雌蕊,意味着沒有性的邪念。”李欣汝一邊嗅着手中的玫瑰花,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欣汝,說心裏話,這兩個傳說我都不喜歡。”習濤因自己送的玫瑰不被心上人喜歡而略顯沮喪地說。
“爲什麽?”李欣汝嬌嗔道。
“第一個傳說是權勢熏天的大公爵傷害美麗純正的愛麗絲,第二個傳說是宙斯和他兒子海格力斯用陰謀傷害女神朱諾,都有暴力傾向。欣汝,如果這兩個傳說是真的,那麽百合花豈不是被男人摧殘出來的花?所以我不喜歡,你别誤會,我是說我不喜歡那兩個傳說,不是不喜歡百合花,早知道你喜歡百合花,我願意送你一千朵。”習濤真誠地說。
“爲什麽是一千朵?”李欣汝一邊用櫻唇吸飲料,一邊好奇地問。
“因爲一千朵百合代表忠誠的愛,至死不渝!”習濤信誓旦旦地說。
李欣汝沒搭茬,她知道習濤接下來會說什麽,她機靈地岔開話題,袅袅婷婷地站起來問:“習濤,喜歡跳水嗎?”
習濤望了一眼李欣汝用手指着的十米跳台,眼睛有些發暈,他從來沒跳過水,更别說十米跳台了,但是習濤以爲李欣汝在考驗自己的膽量,心想,這一跳也許是赢得欣汝芳心的好機會,便佯裝滿不在乎地說:“隻會跳冰棍!”
“敢不敢與我比試?”李欣汝将軍地問。
習濤不相信李欣汝敢上十米跳台,心想,上去就得把你吓回來。
“欣汝,你行嗎?”習濤謹慎地問,他有些擔心心上人的安全。
“行不行,上去就知道了!”
李欣汝的确是想試試習濤到底有多麽愛自己,她喜歡習濤的灑脫和英俊,也爲習濤對自己的愛而感動,正因爲如此,她才不想讓習濤對自己陷得太深,因爲李欣汝實在不能把心分成兩半,一半給金偉民,一半給習濤。
李欣汝說完像燕子一樣奔向十米跳台,習濤怕李欣汝逞能,趕緊上去想當護花使者,兩個人上了十米跳台後,習濤覺得整個遊泳池都晃了起來。
這時李欣汝兩隻白嫩的小腳丫已經走到了十米跳台的邊上,而且轉過身來背對着水面,還嘻嘻笑着說:“習濤,我就喜歡飛的感覺。”
話音剛落,李欣汝一個後空翻反身轉體猶如專業跳水運動員一般壓着水花跳入水中,習濤當時就驚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欣汝跳水竟然是專業水準,幾對來遊泳的男女頓時鼓起掌來,習濤暗自叫苦,心想,這下子可糗大發了。就這麽下去一定讓李欣汝瞧不起,跳下去無異于出洋相,這時下面的人已經開始給他鼓倒掌了。習濤心想,出洋相也比被别人看作狗熊強,說不定這一跳,欣汝就決定嫁給自己了呢!
習濤咬了咬牙,一閉眼,縱身跳了下去,這真是驚心動魄的一跳,在場的人都驚呆了,隻見習濤赤條條地跌入水中,擊起巨大的浪花,好半天也不見習濤的影子。
剛要上岸的李欣汝吓壞了,她連忙紮入水中去救習濤,隻見習濤四腳朝天地潛在水中,好像已經斷氣了,李欣汝三下五除二遊過去趕緊把習濤托出水面,遊到岸邊,其他幾個遊泳的男女也以爲習濤出事了,趕緊搭把手把習濤拖上岸。
習濤仰着躺在地上,李欣汝急的眼淚都出來了,她不停地喊着習濤的名字,可是習濤像死人一樣,旁邊一個女孩焦急地說:“趕緊人工呼吸吧!”
李欣汝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這一吻不要緊,一雙大手緊緊地抱住她深情地吻了起來,圍觀的幾個人一下子明白了,情不自禁地鼓起了祝福的掌聲,李欣汝卻拼命地掙紮開,大聲說:“習濤,你太過分了!”說完氣哼哼地起身回到剛才躺過的躺椅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習濤趕緊爬起來,陪着笑跟過去,“别生氣,欣汝,我愛你,你應該知道!”
“可是我不愛你,你也應該知道!”李欣汝使着小性子說。
“不可能,你要不愛我,幹嘛還拼命救我!”習濤認真地說,“欣汝,我從第一眼看見你,就深深地愛上你了,接受我的愛吧,爲了你,别說十米跳台了,就是火坑,我也敢跳!”
其實李欣汝的确被習濤感動了,但是感動不是打動,眼前這個人願意爲自己跳火坑,但是自己願意爲另一個跳火坑,愛情原本就是不可思議的,如何說服習濤才不至于傷害他,真讓李欣汝犯了難!
“習濤,實話告訴你吧,我心裏早就有人了!”李欣汝索性直言不諱地說。
“誰?”
“金偉民!”
習濤哈哈大笑,“欣汝,人家不僅有老婆,而且有了孩子,這怎麽可能呢!”
李欣汝看着習濤自以爲是的樣子,心想,習濤啊,習濤,看着你挺精的,其實是個蠢蛋!
“習濤,我對你真的不合适,我大學畢業後去了東港公司做文秘,當時金偉民到香港創建銀鑽财務公司,需要一位助手,是能通大哥請東港公司老總爲偉民選一位合适的人,最後選中了我,香港法律規定,注冊财務公司必須要有兩個以上的股東,其中至少一個人是香港居民,我有幸成了股東之一,我從未見過像偉民這樣沉穩厚重又不乏激情,而且志向高遠的男人,便深深地愛上了他,我不在乎名份,隻要他愛我,我愛他,這就足夠了。習濤,其實你也是值得愛的男人,但是你遲到了,我不僅把心交給了金偉民,而且把人也交給了他,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怕你對我誤會太深,習濤,忘了我吧,我是一個愛上有婦之夫的女人,不值得你這麽追我!”
李欣汝開誠布公的一席話,猶如晴天霹靂,聽得習濤是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欣汝早就心有所許,更讓他接受不了的是,眼前這個在自己心目中聖潔得像蓮花一樣的美麗女人,甯可做有婦之夫的二奶,也不願意愛自己這個冰清玉潔的男人,他心中産生了一種莫大的恥辱感。
習濤半天沒說話,他望了一眼自己送給李欣汝的玫瑰花,情不自禁地拿起來,然後一瓣一瓣地掰下來扔在地上,自言自語地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習濤沒再看李欣汝一眼,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向男更衣室。
李欣汝不放心地喊道:“習濤!習濤!”
習濤沒再回頭,他不敢再回頭,因爲他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心碎的感覺!
36、回鄉
夏天的太陽一出來,就像給牽牛蔓輸了血一樣,一邊踩着丁桂芹家的籬笆牆往上爬,一邊贲張着喇叭花,仿佛在向雨露村的男女老少做廣播:“咱村的丁能通回來了!咱村官最大的丁家老兒子回來了!”
丁能通是坐着姐夫邱興本親自開的奔馳回村的,自從邱興本搞起了蠍神集團以後,萬壽縣成了蠍子養殖縣,雨露村成了蠍子養殖村。
老丁家出了個兒子在京城做大官,出了個女婿做生意發了大财,連縣長、鄉長都圍着老丁家轉,鄉親們羨慕得很,因此,丁能通很有點衣錦還鄉的感覺。
聽說兒子要回來,能通娘早早地就站在了自家院門前,直到看見一群孩子追着一輛奔馳車過來,才認出是女婿興本的車,心裏一喜,知道兒子回來了。
但是,當丁能通和姐夫下車後,能通娘心中又添了一憂,因爲以前兒子回來都是帶着媳婦、孫子一起回,現在卻孤零零一個人,當娘的自然心裏不好受。
聽到汽車聲,一直在院子裏忙着給弟弟收拾屋子、晾曬被子的姐姐丁桂芹連忙跑出來,院子裏栓着的大黃狗聽到院外人聲嘈雜,“旺旺”地狂吠着,丁能通下車後,見白發蒼蒼的娘站在院門前,一臉期盼的目光又疲憊又蒼老,心裏一酸,三步兩步走過去,雙手挽住娘問:“娘,您身子骨還好媽?”
能通娘用蒼老的雙手上上下下撫摸着兒子,慈祥地說:“還好,還好!就是時常胃疼,不礙事,吃點藥就頂回去了!”
“娘,快讓能通進院吧。”丁桂芹喜滋滋地說。
“姐,我不在娘身邊,多虧你了!”丁能通感慨地說。
“好了,娘,回屋說吧,這次能通回來能陪你半個月呢!”邱興本朗聲說。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能通娘一邊說一邊拉着能通的手走進院子。
這是一套老宅子,四間上房,兩邊有東西廂房,右前院牆下是個竈房,左上房前有株棗樹,樹下拴着大黃狗“旺旺”狂吠,邱興本走過去踢了兩腳,大黃狗仍然叫個不停。從院門到上屋牆上拉着一道晾衣服的鐵絲曬着被褥,白熱的太陽正照着,被面上碩大的牡丹花閃着光,爲小院平添了幾分喜氣。
這時院門外擠着一群孩子往裏看,丁桂芹回屋抓了一把事先準備好的水果糖往門口一抛,孩子們頓時搶作一團。
左鄰右舍的七大姑、八大姨聽說丁能通回來了,都進院打招呼,能通娘客套道:“倒出空讓能通看你們!”
熱鬧了半天,晌午了,丁桂芹笑着說:“娘,俺到竈上做飯去了。”
“做啥飯啊,娘,俺開車拉你們到西街口的館子吃吧,村幹部都想見見能通。”邱興本腆着肚子說。
“姐夫,跟村幹部吃飯晚上吧,我就想先跟娘和姐吃頓飯。”丁能通阻止說。
“俺兒這是想娘做的飯了,桂芹啊,把蘑菇洗出來了,能通最愛吃小雞炖蘑菇了。”
能通娘說着撇下丁能通,和桂芹一起去了竈房,桂芹抱柴起火,能通娘刷鍋、添水,娘倆在竈房叮叮咣咣地忙了起來。
其實自從邱興本生意做大以後,在縣城和省城都買了房子,早就想接能通娘進城享福,可是老太太就是不去,從嫁到丁家就沒離開過丁家祖上傳下來的老宅子,怕娘寂寞,丁桂芹也沒進城,一直在娘身邊服侍。起初丁桂芹還常去縣城幫丈夫打理一些公司的瑣事,但自從娘有了胃痛病以後,她一步也不願意離開娘了,再也沒去過公司。邱興本有錢以後,在外面花心,她心裏明鏡似的,曾經暗下決心與邱興本離婚,但是一想到娘,想到娘這些年因能通和衣雪離婚的痛苦勁兒,所有的委屈都咽到了肚子裏。
桂芹和娘在竈房做飯,邱興本找了兩個闆凳放在大棗樹下,和能通坐在闆凳上一邊抽煙一邊喝茶唠閑嗑。
“能通,姐夫一直想請你幫個忙,能不能把蠍神酒搞成國宴用酒,如果能搞成國宴用酒,對咱們拿到直銷牌照可太有利了。”邱興本眉飛色舞地說。
“姐夫,辦直銷牌照的事我讓你盯住吳市長,你盯得怎麽樣了?”丁能通眯着眼問。
“能通,你别說,吳市長是個吐口吐沫就是釘的人,說話還真算數,商務部有個副司長是他大學同學,這位副司長的兒子在清江大學讀書,去年畢業的,吳市長幫這位副司長的兒子安排進了東州航空公司,這位副司長欠吳市長的人情,所以吳市長一給他打電話,人家就答應幫忙,眼下正是第二批直銷牌照下發的關鍵時刻,要是蠍神酒能成爲國宴用酒肯定對這事有幫助。”邱興本異想天開地說。
“姐夫,想讓蠍神酒成爲國宴用酒不比辦直銷牌照容易,首先要産品質量過得硬,其次,這得讓人民大會堂管理局中南海服務處認可。要想擴大影響,我先給你出個主意。”丁能通說着呷了一口茶說。
“什麽主意?”邱興本迫不及待地問。
“你出面做一做中國保健協會的工作,請中國保健協會主辦、東州市蠍神集團有限公司協辦,以蠍子資源的利用與産業化發展爲主題,在北京釣魚台國賓館搞一次全國蠍子保健食品與健康專家研讨會,到時候把北京各大媒體的記者請去,造造勢,效果一定非同凡響。”丁能通從眼縫兒裏透出詭谲的光,他慢條斯理地說。
“這個主意好!”邱興本一拍大腿說,“能通,這件事我肯定辦,不過怎麽能使蠍神酒成爲國宴用酒這件事,就是不爲直銷牌照也得辦,花多大價錢也得辦,辦成了得省多少廣告費呀!能通,這件事姐夫隻能靠你了。”
“姐夫,我給你推薦一個人,這個人是吳市長一手提拔的,唯吳市長馬首是瞻,最聽吳市長的,吳市長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吳市長讓他往北,他不敢往南。”丁能通賣關子地說。
“能通,難道吳市長讓你往東,你還敢往西不成?快說說這個人是誰吧?”邱興本不耐煩地問。
“就是我們駐京辦主任助理習濤。”丁能通往蹲在旁邊的狗臉上噴了一口煙說。
“駐京辦的一個小助理能有什麽能量,能把這事兒辦成?”邱興本不屑地問。
“姐夫,你可别小看了這個習濤,他有個哥哥可不簡單,是中央警衛局的處長,挂着少将軍銜呢!吳市長把習濤從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的一個科級幹部一下提拔成正處級幹部,還給他配了奔馳600,在北京香草園買了房子,多半是因爲他這個哥哥。”丁能通工于心計地說。
“乖乖,駐京辦一個小小的主任助理背後有這麽多文章,可是,能通,怎麽才能讓習濤幫咱的忙呢?”邱興本爲難地問。
“姐夫,連吳市長都讓你拿下了,小小的習濤還在話下?”丁能通抿嘴一笑譏道。
“能通,吳市長可是愛民如子的好官,蠍神集團如果沒有他的大力支持不可能發展得這麽快,眼下,我正琢磨着把蠍神集團的總部搬到東州城去,隻把生産基地留在萬壽縣,争取三五年内發展成全國五百強企業,眼下我是萬事俱備就差直銷牌照的東風了!”邱興本雄心勃勃地說。
“姐夫,把蠍神集團的總部搬進東州城談何容易,光建一座蠍神大廈,就得幾個億吧。”丁能通用潑冷水的口吻說。
“一座蠍神大廈算什麽,我還要借建蠍神大廈之機成立一個房地産公司,正式進軍房地産業。”
兄弟倆正說着,桂芹走過來招呼兩個人進屋吃飯,丁能通答應着跟姐姐進了屋,能通娘正擺着碗筷,桌子正中央擺着一盆香噴噴的小雞炖蘑菇,雞是新殺的。
丁能通難得陪娘吃頓飯,卻發現娘的碗裏隻盛了一碗底米飯,沒吃幾口,就把碗放下給兒子夾菜,“能通,吃個雞大腿,小時候你就愛吃雞大腿,那時候窮,一年也吃不上一頓小雞炖蘑菇。”
“娘,你先吃。”丁能通也給娘夾了一筷子蘑菇。
“娘飯量小,吃不下!”能通娘喜滋滋地看着兒子說。
“娘,吃這麽少怎麽行?”丁能通擔心地說。
“娘就是不愛吃東西,吃了也不消化,胃不好,老毛病了!”能通娘唠叨道。
“娘,我這次回來想帶你去省城查查身體,看看胃到底是怎麽回事?”丁能通關切地說。
“查什麽,娘自己的身子骨自己心裏有數,不礙事,你姐夫給娘買的藥還挺管事,每次胃疼吃上就能頂回去,娘就是擔心你一個人總這麽漂着,連個暖被窩的人都沒有。”老太太說着眼睛就濕了。
丁桂芹怕娘傷心,趕緊岔開話題說:“能通,難得你回來一趟,姐陪你喝一杯!”
丁能通趕緊端起酒杯說:“姐,姐夫,我應該敬你們,咱娘多虧你們照顧了!”
邱興本手一擺說:“能通,照顧娘是應該的,讓我看我們一起敬娘一杯吧!”
丁能通說好,三個人一起舉起杯敬了母親。
丁能通睡了一個下午,傍晚邱興本開車拉着他去西街口的飯館請村幹部吃飯,雨露村的男人戀酒,一喝就喝到半夜,沒醉算沒喝好,今天這頓酒不光請的村幹部,還有村裏的一些長輩,是無論如何也得陪到底,所以,喝到晚上十一點多才散。
回到家裏,能通娘還沒睡,坐在屋子裏等兒子。
“娘,還沒歇呀?”丁能通溫聲地問。
“娘想跟你拉拉話。”能通娘把兒子拽在炕沿兒坐下。
“娘,我姐和我姐夫還過得來嗎?”
白天,丁能通看見姐姐見了自己臉高興得像菊花,其實心裏藏着許多苦,這苦多半是夫妻感情不和造成的。
“養豬幹肉聯廠那會兒,你姐夫和你姐還挺好的,養蠍子以後,生意越做越大,你姐夫就不怎麽回家了,你姐老對興本疑神疑鬼的,不過,怎麽着也不會像你和衣雪似的,好好的,說離就離了。興本和你姐是一對冤家,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能通娘一邊說一邊握着兒子的手,看着娘的一雙幹枝一樣的蒼老的手,丁能通的心裏酸酸的,娘再一提衣雪,他的心裏就更不是滋味了,覺得自己不孝順,對不住娘。
“娘,這些日子不知爲什麽做夢總夢見我爹,我爹責備我不回來看你,還說娘病了,病得這麽重,你這個當兒子的連管都不管,罵我混蛋哩!”丁能通動情地說。
“你爹就是這麽個火爆脾氣,随根兒,你爺爺脾氣就火爆,你們老丁家祖上是做燒酒的,你爺爺就是跟人家拼酒拼死的,那是我剛嫁給你爹的第二年,你奶奶是個能人,她的父親是個薩滿師,你奶奶十三歲就出道成了大薩滿師,那時候方圓百裏沒有不知道你奶奶的。”
丁能通從未見過爺爺,五六歲的時候,見過奶奶,但是隻有一點模糊的印象,他還是第一次聽娘說奶奶是個大薩滿師。
丁能通不明白什麽是大薩滿師,便随口問:“娘,大薩滿師是不是我們平常說的跳大神的?”
能通娘慈祥地笑了笑,拍着丁能通的手說:“傻兒子,也是也不是。你奶奶是滿族,薩滿師就是與鬼魂通靈的人,還能除妖救人、過陰追魂、跳神治病、算命預測,隻可惜你爺爺死後,你奶奶喜愛上了鴉片,不僅抽光了家産,還把命搭上了。我記得那還是剛生你的時候,你奶奶就開始偷偷地在咱家院子裏種上幾棵罂粟,怕人看出來,常常是夾在别的花草裏。罂粟花是花裏的妖精,一眼就能看出來,等到煙花謝了,結出果來,用小刀輕輕一劃,就流出一股白漿來,很快就結成了一個疙瘩,你奶奶像藏寶似的藏起來,等到她胃疼的時候,抽上一口。”
“娘,這麽說我奶奶也有胃痛的病?”丁能通插嘴問。
“有,那時候,全家誰有個頭疼腦熱的就用大煙殼煮點水喝。”能通娘懷舊地說。
“管事?”丁能通笑着問。
“管事!”能通娘語氣肯定地說。
“娘,我奶奶真的能與鬼魂說話?”丁能通對娘說的話還是将信将疑。
“能,鬼魂随着風到處漂,他們漂到屋檐上,躺在門縫兒裏,也可以鑽到人的夢裏,鬼魂們一來,你奶奶就曉得,它就畫符驅散它們,還教我們怎麽躲它們。我也不知道這是咋了。最近這些日子,不是夢見你爹就是夢見你爺爺和你奶奶。能通啊,娘跟你唠叨你奶奶是想告訴你,娘要是有一天真走了,你要是想娘了,就可以請個薩滿師和娘說說話。現在薩滿師越來越少了,鄰村娘娘廟村西頭有個老王婆子,她就有這本事,好多人找過她,聽說她三次過陰,都是在最後行将入土的時候又活了過來。”
能通娘語氣有些哀婉,丁能通被娘說得心裏酸酸的。
“娘,你想的太多了,幹脆我帶你到北京城散散心吧!”丁能通深情地說。
“孩子,娘現在是哪兒也不想去,就覺得呆在家裏好,娘現在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兒呀,衣雪是多麽好的媳婦,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能通娘說着用幹枯的手指抹了抹眼角。
“娘,咱不提這事行不?”丁能通低頭說。
“不行,娘早就想跟你說,你要是真擔心娘的身子骨,就趕緊把衣雪找回來,娘要知道你和衣雪和好了,娘的病也就好了,娘是心病,又想兒媳婦,又想大孫子,娘是快入土的人了,就盼着你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能通,啥時候把丁宇接回來讓娘看看,娘現在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能通娘說着一顆混濁的老淚落在丁能通的手背上,丁能通被娘說的心裏亂極了,他隻是輕輕地喊了一聲:“娘!”眼淚也險些湧出眼眶來。
37、圈套
從讀大學時起,就有許多女孩子追習濤,習濤生性傲慢,一般女孩根本不放在眼裏,結果錯過許多良緣。
工作後,有許多同學想給習濤介紹對象,可是他一概謝絕,他覺得一個男人找女朋友靠介紹未免太弱智了,可是熬到三十歲,習濤也沒找到意中人。
應該說,李欣汝是第一個讓習濤怦然心動的女性,他堅信李欣汝就是自己的天使。可是李欣汝向習濤坦言了心扉之後,習濤感覺就像讓五雷轟了頂,李欣汝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紮在他的心上,最讓他接受不了的是,人家甯願做二奶也不願意接受自己純真的愛,這讓一向高傲的習濤失落到了極點。
這是習濤平生第一次嘗到了失戀的痛苦,這種痛苦幾乎摧毀了習濤所有的自尊。以前他一直以爲自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甚至是大英雄,失戀後他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個小男人,一個讓所有女人瞧不起的小男人!習濤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正當習濤遭受失戀痛苦折磨、對女人心灰意冷之際,他接到了王鼎臣親自打來的電話,讓他回東州一趟,說有要事相商。習濤隻好向主持工作的楊善水請了假,因爲此時丁能通還在萬壽縣休假。
習濤乘飛機回到東州時,已經是黃昏時分,王鼎臣派自己的司機開車到東州機場直接把習濤接到了位于草河口風景區的市安全局培訓中心,也就是對外挂着東州市真空電子研究所的度假中心。
在市安全局工作了近十年,習濤還是第一次走進這裏,過去他耳聞過這裏,市安全局的同事内部都稱這裏爲“安樂窩”。
讓習濤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的車剛一進院,就看見主樓大門前停着東州市二号車,這是吳市長的奧迪,習濤心裏咯噔一下,“難道吳市長也來了?”
習濤剛下車,王鼎臣就邁着熊步從樓裏迎了出來。
“習濤,吳市長正誇你小子能幹呢,你小子就到了,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王鼎臣爽朗地說。
“王局長,吳市長也在?”習濤難以置信地問,他心想,是什麽要事竟然連吳市長也到了?
“可不,今晚是我和吳市長專門爲你接風。”王鼎臣胖乎乎的大手一揮,樂呵呵地說。
“王局長,你和吳市長爲我接風?我不是做夢吧?”習濤惴惴不安地問。
“習濤,不是做夢,是你小子要走桃花運了。”王鼎臣拍了拍習濤的肩膀說。
“桃花運?王局長,别開玩笑了!”習濤哭笑不得地說。
“習濤,我和吳市長大老遠把你從北京叫回來,像開玩笑嗎?走吧,到包房你就知道了。”
習濤聽了王鼎臣的話心裏像打碎了五味瓶,他心想,看王局長的樣子的确不是開玩笑,莫非……習濤不敢深想,因爲“女人”兩個字此時在他心目中不是桃花,而是老虎,甚至是魔鬼。
走進包房,焦雲龍正陪着吳東明嗑瓜子、喝茶,習濤一進門,吳東明便熱情地起身迎過去拉着習濤的手坐在自己的身邊說:“習濤,情緒不高嘛,是不是路上辛苦了?”
習濤腼腆地說:“吳市長,我沒想到您也在,心裏有點緊張!”
其實習濤說的是心裏話,他情緒不高也是實情,眼下的情緒還是掩飾出來的,如果不加掩飾,他真想找個能傾訴衷腸的長輩大哭一場。原本想找大哥習海說說,又怕大哥笑話自己沒出息,其實失戀之痛與有沒有出息根本不相關。
習濤的骨子裏有一種被女人浩劫了的失落,他的精神虛弱極了,空虛極了,但是在吳東明和王鼎臣面前,必須強作歡顔,多年的反間諜生涯告訴自己,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清醒,因爲王鼎臣在電話中說有要事與自己商量,這個重要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
“習濤,先喝點茶,這可是極品龍井,雲龍,讓服務員上菜。”吳東明和藹可親的表情就像慈祥的父親。
習濤自從認識吳市長以來,心裏對他一直有一種莫名的崇拜感,覺得吳市長身上有一種領袖般的魅力,很男人,習濤一直認爲做男人就應該做吳市長這樣的男人,他對吳東明就像粉絲崇拜偶像一樣忠誠,哪怕吳市長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辭!
酒菜很快就上齊了,王鼎臣親自把盞爲習濤斟滿了第一杯酒,習濤越發覺得今天這頓飯有點非同尋常,他惴惴不安地連幹三杯酒。這酒習濤很熟悉,在北京的蠍神官府私家菜酒店喝過。三杯酒下肚,習濤臉色泛起了紅潤,他覺得心情似乎好了起來。
吳東明和顔悅色地說:“雲龍啊,我和鼎臣都不敢多喝,今天你有一個任務就是陪好習濤,一醉方休!”
焦雲龍像領了聖旨一樣心領神會地左一杯右一杯地敬,蠍神酒有一個特點就是越喝讓人越興奮,習濤本來心情失落到了極點,這幾天都在借酒澆愁,再加上焦雲龍一旁叫好,嘴就把不住了,幹脆放量喝了起來。
這時,吳東明不經意地觑了王鼎臣一眼,意思是說,差不多是時候了!王鼎臣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習濤的肩膀,以老大哥的口吻說:“習濤啊,今天把你從北京叫回來,是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的終身大事。”
習濤聽罷心裏咯噔一下,剛下車時王局長說自己要走桃花運,習濤心裏就有預感,“終身大事”四個字一入耳,習濤便有些驚訝,煩勞東州市市長和市安全局局長給自己介紹對象,這該是個怎樣的女人?
“是啊,習濤,我有個幹女兒叫辛翠蓮,現在就在市安全局反間諜處工作,你大概聽說過,自從她調到反間諜處後就經常聽同事們說起你,都誇你才華橫溢,一表人才,也在局裏的光榮榜上見過你的照片,不看照片則已,一看照片人家就喜歡上你了,非讓我這個做幹爹的把你介紹給她,沒辦法,我這才找鼎臣商量,鼎臣的意思是讓你們先見見面。”
吳東明剛說到這裏,王鼎臣便溜逢兒地說:“習濤,你也老大不小了,終身大事也該考慮了,翠蓮不僅長得漂亮,工作上也是一把好手,我的意思是先見見面,滿意就處,不滿意就當今天是朋友聚會,好不好!”
習濤一邊仔細聽着吳東明和王鼎臣的話,一邊心裏暗自琢磨,“吳市長什麽時候認了這麽個幹女兒,我早就聽反間諜處的同事說過,處裏來了個如花似玉的女孩,背景深的很,來了不到兩個月就提拔爲科級幹部,想不到竟然是吳市長的幹女兒,答應還是不答應?答應吧,對這個辛翠蓮一無所知;不答應吧,肯定把吳市長和王局長得罪了!怎麽辦?”習濤心裏犯了難。
思忖片刻,習濤決定無論如何也得給兩位領導台階下,混過今晚再說,便支支吾吾地說:“吳市長、王局長,讓你們費心了,常言道三十而立,我現在還談不上這個‘立’字,尤其到市駐京辦工作後,唯恐辜負了你們對我的希望,我決心想幹出點成績來回報兩位領導對我的知遇之恩,吳市長,能不能等我有臉站在您面前時再說。”習濤這番話說的既有恭維,又有婉拒,而且還表了決心。
但是,辛翠蓮的肚子不等人,吳東明那肯放過習濤,他用關懷的語氣說:“習濤,你心裏是怎麽想的,我心裏有數,在官場上,事業不是靠能力幹出來的,關鍵時刻關鍵人物一句關鍵的話,就可以決定你的一生,人家爲什麽要給你說這句話?原因很簡單,用起來順手,習濤,你是我親自發現的人才,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和雲龍差不多,你們都是我重點培育的人才,我早就想好了,你在駐京辦任主任助理的時間還不到一年,超過一年,我立即提拔你爲副主任,到時候你可是東州市政壇上最年輕的副局級幹部,在駐京辦先幹兩年,适當的時候我會調你回市安全局任副局長,鼎臣,是不是這麽個路數?”
王鼎臣連忙附和道:“是這麽個路數,是這麽個路數,習濤,你可不要辜負了吳市長對你的一片苦心啊!”
兩個人一唱一和,又許願又封官,本來就有五分醉意的習濤心亂如麻,還沒等習濤表态,吳東明和顔悅色地說:“雲龍,沒有必要讓翠蓮猶抱琵琶半遮面了,快去把翠蓮喊來,讓她和習濤先見見面,總得來個人面桃花相映紅嘛!”
吳東明說完,和王鼎臣一起哈哈大笑。
焦雲龍連忙走出包房去叫辛翠蓮。此時的辛翠蓮一直在隔壁的包房等消息。吳東明怕習濤與辛翠蓮直接見面,習濤會感覺太突兀,便采取了緩兵之計,和王鼎臣一起先給習濤滲透一下,讓習濤先有個心理準備,然後再推出辛翠蓮。
焦雲龍一出去,習濤的心就揪了起來,他骨子裏有一種被綁架的感覺,心想,看來今天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好脫身了,是七仙女還是醜八怪,索性就見一見!
辛翠蓮裝作羞羞答答的樣子走進包房,仿佛山間的一條小溪,清純得讓人口渴得不得了,習濤心裏也微微一震,他有一種跋涉在山水間疲累得很想掬一捧溪水喝個痛快的欲望。
吳東明一見辛翠蓮便像慈父一樣笑眯眯地說:“翠蓮,快過來,快過來,這就是你在局光榮榜上見過的習濤。”
習濤隻好禮貌性地起身點了點頭說:“我叫習濤。”
辛翠蓮用愛慕的眼光觑着習濤甜津津地伸出纖纖玉手,嬌柔地說:“你好!濤哥!”
一聲“濤哥”喊得習濤心裏麻酥酥的,他沒想到辛翠蓮長得這麽漂亮,容貌與李欣汝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隻是少了些李欣汝身上的名媛氣質,習濤是情不自禁地将辛翠蓮和李欣汝對比的,李欣汝幾乎成了他心目中唯一理想的女性。
“你好!”習濤敷衍地握了握辛翠蓮柔嫩的小手。
辛翠蓮借機會就坐在了習濤身邊。此時她隻有一個想法,必須想盡一切辦法讓眼前這個傻小子答應娶自己,其實辦法她早就想好了。
“翠蓮,既然你和習濤見面了,就先敬杯酒。”吳東明慈祥地說。
“哎,”辛翠蓮乖巧地應答着,親自給習濤斟滿酒,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大大方方地舉起杯說:“濤哥,我敬你一杯,喝了這杯酒咱們就算認識了。”
習濤覺得自己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心裏不想喝,但又不好拒絕,便與辛翠蓮碰了杯一飲而盡。
王鼎臣在旁邊拍手說:“好,東明,你看習濤和翠蓮是不是天作之合呀!”
“何止是天作之合,簡直就是天生的一對,來,我們爲金童玉女幹一杯!”
吳東明這麽一說,王鼎臣和焦雲龍連忙響應,辛翠蓮也羞羞答答地舉起杯。
習濤沒辦法,強作歡顔地舉起杯說:“讓吳市長、王局長費心了!”說完一仰脖子又幹了杯中酒。就這麽左一杯、右一杯,不一會兒,習濤就目光迷離,滿嘴跑起了火車。
吳東明見時機差不多了,用關切的口氣說:“習濤,時間不早了,你又喝了這麽多酒,幹脆就住在安樂窩吧,翠蓮,快扶習濤回房間休息吧。”
此時習濤離酩酊大醉不遠了,他嘴裏支支吾吾地說着“沒事,吳市長,這點酒算什麽,再來一瓶也沒問題”的酒話,身子卻搖晃着栽在辛翠蓮的懷裏。
這時,吳東明使了個眼神說:“雲龍,你幫一把翠蓮,讓習濤回房間好好休息。”
焦雲龍心領神會地和辛翠蓮一起扶習濤走了。
“鼎臣,戲演完了,咱們台球桌上較量較量怎麽樣?”吳東明臉上顯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王鼎臣晃了晃臃腫的身軀,眨了眨小眼睛,詭谲地一笑,意味深長地說:“東明,翠蓮這丫頭可不簡單啊,天生就是做間諜的料啊!”
辛翠蓮扶習濤走進房間,焦雲龍知趣地關上了門。習濤此時已經徹底醉了,他眼前迷迷糊糊地晃動着的漂亮女人越來越像李欣汝。
習濤仿佛是在夢中,辛翠蓮把他扶到床上躺下,習濤一口一個“欣汝”地叫着,辛翠蓮機智地答應着,“濤哥,你喝多了,我給你倒杯水醒醒酒啊!”
辛翠蓮說着起身從小冰櫃裏取了一瓶依雲礦泉水,又在茶幾上将倒扣着的玻璃杯翻過來,然後迅速地從皮包内取了兩粒藥放進杯内,又将礦泉水倒入,然後端起玻璃杯一邊搖晃一邊詭谲地笑了笑,很快那兩粒藍色藥片融化在水中。
辛翠蓮風擺荷塘地走到床前,俯身抱起習濤的頭,溫柔地說:“濤哥,我是欣汝,乖,把水喝了,喝了頭就不暈了啊!”
此時的習濤昏昏欲睡,嘴裏不停地嘟囔着欣汝的名字,蠍神酒順着他的血液流遍全身,讓他全身的血脈膨脹起來,習濤覺得心口窩像着了火,恨不得喝一杯冰水。
辛翠蓮不失時機地将一杯冰水給習濤灌了下去,這杯冰水灌下去以後,猶如火上澆油,本來他下面的家夥就像即将點火升空的火箭,這杯冰水喝下去以後,火即刻點着了,欲火攪動着習濤的靈魂,像早晨的太陽,噴薄而出。
辛翠蓮毫不猶豫地伸出嬌嫩的小手抓住習濤的小火箭,她覺得握住的不是陽具,而是一柄利劍,鋒利得可以一劍斃命。
辛翠蓮的心中驟然騰起一股恐怖,就在這時,習濤像泰山一樣壓了過來,“欣汝!”習濤半人半獸地喊着,三下五除二就扯光了兩個人的衣服。
驟然升起的恐怖讓辛翠蓮本能地躲着,但是哪裏還躲得了,習濤的“利劍”徑直刺進了辛翠蓮溫柔展開的身體!
辛翠蓮感到習濤的“利劍”不是鋼的,也不是鐵的,而是青銅劍,帶着一種混沌和原始的粗野,像井鑽一樣具有穿透力,使得她的身體像剛打出水的深井一樣,汩汩噴湧,她飄飄欲仙,欲生欲死,習濤卻像半瘋的野獸嚎叫着不停地進入,仿佛隻有進入那黑暗的洞穴才能得到永生。
不知過了多久,習濤停止了,像一攤稀泥一樣,倒下去了,意志、欲望、肉體全消失在酣睡之中。辛翠蓮全身裸露地默默地躺在習濤身邊,孤獨地蜷曲着,眼淚像剛才下體的“井水”一樣汩汩湧出,她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就像一顆流星,既然出發了,就不可能有歸程了。
辛翠蓮早就聽表姐羅小梅說過,人生就是一條不歸路,一路走好的唯一辦法就是帶足給養,對于一個柔弱的女子來說,最好的給養就是攝取有權有勢的男人,在東州八百萬人中,自己能有機會占有并攝取吳東明,這是天意,一個讓自己成鳳的天意,自己必須死死地抓住這個天意,眼前這個剛剛在自己的肉體上發洩完的像死狗一樣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給養,自己出身寒門太需要給養了,隻要躺在自己身邊這個爛醉如泥的男人同意與自己結婚,哪怕明天離婚,自己一生的給養就足夠了!
想到這兒,辛翠蓮像一朵沐浴在春雨中的罂粟花,怒放着噴焰吐紅。就在這時,從習濤的嘴裏吐出兩個字“欣汝!”辛翠蓮立即緊緊抱住習濤,将兩隻白面饅頭一般的乳房貼在男人的背上,夢呓般地說:“濤哥,我是翠蓮,不是欣汝,别離開我,我害怕。”
習濤懵懵懂懂地感到有人抱着自己,他半夢半醒地翻過身來,一個白花花的女人赤身裸體地與自己躺在一張床上,習濤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猛然驚醒,撲愣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你、你、你怎麽在我床上?”習濤不知所措地問。
“濤哥,你剛欺負完人家,就不認賬了?”辛翠蓮說完雙手捂着臉嗚嗚大哭起來,“老天爺,我沒臉見人了,我可怎麽活呀!”
辛翠蓮這麽一哭,習濤全明白了,他枯坐了半天沒說一句話,辛翠蓮哭着哭着默默地從床上爬下來,抽抽搭搭地開始穿衣服。
辛翠蓮穿完衣服委屈而冷靜地說:“濤哥,你不喜歡我,幹嘛還欺負人家,我不是個胡攪蠻纏的女人,我相信濤哥也不是酒後亂性的男人,既然你沒想好,就再想想,隻是我想告訴你一句心裏話,濤哥,我愛你!從局裏光榮榜上看到你的照片那天起,就愛上你了!濤哥,我先走了!”
此時窗外是黎明前的黑暗,辛翠蓮欲擒故縱這招一下子打動了習濤,他心想,自己酒後亂性欺負了人家,這個女孩竟然沒有不依不饒地逼着自己,這是怎樣一個女孩?自己一個大男人幹了這種禽獸不如的事,如果對人家不負責任,不僅對辛翠蓮不好交待,對吳市長更不好交待了!何況像自己這樣連李欣汝那種二奶都瞧不上的男人,還想找什麽樣的女人?習濤破罐子破摔地想,看來一切都是天意呀!
想到這兒,習濤猛然叫住辛翠蓮,“天還沒亮,你去哪兒?别走了,我什麽都答應你!”
“你答應我什麽?”辛翠蓮竊喜地确認道。
“娶你!你願意嫁給我嗎?”習濤低沉而略顯沮喪地問。
“是心裏話嗎?”辛翠蓮一副佯裝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樣子。
“是心裏話!”習濤提高聲音說。
“不後悔?”辛翠蓮抑制着内心的興奮問。
“不後悔!”習濤懇切地說。
“濤哥,看來我沒愛錯人!”辛翠蓮像小鳥似的撲到習濤的懷裏說。
“翠蓮,既然你已經把一切都給我了,我們就結婚吧,天亮了,我們就去登記!”習濤面無表情地說。
“幹嘛那麽急嘛,人家還沒準備好呢!”辛翠蓮欲擒故縱地說。
“怎麽,你不願意?”習濤冷漠地問。
“不是不是,”辛翠蓮趕緊改口說,“人家願意,人家聽你的還不行嗎!”
辛翠蓮說完在習濤的臉上辣辣地吻了一下,吻得習濤心亂如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