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曲線出奇

第19章 曲線出奇

26、造殼

金偉民是從加拿大直飛香港的,在加拿大見到了衣雪,自從移民加拿大以後,衣雪就沒見過金偉民,這次金冉冉陪金偉民去見衣雪,讓衣雪非常意外。

有朋自遠方來,衣雪心裏很高興,金偉民詳細介紹了丁能通的近況,還透露了丁能通的母親身體不太好的信息。

衣雪結婚前母親就去世了,所以一直拿丁能通的母親當親娘,娘倆感情笃深,得知老太太身體不太好後,衣雪非常挂念,囑咐金偉民回國後一定要打聽明白老人身體到底怎麽樣,然後告訴她,話裏話外金偉民感覺到金冉冉的判斷是正确的,衣雪還愛着丁能通。這讓金偉民内心很感動,也很欣慰,他暗中答應金冉冉想辦法促使丁能通和衣雪破鏡重圓。

告别衣雪和金冉冉後,金偉民興沖沖地直飛了香港。回到香港以後,金偉民首先拜訪了香港的貝克·麥肯思國際律師事務所,把在美國和金冉冉的謀劃一股腦地抛在了律師面前,到百慕大注冊一家殼公司,去紐約申請上市,這條路好是好,但是到底能不能行得通,金偉民心裏拿不準,他非常希望這個計劃能得到貝克·麥肯思的律師首肯,然而,人家的答複是,“這樣做不行。”

“爲什麽不行?”金偉民有些急了,不解地問。

“東汽集團即不在香港,也不在美國,而是在中國的東州,僅僅到百慕大注冊一家空殼公司就去紐約申請上市,以前沒有做過,當然不行了!”

“那怎麽才能行呢?”

金偉民很想讓貝克·麥肯思的律師指點迷津,結果人家兩手一攤,聳了聳肩說:“對不起,金先生,沒有辦法!”

金偉民隻好放棄了貝克·麥肯思國際律師事務所。在朋友的推薦下,他又走進了美國格信律師事務所香港分部,直接找到人家的合夥人,再一次把自己的謀劃和盤托出,這位合夥人對金偉民的想法既贊賞又重視,承諾和美國芝加哥總部或紐約分部進行溝通,查一查美國證券法和SEC的規定,看看對金偉民提出的方案有沒有限制。

金偉民回到銀鑽财務公司在焦慮中苦苦等了兩天。兩天後,金偉民迫不及待地去了美國格信律師事務所香港分部,結果隻得到了紐約分部的回複,明确告知在美國證券法和SEC的規定中,沒有出現金先生提出的上市企業主體結構,所以也沒有相應的法律法規對此予以認定,或者加以約束、否定。

格信的律師介紹說:“根據我們的經驗,美國法律條款沒有明文規定禁止的,就視同可行。我們芝加哥總部正在與美國SEC聯系,再等等,我們會給你一個準确的答複的。”

聽了格信的律師的咨詢意見,金偉民多日來一直懸着的心開始回落。

第三天,美國格信律師事務所香港分部,直接将美國總部的回複傳真給在香港銀鑽财務公司辦公室的金偉民,回複稱:“經向SEC咨詢,一切按照法律規定辦事,法律沒有做出禁止的,确實視同可行。”

金偉民當時開車直奔美國格信律師事務所香港分部,把東汽集團準備上市的材料袋扔給合夥人,正式聘請合夥人爲東汽集團美國上市的首席律師,與格信的律師們進行了一番缜密的讨論後,金偉民更加堅定了信心。他知道,在美國社會裏,隻要法律沒有明文規定不能做,那就可以大膽地做。振奮之中,他當天下午就飛往東州。

第二天一大早,金偉民就走進了東汽集團大廈。昨天晚上他幾乎一宿沒睡,琢磨着怎麽跟紀東翔談。吃罷早餐後,他才決定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金偉民推開紀東翔辦公室的門時,紀東翔正在與位于北京的李欣汝通話,詢問金偉民何時從美國回來。沒成想金偉民卻破門而入。

紀東翔放下電話,哈哈大笑地說:“金先生,啥時候回來的,也不打個電話,好派車去機場接你!”

“我是昨天晚上到的,本想連夜打擾你,但考慮你累一天了,就沒敢打擾。”金偉民一邊解釋一邊與紀東翔握手。

兩個人手拉手坐在沙發上,紀東翔的女秘書爲兩個人上了茶,紀東翔迫不及待地問:“金先生,美國之行的情況怎麽樣?吳市長幾乎一天一個電話問我你去美國的進展情況,這不剛才我還向欣汝詢問呢。”

“紀總,這次美國之行收獲很大,可以說找到了一條東汽集團到美國上市的最佳途徑。”金偉民興奮地說。

“什麽最佳途徑?”紀東翔眼睛一亮,也很興奮地問。

“這就是在境外造殼上市。”金偉民不容置疑地說。

“境外?在哪兒造殼?”紀東翔不解地問。

“你看看,”金偉民從皮包内拿出一張世界地圖,攤在茶幾上,然後拿出筆,在北大西洋上百慕大群島的位置畫了一個醒目的圈,目光炯炯地說:“就在這兒,百慕大的哈密爾頓。”

“你該不會是指那個充滿恐怖的神秘百慕大三角那個百慕大吧?我可聽說自二十世紀以來那片‘陷阱水域’已經有上百架飛機和兩百艘船艦失事或者失蹤,下落不明的失蹤者有數千人。”紀東翔不可思議地說。

金偉民哈哈大笑,他疊起地圖重新放進皮包,然後認真地說:“百慕大在大西洋裏由一群島組成,在美國卡羅來納州海岸的對面。因爲百慕大在經濟政治上穩定,所以那裏有良好的商業經營環境。百慕大是一個受高度重視的司法管轄區域,由于對非當地居民稅款中立和沒有外币管制的承諾,連同那裏繁榮的旅遊業一起,百慕大群島已經爲自己建立了現代化的商業法和發展良好的專業基礎設施的離岸産業。百慕大是最理想的企業注冊地,比爾·蓋茨任董事會主席和首席軟件設計師的微軟公司,喬治·索羅斯的索羅斯基金管理公司都選址百慕大爲公司注冊地,我們選擇百慕大爲境外公司注冊地,可以回避在美國上市路上的許多溝溝坎坎。不過,爲了東汽集團能夠成功在紐約上市,我們香港銀鑽要在百慕大注冊的新公司裏達到51%的股份,而且主要拿歐華汽車廠這塊資産,這也是爲了應對SEC和苛刻的‘薩斯班—奧克斯利法案’,還有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你得讓步!”金偉民的語氣不容置疑。

“不行,”紀東翔不假思索地回絕道,“汽車工業的整車企業,要由香港銀鑽控股,那是很難辦到的,一是市委市政府不能同意,二是國家政策也不允許。”

紀東翔的态度金偉民早預料到了,僅僅因爲股份占49%與51%這2%的差别,那麽一大塊國有資産将由香港銀鑽财務擁有控股權,不僅紀東翔不能痛痛快快地答應,就是吳東明、夏聞天也未必能答應。不過金偉民心中早就有了應對之策。他和美國格信律師事務所香港分部的律師們商量出了一個折衷的方案,這個折衷方案能否成功,關鍵是說服吳東明。

想到這兒,金偉民不慌不忙地說:“紀總,趕緊與吳市長聯系一下,我要和他面談。”

紀東翔思忖片刻搖了搖頭,無奈地撥通了焦雲龍的手機。

接到紀東翔的電話後,吳東明答應用一個下午的時間與金偉民詳談。午飯後,金偉民在酒店房間休息了一個小時,然後由紀東翔陪同來到了市政府。

金偉民和紀東翔走進吳東明的辦公室時,市經委主任馮保春也在。

吳東明十分熱情地握住金偉民的手說:“金先生,我聽東翔說,你要逼他的宮啊!逼得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了。”說完吳東明哈哈大笑。

幾個人坐在沙發上之後,金偉民苦笑着說:“吳市長、馮主任,以目前東汽集團的财務狀況,美國SEC不可能受理我們的上市申請,何況還有苛刻的‘薩斯班—奧克斯利法案’和由華盛頓‘鷹派政客’組成的‘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壁壘重重,我也是沒有其它的辦法。”

金偉民并未一上來就抛出折衷方案,他還是希望由香港銀鑽财務直接控股,這樣産權明晰沒有後患。但是,吳東明身子往沙發背上一靠,休閑地呷着茶,一副不肯就範的神情。

“金先生,我們不是早就談好了嗎?51%是東汽集團這次合資的底線,丢掉了控股權,我們不好向省委省政府交待,無論如何也不能改變東汽集團國企的性質,這一點還請金先生能夠理解!你是資本運作的行家裏手,我不相信有能難住你金先生的壁壘,比如你提出合資企業的注冊地選在百慕大就很有創意,我完全同意你這個境外造殼上市的想法。”

“是啊,”馮保春附和道,“東汽集團與香港銀鑽合資的最終目的是讓國有資産保值增值,讓東汽集團起死回生并且揚帆遠航,而不是爲了失去東汽集團,我們也無權改變東汽集團的國企性質。”

金偉民哭笑不得地說:“馮主任,你知道東汽集團爲什麽走到了像撞了冰山的泰坦尼克号一樣到了即将沉沒的境地嗎?就是因爲有五座冰山在等着它撞,這五座冰山是政企分開的不可能,所有權約束的不可能,解決經營者行爲短期化的不可能,預算約束僵化的不可能,經營者與職工制衡關系的不可能。我查過資料,國有企業占工業總資産的一半,占總工業貸款的三分之二,卻隻創造了工業總産值的三分之一。這種局面如果不改,國有資産保值增值隻怕也是一句空話。就拿東汽集團來說,一艘豪華的巨輪,就要沉沒了,還談什麽國有資産保值增值,真要是清算的話,大概已經是負資産了吧。”金偉民直言不諱地說。

“金先生,過去有句話,叫大海航行靠舵手,正因爲不忍心看着東汽集團這艘巨輪在我們手裏沉沒,我們才希望通過與香港銀鑽财務合作,在你這位資本運作專家當舵手的情況下,闖出冰海呀!我相信,憑着金先生在資本海洋中的航海經驗,一定會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金老闆是一個想做大事、能做大事、可以幹成大事的人,雖然你的想法常常令人吃驚,但仔細琢磨以後,并不感到照你的謀劃去做,有什麽大的出格,我的感覺是大而不空,急而不燥,遠而不虛,我完全信任你!”

金偉民被吳東明的一番話所感染,讓步地說:“吳市長,以您的才能做市長太可惜了,以您的才能應該去做大型跨國财團的CEO。”

吳東明聽罷哈哈大笑。

金偉民接着說:“吳市長,我的确想好了一個折衷的方案,我聽紀總說過,清江大學汽車工程學院找過他幾次,想讓東汽集團拿點錢,成立個清江省汽車教育基金會,以對汽車教育和研究給予一些資助和獎勵,但由于東汽集團已經道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根本沒有能力拿出這筆錢,所以一直沒能成立,幹脆由香港銀鑽财務出錢,由東汽集團、清江大學汽車工程學院和香港銀鑽财務共同組成這個汽車教育基金會,注冊成國家級的,叫中國汽車教育基金會。會長就請馮主任挂個名吧。在百慕大注冊的公司就由這個社團法人來出任公司股東,我把香港銀鑽财務控股擁有的歐華汽車資産挂到基金會名下,由基金會控股在百慕大注冊的殼公司,我們建議這個殼公司就叫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你們将東汽集團51%的股份拿出2%轉讓給基金會,由基金會這個社團法人控股歐華汽車,吳市長、馮主任,你們覺得這個辦法怎麽樣?”

“讓我想想,把香港銀鑽财務持有的歐華汽車的港方資産,挂在基金會的名下,轉以基金會來充當股東,去百慕大注冊歐華,然後再送到美國上市。我看可行,保春,你以爲如何?”吳東明三思而後說。

“基金會在民政部門注冊,拿到的是一張許可證,并不需要到工商行政管理局注冊登記,也不會像營業執照上面寫明企業性質是國有合資還是私有,注冊資金一目了然,金先生,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按你的設計來布局,基金會作爲股東在百慕大注冊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隻是個名分,歐華在美國紐約上市是個外殼,而歐華公司的資産則在中國東州是個實體,隻是美國SEC允許這種資産重組形式在美國上市嗎?”馮保春顧慮重重地問。

“我的首席律師給我的答複是沒問題。隻是基金會需報經中國人民銀行審批,還要到民政部登記注冊才能領到許可證,這一切還需要勞吳市長大駕才行。”金偉民拱了拱手說。

“找你的同學丁能通比我好使,跑‘部’‘錢’進,駐京辦最有經驗了!”吳東明揮了揮手笑着說。

“這麽說,吳市長、馮主任,你們已經同意了這個方案?”金偉民确認地問。

“保春、東翔,我看行,改革嘛,上面有說法沒辦法,那我們就試一下,試出個辦法來!上面既沒有辦法也沒有說法,我們怎麽辦?隻能是解放思想,殺出一條血路來,對不對?保春,這個方案可行,你們市經委抓緊批一下。東翔,已經夕陽西下了,談成這麽大的事,總得慶賀一下吧,你這個和尚再窮,這頓飯也得你請,我看諸位都挺累,還是到鹿鳴春喝點鹿血補一補吧,怎麽樣?”

吳東明話一出口,衆人開懷大笑。

27、“舵手”

這些日子,李欣汝一直忙着裝修位于養蜂夾道胡同的駐京辦,紀東翔從東汽集團爲李欣汝安排了一位副主任,又在北京招聘了幾個人,忙得不亦樂乎。

李欣汝是個情商極高的女人,丁能通都不得不暗自佩服,關于東汽集團到美國上市審批事宜,無論涉及到哪個部門,隻要丁能通牽個線搭個橋,李欣汝很快就能與這些部門的負責人混成朋友,交際能力強得連丁能通都有些自愧不如,再加上香港駐京辦有一位副主任是李欣汝大學同學,很多事情也能替她斡旋,所以審批的事情到目前爲止尚未遇到大的阻礙。

讓李欣汝有些頭疼的是習濤,應該說自從接手養蜂夾道胡同的四合院以後,李欣汝就沒少麻煩習濤,習濤更是有求必應。

李欣汝是個極爲敏感的人,從與習濤第一次見面,她就察覺到習濤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勁,盡管習濤極力地掩飾着自己,李欣汝還是能感覺到習濤的目光中有一團火。

其實李欣汝的心早就許給了金偉民,但是李欣汝也不想傷害習濤,因爲她發現習濤在北京很有能量,當然她知道習濤的能量多半來自他哥哥的幫助。爲了輔佐金偉民的事業,李欣汝很珍視習濤的能量。爲此,李欣汝不惜縱容習濤對自己的暗戀,遠的不說,正在裝修的這套四合院,租下來的價錢隻是市價的一半。

習濤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活到三十歲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瘋狂地喜歡一個女人,有事沒事他就去找李欣汝獻殷勤,其實,李欣汝心裏很喜歡習濤,但僅僅是喜歡,畢竟與金偉民比起來,習濤還有相當的距離。

在李欣汝心目中,金偉民不僅是個有份量的男人,而且是個有力量的男人。讓李欣汝頭疼的是習濤誤會了自己對他的好感,而且有越陷越深的趨勢。

李欣汝從未與金偉民分開過這麽長時間,過去無論到哪兒都是雙宿雙飛,這次金偉民執意讓李欣汝在北京挑大梁,是因爲金偉民太看重香港銀鑽财務與東汽集團這次合作的機會了,這是金偉民觊觎已久的一次機會,李欣汝深知這一點。正因爲如此,爲了拿下審批,李欣汝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搞得丁能通都自愧不如。

與吳東明、馮保春、紀東翔的會晤結束以後,金偉民迫不及待地飛回了北京。前些日子金偉民走馬燈似的從北京飛到美國,又從美國去了加拿大,再從加拿大飛到香港,從香港飛到東州,最後從東州又飛回到北京。

這一圈下來,金偉民收獲之餘,也累壞了,他心裏最想的一件事就是好好摟着李欣汝睡上一覺。這是金偉民多年來養成的一個習慣,無論多累多乏多煩,隻要摟着李欣汝美美地睡上一覺,所有的疲乏煩惱即刻煙消雲散。在床上,李欣汝極盡溫柔之能事,這也是金偉民離不開李欣汝的原因之一。

李欣汝是第一次以東汽集團駐京辦事處主任的身份去首都機場接金偉民的,由于養蜂夾道胡同的駐京辦尚未裝修完,李欣汝一直住在北京花園。

接到金偉民後,李欣汝開車想回北京花園,被金偉民制止了,他想與李欣汝獨處一個晚上,李欣汝莞爾一笑,心領神會地調轉車頭去了長城飯店。

兩個人在長城飯店開了一間豪華套,金偉民找到了一種久違了的幽會感覺。他迫不及待地想泡個澡,好讓李欣汝溫潤如玉的嫩手給自己按按摩。金偉民有頸椎病,每次犯了都是李欣汝給他按摩,金偉民戲稱李欣汝的纖纖玉手宛如太極神針。

金偉民泡在浴缸内,洗澡水爽滑溫熱,非常解乏。李欣汝隻穿着内衣,含蓄溫婉的奶茶色内衣,襯托得李欣汝曼妙的身材風情萬種,素面文胸罩杯上覆蓋着一層具有光澤感的珍珠落紗,再配上漂亮的花卉蕾絲,一對性感的乳房宛若兩隻又白又胖的小白兔歡蹦亂跳,金偉民看一眼就有把臉埋進去的欲望。

李欣汝用一雙充滿靈氣的小手,準确地拿捏着金偉民後背上的穴位,一邊捏一邊脈脈含情地問:“民哥,想我了嗎?”

“想,欣兒,我連骨頭縫兒裏都想了!”金偉民色迷迷地仰着頭看着李欣汝說。

“你呀,破瓶子長了個好嘴,你走這段時間,你知道人家有多累呀,又得組織裝修駐京辦,又得爲審批手續攻關,還得……”

李欣汝說着說着,嘴裏突然支吾起來,金偉民不露聲色地說:“是不是還得與習濤逢場作戲呀?”

“你怎麽知道的?”李欣汝不好意思地問。

“在四川飯店吃飯那天,我就看出來習濤喜歡你,欣兒,我覺得習濤那小夥子很不錯,一表人才不說,身上還有一股同齡人身上少有的傲骨和沉穩,這樣的人才在政府的駐京辦裏太可惜了,要是能來給我當副手一定能獨當一面!”金偉民用十分欣賞的語氣說。

“民哥,你什麽意思嘛,我可不是你吸引人才的魚餌!”李欣汝不高興地說。

“小傻瓜,我有那麽卑鄙嘛?”

金偉民冷不丁地一把把李欣汝拽進浴缸,李欣汝咯咯笑着用小拳頭捶着金偉民的前胸撒嬌地說:“大壞蛋,大壞蛋!”

“欣兒,這些年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是什麽嗎?”金偉民深情地問。

“是什麽?”李欣汝忽閃着大眼睛回應道。

“就相當于汽車的發動機,沒有你這台發動機,我這輛汽車早就趴窩了。”金偉民感歎道。

“民哥,現在我們與東汽集團合資,你已經不是一輛汽車了,而是一艘巨輪,而且是一艘駛往神秘百慕大三角的巨輪,那裏可是最接近死亡的魔鬼海域,被稱作‘地球的黑洞’,我真擔心我們這次航行能不能靠岸。”

這是李欣汝第一次說出自己對銀鑽财務與東汽集團合資合作的擔心。李欣汝一直對金偉民資本運作的才華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是金偉民卻沒有丁能通身上那種政客式的詭谲。

李欣汝這段時間在北京上上下下接觸了不少政界的人,她發現了一個秘密,就是在大陸做生意其實就是在做政治,特别是與國企打交道更要講政治。因爲生意上的所有難點其實都與政治有關,國企的真正老闆其實就是政府。政府與國企之間的利益關系是無論如何也分不開的,這幾乎成了懸在所有與國企打交道的非國企企業家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政商一旦博弈起來,失敗的永遠是商。這是李欣汝最擔心的。

“欣兒,巨輪已經啓航了,百慕大三角隻是我們必須經過的一個中轉站,我們的目标是美國,是紐約,是華爾街。當年哥倫布第四次航行到美洲時,曾經幸運地闖過波濤連天的百慕大三角,我相信自己有能力駕馭東汽集團這艘巨輪像哥倫布率領‘聖瑪麗娅’号船隊一樣,闖過百慕大三角,順利抵達資本的彼岸。”金偉民信誓旦旦地說。

“民哥,隻要有你在,别說是百慕大三角,即使真駛往地球的黑洞,我也不怕,因爲我們畢竟在一條船上。”李欣汝把頭埋在金偉民的懷裏說。

“欣兒,我已經按耐不住,現在就想縱橫馳騁了。”金偉民一臉壞笑地說。

“讨厭鬼!你以爲浴缸是巨輪呀?”李欣汝嬌嗔地說。

“欣兒,如果浴缸是巨輪,那我可要派舵手進駕駛艙了。”

“你敢!”

李欣汝剛要起身,金偉民往前一拱,下面的“舵手”滋溜一下就進了“駕駛艙”,李欣汝頓時呻吟起來。

28、煙鬥酒吧

第二天,金偉民睡到上午十點鍾才醒,起床後李欣汝已經走了,金偉民簡單洗漱之後,撥通了丁能通的手機。其實丁能通昨晚應酬的太晚,也剛起床。

“能通,我是金偉民,昨晚回來的,太累了,想靜一靜,所以沒打擾你!”

“小樣,學會跟我捉迷藏了,其實你從東州機場登機時我就知道了,怎麽樣,收獲挺大吧?”

“想跟你彙報彙報,找個适合男人聊天的地方吧。”

“來北京花園呗!”

“不行,你那兒迎來送往的,鬧得慌!”

“那你住哪兒了?”

“長城飯店。”

“那好,我去接你!”

丁能通把車停在長城飯店門前時,金偉民在大堂等了一會兒了,見丁能通的車到了,他健步走出旋轉門,門童趕緊爲他開車門。

金偉民上車就問:“去那兒?”

丁能通詭谲地說:“到了你就知道了,保證你滿意。”

奔馳車沿着東三環向什刹海方向駛去。金偉民在就加拿大打定了主意,回國後一定要與丁能通好好談談。他覺得丁能通與衣雪那麽好的女人離婚,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什麽紅杏出牆了,戴綠帽子了,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孩子的老師愛上衣雪怎麽了?那麽好的女人當然有人愛了!衣雪又沒做什麽太出格的事,誰讓你把那麽好的妻子一個人仍在加拿大了,即使紅杏出牆了,也是你自找的!

過去金偉民都是聽丁能通的一面之詞,自從在加拿大見了衣雪以後,金偉民的立場完全站到了衣雪這一邊。

初夏的什刹海,正是荷花盛開之時,北岸一帶風景最佳,綠柳絲垂,紅衣膩粉,花光人面,掩映迷離。城中内心孤寂的年輕人,從喧嚣的大街擁擠到這裏,仿佛這裏是文明的最後角落。

穿過地安門大街,丁能通的奔馳車停在煙袋斜街名叫“煙鬥”的酒吧門前時,金偉民敏銳地嗅到了煙絲的濃香。

“能通,這條街爲什麽叫煙袋斜街?”金偉民好奇地問。

“這你算問着了,這條街在明代叫‘打漁廳’斜街。不難想象,當時,一定有漁戶住在這裏,湖濱晾曬着漁網,斜街的鋪子裏有剛從湖裏撈上來的鮮鯉和肥鲢在出售。清代,這條街開始興盛起來,因爲内城的八旗弟子多有吸煙的嗜好,特别是什刹海一帶旗人密集,煙草和煙具的生意頗爲好做,于是斜街上陸續出現了很多煙鋪,煙鋪的幌子,就做成煙袋狀,久而久之,煙袋斜街就叫開了。這家‘煙鬥’酒吧還是朱明麗領我來的,專供古巴煙絲,是男人間談話的最佳場所。”

兩個人走進“煙鬥”酒吧,找了一個僻靜處坐下。由于是上午,客人不多。

丁能通要了哈瓦那煙絲,一邊往煙鬥内裝煙絲,一邊說:“有什麽話說吧。說完了,我請你去烤肉季吃烤肉。”

金偉民點上裝滿煙絲的煙鬥一邊抽一邊說:“好煙,好煙,能通,你剛才說,你和朱明麗來過這裏,我想問問你,你是不是喜歡她?”

“喜歡!”丁能通豪不掩飾地回答。

“那你愛她嗎?”金偉民眯着眼睛問。

“怎麽了。偉民,腦袋讓門擠了,怎麽突然關心起我的感情生活了。噢,是不是在美國見到了金冉冉,想爲那個傻丫頭打抱不平啊!我不早就給你說過嘛,金冉冉永遠是我最好最親的妹妹,不會有别的關系。”丁能通笑眯眯地解釋道。

“少跟我打馬虎眼,我問你,既然你和冉冉是兄妹關系,那你跟羅小梅是什麽關系?”金偉民繃着臉問。

一提到羅小梅,丁能通嬉皮笑臉的表情一下子陰沉起來,“偉民,一個被判了二十年的女人,你說我能跟她有什麽關系?我隻是不想讓一個曾經深愛過我的女人徹底毀掉,本來我想和她結婚,我想效仿聶赫留朵夫複活馬絲洛娃,但是小梅像馬絲洛娃拒絕聶赫留朵夫一樣拒絕了我。”丁能通表情痛苦地說。

“她爲什麽拒絕了你?”金偉民同情地問。

“她希望我和衣雪複婚,她說她對不起我和衣雪。”丁能通苦笑了笑說。

“那你是怎麽想的?”金偉民步步緊逼地問。

“什麽怎麽想的?”丁能通反問道。

“和衣雪複婚啊!”金偉民強調道。

“覆水難收,這怎麽可能呢?”丁能通聳了聳肩說。

“能通,水雖然潑了出去,但還可以在太陽的照射下蒸發成雨露重新滋潤你。我這次去美國和金冉冉談了很多,我認爲她是這個世界上對愛領悟最深的女人。經過和她談話,我才懂得什麽是真正的愛,這就是純愛、真愛,這樣的愛是無私的!對愛的領悟很深的還有一個女人。”金偉民說着停頓了一下,他呷了一口茶。

“誰?”丁能通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脫口而問。

“衣雪。能通,這次我去美國,在金冉冉的安排下,去了一趟加拿大,我和冉冉在溫哥華見到了衣雪。”金偉民鄭重地說。

“等等,偉民,你是說冉冉陪你去溫哥華見了衣雪?難道冉冉和衣雪……”丁能通不解地問。

“對,冉冉和衣雪早就成了知心姐妹,好朋友,冉冉每個月都要去加拿大和衣雪見一次面。”金偉民加重語氣說。

“乖乖,這怎麽可能呢?”丁能通不可思議地自言自語道。

“能通,過去你和衣雪離婚,我聽慣了你的一面之詞,這次我去加拿大才發現,衣雪根本不像你說的那樣,我看你們之間離婚完全出于誤會。”金偉民不容置疑地說。

“誤會?”丁能通圓睜雙目問,意思是說,“有沒有搞錯?”一副委屈的表情。

“能通,”金偉民語重心長地說,“我不想爲衣雪做任何解釋,我隻想告訴你,衣雪是因爲太愛你才同意離婚的,正如金冉冉太愛你才費盡心機真誠地找到衣雪,當她得知衣雪與你離婚的真相後,特意把我拽到加拿大見衣雪,目的就是希望你和衣雪的愛能夠重新開始。我想羅小梅拒絕了你,應該和冉冉的心情是一樣的,應該說三個女人曆經感情的磨砺和生活的考驗後,都明白了愛的真谛,唯一糊塗的就是你這個精的跟猴似的駐京辦主任。能通,我說這番話不是來逼你的,我隻希望你能好好反思一下,我聽說衣雪和你母親的感情非常好,你和衣雪離婚後老人被你氣病了,可你忙得連回去和老太太解釋解釋的時間都沒有,你真有那麽忙嗎?那些迎來送往的應酬真比愛還重要嗎?我覺得李白的詩《江上吟》早就道破了天機:‘屈平辭賦懸明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你是不是把權看得太重了,心裏還有沒有愛的位置?”

金偉民的一席話讓丁能通很受觸動,他半天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低沉地問了一句:“衣雪還好嗎?”

聽了這句話,金偉民欣慰地笑了。

29、華表

爲了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夏聞天指示市委辦公廳重修市委大院内的小廣場,目前小廣場基本完工了,可是小廣場中間立了一個類似龍的雕塑,顯得不倫不類。

這讓市委秘書長朱文錦大爲光火,立即命令行政處馬上拆除,但是當主管後勤的市委辦公廳副主任向他請示立個什麽雕塑更好時,朱文錦也犯難了,他覺得這種畫龍點睛的事必須請示夏書記。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夏聞天前腳剛進辦公室,朱文錦後腳就跟了進來。

“文錦,我正要找你呢!”夏聞天放下手裏的皮包示意朱文錦沙發上坐,然後自己先坐在了沙發上,“很多人認爲‘環境保護隻有投入沒有産出’,‘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勞民傷财,影響經濟快速發展’,我針對這種錯誤認識寫了一篇批駁文章,你是東州四大班子公認的大手筆,你幫我把把關,有些數據可能不太準确,讓綜合一處再斟酌斟酌,如果沒有問題在《東州日報》上發一下。”夏聞天說完從皮包内取出文稿遞給朱文錦。

“夏書記,這種文章讓秘書代代筆就行了,何必親自動手呢!再說下面還有政策研究室和綜合處呢!你一天到晚又要忙工作,又要寫文章,身體會吃不消的!”朱文錦用關切的口吻說。

“文錦啊,如果讓秘書代筆,豈不成了他當市委書記,我當傀儡了?”

夏聞天就任清江省副省長時,就養成了自己的所有報告、講話和緻辭以及理論文章全部自己動手,從不讓秘書代筆的習慣,就任東州市市長、市委書記後,這種工作作風更紮實了。正因爲如此,夏聞天無論是民情還是政情,無不了然于胸。

“夏書記,說句心裏話,東州作爲老工業基地要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任重道遠啊!起碼要過六道坎,市環保局對照創建考核指标分析,對于東州市來說,難度較大的指标有六項:全市空氣污染指數、城市水環境功能區水質達标率、城市生活污水集中處理率、生活垃圾無害化處理率、城市清潔能源使用率、機動車環保定期檢測率,這六項指标要達标,對東州這個老工業基地來說,比過火焰山還難啊!”朱文錦毫無信心地說。

“正因爲東州是老工業基地,才更要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意義太大了,不僅對清江省這個裝備制造業大省的環保工作有示範帶動作用,就是對全國也有典型意義。何況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我在這篇文章中着力闡述了‘保護環境就是保護生産力,改善環境就是發展生産力’的觀點,那些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成功的城市用強有力的實事證明:環境就是生産力,環境就是競争力,環境就是吸引力,建設優美的環境就是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文錦啊,東明要在東州搞一場‘環境革命’,這把火燒得好啊!這與振興老工業基地、優化産業結構、促進裝備制造業發展是相輔相成的啊!”夏聞天铿锵有力地說。

朱文錦是資曆最老的市委常委,從趙長征任東州市市委書記時代就是市委秘書長,到夏聞天已經是第四任市委書記了。朱文錦夢寐以求的是升任市委副書記,然而一次次地錯過機遇,這次全國地方四級黨委大換屆,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減少副書記”職數,“一正兩副”模式成爲地方黨委領導機構的主要形式。原以爲洪文山調走後,周永年代理市委書記,扶正後,自己正好可以任專職副書記,然而天不随人願,周永年的“代”字是拿下了,可還是個副書記,朱文錦想當市委副書記的夢徹底破滅了,如今的心态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

但是朱文錦是個不甘寂寞的人,他最欣賞毛主席說過的一句話,“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朱文錦認爲政治家因爲擁有權力而與衆不同,但是政治家一旦離開政治鬥争中的勝利,将一無是處。朱文錦是不屑于鬥争,但是他喜歡看,他覺得最有趣的職業大概就是漁翁了,多年的政治生涯讓朱文錦體會到官場上最和諧的狀态就是把水攪渾,隻有水渾了,才可能摸到魚。因此,把水攪渾幾乎成了朱文錦還能忍受着把市委秘書長這個角色演下去的唯一動力。

“夏書記,我覺得吳市長來東州以後,開辟了兩條戰線。”朱文錦詭谲地說。

“兩條戰線?”夏聞天饒有興趣地問。

“一條看得見的戰線,一條看不見的戰線。”朱文錦賣關子地說。

“這話怎麽講?”夏聞天不解地問。

“看得見的戰線當然是搞環境革命啦,抓裝備制造業啦,促使東汽集團到美國上市啦,所謂的三把火;看不見的戰線就讓人費思量了。夏書記,我聽說市駐京辦搞了一份《市長參考》,是專門報吳市長本人的,四大班子一把手隻有他一個人能看,别看那份材料叫《市長參考》,其它副市長誰也看不到,就連常務副市長林大可也摸不着。夏書記,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朱文錦的話一下子引起了夏聞天的警覺,“這個丁能通要搞什麽鬼?”夏聞天不滿地問。

“夏書記,依我看要搞鬼的不是丁能通,丁能通這麽做不過是身不由己。”朱文錦念三七地說。

“這話什麽意思?”夏聞天認真地問。

“夏書記,我聽說吳東明從市安全局反間諜處選了一個叫習濤的人,直接從正科級提拔到正處,任市駐京辦主任助理,這個人不僅是市安全局反間諜處的業務骨幹,而且很有背景,聽說此人的哥哥在中央警衛局任處長,挂少将軍銜,這個習濤到了駐京辦以後,主抓信息工作,《市長參考》就是他的傑作。”朱文錦工于心計地說。

“文錦,那份《市長參考》與《首都信息》有什麽不同?我手裏的《首都信息》一直沒有間斷過呀。”夏聞天若有所思地問。

“我聽說《市長參考》丁能通根本不過問,完全由習濤與吳東明單線聯系,那個習濤是特務出身,哥哥又是中央警衛局的處長,我想那份《市長參考》裏的内容一定非同一般啊!”朱文錦添油加醋地發揮道。

聽了朱文錦的話,夏聞天陷入沉思,他并不看重吳東明獨享的那份《市長參考》,他看重的是吳東明這種行爲發出的信号,他覺得吳東明這個人很有意思,給人的感覺是襟懷坦白,但是做起事來卻深不可測。起初夏聞天慶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好搭檔,但是經過一段時間共事後,夏聞天發現對吳東明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不過,夏聞天不願意讓朱文錦看出自己的這種隐憂,他從骨子裏不太喜歡朱文錦陰森森的脾性,但深感這位“四朝元老”對人對事總有老辣、甚至毒辣的見解,用好了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高參。

因此,夏聞天笑容可掬地說:“文錦,市駐京辦這幾年在工作上很有起色,隻是信息工作弱了一點,信息工作要想上一個新台階,就得用非常之人下非常之功,東明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市駐京辦歸市政府主管,丁能通有責任向市長負責,《市長參考》直接報給東明也不爲過,隻要有利于東明這個一市之長科學決策、民主決策,我們就應該理解。”

夏聞天這麽一圓場,朱文錦像吃了個軟釘子,他眼角的魚尾紋稍稍動了一下,用眼睛的餘光觀察了一下夏聞天的表情,以他多年在官場察人的經驗,心想,别看你夏聞天不搭茬,心裏還不知道怎麽五味雜陳呢,既然目的已經達到,應該說正事了。

于是,朱文錦滿臉堆笑地說:“夏書記,這一閑聊把正經事忘了,我來是想請示一下,在你的指示下,辦公廳行政處對市委大院重新進行了修整,而且重修了小廣場,隻是小廣場中央搞個什麽雕塑,大家衆說紛纭,我看這個雕塑關系到市委的形象,這畫龍點睛的事,還得煩勞您書記大人給把把關啊。”

“他們都搞了些什麽方案,有沒有值得借鑒的?”夏聞天明眸一閃,笑着問。

“什麽龍啊、鳳啊、假山石啊,俗不可耐,都被我給否了。”朱文錦擺了擺手說。

“文錦,那你覺得什麽東西好呢?”夏聞天用讓人摸不着的語氣問。

其實朱文錦心裏早就想好了一個方案,隻是他想探探夏聞天的心思,沒成想夏聞天又把球踢回來了,他隻好抛磚引玉地說:“夏書記,我的方案就是在小廣場中央立一個華表,和天安門廣場前的華表一摸一樣的華表。”

“說說你的理由。”夏聞天未置可否地說。

“華表是中華民族的傳統建築物,有着悠久的曆史,相傳華表既有道路标志的作用,又有過路人留言的作用,在原始社會的堯舜時代就出現了,那時,人們在交通要道設立一個木柱,作爲識别道路的标志,後來郵亭、傳舍也用它作标識,它的名字叫做‘桓木’或‘表木’,後來統稱爲‘桓木’,因爲古代的‘桓’與‘華’音相近,所以慢慢讀成了華表。在這根木柱上,行人可以在上面刻寫意見,因此它又叫‘謗木’或‘诽謗木’,‘诽謗’一詞在古代是議論是非的意思,就是現在提意見,所以它又是有‘意見箱’的作用。如果我們在市委大院小廣場立一個華表,可以昭示黨員和群衆,東州市委有從善如流,勇于納谏的膽魄,多有意義!”

朱文錦還未說完,夏聞天一拍大腿說:“好,文錦,你這個主意好!其實在古代,華表不光有‘意見箱’的作用,天安門前的那對華表上都有一個蹲獸,頭向宮外;天安門後的那對華表,蹲獸的頭則朝宮内,傳說,這蹲獸名叫‘犼’,性好望,犼頭向内是希望帝王不要成天呆在宮内吃喝玩樂,希望他經常出去看望他的臣民,它的名字叫‘望帝出’;犼頭向外,是希望皇帝不要迷戀遊山玩水,快回到皇宮來處理朝政,他的名字叫‘望帝歸’。所以華表不單純是個裝飾品,而是提醒古代帝王勤政爲民的标志。華表既然有‘意見箱’和‘勤政爲民’的含義,而且有一種莊嚴感,以我看,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協的院子裏都應該立一根。”

夏聞天的語氣顯得有些興奮,朱文錦連忙附和說:“還有一種解釋,說華表是由一種古代的樂器演變而來,這種樂器名爲‘木鋒’,是一種中間細腰,腰上插有手柄的體鳴樂器,官員們代天子征求百姓意見,奔走于全國各地,就靠敲擊木鋒引起人們的注意,後來,天子不再派人出去征求意見,而是等人找上門來,将這種大型的木鋒矗立于王宮前,經過演變,就成了華表。夏書記,我希望華表立好的那天,你去給揭個幕,給市委辦公廳的同志們講講在小廣場立華表的寓意,也好讓大家明白華表立在市委大院的深遠意義。”

“好啊,到時候,你安排吧,文錦,我身邊有你這個老秘書長做高參,讓我不知少操多少心啊!有你是我這個市委書記的福氣啊!”夏聞天拍了拍朱文錦的肩膀真誠地說。

聽到贊賞,朱文錦也興奮起來,自我标榜地說:“夏書記,魏征在《谏太宗十思疏》中有三句話,我一直當作座右銘,這就是‘憂懈怠,則思慎始而敬終;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懼讒邪,則思正身以黜惡’,不然怎麽能熬成‘四朝元老’呢!”

夏聞天聽罷哈哈大笑,“文錦,魏征是自古以來傑出的谏官代表,他‘事有必犯,知無不爲’,即使是李世民發怒之際,他也敢面折廷争,最後被李世民尊爲可以知得失的‘人鏡’。希望你我都能以魏征爲榜樣,互爲‘人鏡’,也好不負黨和東州八百萬人民對我們的重托啊!”

夏聞天的話語重心長,朱文錦雖然表面百感交集,但心裏卻不以爲然。朱文錦一向認爲自己是政治天才,隻是官運不佳,如果真把自己放在市長、市委書記的位置上,就沖自己的“廉”也将寫進東州的曆史。朱文錦是很想讓自己走進曆史的,可惜,盡管自己是市委常委,算作市委領導之一,但卻隻是市委的大管家和市委主要領導的服務員,這樣的角色也許後人在寫起東州市改革開放曆史時有可能點到他一筆,但注定不會像寫新中國成立後東州市曆任市長、市委書記那樣詳實,哪怕是個市委副書記也會詳實許多,這不能不成爲自己政治生涯中的遺憾了。

30、黨性分析

爲了把制博會辦成國家級的,吳東明特意委派林大可專程拜會商務部領導,丁能通陪林大可忙了一天。本來林大可答應丁能通晚宴上見見駐京辦處以上幹部,結果在中央黨校學習的周永年得知林大可進京的消息後,非要請他吃飯,丁能通推掉原計劃,親自開車拉着林大可去了中央黨校。

在東州官場上,夏聞天、周永年、林大可号稱“鐵三角”,三個人特别投脾氣,其實林大可進京前就與周永年通了電話。一晃周永年在中央黨校學習兩個多月了,兩個人早就盼着煮酒論英雄了。本來林大可想在北京花園請周永年,周永年說中央黨校管得太嚴,晚上歸校時間不允許超過十一點,爲了能多侃幾句,周永年非讓林大可來中央黨校一叙。

周永年和林大可都喜歡吃辣的,因此,周永年在中央黨校附近尋了一家湘菜館定了包房。丁能通陪林大可走進包房時,餐桌上早就擺滿了酒菜。

“永年,”林大可一進包房就大聲嚷嚷道,“聽說你的黨性分析報告成了中央黨校的範文,有沒有讓秘書捉刀代筆呀!”

“大可,你這張嘴可太損了,你還不如幹脆說我是抄的呢!不過你說的讓人捉刀代筆者有之,一抄了之者有之,表面上是批評與自我批評,實際上是表揚與自我表揚者也有之,我們一切領導把個人材料假手于人已經成了習慣,不讀書不學習,不思考不内省,搞得自己是嘴尖皮厚腹中空,其實聞天同志早就給我們做出了榜樣,他所有的報告、講話和緻詞全都自己動手,從不讓秘書代筆,相比之下,如果自己的黨性分析報告都找人代筆,我估計讓代筆者都瞧不起啊!這樣的官當起來還有什麽意思?”

周永年一番慷慨陳辭讓林大可頗爲感慨,“永年,尼克松說,‘所有我認識的偉大的領導人,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們都是偉大的讀書者’。據我所知,目前,我們大部分領導幹部中堅持讀書者少之又少,更别談偉大的讀書者了,依我看,應該從黨性分析的角度談談領導幹部不讀書的原因。真分析透了一定很深刻。”

丁能通見兩位領導一見面就跟鬥雞似的,連忙舉杯說:“周書記、林市長,能不能少說點黨性,多談點酒性。”

三個人碰杯後,周永年呷了一口酒,饒有興趣地考問道:“能通,如果讓你寫一篇黨性分析報告,你會怎麽寫?”

丁能通一仰脖子幹了杯中酒,嘻皮笑臉地說:“兩位領導,當着真人的面兒我不能說假話,真要想弄清黨性首先得弄清人性,如果連人性都弄不明白,怎麽可能弄清黨性。”

“永年,你别說,能通說的還真深刻。我覺得黨性和人性并不是一對矛盾,而是高度統一的,人性好,黨性才會強,黨性本身就包含着許多人性的精髓。”林大可贊許地說。

“有道理,人性是豐富和複雜的,它有崇高壯麗的一面,寫黨性分析報告的目的之一就是規避黨員人性中消極的一面,我認爲人性先予黨性,而黨性高于人性。黨性是對人性的升華,是對人性積極一面的張揚和對人性消極面的摒棄。隻有讓黨性閃爍人性的光輝,黨才能有生命力啊。因此,黨性應該是最真實的人性!”周永年由于講得興奮,竟自己端起酒杯獨飲了一杯。

“永年,問題的關鍵是,許多黨員幹部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在生活中,都擺不正黨性和人性的關系啊!”林大可惆怅地說。

“是啊,我黨曆史上多次以走了‘火’的、變了‘味’的所謂‘黨性’代替了人類普世價值的人性,導緻黨的威信滑坡的沉重教訓,這确實是一個不得不令人深思的問題啊。”周永年蹙着眉說。“所以我說黨性在人性之中,是人性的一種,沒有人性就沒有黨性,我并不贊同周書記說的黨性是對人性的升華,最近我看了一部紀實電影叫《信天遊》,片中主人公縣紀委書記冒着丢官甚至失去生命的危險,爲老百姓的根本利益懲惡揚善、扶危解難,主人公說,‘黨性,就是埋藏在人們心中真實善良的人性’,我覺得這句話道破了黨性和人性的真正關系,裏面有一段唱詞,我給兩位領導哼幾句:‘蘋果花開白豔豔,聽我唱一下梁青天,百姓的事情他都管,一管就管個底朝天。’”

丁能通用地道的陝北信天遊的調子哼唱的很投入,周永年和林大可聽了卻陷入了沉思,他們既是被這種動人的曲調給震撼了,更是被“黨性就是最真實的人性”這句樸實的話語給震撼了。

“大可,今天能通給我們上了一課呀,隻有把人們群衆的利益看作黨的最高利益,群衆才會把黨看作最親的人,這不正是‘黨性就是最真實的人性’的本質體現嗎?”周永年感慨地說。

“是啊,原來黨性就是埋藏在人們心中真實善良的人性。如果我們每個黨員幹部都時刻以‘真實善良的人性’對待工作,對待同事,對待自己服務的群衆,那麽,黨的事業何愁興旺發達。原來黨性就是人性,就是良知,就是良心啊!能通,說得好,就沖這句至理名言,永年,我們敬能通一杯!”林大可親自爲丁能通斟了一杯酒。

丁能通佯裝受寵若驚的樣子,惴惴地說:“使不得,使不得,我敬兩位領導!”

三個人各自喝下杯中酒,周永年關切地問:“大可,制博會籌備的怎麽樣了?”

“已經萬事俱備,我這次來就是與商務部、國家貿促會,還有機械工業聯合會、機電産品進出口商會等部門溝通一下制博會開幕的時間,省委省政府對制博會非常重視,希望以制博會爲契機,帶動全省裝備制造業全面複興。”林大可躊躇滿志地說。

“裝備制造業是工業化或後工業化國家的主導産業,但它在我國制造業中的比重還不到30%,遠低于美國的41.9%、日本的43.6%、德國的46.4%,這直接導緻了我國工業結構升級緩慢,清江省特别是東州市作爲國家裝備制造業基地,又是老工業基地,振興裝備制造業的路還很漫長啊,僅靠每年舉辦一次熱熱鬧鬧的制博會恐怕隻能治标,不能治本啊!”周永年潑冷水似地說。

“周書記,我覺得關鍵還是所有制問題,”丁能通插嘴說,“在振興老工業基地的過程中,要樹立新的公有制觀念。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公有制,一種是國家所有制,一種是集體所有制。在今天市場經濟彈性體制下,百分之百國家投資的國有企業将來也會有,但是集中在少數特殊行業,取而代之的應該是大量的新公有制,一種形式是混合所有制,國家控股、國家參股的都變成混合所有制企業;另外一種形式就是公衆持股的所有制,它是采取一種産權明确到個人的一種公衆持股形式,實際上是采取一種股份合作制、股份制,東州市老工業基地設備老化、技術老化,但産業不老化。從來沒有夕陽産業,隻有夕陽技術。沒有技術創新,企業就難以生存下去。”

“能通,說的有道理呀,”林大可深吸一口煙贊許道,“觀念決定制度,制度決定成敗呀!過去我們常講‘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搞市場經濟這個觀念該改一改了,要敢于讓‘肥水流入外人田’,搞制博會也是引入市場競争,這就相當于龜兔賽跑,在比賽中,龜兔雙方如果隻競争不合作,最後隻能有一個勝者,或者兩敗俱傷,但如果能相互合作,陸地上兔子背烏龜跑,水中烏龜馱兔子過河,就可以實現雙赢。”

“我同意林市長的觀點,在裝備制造業調整改造過程中,企業兼并重組不是讓利吃虧,而是通過合作,共享更大的利潤,這一點東汽集團已經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丁能通肯定地說。

“能通,我覺得金偉民的那個百慕大造殼上市的方案有點空手套白狼的味道,要是偷雞不成再蝕把米,可夠你小子喝一壺的,誰都知道那個金偉民是你的老同學,香港銀鑽财務入股東汽集團也是你牽線搭的橋。”林大可用質疑的口吻說。

丁能通聽罷心裏暗罵,好你個林大可,老子爲東州招商引資還招出罪來了,臉上卻滿臉堆笑地說:“林市長,東汽集團已經到了苟延殘喘的地步,偉民如果不插手必死無疑,何況爲了東汽集團能夠到美國上市,偉民把銀鑽财務持東汽集團的51%的股份都轉到了那個狗屁基金會的門下,這公不公、私不私的産權關系如此模糊,将來上市成功了,大把大把的資金往東汽集團流,如果哪位大爺又想起‘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老話,來個翻臉不認帳,那偉民可就慘了,就爲這兒,我一再提醒偉民,可這老夥計一意孤行,與東汽集團合資合作鐵了心了,非要創造資本運作的奇迹。林市長,我真說不好奇迹發生後的吉兇禍福啊!”

“能通,”周永年深沉地接過話題,“一位青年導演問俄羅斯天才電影導演謝爾蓋·帕拉傑諾夫:‘要想成爲一個偉大的導演,我還缺少什麽?’謝爾蓋·帕拉傑諾夫認真地對他說:‘你缺少一場牢獄之災。’其實無論是對政府領導人還是對企業家,在體制創新的過程中,都面臨着精神上的一次煉獄啊!”周永年的話說的很深沉,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沉悶。

周永年是掐着點回中央黨校的,夏夜的京密運河兩岸黒魆魆的,有一種久别了的靜寂。林大可破天荒地坐在了副駕駛的位子上,有幾分釋放壓抑的興奮。

“能通,你覺得吳東明這個人怎麽樣?”林大可以朋友的口吻毫不忌諱地問。

在丁能通心中,林大可的确是朋友,盡管他嘴上“林市長、林市長”地叫着,但是在心裏他從來都沒把林大可當市長看,還是當年皇縣的那個豪氣逼人的縣長。

這就是丁能通的詭谲,心裏的丁能通和表現出來的丁能通判若兩人,沒有人知道哪個是真實的丁能通,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真實的自己。但是在東州官場上,林大可是唯一一個可以一眼就能看透丁能通的人,不是林大可有什麽特異功能,而是丁能通面對林大可刀一樣的目光,不得不卸下僞裝。因爲林大可是個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人,别說丁能通披着狼皮,你就是披着羊皮,林大可都毫不留情地給你撕下來。

丁能通索性穿上皇帝的新衣站在林大可的面前,如此一來,林大可倒成了圍觀的人,丁能通這招以攻爲守,每次與林大可單挑都管用。所以,林大可表面上把丁能通當部下,心裏一直把他當作可以袒露心扉的朋友。

丁能通早就耳聞林大可與吳東明的關系非常微妙,但是微妙到什麽程度,丁能通還不好判斷,因爲丁能通覺得自己對吳東明這個人還看不太明白。丁能通最不忍看到的就是當年肖鴻林和賈朝軒之間因争鬥而腐敗所釀成的悲劇重演,他琢磨林大可之所以直言不諱地問自己,吳市長這個人怎麽樣,一定是林大可從骨子裏認爲吳東明不怎麽樣了,要是順着林大可的意思說,無疑會造成兩位領導之間更深的隔閡。丁能通雖然很善于工于心計,但從來不做挑撥離間之事。

因此,思忖片刻,丁能通用車載點火器點了一支煙,狠吸一口說:“是個想事幹事的人。”

“你這個萬金油的腦袋,沒琢磨琢磨他想幹事能幹事的目的是什麽?”林大可冷哼一聲問。

“什麽目的?”丁能通佯裝不解地問。

“是爲東州八百萬人民謀福祉呢,還是爲自己往上爬積累政績資本呢?”林大可一臉不屑地問。

“應該兩者都有吧,官當到他那個份上,離真正的封疆大吏隻一步之遙了,一千裏都走了,誰會放棄一步呢?”丁能通的眸子幽幽一閃,勉強一笑說。

“這就對了,别看隻有一步之遙,差之毫厘,失之千裏呀!”林大可肅然動容地感歎道,“能通,我知道你小子正在想辦法巴結他,不然你也不會弄出一幅什麽狗屁老道寫的字糊弄他,還什麽‘天口吐紫氣,昌山日月來’,虧你小子能想出來,我提醒你,對吳東明最好還是敬而遠之。”

“怎麽,你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丁能通試探地問。

“我問你,習濤搞的那份《市長參考》都寫了些什麽,你這個駐京辦的一把手不會不知道吧?既然是《市長參考》,爲什麽我這個主管市駐京辦的常務副市長和其他幾位副市長都看不到?你丁能通憑什麽把駐京辦搞成吳東明一個人的禦用衙門?”林大可深不可測的目光輕蔑地一掃,頤指氣使地問道。

“天地良心,”丁能通連忙解釋道,“林市長,吳市長親自交辦的事,我這個小小的駐京辦主任敢不做,莫非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膽了?至于《市長參考》裏的内容,我還真不過問,完全由習濤負責,現在習濤就相當于吳市長的駐京秘書,你說我怎麽好插手呢?”

“恐怕不是駐京秘書,是欽差大臣吧。我看你小子不是不好插手,而是耍滑頭不願意插手吧!”林大可揶揄地谑道。

“既然你老大哥知道小弟身邊有欽差,就應該理解我的難處。你最了解我,從來不幹擦槍走火的事,我倒是擔心你常務副市長大人出馬一條槍啊!”丁能通不軟不硬地說。

“行啊,你小子還知道提醒我,說明你還是咱老林的朋友,出馬一條槍是俺的血性,在部隊十五六年就養成了這點血性,改是改不了啦!”林大可笑着搖搖頭,然後話鋒一轉,關切地問,“能通,我聽說你和衣雪分手後,就再也沒聯系過,是不是有點太絕情了!”

林大可的話,一下子捅到了丁能通的腰眼上,片刻沉默後,丁能通低沉地說:“領導,我得跟你請個假。”

“怎麽,良心發現,想去加拿大看衣雪?”林大可半開玩笑地問。

“我老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兩年沒回老家看老娘了,想向你請個假,回家看看老娘。”丁能通深沉地說。

“我的瞎眼老母親我一星期不回去看看心裏就想得慌,你小子居然兩年沒回家看娘了,太過分了吧?我給你半個月的假,回去好好陪陪老人家!”林大可用教訓部下的口吻說。

丁能通聽了林大可的話,心裏感到很溫暖,他吞了吞口水想說什麽,可猶豫着咽了回去,隻是腳下一用力,奔馳車沿着京密運河駛向航天橋。

31、四合院

國務院及其相關部門對東汽集團謀求美國上市高度重視,在丁能通、李欣汝的大力斡旋下,隻用了兩個月的時間,金偉民就拿下了全部手續,再加上基金會運作得也很順利,金偉民和紀東翔都看到了曙光。

去百慕大的前一天中午,正好是周末,金偉民和紀東翔特意在養蜂夾道胡同整修一新的四合院辦事處内設宴答謝丁能通、楊善水、習濤和白麗娜。李欣汝還特意囑咐丁能通别忘了帶朱明麗。眼下,李欣汝在北京最得意的朋友就是朱明麗了。金偉民非常看中這套鬧中取靜的四合院,整修着實下了一番功夫。

丁能通沒開車,特意坐朱明麗的紅色寶馬跑車駛入養蜂夾道胡同。老遠就看見一塊嶄新的白底黑字的牌匾,寫着東汽集團歐華中國控股有限公司駐京辦事處。

這是一處綠樹籠煙的大宅門,從外面隻能隔着灰色的高牆聽到裏面的蟬鳴,看到露出牆頭的樹冠和屋瓦。金偉民和李欣汝春風滿面地站在敞亮的大門前迎候客人。

丁能通一下車就嚷嚷道:“偉民,這四合院讓你這麽一拾掇,快成王府了。”

李欣汝熱情地挽着朱明麗的胳膊,四個人跨進大門,金偉民一臉喜色地說:“能通,你對北京四合院文化比我熟悉,看看我這四合院拾掇得地道不!”

“偉民,我先考考你,你知道這大門爲什麽開在南牆東邊嗎?”丁能通賣關子地問。

金偉民冷不丁被丁能通給問住了。

“我告訴你吧,胡同北側四合院爲正四合院,院門面南臨街,門開在南牆東邊,這在八卦中是‘巽’位,在風水上是吉祥的位置,也是柔風、潤風吹進的位置。”丁能通賣弄地說。

“想不到丁大哥還懂風水。”李欣汝眉開眼笑地說。

“懂風水談不上,不過四合院是北京最源遠流長、最普遍的居住文化,建築上已有一套固定的規則:北面是正房,東西是廂房,南面是倒座,東西南北四面都是房子,中間是天井,整體有廊子貫通。欣汝,我也考考你,你知道靠南頭就是那溜倒座房,最東端的一二間南房是幹什麽的嗎?”丁能通用手指了指問。

李欣汝嫣然一笑,說:“丁大哥,别看我是香港人,你還真難不住我,你别忘了這四合院是我一手組織裝修的,爲了裝修好這套四合院,我可沒少查資料搞研究,你的問題我唱幾句小調就能回答,你聽好了,”李欣汝說着放開挎着朱明麗的胳膊,聲音嬌美地唱道,“天津衛城西楊柳青,有一位大姐叫白秀英。小佳人,十九冬,丈夫南學苦用功……丁大哥,我回答的怎麽樣?”

丁能通哈哈大笑地說:“唱得好,回答的更好!偉民,通過這段時間辦手續,我可領教了欣汝的本事,簡直就是花木蘭啊!”

幾個人一邊說笑一邊往左進了月門,這是一座東西長南北窄的長形院落,南邊一溜倒座房,這溜房子一色的紅窗棂、紅柱子、紅門扇,門窗鑲着玻璃,透着幹淨爽快,北邊是一道看牆,這牆裝修得講究,牆頭加瓦檐,牆角出線腳,磨磚對縫,灰牆白線,顔色淡雅。有一座垂花門正在中間,這門和看牆的淡雅有強烈對比。做得精緻玲珑,華麗多彩。

垂花門前檐懸空,是用懸臂挑出來半個門樓。從頂上還必須垂下兩根吊柱,吊柱上是彩畫。吊柱底端兩個球形柱頭,則雕空縷細,作出并蒂蓮,镂空花珠等形狀。

過垂花門有兩棵棗樹,朱明麗饒有興趣地說:“我給你們講個發生在我奶奶身上的笑話:我奶奶不識字,小時候,我在成都老家的院子裏讀魯迅的散文《秋夜》:‘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我奶奶聽了笑着說:‘孩子,你這是讀的什麽書,連奶奶都學會了。’我說:‘奶奶,既然你會了,說給我聽聽。’我奶奶說:‘在我們家的豬圈裏,可以看見兩頭豬,一頭是白豬,另一頭還是白豬。’”朱明麗言罷,逗得衆人前仰後合地笑起來。

“其實早年四合院中最忌諱種棗樹、桑樹和梨樹。魯迅文章中說他家院裏有兩棵棗樹,說明民國以後,人們已經打破了禁忌。因爲‘桑’與‘喪’諧音,‘棗’和‘梨’連在一起又有‘早離’之嫌。所以,一般院子内種樹,多種‘西府海棠’。但海棠多種在内院,外院種點碧桃、杏花、花椒,甚至倒栽槐也算得體。樹前則種開花灌木,迎春、連翹、薔薇什麽的。”

丁能通正在賣弄,内院坐着喝茶的紀東翔和楊善水聽到笑聲迎了出來,“好熱鬧啊,”紀東翔掐着半截煙笑着說,“能通,這套四合院比你剛到駐京辦時那幾趟營房可強多了吧?”

“東翔,根本不能同日而語,你這裏是王府氣派,我們當年是大車店,是不是善水?”丁能通說着轉臉問楊善水。

楊善水是如今駐京辦資曆最老的人,幾乎把美好的青春都獻給了那幾趟營房,對老駐京辦很有感情,他感慨地說:“你别說,能通,一走進四合院,我就想起了咱們當年的‘大車店’。那時候條件雖然比不上五星級的北京花園,但是每次走進大院,看到滿院子的梧桐、丁香、柿子樹,就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老楊,你走進我們的四合院有沒有回家的感覺?”金偉民饒有興趣地問。

“當然有了,金老闆,你們這裏如果缺人手,我願意過來打下手啊!”楊善水話裏有話地說。

丁能通聽出了弦外之音,其實是間接告訴丁能通他在駐京辦幹得不順心。丁能通怕楊善水破罐子破摔的做派讓金偉民、紀東翔笑話,連忙接着話茬說:“善水,偉民要是缺打下手的,怎麽也得先考慮我,一時半會兒還輪不上你!”

丁能通的話軟中帶硬,帶有警告的意思,金偉民不知道兩個人在暗中較勁,便笑谑道:“兩位領導,隻要你們敢來,我就敢收!”

楊善水當時就不吭聲了,丁能通也沒搭茬,金偉民憋着笑看了一眼紀東翔,兩個人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四合院兩側布置了一座可供休憩的小花園,小花園中央有石桌石鼓凳,剛才紀東翔就是在這裏喝茶聊天的。李欣汝将衆人引到這裏剛坐定,白麗娜和習濤腳前腳後地走了進來。

白麗娜一向不得意習濤,見習濤像遊客一樣晃了過來,便揶揄道:“喲,習老弟,來得這麽晚,想壓軸啊?”

“白姐,壓軸多沒意思,要壓就壓人!”習濤一臉壞笑地說。

“小弟弟,怕是還沒嘗過壓人的滋味吧?”白麗娜說完放聲大笑起來。

丁能通見白麗娜和習濤鬥着嘴走了過來,輕咳一聲說:“你們倆來晚了,罰你們每個人講一個笑話,不講笑話也可以,一會兒自罰三杯。”

“别介,頭兒,都是開車來的,還是講笑話吧。”習濤讨饒地說。

“習濤,既然是講笑話,就得把大家逗笑了,否則還得罰酒。”楊善水不依不饒地說。

這時,服務員開始上菜,習濤自斟了一杯茶一仰脖子喝幹後,一本正經地說:“這事發生在楊主任年輕時代。那時候他兒子還小,每天晚上都鬧着和媽媽睡,孩子他媽說:兒呀,你娶了媳婦也和媽睡呀?老楊的兒子說:嗯。孩子他媽說:那你媳婦咋辦呀?老楊的兒子說:讓她和爸爸睡呗。老楊當時聽後激動地說:你看我兒子,從小就懂事!”

習濤言罷,白麗娜剛喝進嘴裏的茶水一下子就噴了出來,在場的人無不笑得前仰後合,楊善水一邊笑一邊罵:“習濤,你小子這張嘴可夠損的!”

習濤笑着說:“白姐,别光笑,該你了!”

“我不行,我認罰!”白麗娜一邊捧腹大笑一邊說。

衆人笑罷,酒菜上齊,金偉民爲每個人滿上了一杯酒,舉起杯說:“歐華汽車這艘巨輪就要出海遠航了,感謝大家的鼎立支持,這第一杯酒我敬大家。”

衆人響應,一飲而盡。

金偉民一輪敬過之後,紀東翔也舉起杯激動地說:“說心裏話,自從我接手東汽集團以後,每天都戰戰兢兢地過日子,那真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啊,爲什麽?天天摸着石頭過河時間長了誰受得了啊!就是與香港銀鑽财務合作,還有人罵老子要當資本家。通過與金先生這段時間的合作,我終于明白了,老子就是要當資本家,當紅色資本家。”紀東翔說得激動,本來想敬大夥,結果說着說着自己一仰脖子先幹了。

丁能通接過話茬笑着說:“其實改革已經進入深水區,沒有石頭可摸了,可供選擇的路很多,要麽架橋,要麽弄舟,要麽修隧道,但是我們還在摸石頭,這樣做的結果,要麽停滞不前,要麽被水淹死!爲什麽我們這麽熱衷于摸石頭呢?就是沒有勇氣解放思想。每一次思想解放其實都是逼上梁山的。當年安徽鳳陽縣小崗村的十八戶農民,爲了吃飽肚子,冒着殺頭坐牢的風險,将土地承包了,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會創造曆史,東翔、偉民,我希望歐華汽車不僅能創造國企改革的曆史,也能夠創造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奇迹!”

“總之,歐華汽車的輪子畢竟跑上了美國資本市場的高速公路,彙入了世界金融的車流之中,一定能跨過一道道溝來一道道坎,開進紐約城的!”金偉民興奮地說。

“偉民,有一個問題我不太明白,歐華汽車與汽車教育基金會到底是什麽關系?”楊善水不解地問。

金偉民一絲不苟地笑着說:“老楊,搞這個基金會,隻不過是爲了在形式上符合美國資本市場的規範要求,以便順利地通過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嚴格審查,隻是歐華汽車大股東的替身,有名無實。”

“金總,基金會的投資是誰出的錢?”朱明麗插嘴問道。

“當然是香港銀鑽财務了,我把銀鑽财務控股的歐華汽車廠的資産都挂在了基金會名下。”金偉民耐心地解釋道。

“那麽你去百慕大注冊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是以基金會這個大股東的名義了,而不是以香港銀鑽财務的名義。”朱明麗繼續問。

“對,由基金會授權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全部股份,拿着這份授權書,我就可以在百慕大注冊殼公司,然後依此向承銷商第一波士頓投資銀行、所羅門兄弟投資銀行、美林證券公司,以及格信律師事務所、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表明,香港銀鑽财務已經以大股東授權的方式掌控歐華汽車的經營管理大權。”金偉民欠了欠身子慢條斯理地說。

“我聽明白了,要不是美國人要這份法律文件,以确認受托人金老闆掌握了對歐華汽車控股權的話,那麽再弄出一個授權,就是多此一舉,對不對?”白麗娜似懂非懂地問。

“麗娜說的不錯。”李欣汝插嘴回答。

“金總,”半天沒吭聲的習濤突然冷冰冰地說,“我說話不好聽,你别介意,不過你的資産僅僅是借了基金會一個名而已,還要由基金會來授權你對自己資産的處理,拿着這個委托,你累不累呀?”

“習濤,你什麽意思呀?”紀東翔不高興地問。

習濤不予理睬繼續追問道:“金總,我就想問一問,你向東汽集團投入的全部資産畢竟已經移落到了基金會名下,盡管你是爲了使東汽集團到美國上市,可是你真不擔心一旦有變,這麽一大筆資産就會被他人籍基金會之名占有,使億萬财富失于旁人?”習濤說這番話時目光時不時投向李欣汝,大有英雄救美的氣概。

“習濤,東汽集團又不是江洋大盜,是名副其實的國有大中型企業,你害怕香港銀鑽财務的資産遭劫失守不成?真是笑話!”紀東翔滿嘴噴着酒氣,脖子粗臉紅地說。

李欣汝見紀東翔情緒不對頭,連忙打圓場地說:“不采用香港銀鑽财務的資産挂到基金會名下去百慕大注冊歐華汽車的方式,東汽集團在資不抵債的情況下,就不可能通過SEC的審查,得以在紐約上市。不這麽做,還能有什麽其它的方法把東汽集團送到紐約上市呢?這麽做是偉民的唯一選擇。”李欣汝的語氣透着深情,習濤卻目不轉睛地盯着李欣汝。

金偉民是個做事執着的人,認定了目标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他咬了咬嘴唇沉思片刻說:“大家的擔心我心領了,但是歐華汽車廠的資産在東州,而歐華汽車一旦在美國資本市場上發行股票,融資進賬的巨款都要拿回中國,投資到東州去,本身就是拿美國投資人的錢,向中國的國土上投資,向東汽集團投資,用哪一個名義能在美國上市,就挂在哪一個的名下,來爲我們的國家做事,爲清江省的汽車工業融資。這麽一來,僅僅用了基金會的一個名,我的資産,香港銀鑽财務的出資就會給你們所擔心出現的那些人奪走,全算作别人的了嗎?我看不會,我相信我們的國家,我相信改革開放的政局,我相信我們社會主義的法律、道德和良知,我相信東州市政府的誠意,我更相信東翔是我最理想的合作夥伴。”

金偉民的一番話讓有些激動的紀東翔情緒穩定下來,一直沉默着的丁能通輕哼一聲說:“偉民說的對,歐華汽車誰是出資人,歐華汽車倒底是誰的資産,不都是明明白白擺着的事實嗎?即使有人要明搶暗奪,我看也是幾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的事情,一點也不複雜。再說香港銀鑽财務的錢都是有銀行的出資憑據的,都經過了那麽多人的手來辦理,真鑒如鏡,翻得了天嗎?讓我看你們都是杞人憂天,還是好好喝酒吧。偉民,明天你就要闖百慕大三角了,我們大家敬你一杯壯行酒。”

衆人無不響應,一時間小花園内觥籌交錯,熱鬧非凡。丁能通雖然嘴上說真鑒如鏡,心裏卻爲老同學捏了一把汗,此時此刻金偉民已經聽不進去不同的聲音了,因爲箭已經在弦上,金偉民把所有的心思和能量全都投向了東汽集團走向紐約的進發之中。

丁能通不得不佩服老同學在資本運營上的卓越想象力和操作才能,金偉民雖然通過一系列讓人眼花缭亂的資本重組,充分放大了自己在東汽集團上市項目中的權益,但是丁能通還是認爲歐華汽車挂在基金會名下是金偉民的“阿喀琉斯之踵”。他心裏隻是默默爲金偉民祈禱,希望自己的擔心不被言中。

回北京花園的路上,丁能通坐在朱明麗的紅色寶馬跑車裏沉默不語,朱明麗不明白丁能通怎麽突然深沉起來,便逗趣地問:“通哥,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想心上人了?”

丁能通歎了口氣,陰陽怪氣地說:“‘我的所愛在山腰;想去尋她山太高,低頭無法淚沾袍’。‘我的所愛在鬧市;想去尋她人擁擠,仰頭無法淚沾耳’。‘我的所愛在河濱;想去尋她河水深,歪頭無法淚沾襟’。”

還未等丁能通說完,朱明麗咯咯笑着說:“‘我的所愛在豪家;想去尋她兮沒有汽車,搖頭無法淚如麻。愛人贈我玫瑰花,回她什麽:赤練蛇。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由她去吧。’丁大主任,幹嘛拿魯迅的打油詩尋開心?”

“明麗,你想過什麽是愛嗎?”丁能通若有所思地問。

“傻瓜,真正的愛是說不清楚的,隻是在心裏想一個人。”朱明麗脈脈含情地說。

“可弘一法師剛出家時,他的妻子問他愛是什麽,他雙手合十說,愛是慈悲。”丁能通禅味十足地說。

“通哥,你該不會是要出家吧?”朱明麗戲谑地問。

“明麗,我不是想出家,我是想回家了。”丁能通點上一支煙抽了一口說。

“想回家?”朱明麗不解地問。

“對,我都兩年沒回雨露村看我娘了,我該回家看看我娘了。我已經向市政府請了半個月的假。”丁能通充滿惆怅地說。

“通哥,我覺得你是想自己的百草園和三味書屋了。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朱明麗用渴望的目光掃了一眼丁能通。

“不用,我到東州後還要去昌山的黎明監獄看看羅小梅。”丁能通不假思索地說。

“通哥,你活的太累了,其實你早就不愛她了,何必要學聶赫留多夫呢?”朱明麗酸溜溜地問。

“我哪兒有聶赫留多夫的境界,他是在爲自己的靈魂救贖,我既沒有這個資格,也沒有這個勇氣。很長時間沒去看她了,隻是覺得應該去看看她了。”丁能通愧疚地說。

“通哥,那天你在我房間喝醉酒,躺在我床上睡着了說夢話,你知道你嘴裏喊的是誰的名字嗎?”朱明麗心情複雜地問。

“你呗,還能有誰?”丁能通圓滑地說。

“油嘴滑舌,我在你心中有那麽重要嗎?告訴你吧,是衣雪。”朱明麗白了丁能通一眼,猛一踩油門,寶馬跑車轟然沖上立交橋。

丁能通以爲朱明麗會說自己喊的是羅小梅或金冉冉,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喊的是衣雪,他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地嗔道:“拿你大哥開心是不?怎麽可能呢?”

“你呀是鴨子死了嘴硬,通哥,通過那天晚上我才明白,你真正愛的女人是衣雪。”朱明麗用道破天機的口吻說,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

“明麗,我和她已經覆水難收了!”丁能通低沉地感歎道。

“通哥,爲什麽不把失去的愛找回來呢?普希金說,‘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會過去,而那逝去了的,就會變成親切的懷念。’我覺得不是愛欺騙了你,而是你欺騙了愛。通哥,你應該好好想想了!”

朱明麗的話句句如針地刺痛了丁能通的心,特别是最近一段時間,每天晚上衣雪都像幽靈一樣出現在睡夢中,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一個愛情的流浪者,難道衣雪真的像金偉民曾經說的那樣是因爲愛自己才離婚的嗎?金冉冉真的是爲了愛自己才娶見衣雪的嗎?兩個情敵竟然爲了真愛而成了好姐妹,這讓丁能通有了一種想哭的感覺。貧病交加的海涅曾經在盧浮宮拜倒在維納斯的腳下哭泣,連愛情女神維納斯都失去了雙臂,何況自己這個凡夫俗子的愛情?

想到這兒,丁能通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惆怅。

32、“老虎”

辛翠蓮到市安全局反間諜處不久就有了妊娠反應,她爲此欣喜若狂,因爲懷孕正是她處心積慮的一個結果,爲吳東明生個孩子,隻要爲吳東明生一個孩子,就不愁一輩子抓不住他!

有妊娠反應後,前天早晨她用事先買好的受孕測試紙做了尿檢,測出了兩條讓她欣喜若狂的紅線。今天上午她請假去了市婦嬰醫院,醫院化驗單也顯示了陽性。醫生告訴她懷孕了。辛翠蓮激動得恨不得馬上撲到吳東明的懷裏。

但是,激動之後,辛翠蓮突然又冷靜下來,她知道,吳東明是不會讓這個孩子生下來的,如何挾制他留下這個孩子,還需要一番智鬥。

晚上下班後,辛翠蓮準備了一桌子好吃好喝的,還特意準備了蠍神酒,辛翠蓮是個頗有心機的女孩,她發現吳東明每次喝完蠍神酒看自己的眼神就像雨天挂出的兩道小小的彩虹,要多迷人有多迷人,今晚要想讓吳東明就範離不開這蠍神酒。

吳東明在昌山當市長時就跟自己的司機學會了開車,吳東明喜歡自己開車,他認爲考核幹部是否與時俱進的重要指标之一就要看他是否會開車。

吳東明上任東州市市長後,除了正常配備的2号車外,他還從市安全局調了一輛挂公安牌照的沙漠風暴。晚上,吳東明單獨行動時不敢開自己的2号車,因爲太顯眼了,他隻好開沙漠風暴,他喜歡這輛沙漠風暴,開起來不僅順手,還看不出來自己的身份。特别是與辛翠蓮幽會時特别方便。

自從蠍神酒喝順口以後,吳東明喜歡上了邱興本,邱興本是屬蛇的,一旦纏上吳東明哪肯松開。特别是邱興本請吳東明去萬壽縣視察了蠍神集團加工生産基地後,不失時機地請吳市長到山裏洗了溫泉,特意在山裏選了一個清純的妹子,讓吳東明開了苞。吳東明再一次嘗了采陰補陽的滋味,一下子好上了這一口,他覺得以前自己隻懂得工作,太不懂生活了,原來人生除了工作以外,還有這麽多樂趣。

吳東明覺得自己雖然位高權重,卻活得還不如邱興本潇灑,不知怎麽,吳東明開始稱邱興本爲老弟了,邱興本也受寵若驚地喊上了大哥。

今天上午東汽集團傳來好消息,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已經在百慕大哈密爾頓注冊成功,這就是說,金偉民處心積慮造殼到美國上市的計劃已經邁出了第一步。金偉民已經從百慕大飛抵紐約,将歐華汽車的上市資料報送給SEC,隻要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批準歐華中國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東汽集團不僅起死回生了,而且一下子就站在了世界汽車舞台上。這可不是一般的政績,不僅省委省政府要給自己記上一功,甚至有可能驚動中南海。

吳東明越想越高興,他迫不及待地想讓辛翠蓮陪着自己痛飲幾杯,可是陸力生過生日,請的人範圍很小,特意給他打了電話,還讓秘書送了請柬,十幾個局以上幹部參加,常委一級的還請了趙國光、張宏昌和朱文錦,在北都大飯店鬧得挺晚。

席散後,吳東明讓司機送自己回了市政府,他又在辦公室醒了酒,才自己開着沙漠風暴駛向景潤花園。

景潤花園位于黑水河畔,是兩棟高級公寓,住的往往是單身貴族、高級白領,這些人大多是夜貓子,這正是當初吳東明看好這裏的原因。

辛翠蓮的房子在五樓,窗戶正對着黑水河,之所以沒買高一點的,是焦雲龍的主意,他知道吳東明與辛翠蓮的關系後,覺得太高了要坐電梯,難免讓人認出來,不如買的低一點,直接爬樓梯,現在的單身貴族哪兒有爬樓梯的,因此爬樓梯肯定遇不上熟人。吳東明一直欣賞焦雲龍的詭谲,這小子天性屬猴的。

辛翠蓮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吳東明,等滿桌子菜做好後,吳東明來了個電話,說市委組織部部長過生日得參加,讓她自己先吃,他去應酬一下就回家,結果快十點鍾了,吳東明才進門。

辛翠蓮像一頭小鹿一樣撲過去,吳東明抱住辛翠蓮,在小美人陶瓷般的臉蛋上啜了一口,溫情軟語地問:“等急了吧,寶貝!”

“東哥,”辛翠蓮嬌聲嬌氣地說,“你不是說住這兒是暫時的嗎,還說要讓人家住别墅,住别墅多方便啊,你看你,每次來都像做賊似的。”

“别急呀,寶貝,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吳東明抱着小鳥依人的辛翠蓮來到客廳,翠蓮穿着件紅睡裙,沒戴胸罩,一對奶子在紗質睡裙後像一對小皮球蹦來蹦去,看上去漂亮得像初升的紅日。

“給我準備什麽好吃的了?”吳東明攬着辛翠蓮,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捏着小美人的臉蛋問。

“你剛吃了魚翅鮑魚大閘蟹,還能看上我做的粗茶淡飯啊!”辛翠蓮嬌嗔地說。

“蓮兒,在我心裏,全世界最好的廚師加在一起也沒有你做的粗茶淡飯好吃,我特意留着肚子,走,陪我喝幾杯!”吳東明說完,興奮地拽着辛翠蓮的小手走進飯廳。

辛翠蓮竭盡千嬌百媚之能事,哄吳東明開心,就是想等他喝得半醉時将自己懷孕的事告訴他,看看他的反應,辛翠蓮想好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反正當官的最怕身敗名裂。

吳東明幾杯蠍神酒下肚,心中的春潮便湧動了起來,“蓮兒,”吳東明左手将辛翠蓮攬在懷裏,右手揉捏着一對像發面饅頭似的奶子,色迷迷地問,“在市安全局當特務的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原來以爲在市安全局反間諜處工作不知道得多刺激呢,去了才知道死氣沉沉的,什麽事都沒有。”辛翠蓮玉蔥一般的雙臂吊在吳東明的脖子上,語氣失望地說。

“蓮兒,當特務還不容易,我現在就需要你爲我當一回特務,你幹不幹?”吳東明試探地問。

“幹,”辛翠蓮毫不猶豫地說,“東哥,别說爲你當一回特務,就是爲你去死我都願意。”

“好寶貝,有你這句話,哥就放心了,你既然是我吳東明的女人,你說,應不應該爲我的事業出點力呀?”

吳東明松開揉捏奶子的手,辛翠蓮預感到吳東明要和自己談重要的事,趕緊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嬌滴滴地回答:“東哥,我巴不得爲你做點事呢!”

“那好,過兩天我和鼎臣說一聲,調你到市政府辦公廳公務班呆些日子。”

吳東明還未說完,辛翠蓮就噘着嘴問:“東哥,該不會是讓我給市長辦公室打掃衛生吧?”

“是給市長辦公室打掃衛生,但是帶着任務去的。”吳東明神秘兮兮地說。

“什麽任務?”辛翠蓮好奇地問。

“什麽任務去了再說,今天哥高興,就想讓你陪我喝幾杯!”吳東明狡黠地說。

辛翠蓮看出來吳東明要說的事非同小可,她暗自高興,因爲這件事隻要自己答應做了,就可能加重自己留下肚子裏孩子談判的籌碼。

其實辛翠蓮平時從吳東明的話裏話外早就聽出來他與常務副市長林大可關系微妙,辛翠蓮本來不懂政治,但是自從進了市安全局,耳濡目染她明白了抓權的重要性,什麽叫貴?就是有權。而且權力與陰謀是親姐倆,不管通過什麽途徑,隻要有權就有了富貴。

别看辛翠蓮念書不多,隻是個初中生,但是她十七歲就走進社會,又在羅小梅、丁能通這些人精身邊熏過,曆練得一點就透。吳東明不說任務是什麽,她也不強求,反正早晚得告訴她。

辛翠蓮不失時機地舉起杯,娥眉輕挑地敬了酒,然後試探地問:“東哥,你是喜歡兒子呢,還是喜歡女兒?”

說者有心,聽着無意,吳東明不經意地歎道:“蓮兒,不瞞你說,我更喜歡女兒,誰都知道兒子跟娘通心,女兒跟爸通心,你是不是跟你爹更貼心一些?不過最好是既有兒又有女,兒女雙全那才是天倫之樂呢!現在讓計劃生育搞得,我這輩子是不可能有女兒了,我現在一聽誰家生龍鳳胎了,就羨慕啊!”

辛翠蓮聽後心裏喜滋滋的,心想,大傻瓜,或許你馬上就要有女兒了!她媚聲媚氣地說:“東哥,我想給你生個女兒行嗎?”

吳東明聽後心裏一緊,頓時警覺地說:“蓮兒,可不能有這種想法,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辛翠蓮立即落下笑臉,噘起櫻唇嘟囔道:“東哥,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可沒跟你開玩笑,人家懷孕了!”

吳東明聽罷腦袋嗡地一聲,“蓮兒,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怎麽好好的就懷孕了呢?”吳東明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辛翠蓮索性露出一副打開天窗的表情,“東哥,你幹了些什麽你還不知道,怎麽還問我呀?”

吳東明畢竟是一市之長,他很快冷靜下來,溫情地說:“蓮兒,别生氣了,是我不好,咱們商量商量怎麽辦好不好?”

“還有什麽好商量的,”辛翠蓮委屈地流着淚說,“你不就是擔心我給你生下這個孩子影響你的仕途嗎?有什麽好擔心的,你是一市之長,誰敢怎麽着你,我就不信你要是真愛我,會舍得讓我把孩子打掉,再說了,我一心一意地愛你,疼你,不管白天黑夜,滿腦子都想的是你,人家就是愛你,這有什麽錯?現在哪個有權有勢的男人不三妻四妾的,我又不給你滿世界的張揚,又不給你找任何麻煩,就想把我們愛的結晶生下來,這有什麽錯?你一個大市長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保護不了,算什麽市長,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東哥,你不是說,我要星星你就給我摘星星,我想要月亮你就給我摘月亮嗎?我現在什麽也不要,就要給你生個孩子,好不好?”

辛翠蓮一邊說一邊搖晃着吳東明的肩膀,吳東明被辛翠蓮的這番話說的心亂如麻,眼前這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楚楚可憐地站着,像一隻剛受傷的小鹿,他腦海中迅速權衡了對策,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前途,他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心想,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讓辛翠蓮把孩子打掉,否則後患無窮。

“蓮兒,你知道我一天到晚滿腦子想的也是你,但是我畢竟不是一個有家有業的普通男人,真要是把孩子生下來,捅到組織那裏,丢官罷職不說,還得身敗名裂,你要是真愛我的話,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嗎?還是把孩子打掉吧”吳東明苦口婆心地說。

“我不!孩子要是打掉了,我也不活了,五樓跳下去也能摔死人,窗戶外面就是黑水河,我隻要從黑水河大橋往下一跳就什麽都結束了,要麽我就吃一百片安眠藥,反正死法有的是,你要是非讓我打掉孩子,我就去打,打完孩子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如果死前我再寫一封遺書寄給組織,你照樣丢官罷職、身敗名裂!”

辛翠蓮每句話都像刀一樣捅着吳東明的心窩子,“寶貝,你這是何苦呢,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吳東明還真被辛翠蓮的一番話給鎮住了,他骨子裏原本是個桀骜之人,但是面對辛翠蓮的倔強他還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辛翠蓮見吳東明的口氣有些軟,便不失時機地說:“東哥,我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怕你聽了不高興!”

吳東明聽罷眼睛一亮,“蓮兒,有什麽辦法,你快說!”

“你幫我找個人嫁了,這樣孩子就名正言順、順理成章地生下來了!而且我仍然是你的女人!”辛翠蓮用期待的口吻說。

吳東明起初很怕辛翠蓮尋死覓活地走極端,想不到這丫頭鬼精靈,竟想出了保住孩子的變通方法,吳東明仔細琢磨着辛翠蓮的建議,越琢磨越覺得這個方法切實可行,既保住了孩子,留住了翠蓮的心,又對自己的聲譽沒有什麽傷害,的确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何況自己真想要個女兒,翠蓮要是真給自己生個女兒,兒女雙全的美夢不就實現了嗎!隻是把辛翠蓮嫁給誰呢?最好這個人長期不在東州,與辛翠蓮兩地分居,這樣名義上是嫁給了這個男人,實際上還是自己的女人。

想來想去,吳東明忽然在腦海中鎖定了一個人,他覺得這個人做武大郎太合适了,這可不是一般的武大郎,既有武松的威武英俊,又有西門慶的倜傥潇灑,選這個人辛翠蓮一定一百個願意,隻是怕人家不願意,怎麽才能讓這小子上套呢?吳東明想到了王鼎臣。

“蓮兒,你可想好了,不許反悔!”吳東明詭谲地說。

“想好了,絕不反悔!”辛翠蓮堅定地說。

“我還真有個人選,你一定滿意!”吳東明賣關子地說。

“誰?随便找個武大郎打發我可不行!”辛翠蓮咬着嘴唇說。

“你們處的習濤,你聽說過吧?”吳東明試探地問。

“聽說過,不是在市駐京辦當主任助理呢嗎?”辛翠蓮确認地問。

“對呀,習濤可是一表人才,讓他當武大郎怎麽樣?”吳東明一臉壞笑地問。

“隻要你舍得我,我就敢嫁!”辛翠蓮倔強地說。

“傻丫頭,你敢嫁,人家還未必敢娶呢,既然你同意,回頭我得找鼎臣商量商量,我聽說這小子見過的對象快一個連了,就是沒有相中的,眼光高得很,讓這小子上套,還真得費點心思。”吳東明老謀深算地說。

“有什麽了不起的,這種人就配打光棍,一輩子讓他找不着女人!東哥,幹嘛非得找一個不好駕馭的,找個聽話的就行,我又不是真想找個好男人嫁了,不過是找個替身,人家心裏早就嫁給你了,再優秀的男人我都不稀罕!”辛翠蓮半真半假地說。

“蓮兒,你爲我做這麽大的犧牲,我怎麽能委屈你呢,”吳東明說着又把辛翠蓮攬在懷裏,一邊撫摸着瓷器一樣晶瑩的肌膚一邊說,“嫁給習濤還有一個好處,這小子在北京,你們倆到一起後聚少離多,我們才有機會在一起呀,我總不能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吧!”

“誰是雞誰是雞,說的真難聽啊!”辛翠蓮用小拳頭一邊捶着吳東明的胸脯,一邊撒嬌地嗔道。

辛翠蓮撒嬌就像花一樣燦爛,吳東明每每見了都有一種渾身酥軟的感覺,棘手的事一過,吳東明的精神頭又起來了,他連飲兩瓶蠍神酒,狎昵地笑道:“蓮兒,我喜歡聽你唱的那首《女人是老虎》,好聽,再唱給我聽聽!”

“不唱!”辛翠蓮扭捏地說。

“爲什麽?”吳東明捏了捏辛翠蓮的臉蛋問。

“你是不是拿人家當老虎了?”辛翠蓮敏感而妩媚地捏了捏吳東明的大鼻子問。

“老虎你倒不像。”吳東明憋着笑說。

“那像什麽?”辛翠蓮不依不饒地問。

“我看你像老貓!”

“你才像老貓呢!”

吳東明開懷大笑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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