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反撲
石存山最近收獲很大,他派杜心海帶領偵察員潛入皇縣钼礦,化裝成礦工和基層民警,了解了不少有價值的情況,他向鄧大海彙報後,鄧大海覺得情況非常嚴重,魏小六的死很可能與皇縣钼礦官商勾結有關,一起普通的殺人案背後是官商勾結的腐敗大案。
鄧大海覺得這個案子非同小可,一定要與周永年溝通一下。上午,本來省公安廳有一個會,鄧大海應該親自參加,他卻派一位副局長去了,一大早就帶着石存山來到周永年的辦公室。
周永年因爲在東州賓館住獨身宿舍,所以,每天早晨起得很早,晨練後,去食堂吃早餐,然後到辦公室先浏覽一遍報紙,再看材料。正忙着,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陸力生推門進來了。
“喲,老陸,這麽早找我一定有事?”
周永年放下材料起身給陸力生倒水,陸力生眉頭緊鎖地說:“周書記,你不用忙,我找你就是想向你彙報一個情況。”
“什麽情況讓你這個組織部部長都眉頭緊鎖?”周永年半開玩笑地扔給陸力生一支煙說。
“周書記,皇縣可能出事了。”
周永年聽罷心頭一緊,忙問:“出什麽事了?”
“常務副縣長肖仁傑被縣紀委雙規了!”
周永年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陸力生一眼,心想,陸力生是不是開玩笑啊,轉念一想,不對,陸力生不是善開玩笑的人,二十年的組織工作經曆,讓這位被人們稱爲東州的“吏部尚書”的組織部長練就了出言穩重、點到爲止的說話風格。
“老陸,消息從哪兒來的?”周永年謹慎地問。
“我的一位親屬在皇縣紀委工作,昨天夜裏他偷着給我打電話告訴我的。”
“偷着打電話,爲什麽?”周永年不解地問。
“因爲縣委書記張鐵男有話,誰走露了風聲,就砸誰的飯碗。”
“一位常務副縣長被縣紀委雙規,在全國也算是奇聞了,到底是因爲什麽?”
“聽我的親屬說,是受賄。”
“有證據嗎?”
“聽說在他的辦公室裏找到了一個皮箱,裏面有二十萬。”
“肖仁傑這個幹部我了解一些,在皇縣老百姓中口碑非常好,我的判斷是有人栽贓陷害!”
“我也這麽認爲,問題是皇縣黨員怎麽了,爲什麽都沉默?”陸力生憂慮地問。
“就是怕得罪人,特别是怕得罪‘一把手’,黨員的沉默從反面說明了黨内民主要加強,中央一直強調加強黨内民主,就是這個道理。從橫向來說,我們雖然建立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多黨合作的政治協商制度,但如何使權力之間形成相互制約的有效機制,還做的不夠,正是由于黨員的沉默,才形成了腐敗的黑色土壤,也就是說黨員對腐敗現象保持沉默,讓腐敗分子鑽了空子。”
“目前皇縣的情況更複雜一些,不僅是腐敗分子鑽空子問題,很可能有人打着反腐敗的旗号,殘害忠良啊!”陸力生擔心地說。
“老陸,有我們在,忠良隻能受點委屈,讓我看,肖仁傑被雙規得好!”
“周書記,你的意思我不明白。”陸力生不解地問。
“老陸,看來肖仁傑把一些人逼急了,不得不對他下手了。既然跳出來了,就讓人家先表演着,我要好好看看皇縣這場大戲怎麽演下去!”周永年老謀深算地說。
“周書記,你既是市委副書記,又兼任市紀委書記,肖仁傑是我考核的,是一位難得的好幹部,從愛護幹部的角度,我建議市紀委介入此事,我們不能放過一個腐敗分子,更不能讓爲老百姓幹實事的好幹部寒心啊!周書記,省裏有個會,我先走了。”
陸力生走後,周永年陷入沉思,實事求是地說,正是由于制度上的不健全,才使某些潛規則得以盛行。長期以來,某些黨組織内部,也受到了潛規則的侵襲,在有些人看來,黨章規定隻是貼在牆上、挂在嘴上、寫在紙上的宣傳,而真正用來指導言行的是彼此心照不宣、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規矩”。這些“規矩”就像一隻無形的手,調節着黨内的關系,成爲實際左右某些黨組織内部狀況的潛規則。按照潛規則辦事,被稱做“政治上成熟老練”,相反被稱作“政治不成熟”。
黨内潛規則使公權變成了私權,變成了權爲私所用,或爲小集團所用。黨内潛規則的存在,表明已有的制度本身有某些嚴重的缺陷,制度本身的漏洞和破綻給了潛規則生長的空間。
很多黨員幹部都默認了黨内潛規則,到了這一步,腐敗作爲一個步驟的出現,已經不難用邏輯推導了。一些官員失去了謀求政治前途的意志,開始回望權力尋租的出口。
周永年惆怅地吸着煙,覺得陸力生提供的情況應該和鄧大海通個氣,剛拿起電話,鄧大海和石存山就推門進來了。
周永年笑着放下電話:“大海,我正想找你呢!”
鄧大海笑着說:“永年,是不是爲了皇縣的事?”
“怎麽,皇縣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周永年斂眉問道。
“永年,弄不好又是一場暴風雨呀!”鄧大海慨歎道。
“暴風雨好啊,可以摧枯拉朽,把罪惡沖洗幹淨!”周永年豪邁地說。
“永年,依我看皇縣的蓋子應該揭開了。”鄧大海冷靜地說。
“看來你們已經拿到證據了?”周永年眼睛一亮問。
“讓存山向你彙報吧!”鄧大海看了一眼石存山說。
“周書記,我們的偵察員化裝成礦工潛伏到皇縣钼礦了解到,皇縣钼礦發生過多起礦難,每年死難的礦工都在三五十人左右,可是皇縣縣政府既不救人,也不上報,外地的礦工死了就死了,本地的礦工死了也就給三五萬塊錢。縣公安局局長黃躍文,老百姓背後叫他黃霸天,已經成了皇縣一霸,動不動就抓人,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啊!黑水河大橋下發現的男屍,叫魏小六,真實身份是天溝鄉的農民,曾經當過礦工,幹了大半年,沒拿到一分工錢,當時一個叫魏國山的礦工領着大家讨要工錢,結果被當時護礦隊隊長羅虎抓了起來,關在一口廢棄的礦井裏,每天都遭到毒打,魏國山、魏小六等人忍無可忍,千方百計地逃了出去,爲了拿回自己的工錢,這才去盜礦,結果下到井裏的十幾個礦工都被毒氣熏死在井下,事故發生後,魏國山出逃了,魏小六被護礦隊抓獲,關在天溝鄉派出所。偵察員從天溝鄉派出所了解到,魏小六被抓的當天晚上,天下大雨,魏小六以上廁所爲由冒雨逃跑,民警大李和老于,還有護礦隊隊長羅虎同時去追,回來後都說魏小六失足掉進了黑水河。從屍體脖頸上的勒痕看,魏小六一定是先被勒死,然後被扔進河裏的。最有可能殺人的嫌疑人就是大李、老于和羅虎。魏小六死後不久,羅虎就辭掉了護礦隊隊長,搖身一變成了皇縣駐京辦主任。羅虎突然離開皇縣絕對不是偶然的。”
石存山還沒說完,周永年插嘴道:“存山,大李、老于和羅虎抓到了嗎?”
“怕打草驚蛇,還沒抓,我琢磨如果人是被大李、老于和羅虎殺的,背後一定有人指使,他們爲什麽殺人,想掩蓋什麽都還是個迷!”石存山補充說。
“大海,你的意見呢?”周永年若有所思地問。
“永年,我的意見這三個人馬上抓,我們就以這三個人爲突破口,順藤摸瓜,揭開皇縣的蓋子。”鄧大海堅定地說。
“好,不怕打草驚蛇,蛇不驚就不會露出原形,另外那個失蹤的礦工魏國山也要想辦法找到,這個人很有可能知道死難礦工的具體情況。”周永年深思熟慮地說。
“永年,咱們想到一塊去了,我有個不祥的預感,搞不好皇縣的班子一大半要爛掉了,據我了解,張鐵男和王漢生沆瀣一氣,縣政府已經被架空了,張鐵男将皇縣的吏治、規劃、經濟、建築等各種權力全部集于一身,王漢生把持礦産審批權,對向他們說‘不’的幹部,動不動就雙規,人送外号王雙規,搞得許多幹部敢怒不敢言啊!”鄧大海義憤地說。
“我剛剛得到消息,他們已經把常務副縣長肖仁傑給雙規了。”周永年冷笑道。
“什麽?向市委彙報了嗎?”鄧大海吃驚地問。
“這些人膽大包天,怎麽可能向市委彙報?”周永年一拍桌子說。
“縣紀委雙規一位常務副縣長竟然不向市委、市紀委彙報,他們眼裏還有沒有黨的領導?”鄧大海氣憤地說。
“大海,先讓他們表演一段時間,我相信真相總會大白于天下的!”周永年目光深邃地說。
“那好,存山,立即抓捕三個犯罪嫌疑人,争取早點撬開他們的嘴,永年,我和存山先告辭了。”
鄧大海起身告辭,周永年不放心地叮囑道:“大海,存山,大李、老于和羅虎抓到以後,要異地關押,千萬不能讓腐敗分子鑽了空子,文山同志不在東州,凡事更要謹慎!”
鄧大海重重地握了握周永年的手說:“放心吧,永年,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嘛,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啊!肖鴻林、賈朝軒、袁錫藩、陳富忠這些人狡猾不狡猾,不也都煙消雲散了嗎!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好戲還在後頭呢!”
鄧大海說完,轉身和石存山走了,走廊裏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周永年心想,真是一條光明磊落的漢子,我們的幹部要是活得都如此坦蕩該多好啊!
60、姐夫
林大可一直惦記着夏聞天的身體,年前他叮囑丁能通,夏市長進京開完團拜會後,一定要陪他檢查一下身體,也不知道查沒查,丁能通這家夥也不通個氣,林大可很不滿,他打電話給丁能通,一副質問的口氣。
丁能通本來是想回東州找林大可商量怎麽辦,既然林大可打電話來了,丁能通隻好把檢查的結果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林大可。林大可聽罷,好半天沒說話。
林大可沒想到夏聞天病得這麽嚴重,洪文山去中央黨校學習去了,東州的局面目前全靠夏聞天撐着呢,如果夏聞天再住進醫院,東州官場可就群龍無首了。
林大可猶豫再三說:“能通,夏市長的病不能再拖了,你馬上聯系北京301醫院,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我勸他進京住院治療!”
“林市長,我沒敢告訴他實情,他還以爲自己得的是慢性結腸炎呢!”丁能通爲難地說。
“實話實說,我來說,我相信聞天同志能扛住的,隻是夏市長得病的消息一定要保密,否則東州要地震的,你的任務隻有一個,馬上聯系北京301醫院,夏市長住進醫院後,你負責照顧他的生活。”
林大可千叮咛萬囑咐,惟恐丁能通走漏了消息。
“那好吧。”
丁能通心想,這種秘密是保不住的,到時候,東州駐京辦可要熱鬧了。
羅虎被魏國山、魏小五、魏小七綁架後,被三個綁匪灌喝了斷頭酒,大醉,醒來時已經是下半夜三四點鍾,他慢慢地爬起來,晃了晃腦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個綁匪居然跑得無影無蹤了。
羅虎踉跄着走出地下倉庫,被夜風這麽一吹就更清醒了,羅虎想,真是他媽的福大命大造化大,竟然逃過了一劫!
羅虎走進六棟時,值夜班的女服務員正在打盹,羅虎沒敢驚動她,蹑手蹑腳地走到八号房間打開門,進屋時又輕輕地把門關上。
羅虎走進洗手間照了照鏡子,自己已經被折磨得脫相了,他脫掉一身肮髒的衣服,光着腚照了照鏡子,自己這幾天瘦了許多,他打開淋浴任水流盡情地沖洗着,越想越後怕。
魏國山、魏小五和魏小七這三個王八蛋對自己刑訊逼供,沒辦法隻好說了實話,這三個王八蛋竟然錄了音。一旦錄音帶落到警察或反貪局手裏,不光自己死定了,被自己供出來的人都死定了。
越想越害怕,羅虎幾乎癱在了浴缸裏,他心想,“眼下隻有一條道了,逃!對,國外,可往哪國逃呢?對,加拿大,賴昌星不是逃到加拿大去了嗎,看來加拿大是個避難的好場所。估計魏國山等人即便手裏有了錄音帶也不會輕易示人的,因爲他們畢竟是通緝犯,盜礦分子,還背着殺人嫌疑犯的罪名,自己還有時間。怎麽才能去加拿大呢?”
羅虎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人,就是丁能通。丁能通能把自己的老婆孩子移民到加拿大,就一定有辦法把自己也弄到加拿大,他決定春節過後就找到丁能通。
丁能通剛和林大可通完電話就接到了羅虎的電話,羅虎在電話裏姐夫長姐夫短地叫着,要晚上請他吃飯,丁能通心想,羅虎請自己吃飯肯定有事,自己正想通過他的嘴多了解點皇縣的情況,就滿口答應了。
此時的丁能通心裏隻有一個願望,怎麽能把小梅從張鐵男等人的控制中救出來,盡量讓這個可憐的女人少受點牢獄之苦。
羅虎将晚飯安排在了東三環順峰海鮮酒店,丁能通把奔馳車停好,望着門前依然如故擺着的那輛淡青色的勞斯來斯,百感交集!好長時間沒在這兒吃飯了,當年無論是給肖鴻林當秘書時,還是後來榮升駐京辦主任,他不知道在這兒吃過多少次飯了,這裏永遠是有錢人擺闊的地方,羅虎在這裏請自己絕不僅僅是爲了擺闊,難道是代表張鐵男等人請自己?正胡思亂想着,羅虎從門裏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
“姐夫,我等你半天了,咱們在樓上。”
“羅虎,你小子早就該請我吃飯,上次那個騷擾電話,我一去是不是就吓得那鬼不再打擾了?”
丁能通專往羅虎腰眼兒上捅,羅虎心想,騷擾電話是不打了,可是鬼找上了門,險些要了我的命啊!
“姐夫,你就是捉鬼的鍾馗,你一來就不再打了!”
羅虎一邊恭維一邊引領着丁能通上了二樓。
一進包房,丁能通眼前一亮,包房内坐着兩位絕色美女,仔細端詳,其中有一個面熟,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姐夫,還認識她不?”
羅虎得意地賣着關子,那女孩瑩瑩含笑,清麗纖美,并不言語。
丁能通搖搖頭說:“看着面熟。”
“姐夫,你還記得不,上次我姐來,咱們到國際車展上買車,她瞧不起我,以爲我買不起悍馬,我要連着她一起買下。”羅虎得意地說。
丁能通一下子想起來了,這可不就是車展上的那個漂亮女孩。
“她叫袁紫薇,現在是我的女朋友。”
丁能通點點頭,心想,現在的女孩有意思,認錢不認人啊!
“這位小姐是……”丁能通頗感興趣地問。
“這位是紫薇的同學,也是車模,叫王莊莊,她姐姐就是大名鼎鼎的小玉女王端端。”
丁能通聽罷大有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感慨,心想,鄭衛國托我辦的事總算有眉目了,真是太巧了,之前求中國文聯的朋友幫着搭橋,一直沒回信,今天竟然在順峰邂逅王端端的妹妹王莊莊,看來這是天意,《天堂雨》拍成電視劇不火都不行啊!
隻見王莊莊果然有七分像小玉女,臉蛋如嬌花照水,腰身如弱柳扶風,纖細優雅中透出幾分妩媚。
“莊莊和端端是雙胞胎吧,你們姐倆長得可太像了,莊莊、紫薇,認識兩位美眉很高興,我叫丁能通,是東州駐京辦事處主任,這是我的名片。”丁能通一邊發名片一邊恭維地說。
“丁大哥也是駐京辦主任,肯定比羅虎這個縣駐京辦主任有錢吧。”袁紫薇媚聲媚氣地說。
“怎麽,你們覺得羅主任很有錢嗎?”丁能通反問道。
“不光有錢,而且仗義大方,出手送我一輛悍馬,不象我以前接觸的男人,看着像腰纏萬貫的大款,動真格的沒有一個像羅哥有男人樣。”
袁紫薇顯然就是一個花瓶,滿腦子是錢,隻要錢給夠了,做什麽都可以,很顯然,羅虎這個女朋友是拿一輛悍馬換的。
丁能通瞧不起這樣的女孩,但是爲了給王莊莊留下好印象,他裝出很随和的樣子,不時和袁紫薇也搭讪兩句。
菜很快上齊了,一盤清蒸蘇眉魚頭讓丁能通心裏直咋舌,因爲,一斤蘇眉魚七八百塊,這盤清蒸蘇眉魚頭怎麽也得六千多塊。
緊接着是紅燒大鮑翅,幹烤鮑魚,清蒸大閘蟹,佛跳牆。菜上齊後,服務小姐啓了一瓶價值六千多的軒尼詩XO,丁能通心想,小梅呀小梅,你怎麽有這麽一個敗家的表弟呀,有這麽個敗家子,沒災也得惹出災來。
皇縣縣委縣政府能啓用羅虎這樣的人任縣駐京辦主任,顯然班子出了問題,張鐵男一直跟自己關系不錯,如今卻成了皇縣钼礦的大股東,丁能通心想,“鐵男啊鐵男,你利欲熏心,就不怕恢恢法網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丁能通開門見山地問:“羅虎,請我吃這麽好的飯,肯定有事,說吧,什麽事?”
“姐夫,老弟确實有事求你,但是這和請你吃飯沒關系,再說,姐夫你什麽飯沒吃過,主要是沖我姐,你給我面子,姐夫,你知道我姐心裏最疼你了,你出事那段日子,她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就怕你被牽進去,還好,老天爺被我姐的心感動了,你沒出什麽事,就沖我姐對你這份情,姐夫,老弟求你件事,你無論如何也得幫我!”羅虎殷切之情溢于言表。
“到底是什麽事啊,讓老弟這麽難于開口?”丁能通心裏好笑,嘴上卻認真地問。
“姐夫,我和紫薇想移民加拿大,你得幫幫我們!”
羅虎一開口,丁能通哈哈大笑地問:“羅虎,你在國内活得好好的,去加拿大幹啥?再說,你要文憑沒文憑,要特長沒特長,又不懂語言,去了怎麽活呀?”
“丁大哥,羅虎有的是錢,我們去了什麽都不用幹,就能活。”袁紫薇插嘴說。
“羅虎,這件事,你姐知道嗎?”丁能通笑着問。
“姐夫,這是我自己的事,跟她沒關系,你就說幫不幫吧?”羅虎認真地說。
“羅虎,你怎麽知道我能幫你?”丁能通納悶地問。
“姐夫,你能把前嫂子和兒子移民到加拿大,就能把我和紫薇也辦過去。”羅虎詭谲地說。
“羅虎,衣雪是大學畢業,外語是通過雅思考試的。”丁能通點了一支煙說。
“丁大哥,我們不辦技術移民,羅虎有錢,你可以幫我們辦投資移民呀!”袁紫薇插嘴說。
“那得二百多萬!”丁能通瞪大眼睛說。
“不就是一輛悍馬嗎?姐夫,這事你辦成了,我送你一輛悍馬,你現在就可以把我開的悍馬開走。”羅虎慷慨地說。
“别别别,羅虎你可别害我,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但我不敢打保票。”丁能通敷衍地說。
丁能通之所以答應想辦法是想先拖着羅虎,好和王莊莊多套近乎!
“姐夫,你和加拿大布朗公司中國區總經理薪澤銀關系那麽好,你求他還不是一句話,其實,我這事挺急的,因爲紫薇懷了我的孩子,我們想到加拿大去生。”羅虎步步緊逼地說。
“好吧,羅虎,你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給你一個準信!”丁能通誠懇地說。
“姐夫,就沖你這句話,紫薇,來,咱倆敬姐夫一杯!”
羅虎和紫薇一起端起杯,三個人碰杯後一飲而盡。
丁能通放下酒杯親自給王莊莊斟了一杯酒,一臉和藹地說:“莊莊,羅虎和紫薇的事說完了,現在我敬你一杯,也想求你一件事!”
“丁大哥,你求我?我能幫你什麽忙啊?”王莊莊驚訝地問。
“咱們先幹了這杯酒,然後你聽我說,好不好?”
丁能通說完,誠懇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王莊莊疑惑地抿了一口,一時搞不清丁能通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莊莊,其實我求你的這件事,對你姐來說是件好事,我有個朋友最近要拍一部電視劇,題材非常好,是根據目前很火的長篇愛情小說《天堂雨》改編的。”
還沒等丁能通說完,王莊莊興奮地叫道:“哎呀,是金冉冉寫的《天堂雨》呀?我最喜歡這本書了。”
“就是這本書,我的朋友想請你姐姐出演女一号,價錢由你姐姐說,請莊莊給搭個橋,希望促成我朋友和你姐姐簽上約。”
“丁大哥,實話實說,我姐姐現在檔期太緊,真不知道她有沒有時間,不過她很喜歡金冉冉的《天堂雨》,如果在這部戲裏演女一号,她會認真考慮的。”王莊莊興奮地說。
“太好了,這件事就拜托莊莊了,事成後,我的朋友對你也會有酬謝的。羅虎,今天這頓飯我還得感謝你,來,我們大家一起幹一杯!”丁能通高興地說。
“等等,姐夫,我可得提醒你,你離那個金冉冉最好還是遠一點,要是讓我姐知道了,她可不高興!”羅虎一本正經地說。
“羅虎,你小子做人可不地道,上次在箭扣長城,半夜你裝神弄鬼吓唬我和金冉冉,我還沒找你算帳呢,怎麽,我和誰在一起還得向你請示呀?”丁能通繃着臉說。
羅虎有求于丁能通,趕緊滿臉堆笑地說:“姐夫,我不是這個意思,隻要你幫我把移民加拿大的事辦成了,你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我在加拿大眼不見心不煩。”
“我看你小子有奶就是娘,好了,我現在是酒足飯飽,咱們杯中酒吧!”丁能通掃興地說。
“别的呀,姐夫,咱們還有節目呢。”羅虎阻攔道。
“你小子還有什麽花花腸子?”丁能通揶揄道。
“姐夫,你難得放松一回,杯中酒後,老弟還想請你去伯金翰洗浴中心舒服舒服。”
其實丁能通很想和王莊莊在一起多呆一會兒,多熟悉熟悉,一個是丁能通對這個女孩印象不錯,另一個還是想通過她多了解一下小玉女的情況。因爲丁能通心裏實在是想借着金冉冉剛出版的《天堂雨》這本書的勢頭,一舉把金冉冉捧成當紅作家,冉冉雖然有這個實力,但是包裝策劃好了,會更上一層樓。
丁能通對金冉冉的愛是藏在骨髓裏的,他不忍心讓這個前途無量的女孩将才情浪費在自己身上,愛不一定兩個人非要生活在一起,薩特和波伏娃就是個例證。
薩特是波伏娃最愛最敬重的人,波伏娃是薩特最寵愛的“小海狸”,他們倆超越世俗的協議契約式的愛情一直被人們傳爲佳話。他們定下的原則是,在靈魂上相互忠實,在身體上是自由的,關系要透明。直到1997年,波伏娃和美國作家尼爾森的《越洋情書》出版後,才改變了世人對他們的印象。
丁能通希望與金冉冉保持薩特與波伏娃式的關系,而金冉冉卻像波伏娃追求博斯特那樣追求着自己,對自己一往情深,熱情似火,清純迷人,傾訴衷腸,自己剛剛爬出政治旋渦,又陷入了羅小梅與金冉冉之間的感情旋渦。
王莊莊似乎對丁能通很有好感,去伯金翰洗浴中心的路上,她沒有坐羅虎的悍馬,而是坐在了丁能通的奔馳車裏,車裏頓時彌漫起陣陣花香的氣息。
“丁大哥,我也想求你一件事,行嗎?”王莊莊嬌柔地說。
“當然可以,隻要我能辦到。”丁能通爽快地說。
“你能介紹我認識金冉冉嗎?我想和她成爲好朋友!”王莊莊殷切地說。
“爲什麽?”丁能通有些不解問。
“讀金冉冉的小說有一種蝕骨的悲哀,她領悟的愛與痛是相生的,愛是湖面,痛是暗流,眼前仿佛繁盛着一樹一樹的花,一瓣一瓣輕緩地飄下,在空中飛旋,劃出優美的弧線,樹下是缤紛的落英,這樣一種凋零的美麗,華美的讓人心痛,你怎麽可以抵擋呢?忍不住要低下身去拾。我想金冉冉的愛情一定不是一帆風順的,她的心路曆程和我很象!”
王莊莊說完,丁能通不禁偷偷地打量了王莊莊一眼,心想,這女孩的性格太象冉冉了,美得出塵,卻還沾染了塵世的煙火,渾身散發着淡淡的憂傷氣息。
此時,丁能通的腦海裏浮現出金冉冉的樣子,烏黑的眸子裏,閃着似有似無的情義,看上去是個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卻善良敏感得讓人憐愛,丁能通覺得冥冥之中有一根紅線拉着他和冉冉的心靈,他們的心宛如兩個陀螺,這根線像鞭子一樣,他甚至都聽到了鞭子抽打陀螺的聲音……
61、溝通
夏聞天得知自己得了結腸癌的消息,心裏很難過,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悶了大半天,誰也不見,林大可勸他趕緊去北京做手術的話語一直在腦海裏萦繞。
夏聞天何嘗不想趕緊去北京做手術啊,早做當然還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是他心理很不平衡,自己到東州後真是想大展宏圖,然而由于自己與洪文山意見總是相左,爲了維護班子的團結,自己雖然在經濟發展大政方針上做了一些讓步,但是房地産立市絕不是自己的本意,如今東州到處是工地,開發商資質良莠不齊,急需規範整頓,瓊水湖畔的房地産開發雖然叫停了,但是已經建成的項目正在威脅着東州人民的飲用水安全,人大代表楊澤仁提出将瓊水湖畔所有樓盤全部炸掉清除的議案是正确的,卻遭到了洪文山的反對,自己到東州工作得太壓抑了,真想對洪文山拍桌子罵娘,沒見過這麽固執的搭檔,全然不把我這個市長放在眼裏,眼下洪文山去中央黨校學習去了,如果自己這個時候離開東州進京做手術,東州群龍無首會不會出亂子?
夏聞天不敢深想,但是他也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死掉,總不能壯志未酬身先死呀,他痛苦地抽了一包煙,操起了紅色保密電話,直接打給了省委書記林白。
省裏開完兩會後,林白就一直想找夏聞天談談,因爲在兩會上,人大代表對東州這台啓動清江經濟騰飛的發動機議論紛紛,有些意見很激烈,矛頭直指房地産開發,特别是瓊水湖畔由于搞了一個花博園,賓館、别墅、培訓中心如雨後春筍般增加,瓊水湖畔的生态環境令人擔憂。
夏聞天撥通林白辦公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時,林白已經知道了夏聞天的病情,他是昨天夜裏知道的,消息是在中央黨校學習的洪文山透露的。
林大可從丁能通那兒得知夏聞天的病情後,思慮再三,用電話向洪文山做了彙報。洪文山聽後非常吃驚,他連夜就把這個消息向省委書記林白做了彙報。
林白很清楚,夏聞天是累病的,決不能讓一個好幹部就這麽倒下去,必須讓夏聞天馬上住院治療,可是東州黨政一把手都離崗了,群龍無首也不行,他覺得應該跟趙長征通個氣,他剛拿起電話,趙長征卻推門進來了。
“長征,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看來咱哥倆還是心有靈犀呀!”
趙長征哈哈大笑着說:“老夥計,是不是爲東州這台發動機上火了?”
“是呀,年前文山同志接受《清江日報》記者采訪時說,東州市在土地、勞動力等方面資源豐富,優勢明顯,特别适合房地産等産業的大發展,我覺得文山同志的思路不對頭啊,東州作爲老工業基地經過這些年的改革振興,裝備制造業始終是東州最大的産業優勢,靠賣土地資源謀發展,這不是發展,是在賣家底呢。”林白一邊給給趙長征泡茶一邊說。
“老林啊,你終于看出端倪了,東州經濟發展的根本還是工業,具體來說就是裝備制造業,聞天同志的思路是對的,可是老洪太固執了,搞了一言堂,覺得賣地搞房地産抓錢快,就不惜一切代價搞房地産,房地産投資的過度膨脹正在造成兩個不良後果:刺激了産能過剩行業的發展,和抑制了亟待升級的裝備制造業的發展,房地産投資過熱及房價居高不下導緻資源在産業之間配置極不合理,老林,我有一個不祥的預感,國家很有可能對房地産實施強有力的宏觀調控。”趙長征一語破的地說。
“我也有這個擔心啊,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價格在資源配置中處于核心地位,在一定程度上,價格形成機制直接決定着利潤分配的格局。這不省财政廳給了我一份報告,我省房地産企業隐瞞利潤情況非常嚴重,39家企業會計報表反映的平均銷售利潤率爲12.22%,實際卻達到了26.79%,實際利潤比帳面利潤翻了一倍,個别企業的利潤率甚至高達57%。東州的情況尤爲嚴重。與之形成明顯對比的是,盡管裝備制造業的強弱直接關系到我省核心産業競争力的大小和自主創新能力的高低,但是行業平均利潤率目前不足3%。”林白感慨地說。
“這正是洪文山棄裝備制造業大搞‘房地産立市’的原因,一方面是關系到國家産業安全的裝備制造業平均利潤率極低,正面臨被外資‘斬首式’收購的危險,另一方面房地産行業坐擁30%以上的超高額利潤不斷吸引着大量的資金流入房地産業,在主要金融機構新增長期貸款中,對制造業貸款的比重僅占10.6%,而房地産貸款則占比重爲20.2%。房地産持續過熱特别是其高利潤機制,使過量的社會資金和資源向房地産集中,對亟待升級的裝備制造業産生的抑制作用,将促使國家下決心對房地産業采取更強有力的宏觀調控措施,爲了避免過大的損失,我們有必要給過熱的房地産降降溫,東州可是全省經濟發展的發動機,一旦遭到國家宏觀調控的重創,我這個省長也擔待不起呀!”
“長征啊,你有這份清醒就好,你是省長,經濟工作由你主管,你又是從東州上來的,對東州有一份特殊的責任和感情,我看你抽空跟文山同志通個話,不能不顧宏觀調控的大背景蠻幹啊!我們不能播下金種子卻收獲災難啊!”林白的話語重心長。
“老林,我建議你也給聞天同志打打氣,工作上老怕擦槍走火不行啊,太遷就文山了,不能眼看着文山往火坑裏走啊,班子團結當然重要,但是東州經濟發展方向更重要,這是個原則問題。”
“長征啊,我找你就是想和你談談聞天同志的事。”林白沉重地說。
“怎麽了?聽你的口氣好象聞天出什麽事了?”趙長征擔心地問。
“昨天晚上,文山同志從中央黨校給我打了電話,說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情況,夏聞天病了,而且病得不輕!”林白憂心沖沖地說。
“病了,什麽病?”趙長征的心緊了起來。
“癌症,是結腸癌!”
“在哪兒查的,會不會搞錯?”趙長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年前去北京開了個團拜會,順便檢查出來的。”
“那還不趕緊住院治療,還等什麽?”趙長征心急火燎地說。
“還不是因爲工作脫不開,文山去中央黨校學習去了,聞天遲遲沒有向我們彙報自己的病情,看來是擔心自己一住院,東州黨政一把手都不在,工作局面會不會出現問題,特别是房地産會不會失控,你知道聞天對過度投資房地産一直持不同意見。”
“老林啊,我看聞天的擔心是多餘的,市委有副書記周永年,市政府有常務副市長林大可,這兩位同志都具有一把手的素質和潛力,獨當一面沒問題,另外在文山同志學習和聞天同志住院期間,省委省政府的工作重點也可以向東州傾斜一下,你我也多操操心,我的意見是趕緊讓夏聞天同志住院,而且要進京治療。”
“我同意你的意見,回頭我和光大同志再溝通一下。”
剛說到這兒,林白辦公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響了,林白拿起電話一接才知道,電話是夏聞天打來的。
62、香雪海
丁能通一直沒倒出空,把鄭衛國要購買《天堂雨》電視劇拍攝權的好消息告訴金冉冉,他想給傻丫頭一個驚喜。
年前陪夏聞天去看劉鳳雲,劉鳳雲提供了一些重要信息,黃夢然陪何振東、蘇紅袖去法源寺見過智善和尚,黃夢然是通過丁能通認識智善的,想不到黃夢然和智善走得這麽近,這讓丁能通心裏很不舒服,他決定見見智善,或許能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丁能通堅信,何振東出事隻是早晚的事,既然黃夢然與何振東走得這麽近,就不可能出污泥而不染,黃夢然可是一直在做自己的文章,自己當然也不能任人宰割。當然,黃夢然不是錢學禮,還不敢明目張膽地和自己叫闆,但是暗算一旦傷人,就是緻命的,自己不得不防啊!
周日上午,丁能通約金冉冉一起去法源寺,金冉冉很興奮,因爲他從來沒有正面與高僧接觸過,和尚、尼姑在金冉冉的心目中就像金庸小說裏的一燈大師、滅絕師太一樣神秘。
丁能通一邊開車金冉冉一邊問:“哥,你認識的那個智善大師是不是武功很高?”
“我看你武俠小說讀多了,智善是我的朋友,是一個修行很好的和尚。”
“能講經嗎?”
“當然能,和智善談話能頓悟很多道理。”
“哥,你是怎麽認識智善的?”金冉冉好奇地問。
“喏,”丁能通搬開副駕駛座位前的儲藏箱,裏面露出一本書,“看了這本小說後,我就對法源寺産生了興趣,去的次數多了,就認識了智善。”
“《北京法源寺》,李敖寫的,頭一次聽說李敖還寫小說,哥,給我看看吧。”
“送給你了,冉冉,今天約你出來還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聽了後一定會很高興的。”丁能通賣着關子說。
金冉冉心想,讓自己癡情的這個男人,不斷地送給自己驚喜,其實自己可以什麽都不要,隻要他能愛自己,莫非他想接納自己了?但口氣不象。
“哥,是我的好消息,還是你的好消息?我更希望聽到你的好消息!”
“傻丫頭,你的好消息就是我的好消息!我告訴你,一家影視公司要買你的《天堂雨》影視拍攝權,我給你開價一百萬,他們答應了!”
“天呐,這怎麽可能!”金冉冉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哥,你沒開玩笑吧?”
“哥象開玩笑嗎?”丁能通笑眯眯地問。
“這是真的?哥,這麽說,我有錢自費去美國留學了?”金冉冉興奮地說。
“當然,你可以圓你的留學夢了!”
丁能通說完,心裏空落落的,但臉上仍然挂着笑,他知道金冉冉早晚會飛的,她不屬于自己,與其将來有一天兩個人痛苦地分手,不如彼此默默地爲對方祝福。
“哥,什麽時候簽約?”金冉冉迫不及待地問。
“這是影視公司老闆鄭衛國的電話,你抽空和他聯系一下,可能你得去一趟東州,我就不陪你去了。”
“鄭衛國?不是肖鴻林的秘書嗎?他怎麽搖身一變成了影視公司老闆了?”金冉冉警覺地問。
“他現在是一家私營企業集團的總經理,集團下面有一家影視公司,自信一點,《天堂雨》值這個價!”丁能通平和地說。
奔馳車剛剛駛進宣武門外教子胡同,空氣中就飄蕩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正值初春季節,丁能通最喜歡在丁香花開的季節探訪法源寺這座千年古刹。因爲寺院裏鋪天蓋地的丁香樹,不僅激發了當年譚嗣同“休懷粉身念”的從容赴死的悲壯,也激發了丁能通尋古訪今的情結。
法源寺内每一磚一瓦都包含着深厚而濃重的文化底蘊,曆史上許多著名的事件都或多或少地與法源寺相關聯,這裏簡直就是中國文明的彙點。
與熙熙攘攘的京城相比,這裏太靜,恰應了大隐隐于市的那份灑脫。上午的陽光似乎并未給這座千年古刹帶來多少生機,靜谧的胡同,默然的石獅,班駁的山門,隻有三個銅黃的大字:“法源寺”熠熠生輝。
金冉冉是第一次來法源寺,既虔誠又新奇,随丁能通過了天王殿,布袋和尚、護法韋馱像在任何寺廟一樣,一個嬉皮笑臉,一個惡煞兇神。
來到大雄寶殿前,兩個人燒香拜過佛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能通,久違了!”
丁能通回身一看正是智善師傅,雙手合十,立于身後。
“智善師傅,好久不見了,您身體好嗎?”丁能通關切地問。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能通攜紅顔知己,一定是爲了滿園的丁香而來的吧?”
“智善師傅,每當丁香花開的時候,我便想起杜甫寫的那首詩:‘丁香體柔弱,亂結枝猶墊,細葉帶浮毛,疏花披素豔。深栽小齋後,庶近幽人占。晚堕蘭麝中,休懷粉身念。’丁香是樸素而内秀的花中君子,丁香之芳可與蘭花媲美,我是官場上的俗人,既需要在莊嚴的梵呗聲中靜靜心,也需要用這聖潔的花香洗滌一下靈魂啊!”丁能通頗有感悟地說。
“能通,你有這番感悟真是難得!丁香花姿容媚秀,花繁香濃,大概是由于花朵纖小文弱,枝條細長柔軟,又經常纏繞在一起,很容易給人一種情思百結之感,因此,曆代騷人墨客留下了不少有關‘丁香結’的詩句,這才又給它取了‘情客’、‘百結’的雅名。我見這位女施主眉間有婉約的惆怅,怕是爲情所困,結了心結。”智善和藹地笑道。
“智善大師,那些百結的花兒是枝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是哀婉、惆怅的情愫讓那些花兒變得那麽沉重嗎?”
金冉冉猶如細葉浮毛,疏花素豔的丁香天生有一種自然顫動的風韻。
“智善師傅,我這位紅顔知己叫金冉冉,是一位作家。”丁能通補充道。
“金施主,談到丁香有一段凄美的傳說,講的是宋代有位書生,進京趕考,在一客棧過宿,傳呼茶房小姐上酒。姑娘斟酒時說:‘冰冷酒,一點二點三點,請先生适飲’,并請賜對。考生本欲對答,無奈才疏學淺,終未對上。冷酒傷肝,一命嗚呼。茶房小姐十分内疚,故在清明祭祀時節,爲其掃墓,竟然發現墳頭上長出一棵丁香花。小姐回家後,當晚夢見考生對她說:‘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供小姐欣賞。’小姐悲喜交加,醒來後就作了一副對聯祭奠墓前:‘生前痛飲冰冷酒,含恨九泉;死後飽賞丁香花,流芳百載。’一樹百枝千萬結,不能承受也得承受,沉重也就在所難免了,所以,五代南唐主大詞人李煜才說:‘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智善師傅,法源寺是一部曆史書,冉冉是第一次來法源寺,您給她介紹法源寺的曆史,說不定她會寫出另一本《北京法源寺》呢!”
丁能通說完,智善笑道:“好好好,兩位施主這邊請!”
就這樣,丁能通和金冉冉跟着智善,一邊走一邊聽和尚講解,說話間,三人走進第三重殿,丁能通不期然與一尊立佛對面而視,佛像是銅鑄的,雙手合十,身披明黃的袈裟,面容雍容,呈半月形的眼梢與微微上翹的嘴角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慈悲爲懷的心态。
智善微笑着問:“能通喜歡這尊佛像?”
丁能通點點頭說:“這尊佛像雕得真是精美,雖是銅鑄,看上去仿佛紫檀的一般。”
金冉冉接着話茬說:“我覺得這尊佛像兼備了包容與堅韌,曆劫與愉悅的雙重氣質。智善師傅,我說的對嗎?”
智善哈哈笑着說:“金施主,眼睛所見的并不一定是真實的啊!他叫阿難尊者,是釋加牟尼的堂弟,稱多聞第一,記憶力極好,佛祖說法都是由他記下才得以流傳後世的,他最先提出男女平等,勸佛陀讓女人也可以信佛,爲此,使佛的正法減去五百年壽命。當然,也因爲他的相貌俊逸而墜入色劫,多虧佛祖及時發現,派出文殊師利保護才免于劫難!”
“智善師傅,我們是凡人,怎麽才能得到文殊菩薩的保佑呢?”金冉冉虔誠地問。
“我看金施主很有佛緣,我教你一句文殊菩薩增長智慧的咒語好嗎?”
“智善師傅,真是求之不得。”
“你聽好了,嗡啊惹,巴紮納德。”
“嗡啊惹,巴紮納德。”金冉冉學道。
“智善師傅,誦這句經文有什麽用處?”丁能通納悶地問。
“平時常念此咒能使你于空靈中慢慢開啓智慧大門,事事如意!”智善師傅慈眉善目地說,“好了,兩位施主,請到茶堂用茶吧!能通是最喜歡喝法源寺的丁香茶的。”
“丁香茶一定很好喝吧?”金冉冉瞪着大眼睛好奇地問。
“單獨沖泡丁香茶會像中藥湯一樣不好喝,一般把丁香和其它花草混合飲用。智善師傅泡的丁香茶,可是茶中極品。”
丁能通說完,偶有微風襲來,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茶堂很小,擺設簡單,朝南是一面窗,窗台下擺着太師椅,太師椅兩面夾着茶幾,茶幾兩邊轉成直角,各有太師椅一張,分别東向西向。北面牆上有書櫥,書櫥上全是佛經,櫥中間伸出一張方桌,上面有文具,兩面有椅子,看來好象是客房兼做書房,後面牆上最招眼的是一卷條幅,寫的南宗六祖慧能一首名傳後世的偈語:
菩提本非樹,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丁能通深深地被這個偈語吸引了。
“能通,領悟到了什麽?”智善坐在太師椅上笑問。
“我隻記得慧能師傅的大師兄神秀禅師也有四句話,‘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試,勿使惹塵埃’。不知這兩個偈子誰說得更有道理。”丁能通若有所思地說。
“讓我看,神秀仍困在二元對立之中,隻知道讓心空,不知道心本是空。”金冉冉笑着解釋道。
“金施主果然聰明過人,其實塵在外,心在内,常拂之,心淨無塵;心中有塵,塵本是心,何思心中塵,無塵亦無心。二位還是用茶吧。”
丁能通和金冉冉坐下品茶,茶入口中有微甜的辛辣味,金冉冉問:“智善師傅,茶裏除了丁香花,還有什麽?”
“還有繡線菊、甘菊和香蜂草,常喝有緩解腹部氣漲,增強消化能力的功效。”智善一邊品茶一邊說。
“智善師傅,最近黃夢然來找你幹什麽?”丁能通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罪過,罪過,能通,黃施主不知從哪兒搞到一件佛家至寶,讓老僧開光,被老僧婉拒了。”
“什麽寶貝?”丁能通吃驚地問。
“一串用舍利子綴成的念珠,看年代好象很久遠了,舍利子是佛教信徒們崇拜的聖物,是佛和有德行的高僧勤修戒、定、慧等的功德所形成之物,二十一顆有道高僧的舍利子綴成了念珠,是佛家的至寶,已經是佛光普照了,還開什麽光,讓老僧擔心的是,這種至寶流入俗世,落入欲望之徒的手中,會玷污了聖物啊!”智善師傅惋惜地說。
“這麽說,這件念珠不僅是佛門聖物,而且是珍貴的文物了?”丁能通進一步确認道。
“正是。”
丁能通聽罷,内心一陣莫名的欣喜,心想,好你個黃夢然,果然讓我抓住了把柄,這麽貴重的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追究起來怕是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丁能通看看手表,快十二點了,他最後喝了一杯茶說:“智善師傅,不早了,多有打擾,改天再來看您!”
“吃了齋飯再走吧。”智善師傅挽留着說。
“不了,恕我直言,我嫌你們的飯菜太素了。”丁能通毫不掩飾地說。
“我就喜歡你這份直爽,那我就不遠送了。”
“智善師傅請留步!”
“出廟門還有一個湖廣會館,你和金施主不妨到那裏吃個便飯,會館可是你們駐京辦的前身啊!”
丁能通聽罷哈哈大笑。
63、會館
丁能通和金冉冉走出山門,向東沒走多遠,就到了北京湖廣會館,六個大紅字貼在青磚牆上,一大片裝修一新的仿古建築,看上去很氣派。
由于這裏已經開辟爲戲曲博物館,所以會館門前的廣場上豎立着巨大的紅黃黑白交叉在一起的京劇臉譜雕塑。
“冉冉,這裏有兩家私房菜館,咱們進去嘗嘗吧。”
丁能通說完,擡腿跨進湖廣會館的大門。
“哥,看來你常來這裏!”金冉冉跟在後面說。
“哥是駐京辦主任,北京的景點當然熟得很,你在北京念了這麽多年的書,沒來過這裏吧?”丁能通得意地問。
“沒有,人家是窮學生嘛!”
“湖廣會館最值得一看的就是大戲樓,走,過去看看。”
丁能通拉着金冉冉的手信步來到大戲樓前,戲樓前的一幅對聯很有氣象,上聯是:魏阙共朝宗氣象萬千宛在洞庭雲夢;下聯是:康衢偕舞蹈宮商一片依然雪白陽春。橫批是:霓裳同詠。
“哥,這幅對聯很有氣魄,洞庭、雲夢就是指湖南、湖北吧?”
“還是我妹妹聰明,冉冉,這座大戲樓号稱世界十大木結構建築之一,梅蘭芳、譚鑫培可都在這裏演出過。”
“哥,聽你說話的口氣,好象你在這裏看過他們的表演一樣。”
“是啊,我就是在這裏了解到會館就是古時候的駐京辦。舊時候,南方人進京必經廣安門,特别是到了清代,每三年都要在京城舉行一次考試,各省的舉子進京應試,他們都希望能有個既便宜又便于同鄉情誼的住處,于是宣南的會館也如同雨後春筍般應運而生。光緒年間,這裏的大小會館已經發展到三百五十多處,别小看了這些會館,這些會館大都與著名的曆史人物和曆史事件緊密相聯,也使得會館更加具有某種特殊的紀念意義。”
“不就是爲應考的舉人提供住處,爲進京辦事的外地同鄉提供方便嘛,頂多是一些文人雅士在這裏吟詩會友,能有什麽特殊紀念意義?”
“遠的不說,就說這湖廣會館就是孫中山先生當年在北京從事反清活動的重要場所。1912年8月25日,中國國民黨成立大會就是在這裏召開的,來頭不小吧,這裏是國民黨的誕生地。”
“除了孫中山還有什麽?”
“坐落在菜市口米市胡同43号的南海會館,當年康有爲住在北跨院中間的院子裏,因院子裏種有七棵樹,所以,叫七樹堂。北房是康有爲的書房,因房屋外表很象船形,所以又叫‘汗漫舫’。那裏是康有爲‘公車上書’的重要活動場所。還有位于宣武區南橫街小學校址上的粵東新館,是當年康有爲和梁啓超等人策劃‘戊戌變法’的議事堂。位于賈家胡同的福建蒲陽會館,民族英雄林則徐曾在這裏居住過;南半截胡同的紹興會館,魯迅先生在那裏住了七年之久,寫了著名的《狂人日記》及《孔已己》等作品;盆兒胡同的浙江郢縣會館,李大钊和鄧中夏在此發起創立了‘少年中國學會’;毛主席在爛漫胡同的湘鄉會館,組織召開了‘湖南各界驅逐張敬堯’大會;還有位于菜市口的安徽泾縣會館,陳獨秀領導的‘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每周評論》編輯部就在那裏。怎麽樣,想不到會館裏會有這麽多曆史人物的遺迹,會和那麽多重大曆史事件聯系在一起吧?”
丁能通口若懸河的一番賣弄,說得金冉冉目瞪口呆。
“哥,我有一個問題,既然會館就是過去的駐京辦,那麽我們的後人會怎麽評價現在的駐京辦呢?”
金冉冉不經意的一句話把丁能通問傻了。他心想,如今的駐京辦除了迎來送往,就是跑“部”“錢”進,成了地方官員與京官聯系的紐帶,越聯系越灰,越聯系越黑,如今人們已經把駐京辦評價爲“蛀京辦”了,後人會怎麽評價駐京辦呢?
不過,有一點丁能通心裏是清楚的,在現有體制環境下,駐京辦不可能像會館一樣壽終正寝,取消駐京辦也是不現實的,如果強行取消,肯定還會出現一種不叫駐京辦的駐京辦,但實際上相當于駐京辦的機構。當今之計,一方面要加強對駐京辦的監督和管理,另一方面要敦促駐京辦像香港駐京辦那樣,功能向親民化方向轉變。但這也隻是丁能通自己的理想,駐京辦存在的腐敗問題隻是腐敗大局中的一個點,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關鍵在于政治上實現民主,官員的任免權真正由當地的公民來決定;經濟上真正建設市場體制,政府不再掌握土地、資金、項目等市場要素,真正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主導性作用。華盛頓沒有駐京辦,就是這個道理。但是要做到這一點,要走的路還長着呢!想到這兒,丁能通搖搖頭笑了。
“冉冉,咱們别杞人憂天了,我都餓了,咱們吃飯吧,你愛吃辣的,咱們就吃湖南菜吧!”
“好啊,這裏的湖南菜一定地道。”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來到博物館餐廳,進了月亮門,一個别緻的四合院,兩個人就在院子裏的餐位下坐好,丁能通點了幾個地道的湖南菜,菜上齊後,香氣撲鼻,兩個人也沒要酒,隻要了一壺茶,便大吃起來。
“哥,女人不壞,男人不愛,我和小梅姐誰更壞一些?”金冉冉一邊吃一邊俏皮地問。
“冉冉,你是不是看張愛玲的《傾城之戀》中毒了。”丁能通對金冉冉的詭谲有些緊張。
“範柳原說:一般的男人,喜歡把好的女人教壞了,又喜歡感化壞的女人,使她變爲好女人,我覺得我原本是個好女人,卻被你教壞了,羅小梅原本是個壞女人,卻被你感化成好女人了。還是白流蘇說的對,男人都是喜歡自己的女人在别人面前做一個好女人,在他面前做一個壞女人,無論戀愛,還是婚姻中的好女人,下場幾乎都是以淚洗面,而讓男人愛得死去活來的都是那些壞女人,哥,看來我還不夠壞,不然你爲什麽忘不了羅小梅?”
金冉冉的話讓丁能通哭笑不得,丁能通心想,女人的壞确實是爲男人量身定做的,壞女人大多聰明伶俐,懂得展現魅力,借壞女人的魅力,搭配乖女孩的柔順,散發出女人獨特的風韻、女人的魅力。
女人不可以天真,但可以假天真,可以不漂亮,但必須千嬌百媚,有時候,乖乖女不讨人喜歡,男人甯可喜歡一個永遠捉摸不透的小魔鬼,但羅小梅和金冉冉都不是這種小魔鬼。
羅小梅是個有漫不經心氣質的女人,這種氣質讓丁能通充滿了神秘感;金冉冉是個冰清玉潔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當然冰清玉潔是對别人的,挑逗性是取悅自己的。
“冉冉,你是不是認爲我是腳踩兩隻船的壞男人?”
“我和小梅姐是兩隻船嗎?”金冉冉半認真地問。
“冉冉,你又來了,我們不談羅小梅好不好!”
“不談也行,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吃完飯我們去凱賓斯基。”
一提起凱賓斯基,丁能通心裏就緊張,因爲丁能通就是在凱賓斯基認識金冉冉的,丁能通吹自己是當代柳下惠,金冉冉不信,要考驗他,結果兩個人開了房間,卻幹靠了一宿。起初丁能通是想欲擒故縱,後來聽了冉冉的身世,起了同情心,兩個人便一直以兄妹相稱。其實從那天晚上開始,金冉冉就愛上了丁能通。
顯然,金冉冉提出去凱賓斯基是有備而來的,如果自己要再裝柳下惠怕是要傷冉冉的心,丁能通猶豫了一會兒便答應了。
想到羅小梅的處境,丁能通心裏着實矛盾,他現在根本沒心思想讨誰做老婆的問題,既然金冉冉逼自己逼得這麽緊,幹脆鋤禾日當午算了。
64、水煮河豚
夏聞天進京非常低調,隻有妻子甯彤和秘書龍小波陪同,當天就住進了北京301醫院。住院手續都是丁能通親自辦的,丁能通與一位副院長是朋友,特意安排的單間病房。
夏聞天是以進京開會的名義離開東州的,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是一個擁有八百萬人口的副省會城市的一市之長病了,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皇縣縣委書記張鐵男,他是從副市長何振東的秘書口中知道消息的,夏聞天病了,東州市副市級以上領導幹部中最高興的就是副市長何振東,何振東還不知道具體病情,但是他隐隐感到夏聞天怕是病的不輕,有可能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何振東覺得應該把夏聞天住院的消息散發出去,讓東州副局級以上幹部都知道,這樣就會有一支浩浩蕩蕩的送禮大軍湧向北京,你夏聞天不是廉潔嗎?看你這回怎麽辦?你不收,得罪的可是全東州的領導幹部,我何振東就不信你夏聞天是他媽的特殊材料制成的。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秘書,讓秘書隐蔽地把消息傳出去,張鐵男是第一個得到了消息。
張鐵男早就想攀上夏市長這棵大樹,論資曆能力自己哪一點也不比何振東差,都是他媽的肖鴻林在位時不識真假人,明明是何振東在花博會選址的問題上慫恿西塘區農民打着金橋區農民的旗号到省裏上訪,肖鴻林竟然不弄清事情真相,把闆子打在自己身上,還硬是把自己與何振東都調到了皇縣,結果極其不負責任地讓自己屈居縣長,排在何振東這個縣委書記之後,如果當初調個個兒,東州市副市長的位置就是我張鐵男的,哪輪得上你何振東指手畫腳的。
但是,給夏市長送點啥呢,張鐵男犯了愁,送錢肯定不行,送高級營養品吧,也不好,夏聞天是個拒腐蝕永不沾的人,送什麽大有學問了,送好了錦上添花,送不好适得其反。
想得頭都大了,張鐵男也沒想好送啥能給夏聞天留下深刻印象,讓夏市長對自己充滿好感。想來想去,他心裏一亮,想到了丁能通。
丁能通号稱東州官場上的小諸葛,又是夏聞天最信任的人,不如向丁能通請教請教,說不定這小子能給出點好主意。
丁能通接到張鐵男電話時,并不意外,因爲他心裏很清楚,夏市長病了,這不僅對攀高枝抱大樹的領導幹部是個機會,對想發财的生意人也是個機會。張鐵男要看夏市長隻是剛剛開始,接下來的送禮大軍會源源不斷地湧來,因爲丁能通這個駐京辦主任不知陪多少副市級以上領導在北京看過病,這種場面見多不怪了。
最讓丁能通終生難忘的是,肖鴻林曾經在301醫院做闌尾手術住了一個星期的院,當時丁能通還是肖鴻林的秘書,浩浩蕩蕩的探望大軍讓肖鴻林應接不暇,當時肖鴻林的老婆關蘭馨一天就收了一百多萬,到後來肖鴻林記不清東州官場究竟誰送過禮,沒送過禮的倒是記得很清楚,有五個人,都是地方志辦公室之類的清水衙門。
張鐵男要來北京看望夏市長,丁能通覺得是個機會,他一心想把羅小梅從張鐵男的掌控中解放出來,看來可以利用張鐵男見夏市長心切要挾他一把了。
丁能通在電話裏賣了個關子,他告訴張鐵男,你進京後再說吧,保證讓你收到滿意的效果。張鐵男聽罷很高興,他迫不及待地坐飛機飛到了北京。
丁能通派白麗娜接的張鐵男,當時他在醫院照顧夏市長根本離不開。夏市長的愛人甯彤自從知道丈夫得了結腸癌後,心情一直很沉重,吃不好睡不好,丁能通雖然請了兩個護士,但是甯彤心疼丈夫就是不放心,日夜守在醫院,人都快累脫相了。
丁能通也是沒白沒黑的跑前跑後,夏聞天住院後還要再做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夏聞天也想通了,既然住院了就好好休整自己,否則對不起省委林書記和趙省長的關心,也對不起東州八百萬人民,更對不住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
張鐵男進京後,丁能通沒讓他直接到醫院看夏市長,而是先讓白麗娜安排他住在北京花園。傍晚,丁能通回到北京花園後,在餐廳裏安排了個小包房,往常東州的區長、局長、縣長進京,丁能通宴請都要叫上白麗娜、朱明麗等人調節一下氣氛,今天晚上,丁能通誰也沒叫,他想和張鐵男好好談談。
張鐵男一走進包房就覺得有點壓抑,因爲丁能通連服務小姐都不讓進屋。
“能通,善水、麗娜他們呢?也不出來陪陪我,光知道陪市領導,不把我們縣領導放在眼裏呀?”張鐵男半開玩笑地說。
“鐵男,你到北京幹什麽來了?”丁能通明知故問。
“看夏市長呗!”張鐵男理直氣壯地回答。
“怎麽看夏市長?”
“等你丁大主任給拿主意呢!”
“還是的,商量這種事要那麽多人幹什麽?”
“對對對,還是你老弟想得周到。”
“鐵男,自從你老兄當上了縣太爺,守着钼礦當土财主,我重返駐京辦的崗位後,你老兄還是第一次來北京。今晚咱哥倆好好喝幾杯,來,我先敬你一杯!”丁能通親自給張鐵男斟滿酒,然後舉杯,兩個人碰杯後一飲而盡。
“能通,咱哥倆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你跟我交個底,夏市長得的究竟是什麽病?我聽何市長的秘書說,好象是癌症,到底是不是?”
“鐵男,到底是不是癌症現在還不好說,檢查結果還沒出來呢,領導的病情不是我們做部下可以亂猜的!”
“那是,不過夏市長爲人清的像白開水似的,你老弟給出點主意,探望夏市長到底送點啥好?”張鐵男迫不及待地問。
“鐵男,在弄清楚這個問題前,老弟有一事相求,不知老兄能不能答應?”
“能通,就憑咱倆的交情,你還在我面前賣什麽關子,有什麽事盡管說。”
“鐵男,你知道我現在是鑽石王老五,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小梅是和我走的最近的女人,她現在追我追得挺緊……”
“好事呀,老弟,有情人終成眷屬嘛!”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她同意了,不過你老哥得點個頭。”
“能通,羅小梅可是個不錯的女人,現在也是東州響當當的企業家,你小子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鐵男,我就是對這個響當當的企業家的名号很反感,想讓她從钼礦生意中撤出來,到北京來陪我,你知道我和衣雪就是因爲兩個人老不在一起,才離婚的,我可不想再過兩地分居的日子了。”
丁能通的話一下子讓張鐵男警覺起來,“能通,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
“鐵男,我知道小梅這個董事長兼總經理不過是衆多股東的大管家,她那點股份按理說是當不上這個企業法人的,老兄能不能想點辦法讓其他股東将小梅的股份吃掉,另選高人做董事長和總經理,老弟我不勝感激!”
丁能通說的既婉轉又直白,但張鐵男很清楚,丁能通一定知道了钼礦股份的内幕,張鐵男半天沒言語,他點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說:“能通,你小子是人精,什麽事也瞞不了你,和你老弟說句實話,這事我說了不算,我得找何振東商量!這條船真正掌舵的是他!”
“鐵男,我不管掌舵的是誰,我現在求的是你,你老兄在這艘船上,不是船長,也是大副吧?還是放下一條小船讓小梅上岸吧!”丁能通說得隐諱,但很形象。
“能通,我知道你是個滴水不漏的人,既然你發現了這條船,我希望你不要透露了船的行蹤,這可涉及到一大批人的身家性命啊!”張鐵男近乎乞求地說。
“鐵男,一切取決于小梅能不能上岸,你知道男人大多愛江山更愛美人的,我可是爲了美人可以舍棄江山的人!”丁能通隐喻地威脅道。
“那好,老弟,我會認真考慮你的條件的,這次進京,大哥不虛此行,看望夏市長的事還請老弟指點迷津!”
“夏市長是個正直善良又嫉惡如仇的人,視金錢如糞土,給他送錢等于給自己送手铐,送物也不行,所以隻能送心。”
“能通,這話怎麽講?”
“鐵男,你要信我的話,明天早晨找一家花店訂個花籃,把花籃放下,說幾句心裏話,比送什麽效果都好。”
“能通,這能行嗎?”張鐵男半信半疑地問。
“不行你找我算賬,不過你得快,這招先去看望的人使行,估計後去看望的人連花籃都送不進病房的。”丁能通詭谲地說。
“爲什麽?”
“因爲夏市長一旦發現看他的人多了,他會謝絕探望的。”
“總不會連門都不讓進吧?”
“你以爲呢?”
“夏市長的愛人可是賢内助,她真敢翻臉不認人!”
“能通,人都有欲望,你說像夏聞天這樣的人的欲望是什麽?”張鐵男不屑地問。
“他需要的東西太多了,榮譽、地位、信任、賞識、擁護、愛戴、威信、愛情、鮮花……但就是不需要錢!”
“爲什麽?”張鐵男不解地問。
“因爲他不想做第二個肖鴻林、賈朝軒!”丁能通斬釘截鐵地說。
“我明白了,能通,你知道爲什麽夏市長得癌症嗎?”張鐵男輕蔑地問。
“爲什麽?”
“因爲他太累了,他就像堂吉诃德一樣整日裏與風車作戰,倒下的一定是他!”
“我不明白!”丁能通點上一支煙說。
“能通,道理很簡單,風氣的力量太強大了,誰反潮流,誰就是異類,做這個異類必須有大智慧,能夠把一切不正常的現象擺平,智慧不夠還要硬做,結果是必然倒下。”
“那麽,夏市長爲什麽明知不可擋而爲之呢?”丁能通笑眯眯地問。
“光榮背後往往隐藏着更大的政治野心,夏聞天那麽年輕就當上了副省級省會城市的市長,政治前途不可限量,這也是他要做異類的根本原因。”張鐵男自以爲是地說。
丁能通心想,鐵男啊鐵男,想不到你會誤入歧途,我是沒能力救你了,你好自爲之吧。
“鐵男,人無完人,欲望也分好的欲望和壞的欲望,像老子、莊子說的那種無欲無爲的人是神仙而不是人!”
“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原因,不同的江湖有不同的規矩,比如說收禮吧,收下還是不收下,這絕不簡單是個廉潔不廉潔的問題,一般的人都是爲了減少麻煩而收下了,這樣做比較安全,你就團結住了人,你的人際關系就會好,誰願意冒風險,把人際關系搞壞了,那不是自己孤立自己嗎,誰也不願意冒這個風險。”
丁能通心想,簡直是賭徒心理,收了錢和拒收錢,哪個風險大,表面是在考驗人的品質,實則是制度與潛規則的較量。
“鐵男啊,”丁能通用手指了指眼前的水煮魚,“魚是河豚,水煮河豚是北京花園的一道特色菜,誘惑就像這巨毒的河豚,很多人冒險一品美味,似乎不僅僅是爲了品嘗河豚肉質細膩鮮美,更多的是爲了一種虛榮,以爲吃了河豚自己就不平凡,其實,我每次吃完心裏都發虛!”
張鐵男聽罷哈哈大笑,“能通,今天你請我吃飯,除了這條河豚有點刺激外,就沒别的刺激了?”
“鐵男,這叫什麽話?你想要什麽刺激,咱們有什麽刺激,隻要你老兄身體扛得住。”
“能通,我聽說你們駐京辦有個歐洲風情俱樂部,裏面的項目夠刺激,不請老兄享受享受?”
“沒問題,在官場上滿足不了的野心,在歐洲風情俱樂部全都可以滿足,要不要嘗試一下最流行的時尚玩法殺人遊戲?比賭可刺激多了,可以考驗你老兄是不是智勇雙全!”
“殺人遊戲算不得刺激,用來消遣高級白領還可以,對我們這些久經官場的人來說,殺人的确是一種遊戲。”
“鐵男,殺人遊戲給了我一個啓示,玩到一定境界的時候,成功者經常是一些被忽略的人。低調和被忽視的人最容易成功,而成功的人又會在以後的遊戲中經常被幹掉。”
“能通,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我現在就是成功的人,很容易被暗藏的力量幹掉,但是你别忘了,人一旦進入一個陰謀,并被陰謀牢牢套住,你是有口難辯的。現實就是一個巨大的陰謀,我們誰沒有被套牢?能通,還是得過且過吧!來,杯中酒。”
張鐵男說完與丁能通一碰杯一飲而盡。
丁能通陪張鐵男走進歐洲風情俱樂部時,演藝大廳的夜總會正一浪高過一浪,尖銳的口哨聲,歡呼聲,此起彼伏,兩個人站着看了一會兒,二十來個花枝亂顫的姑娘正秀着肚皮舞,裙袂飄揚,婀娜多姿。
“能通,這兒的小姐可真漂亮!”張鐵男情不自禁地說。
“鐵男,你還号稱老江湖呢,沒看出來?沒有一個是姑娘,全是泰國人妖。”丁能通笑道。
“真的呀,那他媽的整的也太象美女了,能通,夠刺激!”
“鐵男,是看一會兒還是先泡個澡?”
“泡個澡,我還是喜歡一條龍!”
丁能通陪張鐵男正泡着沖浪浴,一個搓澡工謙卑地走過來問:“兩位先生搓個澡吧?”
“搓一個,搓一個!”張鐵男一邊嚷嚷一邊起身,卻覺得肚子一陣脹痛,“不行,能通,你先搓着,我肚子有點疼,先蹲一會兒去。”
“鐵男,是不是河豚鬧騰的?”丁能通笑着問。
“河豚那點毒能鬧騰我?我他媽的五毒俱全,可以以毒攻毒!”
張鐵男一邊說一邊龇牙咧嘴地捂着肚子往洗手間跑。
這時,搓澡工低聲問:“你是丁主任吧?”
丁能通一愣,仔細打量了一眼搓澡工,眼前的搓澡工膀大腰圓,十分健壯,“怎麽,你認識我?”丁能通狐疑地問。
“小七,去盯着點,”搓澡工示意叫小七的盯着點張鐵男,“丁主任,我一邊給您搓澡一邊說我是怎麽認識你的,怎麽樣?”丁能通隻好随着搓澡工走進搓澡間。
“丁主任,我原來是皇縣钼礦的礦工,叫魏國山,手裏有一件十分重要的證據想交給你,不瞞您說,我一直在這兒等您,我估計您一定會來這兒的,今天終于把您等來了。”搓澡工一邊搓一邊說。
“什麽證據?”丁能通警覺地問。
“張鐵男、牛祿山、王漢生、黃躍文、羅虎等人的犯罪證據。”
“魏國山,你是不是喝酒了?”丁能通更警覺了。
“丁主任,我很清醒,我再說一遍,我手裏有張鐵男等人官商勾結、草菅人命的犯罪證據想交給你!”
“爲什麽是我?”
“丁主任,很簡單,我們信任你,你在‘肖賈大案’中獨善其身,一定是個出污泥而不染的人!”
“兄弟,你高看我了,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
“你不會,我們兄弟躲在北京一年多了,知道你的所作所爲,你爲東州進京的農民工辦了不少好事,連過年回家的火車票都是你給買的,你要是個貪官,才不會管農民工的事呢!你就答應了吧,我們兄弟遭黃躍文等人陷害不能現身,我是代許多屈死在礦下的礦工兄弟們求你,張鐵男他們是喝礦工血的畜生,你一定要幫幫我們。”
這時魏小七走過來咳嗽了一聲,魏國山趕緊說:“丁主任,一會兒張鐵男找小姐按摩時,我再把證據給你!”
正說着,張鐵男走了進來,“兄弟,搓澡!”
魏小七趕緊笑嘻嘻地說:“好嘞,您慢點躺下!”
“爽了?鐵男!”丁能通半開玩笑地問。
“後面是爽了,前面還憋着呢!”
“别急,一會兒讓你當皇上!”
兩個人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着,澡就搓完了,兩個人換上浴服,丁能通叫過來一個領班耳語了幾句,然後對張鐵男說:“鐵男,你先去按個摩,然後休息大廳做足療,我跟領班交代完了,一會兒你得爽死!”
“能通,你不陪大哥爽一爽?”
“我可不行,這兒的人都認識我,等什麽時候去皇縣,再陪老兄當皇上。”
“好好好,兄弟,那我就先爽爲快了!”
張鐵男跟着領班上了樓,丁能通又返回來找魏國山。
“老魏,東西呢?”
站在旁邊的魏小五早就準備好了,迅速塞給丁能通一個包,丁能通打開一看是一盤錄音帶,丁能通恍然大悟地說:“老魏,給羅虎打恐吓電話的是不是你們?”
老魏笑了笑用沙啞的聲音說:“有罪!”
丁能通用手指了指魏國山說:“你們可真夠詭道的!”
“丁主任,沒辦法,都是被他們逼的!”
“盜礦也是被他們逼的?”丁能通嚴肅地問。
“他們欠我們大半年的工資,我們找他們要,羅虎就動用護礦隊抓我們,把我們折磨得死去活來,後來我們逃了出來,在花博園攔了夏市長的車,夏市長寫了條子讓我們找社保局局長,那個狗屁姓房的局長連見都不見我們,我們連社保局的大門都沒進去,就想盜礦抵工資,沒想到……”
“沒想到死了那麽多兄弟,對不對?”
“丁主任,你也知道這件事?”魏小五吃驚地問。
“你們出事的當天,我剛好在皇縣。”
“乖乖,我們就更找對了人了,丁主任,一切都拜托您了!”魏國山含着眼淚說。
“你們老實在這兒呆着,好好給客人搓澡,說不定哪天我會回來找你們的。”丁能通囑咐道。
“放心吧,丁主任,東西交給你了,我們死而無憾了!”魏國山松了口氣說。
65、情敵
金冉冉去東州,簽約的事辦得很順利,鄭衛國見了金冉冉,心裏暗歎丁能通有眼光,能把這麽有檔次的女孩泡到手,想到自己到現在還孤身一人不免有些失落。
鄭衛國很誠懇地請金冉冉在北都大飯店吃了飯,還想邀請金冉冉逛逛東州城,被金冉冉謝絕了,金冉冉來東州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一定要見見羅小梅,找她好好談談,金冉冉是想勸勸羅小梅知難而退,丁能通隻屬于她一個人!
準備見羅小梅之前,金冉冉給周永年打了電話,想看看周大哥,不巧的是周永年正在廟堂縣檢查工作,周永年沒想到金冉冉會來到東州,兩個人通電話後,周永年才知道林氏集團竟然要拍電視劇,買下了《天堂雨》的影視拍攝權。
周永年一時還想不明白,林娟娟和鄭衛國要搞什麽名堂,但是他心裏很清楚,事情一定不簡單,妻子劉鳳雲辦過許多大案要案,她曾經跟自己講過,不少腐敗官員對女明星垂涎欲滴,不惜以重金甚至下三爛的手段達到目的,難道林氏集團突然拍電視劇也是爲了滿足什麽人的淫欲?
自從與香港黃河集團合作開發國際會展中心項目之後,林娟娟和鄭衛國在東州可成了響當當的人物,最近林氏集團又在忙着在港交所上市,資金實力雄厚得令人咋舌。
周永年早就對林氏集團的資金實力産生了懷疑,他囑咐金冉冉注意安全,早點回北京就挂了手機。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金冉冉情不自禁地撥通了羅小梅的手機。
羅小梅接到金冉冉電話時正在和蘇紅袖一起在蒙娜麗莎美容院做美容,蘇紅袖自從上次被何振東強行墜胎後,多虧遇上了丁能通,她在北京花園呆了一個多星期,才回東州。
愛可以是暫時的,恨卻是長久的,蘇紅袖下定決心要報複何振東,對丁能通卻深藏了一份感激。女人被傷害以後,太需要向男人傾訴了,哪怕是一個陌生的男人,何況丁能通不僅不陌生,而且當年賈朝軒想通過自己給陳富忠送毒酒,是丁能通提醒自己才沒被賈朝軒利用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以前丁能通在蘇紅袖眼裏簡直就是韋小寶,現在丁能通在自己眼裏簡直就是左羅。
在北京花園,蘇紅袖把自己知道的關于何振東的一切都告訴了丁能通,蘇紅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爲擔心哪天自己不明不白地死了,沒有人給自己伸冤。
當時,丁能通聽了蘇紅袖所說的一切驚得目瞪口呆,他覺得何振東已經堕落到沒有良知的地步。丁能通鼓勵蘇紅袖回東州後多接觸周永年,找機會把跟自己說的一切都告訴周書記。
蘇紅袖很清楚,周書記對自己這種女人是不屑一顧的,她羞于見周永年,倒是與羅小梅越來越投緣,兩個人越交越火熱,經常一起做美容、泡吧。
蘇紅袖很清楚羅小梅在丁能通心目中的地位,她對丁能通的崇拜與感激都灌注到了與羅小梅的友情之中。
羅小梅做夢也沒想到金冉冉會給自己打電話,而且到了東州,聲稱要與自己談談,羅小梅預感到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自己也正要找金冉冉談談呢,想不到她送上門來了。
羅小梅是比較大度的女人,既然小妹妹遠道而來,一定要讓她感到賓至如歸,既然我們愛着同一個男人,說明我們有共同之處,有共同之處就有共同語言,絕不能像普通女人那樣搶男人跟鬥雞似的。
“小梅,誰的電話你那麽緊張?”蘇紅袖臉上敷着深海藻泥,像小鬼一樣露着兩隻亮閃閃的大眼睛問。
“通哥的女朋友。”羅小梅漫不經心地說。
“啊!”蘇紅袖一下子坐了起來,把正在按摩的小姐吓了一跳,“小梅,那你是通哥的什麽人?”
“大驚小怪,像通哥那麽優秀的男人,追他的女孩當然少不了,再說,沒有女孩子追的男人我也不喜歡!”
“嘴硬是不,人家都找上門來搶老公了,你還嘴硬!”蘇紅袖揶揄道。
“不是嘴硬,這說明通哥有魅力,找上門來的女孩叫金冉冉,是個研究生,還是個作家!”
“金冉冉?寫《天堂雨》的那個金冉冉?”蘇紅袖驚訝地問。
“對呀,通哥交的女朋友哪有白給的。”
“慘了,慘了,小梅,這下你可遇上對手了,要不要我陪你去,給你助助威!”
“不用,你自己慢慢享受吧,她住在了北都大飯店,我去接她。”
“小梅,晚上房成高請客,何振東也參加,林娟娟、鄭衛國都去,你不參加不好吧?”
“你去吧,他們問我,就說我公司有事,回皇縣了。”
金冉冉上了羅小梅的法拉利時,東州城剛剛華燈初放,羅小梅沒有請金冉冉吃什麽魚翅鮑魚海鮮大餐,而是把車開到了位于黑水河畔的一家非常火的肯德基店。
“下車吧,冉冉,這裏的東西你肯定愛吃!”羅小梅像對待小妹妹一樣笑眯眯地說。
“小梅姐,你怎麽知道我愛吃肯德基?”金冉冉納悶地問。
“你們小女生不都喜歡吃肯德基嗎!”
羅小梅不經意間用了小女生這三個字,讓金冉冉很不高興,她覺得羅小梅有些輕視自己。
“小梅姐,你如果認爲我是未成年少女的話,那就是承認自己已經很老了!”
“好了,别鬥嘴了,我很老嗎?”羅小梅一邊下車一邊自信地說。
說心裏話,金冉冉對羅小梅的美很驚訝,若不是自己年齡小她五六歲,真沒有信心站在她面前。
兩個人走進肯德基店,找了一個面對面的座位,羅小梅讓金冉冉先坐,自己親自去點了一大堆漢堡、炸雞翅、上校雞塊、勁爆雞米花、炸薯條,還要了兩杯可口可樂。
“餓了把?快吃吧!”羅小梅端着托盤一邊擺着吃的東西一邊關切地說。
“小梅姐,讓你破費了!”
“什麽話,誰讓你管我叫了一聲小梅姐呢!”羅小梅端起可口可樂說,“來,冉冉,歡迎你來東州!”
金冉冉也大大方方地端起杯子,相視一笑,每個人都抿了一口。
“小梅姐,沒想到我會來找你吧?”
“沒想到!”
“我來的目的不用說你也明白了,我知道你愛通哥不亞于我,但是你和通哥在一起不合适,小梅姐,如果你真愛通哥就退出吧!”金冉冉鄭重地說。
“冉冉,你太可愛了,怪不得通哥喜歡你,那麽你說說我怎麽不合适了,你又爲什麽合适?”羅小梅口氣輕慢地說。
“小梅姐,我知道你不僅漂亮,而且聰明,但是英國有個作家王爾德說,隻有聰明的女人,才會犯駭人聽聞的錯誤,你覺得這樣的女人能給心愛的男人帶來好運嗎?”
金冉冉的話深深地震撼了羅小梅,她心裏非常清楚金冉冉指的駭人聽聞的錯誤是什麽,自己目前的處境就像粘在蜘蛛網上的一個蟲子,想逃比登天還難,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事,通哥會怎麽辦?難道讓他在鐵窗外等我嗎?他會等我嗎?金冉冉可真厲害,專門往我的腰眼上捅,通哥,是我毀了我們的愛情,冉冉是對的,我不能連累你!
想到這兒,羅小梅苦笑了笑說:“冉冉,愛和具體的生活是兩回事,其實,我們倆都不适合通哥,我太實際了,你太浪漫了,我們倆合成一個人才是通哥心目中理想的愛人,但是,我們誰都不會改變,事實上,愛情不是激情,一開始是竄跳的火花,日子久了慢慢就成了一支溫暖的火爐,你現在是竄跳的火花,而我是溫暖的火爐,你覺得通哥更喜歡火花還是火爐?”
“小梅姐,你還不如問我,男人更喜歡性還是愛,我可不是靠性留住愛的蠢女人,在我心目中,愛比性重要得多。”
“冉冉,正因爲如此,你的愛情首先得不尋常,但是通哥早就過了不尋常的年齡,或許他現在隻要婚姻。”
“你是說這份婚姻可以沒有愛情?”
“當然,婚姻是體現愛情的一種形式,但是失去了愛情也依然可以保持婚姻。或許我可以給通哥一份婚姻,你可以給通哥一份愛情,你覺得哪個更長久?”
“小梅姐,你說我浪漫,我看你比我還浪漫,你覺得你能給通哥一個婚姻嗎?除非你放棄你的钼礦,但是你能放棄嗎?即使你想放棄,你的合夥人又能讓你放棄嗎?”
金冉冉的話深深刺激了羅小梅,面對金冉冉的步步緊逼,她有些招架不住了,因爲對方抓住了自己的七寸。
自從上次丁能通從羅小梅的别墅離開後,羅小梅就下決心擺脫粘住自己的巨大的蜘蛛網,但是面對這張網,自己太弱小了,根本不可能逃脫得了。想到這兒,羅小梅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
“冉冉,或許你是對的,我隻會連累通哥,現在我把他交給你,希望你好好愛他!”
金冉冉沒想到羅小梅會這樣說,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望着以淚洗面的羅小梅,自己的眼淚也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兩個癡情的女人的纖纖玉手握在了一起,肯德基店内響起了背景音樂,竟是張靓穎的《如果愛下去》:
街頭那一對和我們好像,
這城市華燈初上,
多兩個人悲劇散場,
放開擁抱就各奔一方。
看着他們我就濕了眼眶,
不回頭兩個方向,
流着淚的破碎臉龐,
仿佛我們昨天又重放。
很久以前如果我們,
愛下去會怎樣?
最後一次相信地久天長。
曾在你溫柔手掌,
不需要想象,
以後我漫長的孤單流浪。
很久以前如果我們,
愛下去會怎樣?
毫無疑問愛情當作信仰。
可是生活已經是另一番模樣,
我希望永遠學不會堅強,
街頭那一對和我們好像,
放開擁抱就各奔一方……
66、天機
自從夏聞天住院以後,東州的大小官員就像趕集的一樣湧向京城,駐京辦成了大本營。張鐵男剛走,緊接着皇縣縣長牛祿山就來了,還給夏聞天送了兩萬塊錢,氣得夏市長操起電話就給市紀委打,吓得牛祿山隻好把錢收了起來,灰溜溜地走了。
接下來就是市建委主任武志強,市拆遷辦主任刁一德,同樣每人帶了兩萬塊錢,被夏聞天順着病房門扔了出去,正好被剛剛趕來的房成高看見了,房成高本來帶了五萬塊錢,一看這架勢沒敢進病房,詭谲地離開醫院。
房成高買了個大花籃,又重新返了回來。一進病房,就趕緊表白,“夏市長,我到北京開會,順便看看你和洪書記,也沒什麽好買的,送您一個大花籃,祝您早日康複!”
“成高,去看洪書記了嗎?”
“還沒呢,想看完您再去看洪書記。”
“見了洪書記就給我帶個好,就說我暫時趴窩了,市委那邊有永年,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政府這邊有大可,請他放心,不過這幾天我在病床上又反思了一下全國房地産發展的形勢,太熱了,國家不會坐視不管的,東州應該收一收了,否則一旦宏觀調控措施出台,損失可就大了!”
“放心吧,夏市長,我一定把話帶到!”
“成高,中央越來越重視民生了,今年上半年全國要完成農村低保建制,你這個社保局局長要抓緊拿出方案,等洪書記回東州後,馬上上常委會讨論,加快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建設,逐步使農民享受與城市居民平等的社會保障待遇,是構建和諧社會的必然選擇,也是當前廣大農民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問題,你這個社保局局長管着東州老百姓的保命錢,可不能掉以輕心啊!”夏聞天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夏市長,社保基金是高壓線,我知道它的分量,我一定管好,不辜負您和洪書記的重托!”
“不是不辜負我和洪書記,而是不辜負東州老百姓的重托!”
房成高走後,來探望夏聞天的官員一天比一天多,但都聽說了武志強、刁一德送錢被扔出來的事,來的人再也沒有送錢送物的了,而是全部送花,搞得病房裏到處是花籃,連床底下也擺滿了花籃。
夏聞天真是不堪其憂,他痛苦地對妻子說:“甯彤,我還沒死呢,就提前躺在鮮花翠柏間了,你在我身上蓋一面國旗,我就可以去見馬克思了!”
甯彤抹着眼淚說:“别瞎說,到底是不是癌症還沒結論呢,萬一萬柳塘醫院診斷錯了呢!”
“但願如此吧,反正我自己并不樂觀,不然我腹部怎麽這麽疼!”
“聞天,來看你的人越來越多,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你也休息不好啊!”
“那你說怎麽辦?總不能把醫院大門鎖上不讓人家進吧!”夏聞天無奈地說。
“聞天,一會兒能通來,讓他出出主意吧,我看丁能通詭道得很,他一定有辦法!”
甯彤話音剛落,丁能通就夾着包走了進來。
“能通,你來的正好,你幫我想想辦法,怎麽才能讓我不受打擾,睡個好覺?”
“夏市長,嫂子,你們真聽我的?”丁能通詭谲地問。
“當然,我和你嫂子是黔驢技窮了!”夏聞天苦笑道。
“隻有一個辦法,斷了這些人的念想。”丁能通認真地說。
“快說,能通,怎麽個斷念想法?”甯彤迫不及待地問。
“夏市長、嫂子,這些人來看您,是因爲您是一市之長,掌握着這些人的前途呢,他們不是來看您,是來看您市長這個位置來了,斷了念想就是讓他們覺得您再也不能回去當市長了,掌握不了他們的烏紗帽了,這些人就再也不會來打擾您了!”丁能通一針見血地說。
“我這個樣子能不能回去當市長,還真不好說呢!”夏聞天苦笑着搖了搖頭。
“夏市長,誰也别想搶您的位置,剛才我找院長問了問給您會診的情況,初步診斷爲慢性膽囊炎加膽結石,結腸癌基本排除了。”
“能通,這是真的?”夏聞天和甯彤異口同聲地問。
“可不是嗎,慢性膽囊炎加膽結石和結腸癌的症狀差不多,不過您的膽結石很嚴重,得做膽摘出手術。”
“能通,快說說你想出來的辦法?”夏聞天的精神狀态一下子好了起來。
“很簡單,我把您得癌症的消息散發出去,而且說癌細胞擴散到全身了,沒救了,這些人保證不再來打擾您了!”丁能通道破天機地說。
“能通,這叫啥主意,這不是咒我們家聞天呢嗎?”甯彤不高興地說。
“甯彤,你别說,能通說的還真有道理,對外就說我病入膏肓了,咱們就檢驗檢驗世上有沒有真情在!”夏聞天感慨地說。
“那好,夏市長,我就按您的意思辦了,我保證您每天都能休息好,甚至會感到冷清、寂寞!”
夏聞天聽罷哈哈大笑,這是夏聞天住院以來第一次這麽爽朗地笑。
67、證人
晚飯後,丁能通突然接到了石存山的電話,說他人到北京了,要見個面,丁能通讓他到北京花園。
石存山說:“能通,那裏人太雜,還是到皇縣駐京辦吧。”
丁能通納悶地問:“存山,你怎麽不到我市駐京辦住,跑到縣駐京辦裝什麽廉潔?你不就是來看夏市長的嗎?”
石存山笑了笑說:“來了你就知道了。”
丁能通隻好開車去皇縣駐京辦,路上越想越不對勁,心想,存山八成是沖羅虎來的,這麽說東州市公安局已經掌握了羅虎犯罪的證據?丁能通心裏一緊,開始對羅小梅擔心起來。
丁能通其實早就想見石存山,因爲夏聞天、洪文山都在北京,他實在不敢輕易離開北京,所以一直沒回東州,石存山突然進京,說明副市長鄧大海開始注意皇縣了,皇縣的蓋子一旦揭開,東州會不會像“肖賈大案”一樣鬧一場大地震?
丁能通不敢深想,他開着奔馳車駛進皇縣駐京辦時,院子裏一切正常,丁能通非常納悶,要是羅虎被抓了,皇縣駐京辦不會這麽平靜,怎麽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丁能通剛把車停在六棟門前,石存山穿着便裝慢慢悠悠地迎了出來。
“存山,你小子八百輩子不來北京找我一回,好不容易來了,竟然不住北京花園,你什麽意思呀?”丁能通一邊下車一邊說。
“進屋再跟你解釋!”
石存山拉着丁能通的手走進棟口。
房間裏還有兩位幹警,其中一位丁能通認識,是探長杜心海,另一位石存山介紹是老邢。杜心海、老邢與丁能通寒暄後,回自己房間了,石存山不慌不忙地給丁能通倒了一杯茶。
“羅虎,我們今天抓的,關在西城區刑警支隊了,來北京之前,大海副市長和永年副書記都囑咐和你聊聊,主要是你和羅虎的表姐羅小梅的關系不一般,一定知道不少情況,能通,你不會有什麽顧慮吧?”
丁能通拿出自己的熊貓煙,遞給石存山一支,自己也抽出一支,石存山給丁能通點上火,丁能通深吸一口說:“存山,其實我早就想找你,隻是工作太忙了,你知道洪書記在中央黨校學習,夏市長在301醫院住院,兩位領導的秘書東州北京兩頭跑,他們不在時,我就客串秘書,再加上駐京辦正在研究轉制,忙得不可開交啊!”
“夏市長的病怎樣了?”石存山關切地問。
“夠戗,癌細胞都擴散了,醫生說還能活半年!”
丁能通詭谲地說完心想,以石存山的爲人,把這個消息帶回東州,沒有人不信,這回夏市長想熱鬧也熱鬧不起來了。
“有這麽嚴重嗎??不行,明天我得去看看!”石存山焦急地說。
“存山,夏市長這些天已經不堪其擾了,你就别湊熱鬧了,你們在什麽地方抓的羅虎,怎麽皇縣駐京辦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似的?”丁能通轉移了話題。
“抓這小子的時候,他正陪着女朋友逛賽特,所以皇縣駐京辦的人根本不知道,我們也是以普通客人的身份住進來的,一個是了解一下皇縣駐京辦的情況,另一個這兒的住宿便宜!”石存山一本正經地說。
“還有兩個人,不知道你們抓沒抓?”丁能通肅然問道。
“哪兩個?”
“皇縣公安局天溝鄉派出所的幹警大李和老于。”
“能通,你怎麽知道這兩個人?”石存山驚訝地問。
“你聽聽這盤磁帶就清楚了。”丁能通從皮包裏拿出一盤磁帶,遞給石存山說。
石存山也從皮包中取出辦案用的小錄音機,把磁帶塞進去,一按開關竟是羅虎求饒的聲音,緊接着是羅虎的陳述,不僅供認自己夥同大李老于殺害魏小六的事實,而且說出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情況,讓石存山聽得目瞪口呆。
“能通,這個東西從哪兒搞到的?”石存山警覺地問。
“三個搓澡工給我的。”
“搓澡工?”
“對,這三個人的名字叫魏國山、魏小五和魏小七。”
“魏國山?盜礦頭子,殺人犯罪嫌疑人,我們到處找他呢,他在哪兒?”
“魏國山領頭盜礦不假,但是他們有苦衷啊,魏小六的死是羅虎等人所爲,與魏國山無關,魏國山是無辜的,爲了洗清自己,這一年多,他隐姓埋名躲在北京城,始終沒忘記給魏小六報仇,這盤帶就是他們綁架羅虎,逼着羅虎供認的。”
“綁架?這個魏國山可真是個人物,在哪兒能找到他們?他們可是重要的證人啊!”石存山迫不及待地問。
“歐洲風情俱樂部。”
“能通,你可幫我大忙了!今晚咱倆就談到這兒,我得和杜心海、老邢馬上趕到歐洲風情俱樂部,找到魏國山等人,皇縣公安局一直在找他們,黃躍文這個人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我怕他們有生命危險!”
“那好吧,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了,能通,你好好保重自己,等你回東州,咱哥倆好好唠!”
此時,一陣沉悶的雷聲響起,淅淅瀝瀝的雨絲打在窗戶上,丁能通心想,北京很少聽到春雷聲,看來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春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