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放風筝
周末一大早,丁能通把工作交接給黃夢然,自己開車去燕山大學接金冉冉,兩個人約好今天一起去天壇放風筝。
當金冉冉從校門走出來時,丁能通眼前一亮,俏麗的馬尾辮顯得金冉冉活潑美豔,粉紅的小衫襯得白皙的臉龐如人面桃花,撩人的牛仔短裙包裹着女孩迷人的曲線,雪白修長的玉腿,勾勒出無限性感。丁能通暗自感歎,果然是江南出美女。
金冉冉在車上格外小鳥依人,自從丁能通在德莫利鮮魚館威脅要與她斷絕兄妹關系後,金冉冉再也不敢在網上亂寫,人也好像成熟了一些。
“哥,你帶了個什麽樣的風筝?好看不?”
“一隻兇猛的老鷹!”丁能通做着鬼臉說。
“不要,不要,你不知道人家是屬兔子的。”
“我還是屬蛇的呢。”
“哥,蛇吃兔子,我在你手裏是死定了。”
“我這隻蛇呀,爲了保護兔子,與老鷹殊死搏鬥,終于壯烈犧牲。”
“不許瞎說,”金冉冉用玉手捂了一下丁能通的嘴說,“我就你這麽一個哥哥,要讓你好好活着,好陪我去後海泡吧,去三裏屯蹦迪,去雍和宮燒香,去北海劃船,去恭王府沾福氣……”
“好好好,我都快成你手裏的風筝了,還不是你想在哪兒放就在哪兒放。”
“才不是呢,我是你手裏的風筝,我這個傻妹妹哪天你不喜歡了,把線鉸斷,我就自己飄了……”
說着說着金冉冉觸動了心事,竟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
“冉冉,還是我做風筝吧,哪天你不喜歡我這個一身官氣的哥哥了,也不用把線剪斷,團巴團巴随便找個垃圾筒把我扔了就行了。”
“讨厭!”丁能通語氣诙諧,竟把金冉冉給逗樂了。
周末的天壇公園放風筝的人很多,天空中飄蕩着各式各樣、五顔六色的風筝,漫天飛舞的風筝與天壇公園的美景交相輝映,構成了一道亮麗的景象。
天空中飄飛的大多是花蝴蝶、蜻蜓、蜜蜂,丁能通和金冉冉放飛的卻是一隻烏黑的老鷹,天空中頓時增加了一些緊張的氣氛。
金冉冉高興極了,望着空中張牙舞爪的老鷹縱情地笑着,引來許多遊人的目光。丁能通難得有這樣的雅興,整日裏迎來送往、勾心鬥角,難得有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妹妹給自己解悶,隻有和金冉冉在一起是最輕松的,心裏也是最慰藉的,官場上混久了,太需要精神的梳理,金冉冉成了丁能通散亂心靈的一把木梳。兩個人坐在草坪上,仰望着越飛越高的風筝,沉浸在難得的歡樂中。
“哥,如果這草坪上一個人也沒有,就我們倆該多好!”
“你不怕我欺負你?”
“還不一定誰欺負誰呢!”
“冉冉,我不是個好人。”
“我知道,但你也不是一個十足的壞人,隻是有點邪而已。”
“邪離惡可不遠。”
“我不怕,因爲我是魔,百惡不侵。”
“這麽說,我們倆在一起就是惡魔!”
“人本來就是魔,每個人心中都有個魔。”
“冉冉,你心中的魔是什麽?”
“愛!”
“這麽說你相信愛情?”
“當然,如果人沒有愛,赢了世界又會怎樣?”丁能通聽到金冉冉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心裏微微一顫。
官場上逐鹿權力的人有愛嗎?他忽然想到和珅的愛,和珅愛的是“帝心”,“帝心”愛的是江山,然而,從古到今,愛江山的人哪個不更愛美人?肖鴻林不就拜倒在白麗娜的石榴裙下了嗎?那麽自己在北京摸爬滾打,心中的愛爲的是什麽?衣雪,還是兒子?抑或是别的什麽?
丁能通猛然想起段玉芬,如果段玉芬嫁給自己,生活會是什麽樣?他不敢想,因爲這個曾經深深愛過自己的女人,已經成了一個謎。
想到這兒,丁能通有些沮喪,情不自禁地收起風筝線,由于心不在焉,收着收着,竟然挂在一棵古松枝上,那古松高大挺拔,松枝墨綠,像是個年長的老人沉默不語。
古松頂上的枝桠間,一個喜鵲窩内猛然飛出兩隻花喜鵲拼命地攻擊還在空中飄飛的風筝,風筝離喜鵲窩不過兩三米,金冉冉興奮地跳起來。
“哥,那兩隻喜鵲真的把風筝當成老鷹了!”
丁能通也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所措,兩隻花喜鵲輪番攻擊風筝,風筝在風的作用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真如一隻偷襲喜鵲窩的賊鷹。
兩隻喜鵲爲了保護家園奮不顧身地向賊鷹攻擊,叫聲充滿了憤怒和警告。不一會兒,就圍上來許多人看鳥與風筝大戰,個個臉上充滿了好奇,丁能通拽了一下活蹦亂跳的金冉冉,示意她離開。
“哥,想辦法救救風筝,都快被喜鵲啄爛了。”
“冉冉,一個破風筝,咱不要了好嗎?”
金冉冉噘着小嘴說:“好吧,通哥,我餓了,咱們吃鹵面吧。”
“好吧!”
兩個人手拉手剛要走,丁能通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賈朝軒的電話。他趕緊接聽。
“能通,你小子在哪兒泡妞呢?辦事處的人都不知道你去哪兒了。”
“賈市長,我和幾個朋友剛要吃飯。”
“别吃了,趕緊到我這兒來一趟,我有要緊事和你商量。”
“好,我馬上到!”
丁能通挂斷手機,猛然想起周永年和劉鳳雲拜托自己的事,這幾天他一直煞費苦心地爲這兩口子選人,一直也沒有合适的人選,他認真看了看眼前活潑可愛的金冉冉,心想,冉冉是苦出身,人又很機靈,畢業到駐京辦沒什麽前程,現在大學生找工作難得很,不如勸她去劉鳳雲家幹兩年,周永年關系廣,說不定将來能爲冉冉找個好工作。
在送金冉冉回學校的路上,丁能通試探着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冉冉,你不是想求我給你找工作嗎?”
“對呀!”
“我找到了!不過崗位很特殊!”丁能通看了看金冉冉說。
“哥,我怎麽覺得你好像要打我的鬼主意噢!”
“放心,哥不會害你的,隻會保護你。”
“就像喜鵲保護窩一樣保護我嗎?”
“當然,不過任何人要想有一個好的前程都要犧牲一些東西。”
“犧牲什麽?”
“犧牲兩年時間,兩年後,你可能有一個滿意的前程。”
“哎呀,你就别賣關子了,快說吧!”
“我說了,你别生氣,而且要答應我認真考慮。”
“我答應!”
“我有個好朋友,在中組部工作,人很好,關系廣,地位也高,前兩天要求我爲他們找一個大學生保姆,他們承諾,幹好了,可以幫助找個好工作。我本想把你安排在駐京辦工作,可是駐京辦整天迎來送往的,是個大染缸,我覺得你去駐京辦沒什麽前程,不如委屈兩年,或許結果會更好!”
“哥,我是大學生,不是家庭婦女,你怎麽能讓妹妹去給人家當保姆?”金冉冉警覺地問道。
“當保姆怎麽了?幹家政的大學生保姆還少嗎?這樣的人家多少人想去還去不上呢。”
“我不去!”
金冉冉眼淚像珠子一樣滾落下來,兩個人心裏叫勁,再也沒說話,一路上默然無語。到了燕山大學門口,金冉冉默默地下了車,重重地關上了門,頭也不回地走了。丁能通望着金冉冉修長的腿,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丁能通趕到黨校房間時,賈朝軒的老婆韓麗珍正在打掃衛生。
“喲,大嫂來了,啥時候來的,怎麽也不通知老弟一聲?我好去接你。”
韓麗珍是東州市人民醫院院長,典型的貴夫人形象。
“能通,你還不了解你大哥這個人,凡事不願意聲張。”韓麗珍一邊換床單一邊說。
賈朝軒遞給丁能通一支煙,自己點上火後示意丁能通坐下,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沙發上。
“能通,你上次跟我說有個玩古玩的朋友手裏有明朝的‘永子’圍棋,是真的嗎?”賈朝軒的口氣蛇蛇蠍蠍、鬼鬼祟祟的。
“當然了,我朋友是玩古圍棋的行家,那圍棋我見過,明朝的貨。”
“哪天約我見見這個人,如果貨不假,我就要了。”
丁能通讪讪地一笑說:“沒問題。”心想,貨的價格不菲,賈朝軒會送給什麽人呢?
“能通,我這陣子沒少跑中國花卉協會、國家貿促會和國家商務部,他們已經答應全力支持東州市申辦花博會,剛才我已經和肖市長通了電話,他答應讓你陪我去首爾走一趟,到那兒取取經。”
“太好了,賈市長,正好韓國我有朋友,接待不成問題。”
“那好,事不宜遲,你抓緊辦票,我們用私人護照出境。”
“私人護照?”
“對,你大嫂也跟着去,這樣不引人注意。”
“好吧,我抓緊辦。”
“能通,爲了不讓駐京辦的人知道,顧懷遠陪你大嫂來,我都沒讓他住在駐京辦。”
“安排到哪兒了?”
“懷遠和你大嫂都住在王府井大飯店了。我們走後,你把奔馳車給懷遠,這小子在北京還得替我辦點事,從韓國回來以後,讓他陪你大嫂一起回去。”
賈朝軒對丁能通千叮咛,萬囑咐,讓丁能通心裏很緊張。出國考察搞得像出國潛逃似的。
“能通,”韓麗珍終于忙完,她手裏拿着抹布說,“前幾天衣雪去醫院了。”
丁能通心裏一緊問:“大嫂,衣雪去醫院幹什麽?”
“瞧你們兩口子,東一個西一個的,孩子發燒,衣雪也不找我,還是值班主任跟我說的,我趕緊去急診室看,沒什麽大事,我安排到病房打了幾天點滴,好了。”韓麗珍說得眉飛色舞,一副表功的樣子。
“大嫂,你說這衣雪,孩子病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還不是怕影響你工作嘛,再說,你遠水解不了近渴,有大嫂呢,出不了差頭。”
韓麗珍咯咯笑着走進衛生間涮抹布,賈朝軒朝丁能通身邊湊了湊說:“能通,來,咱倆殺兩盤,最近我又研讀了兩本棋譜,還沒試過身手呢。”說完親自将棋盤擺在茶幾上,兩個人一白一黑殺将起來。
19、探病
早晨,一抹瑰麗的晨曦,灑入蕩着浪濤的黑水河,河面上的薄霧爲古老的東州城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明晃晃的太陽懸起來後,東州城被映得躺在了地上。高樓大廈橫七豎八地互相枕藉着,仿佛呻吟,又像掙紮。鴿群在空中轉着圈,仿佛是城市裏的惟一一首散文詩。
王元章這幾天病了,一大早起來後靜靜地靠在床頭挂吊瓶。自從上次省委書記林白找他談話以後,他一直思考一個問題:一旦自己離任,誰比較合适接替自己?
王元章在政壇上打拼了一輩子了,雖然經曆過多次起起落落,但還算平穩,沒有栽過什麽大跟頭。眼下,東州的經濟發展雖然勢頭良好,但是國企改革仍然困難重重,把這樣一個大市交給什麽樣的人掌舵,關乎八百萬人民的生活幸福,對全省的經濟發展也尤爲重要。看來省委沒有空降一位市委書記的打算,隻要中央沒有異議,這個市委書記隻能在東州現有領導中産生。
王元章腦海中像放電影一樣,東州市副市級以上的領導一一閃過,終于定格在三個人身上:這三個人就是肖鴻林、李爲民和賈朝軒。
這些年,肖鴻林在國際秧歌節的問題上一直與自己叫勁,終于得逞了,但是花博會真的能拉動東州的經濟嗎?東州的地理環境搞花博會不會是霸王硬上弓?肖鴻林的架勢不像是在東州,看來這老夥計野心不小啊,任省長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中央的用人政策一直在往年富力強、德才兼備的年輕同志傾斜,肖鴻林雖然比自己小一歲,但是也算不上年輕幹部了,如今也是一相情願呀!
在王元章眼裏,接替市委書記最理想的人選是李爲民。此人剛直不阿,工作務實,爲人坦誠,原則性強,就是缺少靈活性。會變通,就更理想了。
賈朝軒看上去比李爲民精明許多,此人也确實聰明,也許是小聰明,總覺得聰明得詭道,好像人生的價值是靠官位的大小來體現的。想當年,在與李爲民争副市長的時候,在人大代表中做了不少手腳,東州交給賈朝軒這樣的人還真有點不放心呢!
不過,省裏似乎對賈朝軒很重視,在送賈朝軒還是李爲民去北京學習的問題上,最終省委書記林白同志還是推薦了賈朝軒,青幹班可是培養我黨高級幹部的搖籃啊!
然而,王元章又似乎覺得林白同志另有一層深意,賈朝軒就像一匹脫缰的野馬,黨校猶如牧場,好好馴馴這匹野馬或許能成爲良駒,看來李爲民在林白同志的眼裏早就過關了。
王元章正胡思亂想之際,有人敲門。
“請進!”李爲民笑眯眯地捧着一盆鮮花走了進來。
“王書記,好點了嗎?”
“是爲民啊,打了幾天吊瓶,好多了。”
王元章像是疲憊得很,李爲民進來,他想起身握手,可是欠了欠身子,就支撐不住了,吃力地靠在了床頭上。
“元章,你太累了,好好躺着吧。”李爲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頗爲關切地說,“抱歉啊,元章,我真不知道你病得這麽厲害!聽秘書說這幾天高燒一直不退啊!”
“不就是感冒嗎,沒事,沒事,快說說這些天的工作吧!報紙上說這幾天長征省長來東州檢查工作,也沒有人向我彙報一下情況。”
“元章,你病成這樣就别惦記工作上的事了,長征同志這次來是專爲煤氣開栓的事。”
“煤氣開栓怎麽了?”
“我也很震驚,我們東州竟然有十五萬戶居民,開栓費交了,有的都交了十幾年了,但是卻一直沒有開栓,很多開發公司不僅挪用了居民的開栓費,而且态度還極其蠻橫。長征同志接到很多居民的上訪信,這次是專門到東州現場辦公的。城市建設和管理工作由賈朝軒主管,這麽大的民生問題以前怎麽從來沒有人提過?”
“朝軒在的時候問題都被壓下去了,他在北京學習壓不住了,自然就暴露出來了。說起來這是幾屆政府遺留的問題,有曆史性的,不能全由賈朝軒同志負責。”
“但是……”李爲民話說了一半,一想到王元章還在病床上,又把話咽回去了。
“爲民啊,我知道這個問題解決起來要得罪很多人,是個費力不讨好的差事,但是萬事民爲先,我們失職呀,對不起這十五萬戶居民呀!我給肖市長寫封信,你給捎去,這個問題必須解決。”
王元章顯得很激動,執拗地讓秘書準備了筆和紙。李爲民勸不住,隻好由着他。其實王元章完全可以和肖鴻林通個電話,但是,李爲民心裏清楚,肖鴻林這兩年越來越不把市委放在眼裏,簡直就是黨内個體戶。王元章給肖鴻林寫信是爲了表示對這個問題的高度重視。
王元章一口氣寫完信交給李爲民,李爲民鄭重地放進包裏。
“爲民啊,申辦花博會的事有進展嗎?”王元章一邊咳嗽一邊問道。
“朝軒同志這一段在北京活動得很有效果,得到了中國花卉協會、國家貿促會和商務部的大力支持,全國想申辦花博會的城市有二十多個,這次能夠得到國家的支持不容易呀!攻關是朝軒的長項啊,肖鴻林把申辦的任務交給他算是找對了人了。”
20、許諾
飛機在湛藍的天空中翺翔,機窗外幾朵乳白色的雲,停在天空,動也不動,很像藍色的海面上浮着潔白的帆。
賈朝軒微閉雙目惬意地靠在沙發上,似睡非睡,丁能通坐在他身邊翻着一本飛機上提供給頭等艙旅客的時尚雜志,韓麗珍坐在賈朝軒的後面欣賞着窗外美景。
空中小姐送來熱咖啡打斷了賈朝軒的沉思,他一邊喝着咖啡一邊小聲問:“能通,最近有人告我的刁狀,你分析分析會是誰呢?”
丁能通沒想到沉思良久的賈朝軒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一時不好回答,應酬地反問道:“賈市長,會有這種事?”
“省紀委的一個朋友給我捎的口信,說有人寫我的匿名信,遞到了中紀委,中紀委反饋到了省紀委。”
“沒透露告的什麽方面的問題?”丁能通詭谲地問道,心裏閃過劉鳳雲在貴賓樓請他吃飯時說的話。
賈朝軒沒有正面回答丁能通的問題,隻是說:“領導幹部也是人,誰還沒有點愛好,有些人啊,就是靠整人過日子,以爲把别人整倒了,自己就能上去,也不想想整人的人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丁能通聽着賈朝軒的話像是有所指,但不知道他指的是肖鴻林呢,還是袁錫藩,又不便戳破,隻是苦笑道:“賈市長,既然犯了小人,就不得不防啊!”
丁能通話音剛落,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丁能通吓了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陳富忠。
“是我通知富忠一起去的,有富忠陪着方便。”賈朝軒趕緊解釋說。
“能通,港商我可給你打好招呼了,什麽時候過去見個面。”陳富忠皮笑肉不笑地說。
北京花園一直是丁能通的一塊心病,陳富忠的第一句話就說到了他的心上,他心想,賈朝軒答應我在東州爲駐京辦劃一塊地皮,何不借此機會再加把火?
“賈市長,北京花園方面我已經談妥了,同意我們控股,經營方由我們找,正好富忠聯系好了港商,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就差你大老闆大筆一揮了。”
賈朝軒呷了一口咖啡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好,你相中了東州哪塊地了?”
“賈市長,駐京辦淨爲各位領導服務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咱好不容易張了一回嘴,給就給塊好地呗!”
“能通,你大哥是個爽快人,你相中哪兒了,說出來,朝軒會答應的。”韓麗珍溜縫兒地插了一句,“富忠要的中山路那塊地就是一個例子。”
“可不,大哥這個人吐個吐沫就是釘,仗義!”陳富忠眉飛色舞地恭維道。
“賈市長,我相中紡織廠那塊地了,地點好,不用動遷,搞開發準賺!”
“能通,你小子獅子大開口啊,富忠早就看上這塊地了,一直跟我磨唧,我都沒答應,我把中山路那塊地批給他了,我一直想留着紡織廠那塊地蓋市政府大樓。你看咱們市政府那座老樓,土不土,洋不洋的,雖然肖鴻林上任後進行了改造,仍然代表不了東州市形象,既然你老弟開口了,我隻好忍痛割愛了,就這麽着吧,回頭你們駐京辦打個報告,我批一下。”
賈朝軒賣了半天關子,搞得丁能通的心忽上忽下的,終于吐口了,丁能通的心才放下來。他惦記這塊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心想,有了這塊地,駐京辦搖身一變就成了五星級酒店了,東州曆任駐京辦主任,我的政績是最大的,我丁能通的臉就露大發了,既是東州市正局級幹部,又是五星級酒店的董事長,不用貪,富與貴終于統一了,真不枉自己往恭王府福字碑前跑過無數次。
“賈市長,您是駐京辦的大恩人,從今以後,丁能通一定會急領導之所急,想領導之所想,全心全意爲領導服務。”
賈朝軒聽後嘿嘿笑道:“能通,你知道我爲什麽欣賞你嗎?”
丁能通搖了搖頭。
“在你心中把我擺的和肖市長一樣重,而且從不在我們之間做文章。”
丁能通在官場多年,一直在政治漩渦中掙紮,他之所以能立得住,關鍵的本事就在于他從不搬弄是非。做駐京辦主任既是在是非窩子裏,又遠離了所有是非,他喜歡人生的辨證,他認爲,和珅當年要是讀了馬克思的辯證法,一定能保住性命。因爲多數人欲望橫流,少數人無欲則剛,他是取中間的,叫做欲有止境,人生得意須盡歡不可,但是,人生得意适度歡無妨。
在大學時,丁能通讀過錢鍾書先生的《寫在人生邊上》,裏面有一段話,讓他記憶猶新:
快樂在人生裏,好比引誘小孩吃藥的方糖,更像跑在跑狗場裏引誘狗賽跑的電兔子,幾分鍾或幾天的快樂賺我們活了一世,忍受許多痛苦,我們希望它來,希望它留,希望它再來——這三句話概括了整個人類努力的曆史。
就因爲錢鍾書的這段話,丁能通一下子理解了快樂的意義!
21、爽
肖鴻林自從在北京與白麗娜有過一夜之歡後,找到了愛情的感覺,這讓他興奮不已,他甚至産生了一種可怕的想法,能否與關蘭馨離婚?
肖鴻林一個人站在辦公室窗前,望着市府廣場周圍的車水人流沉思,這時,副市長袁錫藩邁着大八字推門走了進來。
“鴻林,想什麽呢?這麽深沉?”袁錫藩心情暢快地問道。
“噢,是錫藩啊,坐!”
肖鴻林将手一讓,順手掏出煙遞給袁錫藩。兩個人點着煙,鄭衛國趕緊進來給兩位領導倒了茶,然後又退了出去。
“錫藩,嘗嘗我的正宗鐵觀音。”
袁錫藩端起茶呷了一口。
“不錯,不錯。鴻林,聽說爲民被恐吓了?”
“爲民被恐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那個脾氣不改,早晚得出事。”
“聽說恐吓信裏還有子彈。”
“有這事?鄧大海這個副市長是怎麽當的?主管公檢法的副市長連市委副書記的安全都不能保證,還埋怨我不追加辦案經費,讓我看,公安局長他别兼了,換人算了。”
“鴻林,大海有大海的難處,市政府常務會上關于辦案經費問題,大海提過三次了,難免大海有想法。”
“說一千道一萬,财政太緊張了,用錢的地方太多,教育要求追加經費,農業要求追加經費,财政的盤子就這麽大,你讓我怎麽辦?”
“要麽怎麽說發展才是硬道理呢,鴻林,我聽說賈朝軒去韓國了?”
“是啊,上屆花博會是在首爾舉辦的,我讓他去取取經!”
“可是有人在首爾機場看見了韓麗珍和陳富忠,他們怎麽也跟去了呢?”袁錫藩冷笑着說,“而且他們出境未經外辦辦手續,用的是因私護照。”
“這個賈朝軒擅自違反外事紀律,搞什麽鬼?”肖鴻林一本正經地說。
“鴻林,這還不明白嗎?他在北京學習期間就多次到澳門去賭,這次去首爾少不了要過過賭瘾啊!”肖鴻林眉頭舒展了一下,旋即又皺了起來。
“錫藩,你說他去澳門賭的事能是真的嗎?咱們畢竟是空口無憑呀!”肖鴻林毫不掩飾地問。
“錢學禮在葡京賭場看見過他,這還有假?”袁錫藩舔了舔嘴唇嗫嚅道。
“錫藩,這件事要慎重,畢竟涉及咱們東州市政府的名譽,萬萬不要輕易抖摟出去。”
“鴻林,千萬别學項羽呀!”
“眼下還談不上,錫藩,我從北京方面得到消息,林白同志有可能進京,一旦林白同志進京,誰有可能接任省委書記?”
“如果中央不空降的話,最有可能的有兩個人。”
袁錫藩說完頓了頓,一雙鼠眼看着肖鴻林。
“哪兩個人?”肖鴻林迫不及待地問。
“一個是省長趙長征,一個是常務副省長劉光大。”肖鴻林見袁錫藩沒有分析到自己,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你認爲王元章有沒有可能?”
“鴻林,不瞞你說,如果長征同志接任林白,你和王書記還真有一博。”
“此話怎講?”
“在咱們省,就省長一職來說,沒有人能與你和元章抗衡啊!”
“所以我特别重視花博會啊!”肖鴻林長長地透了口氣,款款地說道。
“鴻林,花博會可以作爲啓動東州經濟的發動機,你這着棋要是下成了,元章恐怕不是你的對手。”
“所以正是用人之際,賈朝軒還得用,隻要他知道收斂就行,别把事做絕了。”
“也好,隻要你能接替長征同志,我願盡犬馬之力。”袁錫藩一雙鼠目霍地一跳,将手中快吸完的煙狠狠地撚在煙灰缸裏。
已經是下半夜了,首爾的街路上仍然燈火通明、車水馬龍,漢江兩岸的夜景更是絢麗奪目。鱗次栉比的摩天大樓彰顯着城市的繁華喧嚣,市區内的濃陰下,古老的宮殿、廟宇,同直入雲霄的現代化建築交相輝映,顯示了首爾既古老又現代的時代風貌。
在首爾高麗大酒店地下娛樂城内,賈朝軒和韓麗珍興奮地在老虎機前手舞足蹈,旁邊站着滿臉堆笑的陳富忠和一臉漠然的丁能通。
突然服務小姐瞪大眼睛用英語說:“夫人,您的運氣好旺啊!七個紅七,我們這裏半年都沒有一次呀。”
丁能通趕緊翻譯給賈朝軒和韓麗珍聽,兩個人聽後很高興。
“我太太赢了多少?”賈朝軒眉飛色舞地問。
丁能通把賈朝軒的話翻譯成英語,又跟服務小姐嘀咕了幾句,然後說:“小姐說,嫂子赢了兩萬五千美金。”韓麗珍高興得叫起來。
“麗珍,趁你手氣旺,多玩一會兒,我太累了,回房間休息一會兒。”
“富忠、能通,你們陪你大哥上樓吧,我再玩一會兒。”
陳富忠和丁能通陪賈朝軒上了電梯。
“大哥,”在電梯裏,陳富忠說,“嫂子看得緊,來一趟你咋也得嘗個鮮呀!”
22、碎屍
石存山率領幹警在黑水河大橋下撈上來的兩顆人頭,經法醫鑒定是女性。市公安局非常重視,成立了以石存山爲組長的專案組,但是由于案子出現的突兀,沒有一點線索,工作陷入被動的局面。
就在石存山一籌莫展之際,突然出現了重大轉機。一個撿破爛老頭在趙家溝派出所報案,說在趙家溝垃圾場,刨出兩具無頭女屍。石存山得到消息後,立即率領幹警趕到趙家溝垃圾填埋場。
此時,警察已經把現場包圍,許多警車停在垃圾填埋場周圍,圍觀的群衆很多。兩輛警車從遠處駛來,停在現場外,石存山率幾名刑警下了車,分開人群,直奔現場。
石存山來到編織袋前,仔細察看後,問:“目擊證人在哪兒?”
“就是他!”趙家溝派出所所長把撿破爛的老頭領過來。
“大爺,當時是怎麽個情景?”石存山溫和地問。
“當時我在這兒刨破爛,突然刨出個編織袋,我以爲裏面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呢,打開一看,臭烘烘的,是屍體!我就報了案。”撿破爛老頭面色緊張地說。
“石隊,兩具屍體都被肢解了,分别裝在兩個編織袋裏,已經嚴重腐爛。”趙家溝派出所所長補充說。
石存山心想,又是兩個編織袋,會不會與那兩顆人頭有關?
“你們抓緊處理現場,特别是屍檢報告,要盡快做出來,我回局裏向局長彙報。”石存山對幾個幹警說。
市公安局指揮中心早就向鄧大海做了彙報,此時,他在辦公室裏一邊抽煙一邊圍繞碎屍案在沉思,石存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局長,我敢肯定這兩具女屍跟那兩顆人頭有關。”
“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鄧大海從黑色高背靠椅上起身,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局長,你覺得這兩具女屍與段玉芬、劉可心失蹤僅僅是巧合嗎?”
“思路是對的,但我們需要證據。等屍檢報告出來後,我們開個案情分析會。存山啊,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東州的天要下雨了。”鄧大海放下茶杯掏出煙遞給石存山一根,兩個人點上火面面相觑地吸着。
“局長,無論怎麽變,都是共産黨的天,翻不了船的。”
“理是這麽個理,但我們也不可輕敵呀,别忘了黑惡勢力的保護傘從來都隐藏在暗處,你們專案組的同志要處處小心!”
“請局長放心,誓死保衛東州人民的安全!”
石存山的表情剛毅果敢,大義凜然,其實,石存山的内心一直在流淚,因爲他已經預感到段玉芬的失蹤與這兩具女屍有着必然的聯系。看來段玉芬是被東州的黑惡勢力害死的,而且這股黑惡勢力非常強大,強大得連副市長、東州市公安局局長鄧大海都不敢小視了。石存山将對段玉芬的愛埋藏在心底,暗下決心,一定要把碎屍案查個水落石出。
賈朝軒愛下圍棋,爲了投其所好交流感情,陳富忠也偷練了一手好棋,而且養成了一個人擺圍棋的習慣。從韓國首爾回到東州後,陳富忠心情一直不好,因爲他已經得到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北都集團已經引起市公安局的高度關注。
陳富忠一個人在辦公室一邊沉思一邊擺着圍棋,有人敲門。陳富忠沒擡頭,隻是說了聲:“進來!”
門開了,進來的是海志強。陳富忠按下一粒棋子,示意海志強坐下,然後從老闆台上的高檔雪茄盒中抽出一支雪茄,海志強趕緊給他點上火,陳富忠使勁吸了幾口,然後重新坐在沙發上。
“志強,又聽到什麽消息了?”
海志強略顯不安地說:“大哥,兩具屍體公安局都找到了。”
陳富忠聽後臉上的肌肉微微地抽動了一下。
“你們他媽的幹事什麽時候能利索點?每次都得給你們擦屁股。”
海志強畢恭畢敬地說:“大哥罵的是。”
“他們一時還找不到目标,等等再說吧。”
“可是……”
“可是什麽?”
“大哥,這幾天有幾個條子鬼鬼祟祟地在大廈周圍晃。”
“你聽說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咱們也派幾個弟兄守在刑警大隊門口,記住,千萬别暴露了。”
“是,大哥。”
“從現在起,讓你手下那幫兔崽子都給我收斂點,别再給我捅出什麽新婁子來。”
“放心吧,大哥。”
“我讓你找的人找到了嗎?”
“大哥,我把人帶來了。是東州中醫學院剛畢業的大學生,人長得漂亮。父母都是農民,老爹還得了尿毒症,每天都要做透析,缺錢。”
“缺錢好啊!”陳富忠将半截雪茄掐滅,接着說,“人呐就怕沒有需求,據說市委副書記李爲民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樣的人不好對付,還有那個段玉芬,但凡有點需求也不會落得這麽個下場,所以說,人有點需求既爲自己留了後路,也爲别人行了方便,何樂而不爲呢?好了,把人領來讓我看看吧。”
海志強應承着出去了,陳富忠情不自禁地拿起一粒白子,卻舉棋不定,半天下不去這粒子,其實,陳富忠的心思根本沒在棋上。
陳富忠一直孤身一人,雖然身邊美女如雲,但玩完也就忘了,他一直深信,人生有兩種東西是用來玩的,一是女人,二是政治。
政治這輩子無緣玩了,但是陳富忠卻玩起了官員,他下決心要掌控一批手握重權的官員,隻要将這些人的要求滿足,便可爲我所用,他暗自得意,想不到自己還是個會用人的高手。
但是最近他睡覺總是做噩夢,經常從睡夢中吓醒,出一身冷汗,内心的孤獨讓他特别渴望在自己身邊有個女人陪着,而且是素質高一些的良家婦女。他讨厭那些給錢就讓上的輕浮女子,找就找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
找這樣一個女人,陳富忠并不想讨她做老婆,而是做保姆,陳富忠從來也沒有過建立家庭的想法,因爲自己從小浪迹天涯,誰知道什麽時候還會再度浪迹天涯。
海志強把女孩領了進來,陳富忠示意他出去,自己輕輕地關上了門。女孩惴惴不安地站着,陳富忠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隻見她穿着樸素,典型女大學生的打扮,長得俊秀,卻沒有一點雕琢,隻是皮膚不白,卻是細膩柔滑,沒有任何人爲的雍容之氣,卻純得渾然天成。
陳富忠心想,看來這還是一塊未雕琢的美玉呀!
“陳總好!”女孩突然怯生生地問候了一句。
“叫什麽名字啊?”陳富忠溫和地問道。
“林娟娟。”女孩回答得很簡單。
“好,名字很好聽,娟娟,聽說你父親病得很重?”
林娟娟聽後沉默不語,眼睛略有濕潤。
“留下吧,你父親的病會好起來的。”陳富忠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林娟娟的肩,和藹地說。
23、肥肉
丁能通拿到紡織廠那塊地的批文後,在駐京辦惹起了軒然大波。第一個找丁能通的就是白麗娜,她非要當駐京辦房地産開發公司總經理。
丁能通并不看好白麗娜,盡管這個女人不僅會施展萬種風情,而且在搞人際關系上也是八面玲珑,但是,丁能通覺得白麗娜更适合酒店管理。将來駐京辦一旦入住北京花園,白麗娜是最好的幫手。
丁能通把道理翻過來調過去講了多遍,白麗娜就是聽不進去,最後竟抹起了眼淚。白麗娜的眼淚讓丁能通一下子清醒了,白麗娜最近一到周末就請假去東州,而且每次回來都千姿百媚的,莫非她非要做這個房地産公司總經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間?
第二個找丁能通的是黃夢然,黃夢然是丁能通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這幾年接待工作搞得有聲有色,特别是與首都機場和北京火車站的關系處理得遊刃有餘,爲自己的臉上争了不少光彩。但是,由于黃夢然與老婆長年兩地分居,他要當這個房地産開發公司總經理無非是爲了與老婆團聚,這樣既一家團聚了,又可以撈上一把。
然而,接待工作是駐京辦的半個天,黃夢然要是走了,一時還真沒有合适的人選接替他,所以,丁能通不給黃夢然半點念想,當場拒絕,搞得黃夢然鬧了好幾天情緒,最後,丁能通親自給黃夢然老婆打電話,讓兩個人在北京團聚了幾天,才緩解了黃夢然的情緒。
所有的人都會認爲丁能通會兼任這個房地産開發公司的總經理,丁能通也認爲自己是最佳人選,但是,丁能通是讀過《和珅傳》的人,他深知駐京辦主任搞房地産開發的敏感性。
和珅的最大失誤是什麽都想得到,到最後什麽都得到了,但是命沒了。佛家有言,舍得舍得,不舍就不可能得。
經過認真思索,丁能通終于想到了一個最佳人選,啓用這個人,丁能通可謂是處心積慮,因爲一旦啓用他,不僅滿盤棋活了,而且自己也緩解了與對手之間的矛盾。
在駐京辦班子會上,丁能通全力推薦錢學禮擔當東州駐京辦房地産開發公司總經理。錢學禮不知道丁能通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一時不敢表态,但心裏對這個位置觊觎已久。
錢學禮本來就從心裏嫉妒丁能通,恨不得丁能通出點什麽事,但是自己的後台是副市長袁錫藩,硬碰硬根本不是丁能通的對手,何況丁能通人如其名,不僅能力強,而且消息靈通,善于溝通,精于變通,上通天,下通地,倍兒精倍兒靈的,想扳倒丁能通難得很。
錢學禮一直想務色一位市委常委做後台,早就想打李爲民的主意,但是李副書記這條船實在是不好上,說不定自己人在東州,常能見到李副書記,機會才會多一些。
錢學禮想來想去隻有從女人方面找線索,因爲丁能通是個标準的美男子,又孤身一人在外,難免不拈花惹草。
起初錢學禮發現白麗娜對丁能通有點意思,但令錢學禮不解的是,爲什麽兩個人一個是幹柴,一個是烈火,湊到一起居然點不着。
這讓錢學禮大失所望,蒼蠅不叮無縫兒的蛋,丁能通不露破綻,自己即使是蒼蠅也無處下蛆。于是,他采取了最卑鄙的手段,就是跟蹤,果然大有收獲,他發現了丁能通與一個叫金冉冉的女大學生打得火熱。
但是,錢學禮是個聰明人,他清楚,以丁能通的詭道不會不警惕自己的,何況僅僅憑捕風捉影找到點拈花惹草的痕迹,不能把丁能通怎樣。
錢學禮萌生了從長計議、惹不起躲得起的策略,可是沒等自己想好去處,丁能通卻讓出了一條金光大道,這不能不讓錢學禮敬佩丁能通的魄力與胸懷。
錢學禮覺得這是丁能通向自己扔了一塊肥肉,盡管這塊肥肉沒有道理扔給自己,可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何不接住這塊肥肉吃了再說呢?不對,會不會肉裏下了毒呢?錢學禮怎麽想都覺得丁能通沒有下毒的必要,這麽說他在向我示好嗎?想到這兒,錢學禮竟有些慚愧了。
24、公關
散會後,黃夢然偷偷地把丁能通叫到一棵大楊樹下。
“什麽事?神神秘秘的?”丁能通不耐煩地問。
“頭兒,金橋區區長張鐵男來了,要見你!”黃夢然的表情像承諾了什麽,很怕丁能通不答應。
“他來見我能有什麽事?”丁能通疑惑地問。
金橋區是東州市的農業大區,惟一值得吹噓的就是草河口森林公園,自從設立爲省級森林公園後,封山育林搞得不錯,多少開發商盯着這塊寶地要蓋高檔别墅、蓋五星級酒店,都被市人大常委會主任趙國光擋了。
然而這片森林長的都是搖錢樹,就連張鐵男都垂涎欲滴,剛好有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是東州市政府申辦花博會,如果地址選在草河口森林公園,那麽金橋區就會一摘農業大區的帽子,轉而成爲旅遊大區。
但是自從上次張鐵男被肖鴻林罵得狗血噴頭後,不敢再去捅大老闆的腰眼,張鐵男是個玲珑得剔骨挖髓的人,他靈機一動,想起了曾經給肖鴻林做過貼身大秘書的丁能通。
張鐵男知道自從丁能通做了駐京辦主任後,所有去北京的領導都由他接待,他不僅可以做肖鴻林的工作,還和賈朝軒處得不錯,他甚至可以和市委書記王元章說上話,而且他還是申辦花博會的主要成員之一,所以,隻要把丁能通拉過來,讓他全心全意地爲金橋區說話,無疑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夢然,莫非這家夥是爲花博會而來?”丁能通警覺地問。
“看樣子像。”“不行,不行,這家夥上次讓肖市長罵得夠戗,到我這兒曲線救國來了,你就說我不在北京。”“不行啊,頭兒,我已經告訴他你在北京了。”黃夢然爲難地說。“好吧,好吧,他準備在哪兒見我?”丁能通不能讓自己的部下坐蠟,隻好答應。“晚上,在東三環順峰海鮮請你吃飯。”
剛打發了黃夢然,手機響了,是賈朝軒的秘書顧懷遠打來的。丁能通是市長秘書出身,他知道領導秘書是小鬼,常言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何況顧懷遠是老秘書了,與自己是一撥兒的秘書,可是自己已經是正局了,他才混到正處,心态一直不平衡。
自從賈朝軒在北京學習後,顧懷遠從東州到北京來回飛,早班飛過來晚上飛回去也是經常事,有時候住兩天替賈朝軒做作業。
一晃快一年了,丁能通與顧懷遠處出了感情,他覺得顧懷遠這個秘書做得比自己辛苦,賈朝軒是個工于心計的人,比肖鴻林難伺候。
但是,顧懷遠本人很出色,他爲賈朝軒做的作業爲賈朝軒赢得不少榮譽,顧懷遠很少求自己辦什麽事,今天突然來電話像是有什麽事。
“懷遠,在東州還是在北京?”
“能通,我在東州呢,你什麽時候能回東州?”
“暫時回不去。”
“回來給我打個電話,咱們幾個秘書在一起聚一聚。”
“有事吧?”
“對,西塘區區長何振東想見見你。”
“懷遠,我明白了,金橋區區長張鐵男已經到北京了。”
顧懷遠聽了丁能通的話頓了一會兒說:“能通,看來讓你爲難了,不過還是見見吧,誰都不容易。”
顧懷遠挂斷電話以後,丁能通心中湧出一股莫名的悲哀,覺得張鐵男和何振東都很可憐,因爲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如果不做這個駐京辦主任,處境會不會像這兩位諸侯一樣,爲了一點點地方利益而工于心計呢?
丁能通知道張鐵男與何振東以前是大學同學,如今卻成了博弈的對手,後來丁能通才知道,去省委上訪的群衆是何振東的計策,因爲上訪的群衆不是草河口的農民,而是西塘區的農民,張鐵男卻被肖鴻林無緣無故地罵了一頓。
何振東的壞使得絕,卻一直不承認上訪的群衆是西塘區的,後來李爲民将上訪群衆勸回後,上訪群衆作鳥獸散,也就無從查證,此事不了了之。
在酒桌上,張鐵男大罵何振東是奸臣,丁能通微笑不語,他知道,這種場合隻有傾聽是最好的辦法。張鐵男發了一陣子牢騷後,請丁能通爲金橋區斡旋花博會之事,還說代表金橋區七十萬百姓感謝他。
丁能通苦笑道:“張區長,我會認真考慮你的話的,不過我隻是個跑堂的,能力有限。”
“能通,你當秘書時,咱們就處得不錯,你可沒少到我那兒打獵。”
丁能通心想,我也沒少去瓊水湖釣魚呀。原來北京一些部委辦局的處長局長司長,時興到外地度周末。東州沒什麽名山大川,隻有草河口森林公園和瓊水湖兩塊風水寶地,這些人都是沖肖鴻林來的,大多都是丁能通陪着打獵釣魚,有時候忙不過來或有與肖鴻林關系極密切的,就由肖鴻林的兒子肖偉陪着。
肖偉是肖鴻林惟一的兒子,是華宇集團的董事長,在東州,論實力,能與北都集團抗衡的民營企業,隻有肖偉的華宇集團了。
“鐵男,咱們公事公辦,從我個人觀點看,如果非要在兩個區選一個的話,我傾向金橋區,因爲瓊水湖畢竟是東州市民的飲用水,一旦去的人多了,必然會産生污染,不适宜選爲花博會的地址。”丁能通坦誠地說。
“能通,沖你這句話,我敬你一杯,你随意,我幹了!”張鐵男說完将五糧液倒進一個啤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鐵男,既然你來北京了,我勸你見見賈市長,他說話的分量可非同小可呀。”
丁能通這句話的意思是想把球踢給賈朝軒,隻要張鐵男拜會了賈朝軒,就不枉北京之行,自己也就不是焦點了。
“可是我聽說賈市長傾向于在瓊水湖選址。”張鐵男爲難地說。
“鐵男,工作是人做的,常言道,禮多人不怪嘛!”丁能通詭谲地笑了笑說,“張區長,我得先走一步,還要接待一位重要客人,不能再陪你了,改天我請客!”
丁能通說完起身告辭。張鐵男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再挽留,客氣地說:“好,能通,我知道你們駐京辦迎來送往忙得很,咱們後會有期。”
25、保姆
初夏的夜晚,北京城籠罩在一層昏黃的燈霧中,各種各樣的霓虹燈交相輝映,紅牆在漫漫霭霭的燈霧中顯得沉靜安詳,沒有人會聯想到幾百年的滄桑,不知這紅牆見證了多少篡權奪位、宮闱密殺之事。
好多天沒有金冉冉的消息了,看來那天說的那件事确實傷害了這女孩的自尊心,丁能通知道,凡事強求不得,或許經過一段時間的考慮,她會想通的。因爲道理很簡單,人往高處走難免要做出點犧牲,自己是在盡一個老大哥的職責,與其找一個沒前程的工作,不如先結交可以提供美好前途的貴人,金冉冉出身貧寒,一直想出人頭地,怎麽可能想不明白呢?
丁能通五糧液喝多了,他回到駐京辦倒頭便睡,簡直睡得昏天黑地,以至于床頭櫃上的電話響了半天他才驚醒,丁能通懵懵懂懂接了電話,卻驚得他一下子醒了。
“哥,做保姆的事我同意了!”
丁能通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說:“好好好,我安排!”
東州初夏的夜晚并不甯靜,黑水河畔一座高級别墅内還亮着昏黃的燈,陳富忠在卧室裏斜身靠着床頭,嘴裏叼着一支煙盡情地吸着。林娟娟衣着零亂,披頭散發地坐在沙發上嘤嘤地哭泣。
陳富忠不耐煩地說:“好了,你别哭了,有什麽好哭的,女人一輩子早晚都得有這麽一回。”
“要不是爲了我爸的病,我才不會到你家來呢,我本來應該在醫院工作的。再說,我是來當保姆的,不是來當情婦的。”
“娟娟,”陳富忠輕蔑地說,“保姆也好,情婦也罷,你成了我陳富忠的人,我就不會虧待你。你要知道,沒有大筆的錢,你爸的命是保不住的,你總不希望他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學,你還沒報答,他就死掉吧,隻要你安心跟着我,說不定我給你爸換個腎,他的老命就保住了。”
娟娟漸漸地停止了哭泣。陳富忠伸手去拉她細嫩的手,娟娟掙了掙,也沒掙脫,陳富忠像是摸着一件寶物。
“娟娟,”陳富忠溫聲地說,“你不知道,我陳富忠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最懂得珍惜。想當年,我十四歲從安徽要飯到東州,吃了多少苦,當時我可是東州的乞丐頭兒,海志強就是我從亂刀下救出來的,我胳膊上的幾條刀疤就是爲了他留下的。打天下,拼事業,這個世界,連拔一根草,也要憑實力。”
陳富忠的話讓林娟娟震動了,她沒有想到眼前這個肉乎乎粗鄙的男人竟有一番不同凡響的經曆,她慢慢地擡起頭凝視着陳富忠,眼神裏有驚訝、有懷疑,也有些認可。
“好了,别委屈了,穿好衣服,我請你吃夜宵好嗎?”陳富忠摸着林娟娟的秀發說。
林娟娟收起複雜的目光,點了點頭。
26、紅袖
爲了找到理想的港商合作經營北京花園,在韓國首爾時,丁能通就與陳富忠約好,回國後一起去一趟香港。
陳富忠如約來到北京,就住在北京花園總統套。丁能通進屋時,陳富忠手裏竟拿着一本快看到一半的金庸武俠小說。
“稀罕,陳老闆,什麽時候成了讀書人了?”
“能通,”陳富忠一本正經地說,“别小看你大哥,從古到今,無論什麽時候,像韋小寶這樣的小人之俠都能成功。”
丁能通定睛看了看,原來陳富忠看的是《鹿鼎記》,心想,陳富忠說的有道理,官場上像韋小寶這樣的人,大有人在,可惜自己沒有韋小寶的本事。在這皇城根兒下,看慣了紅牆綠瓦,越發覺得韋小寶才是駐京辦主任的最佳人選。
“富忠,看過《笑傲江湖》嗎?”
“就是賈市長推薦我看《笑傲江湖》後,我才迷上金庸小說的。”
“噢,賈市長爲什麽推薦你看《笑傲江湖》?”丁能通好奇地問。
“賈市長說,《笑傲江湖》裏有政治原理。”
“富忠,你一個做生意的研究政治幹什麽?”
“老弟,政治在中國是最大的國情,當官的要講政治,做生意的更要講政治,否則你的企業無法立足!”
陳富忠的話讓丁能通很吃驚,怪不得這家夥在東州能成爲一個響當當的人物,果然不同凡響。丁能通忽然對陳富忠有些刮目相看了。
“富忠,香港之行你覺得還差什麽?”
“還差東風。”
“誰是東風?”
“賈市長呗,這件事必須賈市長出面才有力度。”
丁能通有些豁然開朗:“對呀,賈市長主管駐京辦,他代表市政府出面比我代表駐京辦出面力度大得多,賈市長一起去的确是東風,就怕賈市長在黨校脫不開身啊!”
“老弟,我們倆出面請他出山,哪有脫不開身的道理,再說,他在黨校快畢業了,沒那麽緊張了。”
“富忠,我看還是你說好,要不你先給他打個電話!”
丁能通敏銳地感覺到,陳富忠開口,賈朝軒一定答應,何況賈朝軒好玩得很,香港是個花花世界,隻要陳富忠在,保證能找到賈朝軒的興奮點。陳富忠與賈朝軒通完話後,異常興奮。
“能通,你猜賈市長在哪兒呢?”丁能通預感到賈朝軒沒在黨校,而且有應酬。
“在哪兒?”
“說是在長城飯店見一個好朋友,今天是這個好朋友的生日。我說這個生日我來給過吧,他說好啊,你來吧!走,我們去長城飯店!”
丁能通和陳富忠打車去了長城飯店,一路上,讓他想起許多給領導過生日的往事。生日在官場上是門藝術,也是個由頭,自己給肖鴻林當秘書時,用一個小本子記錄了與肖鴻林有利益關系的所有領導的生日,夫人的生日,甚至領導父母的生日,而且随時提醒肖鴻林,肖鴻林會酌情應對。生日是官場上聯絡感情的紐帶,也是升遷敲門的最佳契機。也不知賈朝軒今天給誰過生日。
走進長城飯店豪華套間,丁能通愣住了,賈朝軒穿着睡衣,身邊坐着一位二十七八歲的漂亮女人,她正在給賈朝軒削水果。
女人披肩長發焗成了微紅色,自然地鬈曲着,膚如瑞雪,齒白唇紅,一襲粉紅吊帶長裙露出雪白的香肩,特别是鼓溜溜的胸脯,像兩瓣被切開的西瓜,倒扣在一起,深深的乳溝讓人浮想聯翩。這女人丁能通認識,正是東州市電視台著名節目主持人蘇紅袖。
早就聽說蘇紅袖與賈朝軒關系暧昧,今日看來遠不是暧昧可以說清的。丁能通腦海中一下子浮現出韓國首爾的那個夜晚。
蘇紅袖和自己的老婆衣雪都在東州電視台工作,而且是好朋友,衣雪卻從未對自己說起蘇紅袖與賈朝軒的關系,看來兩個人的關系隐藏得蠻深的。
丁能通在這種場合見到蘇紅袖,有些尴尬,蘇紅袖卻落落大方地說:“丁哥,老也不回東州,是不是有相好的了?雪姐可有意見了,讓我到北京盯着你呢!”
蘇紅袖給丁能通一個下馬威,媚聲媚氣地将剝好的猕猴桃遞給賈朝軒,自己也将一半翠綠的果瓣放到嘴裏,一邊用紙巾擦着手,一邊秋波蕩漾地看了一眼丁能通。
“紅袖,我和富忠可是特意來給你過生日的,你可不能當克格勃。”丁能通半開玩笑地嗔道,心想自己到北京來偷情還倒打一耙,講不講理呀!
“紅袖,生日想怎麽過,要不要哥哥給你找個小白臉呀?”
陳富忠毫不避諱地動了粗口,蘇紅袖像是經常與陳富忠開這種玩笑,櫻唇一噘說:“富忠大哥,小白臉我不喜歡,有沒有像你一樣的猛男呀?”
“紅袖,别拿我開玩笑,你是不是故意在我大哥面前給我上眼藥?大哥,這丫頭越來越野了,你也不好好管管!”陳富忠告饒地說。
賈朝軒一邊抽煙一邊笑眯眯地說:“富忠,今兒是紅袖的生日,吃完飯去‘天上人間’樂樂吧!”
“沒問題,大哥,我和能通還有事和你商量。”陳富忠單刀直入地說。
“什麽事,說吧!”賈朝軒今天的情緒格外好。
“賈市長,北京花園與港商合作的事,富忠給搭好橋了,想請你出面代表東州市政府去香港給駐京辦壯壯勢頭。”丁能通趕緊借機說了主題。
賈朝軒呷了一口茶想了半天沒說話,陳富忠趕緊跟上一句:“大哥,我一直想請你去香港逛逛,就是沒有機會,正好借這次機會,好好玩玩香港。”
“富忠,香港我去過多少次了,沒什麽好逛的。”賈朝軒很顯然對香港失去了新鮮感。
“大哥,你每次去都挂個團長的銜兒,忽忽拉拉一大堆人,能看着啥,上次港商領我登了一把賭船,簡直是海上天堂。”
賈朝軒聽得眼睛瞪得溜圓的,興奮地問:“香港還有這種地方?”
“當然了,船上哪國的美女都有,聚在一個玻璃房子裏,你在外面能看見裏面,裏面卻看不見外面,你可以随便選,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海上金魚缸’。”
“富忠,你小子是不是一個也沒放過呀?”賈朝軒貪婪地問。
“大哥,咱是正經商人。”陳富忠淫邪地看了一眼蘇紅袖說。
“軒哥,要去我也去,我可得看住你,不看着你非染上髒病不可。”蘇紅袖媚聲媚氣地說。
丁能通沒想到陳富忠扔出這麽一張牌,就像魚餌一樣,使賈朝軒一下子就上鈎了,丁能通心想,這個陳富忠果然了得。
給蘇紅袖過完生日,丁能通稱駐京辦有一攤子事,便沒去“天上人間”,在北京丁能通最怕去的地方就是“天上人間”,這裏不僅花錢如流水,而且特别容易碰上熟人,自己大小也算是個官,“天上人間”對自己并不是天上,說不定去的是地獄,所以在北京這幾年,丁能通最忌諱的就是“天上人間”。
何況,在蘇紅袖面前丁能通總是有些放不開,這個女人不是省油的燈,她自己沒家沒業,一旦胡謅,衣雪保準信以爲真,賈朝軒偷情雖然不避諱自己,但是丁能通也不想知道太多,眼不見心不煩,躲了也許對誰都是件好事。
從“天上人間”回來,賈朝軒并沒有回黨校。
蘇紅袖面色紅潤地洗着澡,淋浴沖在她嬌嫩的臉上,她用手攬着飄逸的秀發,盡情地享受着溫熱的水絲淋在臉上,那麽惬意,那麽暢快,那麽幸福……
卧室裏,賈朝軒身穿睡衣,從皮包裏拿出藥瓶,取出一粒偉哥,用水服下,然後美美地躺在床上,惬意地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着煙圈兒,煙圈兒彌漫着慢慢地散開,漸漸地模糊,賈朝軒的意識卻都集中到了下身,因爲那裏已經開始發脹,搭起了高高的涼棚,賈朝軒偷偷地笑道:“媽的,美國佬的玩意兒真他媽的好用!”
蘇紅袖從浴室裏出來,用一條毛巾擦着濕漉漉的秀發,媚态逼人地坐在賈朝軒的身邊。賈朝軒的目光像狼一樣霍地閃了閃,然後慢慢脫掉了自己的睡衣……
“寶貝,肖偉最近還纏着你嗎?”賈朝軒的眼光幽幽地閃動着,望着蘇紅袖粉瑩瑩的鵝蛋臉。
“纏着,煩死我了!”蘇紅袖水杏眼如秋波一樣蕩漾,櫻唇溫潤,笑靥生暈地說。
“我與肖偉誰更生猛?”賈朝軒不懷好意地問道。
蘇紅袖默然良久,突然掩面而泣,說道:“軒哥,說過多少次了,你還是不相信我……”
賈朝軒見蘇紅袖當真了,便捧起她的臉溫聲地說道:“紅袖,你别生氣,我并沒有惡意,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喜歡你,咱們就将計就計從他那兒多了解一些肖鴻林的情況,要知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
“你舍得我?”蘇紅袖噤了噤鼻子問。
“紅袖,政治鬥争是最殘酷的,既然你跟了我就不能同床異夢。”賈朝軒的口氣陰冷,表情也有些瘆人。
蘇紅袖非常了解賈朝軒,也深知他的政治抱負,她小鳥依人地問:“軒哥,這次學習完,能不能再提一格?”
“我們班有的同學還沒畢業就升了。”賈朝軒慨歎地說,“咱們東州的情況不同。肖鴻林是想借花博會幹出點政績來,明年省裏換屆想當省長,王元章是個沒有野心的人,雖然也有當省長的可能,但更有可能去省人大,将來在東州有資格跟我競争的隻有李爲民了。”
“肖鴻林都五十五六歲了,野心還不小。軒哥,李爲民在老百姓中的口碑可比你好多了。”
“口碑好有什麽用,關鍵還是上面得有人。”
“軒哥,我把話說在前頭,你升官,我高興,不過,我圖的可不是你這些,我愛的是你這個人,我從來沒把你當市長,隻把你當成我的愛人。”蘇紅袖摟着賈朝軒的脖子柔媚地說。
“那不行,做我的女人必須有政治頭腦。”
“我不,我是女人,不是政客,你聽見了嗎?”蘇紅袖嬌嗔地說。
“聽見了,寶貝兒。但是别忘了你是政客的女人。”
27、省駐京辦
傍晚快下班時,李爲民推開了王元章辦公室的門,王元章緊鎖眉頭,正在看一封群衆來信,看樣子這封信讓王元章的心情很沉重,多年的從政生涯讓王元章養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緊鎖眉頭足以說明王元章生氣了,而且是很生氣。
“元章,什麽信,讓你緊鎖眉頭啊?”李爲民溫聲問道。
“爲民,你來得正好,你先看看這封信。”
李爲民接過王元章手中的信,簡單地看了幾眼笑着說,“這封群衆來信我也接到了,我正是爲此事來找你的。”
“爲民啊,關于全市農村近千所小學危房改造的資金早就撥下去了,怎麽還會出現下雨天孩子上不了課的情況,下面這些縣長、鄉長膽子也太大了,連給孩子們修校舍的這點錢也敢挪用。”
王元章用手指使勁點了點桌子。
“元章,我準備下去摸一摸情況,搞搞微服私訪。”
“你準備怎麽去?”王元章關切地問。
“我和小唐坐長途汽車先到皇縣,然後再搭老鄉們的農用三輪車,這樣可以摸到真實情況。”
“爲民,開車下去不是跑的地方更多一些?”
“開車動靜太大,怕看不到真實情況。”
“爲民,天太熱了,你再考慮考慮。”
“放心吧,元章,下鄉我可是輕車熟路。”
清晨,天還沒大亮,李爲民和秘書小唐就登上了由東州開往皇縣的長途客車。
東州市駐京辦即将從低矮的營區平房搬入五星級的花園酒店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省駐京辦主任薪澤金的耳朵裏。
省駐京辦坐落在北京潘家園一帶一座老式五層樓裏,周圍都是居民區,如果沒有獨立的小院和樓頂上省駐京辦的牌子,還以爲是住宅樓呢!
有些省的駐京辦早就是五星級酒店了,薪澤金本來就覺得臉上很沒面子,好在省委書記林白和省長趙長征進京從來都住在這裏,一方面讓薪澤金臉上有光,另一方面,也讓他心裏不塌實。
因爲各省的駐京辦大樓光不光鮮,矗在那兒比着呢,搞個五星級的省駐京辦,是薪澤金夢寐以求的事。然而自己在省駐京辦工作十多年了,一直沒有圓了這個夢,想不到,丁能通到市駐京辦不到三年,就要鳥槍換炮了,這無疑是給自己上了眼藥。
硬件被甩在後面了,軟件就更不是對手了。自從丁能通任東州市駐京辦主任以來,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段,與首都機場和北京火車站的關系處得無比融洽,簡直是如魚得水,每次副市級以上的領導來,車都可以開到停機坪或站台上,然後領導進貴賓室休息,工作做得漂亮體面。
然而,省裏領導來京,省駐京辦接待處隻能在接站口等待,有一次,常務副省長劉光大和東州市常務副市長賈朝軒同機,賈朝軒是坐着停在停機坪上的大奔走的,而劉光大是自己坐擺渡車走出來的,盡管劉光大什麽話也沒說,但是薪澤金覺得顔面掃地,一點面子也沒有。薪澤金爲改善省駐京辦的形象煞費苦心寫了個報告,專程回東州到省政府向趙長征省長彙報。
當薪澤金的奧迪車停在省政府大院小白樓前時,他又猶豫了,關于省駐京辦搞不搞五星級酒店的問題,省政府常務會上議過幾次,一直是兩種意見:同意和不同意,而且兩種意見勢均力敵。不過,省長趙長征的态度一直很暧昧。正因爲如此,省政府對擴建省駐京辦的事,一直沒有明确意見。
薪澤金望了一眼小白樓,心想,還是争取說服趙省長同意,因爲,省駐京辦的形象如何從一個側面說明了省裏的經濟實力,何況常務副省長劉光大是非常贊同的,光大同志認爲清江省是工業大省,省駐京辦一定要與工業大省的形象相匹配。這次薪澤金找趙省長彙報,就是劉光大授意的。
在趙長征秘書小王的安排下,薪澤金走進了趙省長的辦公室。趙長征一邊通電話,一邊示意薪澤金坐,秘書小王給薪澤金倒了茶,然後退了出去。
趙長征放下電話問道:“澤金同志,不在北京做你的大使,跑回省城爲什麽呀?”
薪澤金因常年在北京接待這些大領導,也不拘束,呷了一口茶說:“趙省長,我這次回來是特意向您彙報工作的。”
“澤金同志,你的主管領導是光大同志,向他彙報了嗎?”趙長征溫和地問道。
“上次光大同志到北京開會,我專門向他做了彙報,光大同志的意見是讓我向您專程彙報一次。”薪澤金捧着茶杯略顯激動地說。
“噢,什麽事情這麽重要,連光大同志都處理不了,還要專程向我彙報。”趙長征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問道。
“趙省長,東州市駐京辦很快就要搬進五星級酒店了,省駐京辦的形象太遜色了。光大同志讓我們拟了一個擴建駐京辦的方案,想請您看一看,希望得到您的批示。”
趙長征接過薪澤金送上來的方案,戴上花鏡仔細看了一遍,默謀良久,摘下花鏡肅然問道:“這麽說光大同志對這個問題贊成喽?”
“是的,趙省長,劉省長始終主張将現在的省駐京辦拆了,然後通過招商引資的方式在原有地址上建一個五星級的,K省駐京辦就是這麽辦的,離我們駐京辦不遠,氣派得很。”
“氣派得很,澤金同志,我看你的思想有點問題呀,省政府常務會議過兩次,我始終沒有表态,是因爲我一直在反思駐京辦的功能,澤金,你知道駐京辦的曆史嗎?”
薪澤金懵懂地搖搖頭,他不理解新建駐京辦與駐京辦曆史有什麽關系。
“駐京辦的曆史起源可以追溯到封建王朝的同鄉會和會館,在封建社會,京城的會館、同鄉會的功能不外乎溝通家鄉與京師之間的聯系,接待來京出差的地方官員及進京趕考的家鄉學子,維護家鄉人民在京的合法權益等。”趙長征的口氣悠長深遠。
“趙省長,這些功能現在的駐京辦都有啊!”薪澤金插嘴道。
“是啊,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各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駐京辦有的在北京興建集聯絡、接待和服務功能于一體的辦公大樓,這些占據京城黃金地段的駐京辦事機構一般以省命名,有的還是星級豪華酒店,我們省當時沒有跟風,而是買了一座老樓改造成了二星級酒店,使用至今。你老薪也在那兒工作了十幾年了嘛。”
“可是,趙省長,有些省市駐京辦都在與時俱進,我們省的駐京辦落伍了,跟不上形勢了。”薪澤金見趙省長反對的态度堅決,有些激動。
“澤金同志,正因爲這些年各省市駐京辦互相攀比,才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你知道老百姓管駐京辦叫什麽嗎?第二行政中心、大使館、行宮,連國家審計署審計長都批評駐京辦在跑‘部’‘錢’進。是的,駐京辦也成了公款接待大本營,我知道駐京辦個個神通廣大,想建五星級隻要省政府同意,明年大樓就能矗起來,但是在市場經濟大潮推動下,駐京辦的功能必須随之改變。”
“趙省長,各地都在強化駐京辦的功能,我們總不能弱化吧?”
“起碼你這個駐京辦主任不能整天陷在應酬和接待事務中,要在信訪、社會協調、解決我省公民進京人員的困難方面拓寬空間,要強化民本内涵,少搞些名正言順的特殊化。”
薪澤金建五星級駐京辦的設想破滅了,他失望地走出趙長征的辦公室,但仍不死心,心想,新建不行,可以在擴建、改建上做文章。于是,他靈機一動,又鑽進了劉光大秘書的辦公室。
28、縣駐京辦
就在薪澤金在省城活動新建駐京辦大廈的時候,東州市皇縣縣長林大可和縣駐京辦主任羅小梅找到了丁能通。
林大可和羅小梅拎了不少皇縣的土特産推開了丁能通常住的八棟六号房。林大可當兵出身,是一個豪爽的人,長得五大三粗的,說話也甕聲甕氣的。
羅小梅據說是皇縣第一美人,是通過招聘選拔到縣駐京辦主任位置上的,起初在縣電視台做主持人,與丁能通腳前腳後進的京,三十歲左右,長得嬌小妩媚,看上去精明幹練。
兩個人一進門,林大可身上就帶進來一股風塵仆仆的汗臭味,羅小梅卻是香氣撲鼻,這一香一臭搞得丁能通暈暈乎乎的,不知二人不請自到,要唱什麽雙簧戲。
服務員爲兩位倒了毛尖茶,又上了水果盤出去後,丁能通問:“林縣長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能通主任,說實話,我和羅主任還真有要事相求。”林大可開門見山地說。
丁能通閃了一眼羅小梅,羅小梅馬上送上來一眼秋波,丁能通像被電了一下,趕緊閃開,心想,這女人不簡單,眼睛會勾魂。丁能通與羅小梅雖然都在北京,但平時各忙各的,所以打交道并不多。
丁能通掏出一支煙扔給林大可問:“皇縣在東州可是财大氣粗,我這個小駐京辦能幫什麽忙?”
“丁主任,”羅小梅柔聲細語地說,“聽說市駐京辦就要入住北京花園了,林縣長的意思是你們搬走後,老市駐京辦能不能讓給我們做縣駐京辦,我們現在的縣駐京辦條件太差了,想改善改善。”
丁能通心想,好靈通的消息呀,我還沒行動,他們卻先下手了。
“羅主任有所不知,市駐京辦這個位置原來是個軍營,現在這塊地也是市政府租部隊的,如果我們搬到北京花園,這塊地恐怕就要還給部隊。如果你們想要這塊地,我可以給你們搭個橋,你們再與部隊談。”
“能通,”林大可圓睜二目道:“這麽好的地塊爲什麽不買下來呢?”
“林縣長,”丁能通笑了笑說,“這是前兩屆政府的事,據說當時七百萬就可以買下來,但是市政府舍不得拿這筆錢,現在恐怕一個億人家也未必肯賣了。”
“可惜,真可惜!”林大可抱憾地說。
“林縣長,買我們是買不起了,我們可以接着租啊!”羅小梅柔媚地建議道。
林大可想都沒想便附和道:“對,對,對,能通,你給搭搭橋,我們縣可以接着租。”
丁能通心想,這個林大可還真有點意思,羅小梅隻是這麽一說,他就同意了,看來什麽樣的英雄都過不了美人關呢。哪個英雄要是過得了美人關,一定是得了生理疾病。
“好說,爲家鄉服務是我們駐京辦義不容辭的責任,對吧,羅主任?”丁能通圓滑地說。
“丁主任,我們皇縣駐京辦以後還要仰仗市駐京辦的大力提攜,市駐京辦就拿我們縣駐京辦當你們下屬單位,就叫我小梅好了。”
羅小梅妩媚地一笑,丁能通暗自佩服這女人的美麗,心想,早知道皇縣有這等人才,先下手挖來,不過,看樣子現在挖已經來不及了。心中不免有些遺憾。
“小梅,天下駐京辦都是一家人,何況咱們都是爲東州服務呢!”
“可不是嘛,我聽說在北京大大小小的駐京辦有三千多家,這家夥,你們要是聯起手來,誰也不是對手呀!”林大可贊歎道。
“丁哥,我聽說,在北京還有全國省市區駐京辦協會,每年都搞聯誼活動,不過好像隻招收市一級會員,什麽時候組織活動了,也請丁哥領我們見識見識。”
羅小梅不一會兒的工夫就改了口,搞得丁能通心裏癢癢的,心想,這女人真是做辦事處工作的天才,天生的尤物。
“這兩年也向縣市政府及企業的駐京辦敞開了大門,小梅要是不嫌棄,改日我把協會的理事長介紹給你認識認識,那可是不得了的人物,手裏的聯絡圖可以縱橫天下。”
林大可似乎對聯絡圖幾個字特别感興趣,睜大眼睛說:“丁主任,以後這樣的神人多往我們縣領一領,我林大可忘不了兄弟的好!”
“林縣長有魄力,當今世界是經濟全球化時代,哪一級政府如果不重視駐京辦的建設,就是不懂得與時俱進。要知道,駐京辦在古代的前身是會館,中國國民黨就是孫中山在湖廣會館裏建的,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也是在紹興會館裏創作的。當時的會館主要集中在北京的崇文、宣武二區之内,以宣武區最多。由于有了衆多的會館,彙集了大量的文人學者,還産生了宣南文化,而宣南文化又是北京文化最主要的組成部分,現如今,大多數會館成了居民大院,甚至成了危房,很令人遺憾哪。”丁能通賣弄地說。
“丁哥,你可真有學問,原來駐京辦是由古代的會館衍生的,這麽說駐京辦文化也應該成爲一種文化現象載入史冊了。”羅小梅由衷地歎道。
“駐京辦以會館的形式存在可以追溯到明代甚至更早,隻是‘文革’時期被查封掉了,改革開放以後,駐京辦如雨後春筍般地從省級發展到縣級,有些人認爲太多太濫了,但這是形勢發展的需要,不足爲奇。你們想,北京是首都,全國各地爲了與中央各部委聯系獲取信息,觀察動向,自然少不了駐京辦,況且,有些領導進京後,頗有到了北京才知道官小的感觸,有了駐京辦,就像有了家,再加上招商引資的需要,怎麽可能離開駐京辦!”丁能通頗有感慨地說。
林大可很有同感,“是啊,所以請丁老弟與皇縣多親多近,拉我們駐京辦一把,小梅,别忘了向丁主任多請教呀!”
“丁哥,賞個面子,一起出去吃頓飯吧。”羅小梅妩媚地邀請道。
“不行,不行,明天我陪賈市長去香港,改天吧,等從香港回來後,我做東。”丁能通誠懇地謝絕道。
林大可見丁能通确實爲難,豪爽地笑道:“小梅,想着這件事,等丁主任從香港回來後,告訴我一聲,我專程從皇縣飛過來,請丁主任。”正說着,林大可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皇縣政府辦公室王主任打來的。
“王主任找我什麽事?”
“林縣長,你趕緊回來吧,市委副書記李爲民在皇縣微服私訪,檢查中小學危房改造情況,縣教育局把中小學危房改造資金挪用裝修縣教育局大樓,李書記正在縣政府會議室大發雷霆呢。”
林大可聽後氣憤地說:“縣教育局膽子也太大了,連我這個縣長都敢瞞,你照顧好李書記,我明天就飛回去。你告訴李書記,我當面向他檢讨,并保證皇縣一個月内沒有一所學校有危房!”林大可挂斷手機,無奈地說,“能通,讓你見笑了,我才離開兩天,縣裏就出這麽大的事。”
雙方又寒暄了一會兒後,林大可和羅小梅才告辭。
丁能通送走林大可和羅小梅,心裏感覺空落落的,他打開筆記本電腦,進入金冉冉的心情日記,發現很長時間不寫日記的金冉冉最近又寫了一篇短文,題目是《今生不再做情人》。
剛,上輩子我一定是欠你的了,所以今生要用我的肉體來償還,用肉體還了還不夠,還要用感情還,可是你隻需要我的肉體,不珍視我的感情,竟然要求我做你的情人!情人本來就是享受沉淪的,我們隻能厮守在黑夜,太陽還沒有來得及放出它的第一道光,露珠還在花朵上做着黎明的夢,你便逃了,枕邊還留着你的氣息,然而,就連這點氣息也袅袅散去,看來我們終究是要散去的,晚散不如早散,從今以後我不再做你的情人,要做就做妻子。佛說,今生嫁你的人,是前生葬你的人!我不嫁你,因爲我要葬掉我們的情。我走了,百轉千回望望你,忽然想起李商隐的《錦琴》:“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丁能通久久望着筆記本電腦的屏幕,異常生氣,他看出來了,那個叫剛的男人又去糾纏金冉冉了,看來兩個人仍然藕斷絲連,不過這篇日記說明冉冉已經下決心離開他。丁能通在對剛的無恥氣憤的同時,也有些責怪冉冉太兒女情長,受了傷害還不吸取教訓。想到這兒,丁能通給金冉冉打電話,他想以兄長的身份提醒她幾句,金冉冉的手機居然關機。
29、紫氣東來
李爲民在皇縣政府會議室大發雷霆後,讓縣政府辦公室王主任準備了幾輛自行車,他逼着主管教育的牛副縣長和縣教育局秦局長與他一起騎車下鄉。他要讓這兩位不謀正事的領導親眼看看孩子們在什麽樣的校舍裏讀書。
一連走了四五個村子,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王主任想請李爲民和小唐就近吃飯,李爲民說:“前面就是天溝鄉了,我們看完那裏的學校後,去鄉政府吃工作餐吧。”
幾個人又騎了半個小時自行車才到了天溝村小學。幾個人停好自行車,推開破籬笆門進去,有幾間教室。一間一間推開門進去,王主任打着手電照着,每間教室都破得四處透風,窗戶上塑料薄膜扯碎了,在夜風中嘩嘩作響。
李爲民要過王主任手中的手電筒,照了照屋頂,屋頂透見了天上的月亮,李爲民拍了拍教室破舊的牆壁,看了看月光下毫無修建痕迹的冷清的學校,痛心地說:“各位領導,你們忍心讓自己的孩子在這樣的教室上課嗎?”
牛副縣長、秦局長一臉的尴尬,牛副縣長說:“李書記,昨天我已經接到林縣長的電話,命令立即整改,他正從北京往回趕呢,要當面向您檢讨!”
“他的檢讨我不聽,我要的是行動,秦局長,你這個教育局局長面對這樣的校舍在裝修豪華辦公室,你能坐得住嗎?”
“李書記,我們錯了,馬上改。”秦局長哭喪着臉說。
“改?危房改造資金用在裝修辦公大樓裏了,怎麽改?我告訴你,一個月後我還來,如果你們跟我做官樣文章,對不起,你們到危房校舍去辦公,孩子們到縣教育局機關大樓去上課。”
李爲民說完,騎上自行車向天溝鄉政府騎去,幾個人騎着自行車消失在夜色中。
飛機快着陸時,丁能通睡醒了,從機窗向外望正是下午時分,天空晴得像一幅畫,天是藍的,海也是藍的,偶爾有幾個小島從海水中露出輪廓,點點白帆在海面上點綴着。
從天上看,大嶼山像極了女人用的手袋,聯通香港本島的兩座橋好像白色的帶子,島的形狀稍有橢圓的意思。因爲新機場跑道是填海建成的,齊刷刷的,正像一個手機袋,斜附在手袋上。
七八年前給肖鴻林當秘書時,陪肖鴻林到過一次香港,那是召開東州國際秧歌節新聞發布會。在丁能通看來,香港永遠是在變化的,看不到它的滄桑,隻能感覺到它的繁榮,因爲這是一個表面繁華擁擠,骨子裏又有幾分傲氣的城市。
賈朝軒、陳富忠、蘇紅袖和丁能通上了香港黃河集團總經理水敬洪的子彈頭面包車,穿過繁華街路,水泥森林如過眼煙雲,丁能通一下子想到了上海,覺得兩座城市比起來,香港有些舊了,然而正是這份舊,讓丁能通覺得香港越來越有味道。
很顯然,賈朝軒與水敬洪早就認識,隻是沒有陳富忠與水敬洪那麽熟,陳富忠與水敬洪互稱陳哥、水哥,起初丁能通很納悶,怎麽對方都稱彼此爲哥,還是蘇紅袖好奇地問過後,水敬洪解釋完,丁能通才明白。
原來東南亞大老闆之間成了好朋友,爲表示尊重,不論大小,一律互稱兄長,丁能通心想,看來陳富忠與水敬洪熟得已經不分彼此了。
奔馳停在香港黃河集團總部大樓前,水敬洪親自引領衆人走入電梯,在四十樓電梯口,香港黃河集團董事局主席黃翰晨先生親自迎接賈朝軒。丁能通心想,如果自己和陳富忠來的話,是絕對見不到這位名震海内外的商界泰鬥的。
在黃翰晨先生豪華寬闊的辦公室,衆人分賓主在圓形沙發上落座。透過明亮的落地窗,是繁華的維多利亞海灣,讓人望一眼就會贊歎不已,因爲香港是彩色的。
“賈市長,上次我去東州承蒙陳先生的引見,你的豪爽熱情深深地打動了我,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啊!”黃翰晨顯然對賈朝軒的印象不錯,才會親自接見大家。
“黃先生一向目光高遠,東州是虎踞龍盤之地,風水好得很,有東方魯爾的美譽,您在東州投資,我會全力做好服務的。”
賈朝軒的談吐讓丁能通有些刮目,因爲賈朝軒表現的風采不像是一座省會城市的常務副市長,更像是與黃翰晨一樣的大老闆。
“東州确實是一個投資的好地方,經過考察,我毅然決定與陳先生共同投資建一座東州最好的五星級酒店,我聽敬洪說,你們駐京辦有意投資北京花園,希望與我們合作,既然賈市長出面了,我們一定慎重考慮。”
“黃先生,北京花園的硬件設施是一流的,地點也非常好,隻是多年來經營不善,如果香港黃河集團能夠介入,我們駐京辦一定會精誠合作,黃河集團的酒店管理水平是世界一流的,我相信,有香港黃河集團的介入,北京花園一定會創造奇迹的。”
“借賈市長的吉言,我們會派考察小組對北京花園作全面評估,請賈市長放心,我們是不會放過任何發财的機會的。”黃翰晨說完爽朗地大笑起來。
“太好了,我這次來特意請我省的全國著名書法家布衣老先生爲您寫了一幅字,我知道您特别喜歡書法,希望您能喜歡這幅字呀!”
賈朝軒說完,丁能通和陳富忠趕緊展開畫軸,畫軸上呈現“紫氣東來”四個大字,力透紙背,剛勁飄逸。
“好書法,好書法,賈市長,這份禮物很珍貴啊!”
黃翰晨欣賞了一番後,水敬洪小心翼翼地收起畫軸。黃翰晨從自己的書櫃中取出四本精美的大畫冊送給賈朝軒、陳富忠、丁能通和蘇紅袖。
“賈市長,這是一本關于我生平經曆的畫冊,畫冊扉頁上已經題簽了我的名字,送給你們做個紀念吧。”
衆人連聲稱謝。
“敬洪啊,”黃先生接着說,“賈市長難得來一趟香港,你好好安排賈市長看看香港。”
“黃先生,香港我來過多次,早就領略了香港的繁華呀!”
“哎,很多人都覺得香港是一座商業城市,忽略了它在文化和藝術上的成績,其實,香港最大的魅力在于不同文化的兼容并蓄,無論是藝術還是建築等多方面,都體現着東西方文化交融的特點。賈市長,看香港可不能走馬觀花呀,我建議你們去中環的花園道聖約翰教堂看看,那座教堂以十三世紀英國哥特式建築爲藍本,它的屋頂有鋸齒圍牆,又有修長纖窄的光頂窗,還有支撐屋頂的木構架,家具、屏風都有十九世紀流行的維多利亞式的圖案,很值得一看。”
丁能通感慨這位商界泰鬥内在的修養,相比之下,賈朝軒和自己都太浮躁了。
“賈市長,到香港觀光,隻要留意一磚一瓦,就不難發現不少古建築,正是這些東西,讓香港這個地方體現出厚重的文化氣息。”水敬洪補充道。
“黃先生,難得見到您,能和您合個影嗎?”蘇紅袖柔媚地說。
“沒問題,我們大家一起合個影吧。”
黃翰晨說完,叫進自己的女秘書爲大家合影拍照。
晚宴上,水敬洪請大家吃了最好的幹撈翅,五個人打車來到維多利亞港,蘇紅袖在绮麗溫情的夜風中,顯得如女神般溫秀,賈朝軒興奮極了,五個人乘坐天星小輪,欣賞港島夜景。
維多利亞港夜色的美麗,無疑是蕩氣回腸般的精神享受。白天的一場小雨,洗得天上、海上和地上都清清淨淨的。到了夜裏,空氣清新極了,極目天舒,清清楚楚地瞧見幾團白雲仿佛是貼在山巅和樓頂一般。一切的困乏、煩憂和無聊都蕩然無存,隻留下輕盈通透的靈性和着清新的海風自由舞動。
兩岸燦爛的燈火勾畫出維多利亞港的輪廓,頭頂上各種招牌的霓虹燈競相閃爍、跳躍,把港口裝飾得富貴豪華。
長達數裏的燈色中,變動着的隻有兩處:中環廣場尖頂上的一小節霓虹燈不住地轉換色彩;中環中心從下往上漸密的橫條狀圖案漸漸地變色,依着紅橙黃綠青藍紫的次序,一輪一色。
藍色的海水在夜幕中慢慢變暗,不遠的群山也漸漸融入了蒼穹,夜色中的維多利亞港有着萬般的風情,那蕩漾在對岸的燈火忽明忽滅,珠光寶氣般閃爍着妩媚。看着水中搖曳的萬家燈火,聽着水上悠揚的笙歌管弦,香港在濃夜裏活潑潑地香豔起來。
“能通,橋給你搭好了,能不能成,就看你的本事了。”賈朝軒站立船頭雙手叉着腰說,蘇紅袖挽着他的左臂。
“感謝老闆對我們駐京辦的關懷,我一定全力以赴促成此事!”丁能通也很興奮,他迎着海風信誓旦旦地說。
“富忠,我看明天白天也不用水敬洪陪着了,我陪紅袖買幾身衣服,晚上咱們就上賭船。”
一提到賭船,丁能通心裏就發緊,此行的目的是促成與香港黃河集團合作,丁能通對賭船毫無興趣,但是躲也躲不掉了,明天隻好硬着頭皮上了,想到這兒,丁能通有一種上賊船的感覺。
“軒哥,我都等不得了。”蘇紅袖柔媚地說。
“紅袖,上了賭船我怕你下不來了。”陳富忠色眯眯地說。
“爲什麽?”蘇紅袖嗔道。
“因爲你長得太漂亮了,我怕你被船長收到‘海上金魚缸’裏!”
陳富忠說完哈哈大笑。
“軒哥,你也不管管他,淨欺負人!”
衆人說笑間,船靠了岸,丁能通回望海市蜃樓般的夜色,有一種悠然如夢的虛妄,但他不願意醒來,因爲夜香港的繁華與風情,浪漫與绮麗實在美得化不開,道不清,難怪世人對榮華富貴如醉如癡,看一眼晶瑩剔透的維多利亞夜色就全明白了。
30、花宴
李爲民在農村跑了一個星期,非常疲憊地走進家門,這次微服私訪他覺得收獲很大,在檢查中小學危舊房改造情況的同時,李爲民順便對農民增收問題進行了調查,他覺得影響農民收入增長的因素正在發生重大變化,過去行之有效的通過增加農産品産量、提高農産品收購價格來增加農民收入的辦法已經明顯失效,從根本上解決農民增收困難的問題須有新思路。
妻子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丈夫了,聽說今天晚上丈夫回來,吳夢玲回到家就趕緊買菜做飯,想好好犒勞一下丈夫。
柔和的燈光下,妻子還是顯得那樣年輕俏麗、楚楚動人,女兒長得太像母親了,一想到女兒,李爲民心中就油然而生自豪感。平日裏,不管有多忙,也不管有多累,隻要一回到這個家,隻要一回到這歡樂溫馨的氛圍裏,所有的煩惱和沉重立刻就煙消雲散了。如今女兒翅膀硬了,要飛到大洋彼岸求學去了,夫妻倆既爲女兒高興,心中又覺得空落落的。
李爲民一進家門就發現妻子今天格外動人,“夢玲,幾天沒看見年輕了!”
“今天韓麗珍過生日,中午吃完飯後,請我們幾個女同學到她們醫院下屬的美容院做了個美容。”吳夢玲和韓麗珍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同學,兩個人從小就要好。
“夢玲,以後這樣的便宜少占,朝軒和麗珍可不是省油的燈,我一直替他們捏着把汗!”
“好了,我知道了,快洗澡吧。”
李爲民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淋浴,吳夢玲溫柔地說:“爲民,餓了吧?看我給你做了什麽好吃的了?”
李爲民穿着睡衣,走到飯桌前,他先用鼻子聞了聞,興奮地打開沙鍋蓋,“小雞炖蘑菇,太好了夢玲,快來趁熱吃!”
夫妻倆一邊吃飯,吳夢玲一邊說:“爲民,女兒托錢學禮捎回來一個包,我忙着給你做飯還沒來得及看。”
“女兒捎什麽給咱們?”
“還不是一些不願意穿的衣服,要去美國了,不能什麽都帶去。”吳夢玲溫柔地看了一眼丈夫,起身去拿包。
“夢玲,吃了飯再看吧。”
吳夢玲神秘地說:“爲民,說不定有女兒的照片,也不知是胖了還是瘦了。”
一提到女兒的照片,李爲民也興奮了,催着吳夢玲快打開,吳夢玲打開包後,發現除了女兒的衣服外,還有一個牛皮紙袋。
“這是什麽?”
吳夢玲脫口問道。
“快打開,說不定女兒的照片就在這裏。”
吳夢玲趕緊打開了牛皮紙袋,不打開則已,打開一看,裏面竟是兩捆嶄新的人民币。
“這是怎麽回事?”李爲民警覺地問。
“我也不知道。”
吳夢玲一緊張,從牛皮紙袋裏掉出一封信,李爲民一把搶過來打開一看,就幾句話:
李書記,我聽說孩子要去美國讀書了,很爲她高興,這兩萬元人民币是我這個當叔叔的一點心意,權且給她當路費吧。錢學禮即日。
李爲民看後,一巴掌拍在飯桌上罵道:“這個錢學禮,竟敢公然向我行賄!”
吳夢玲撿起震落到地上的信看後說:“爲民,錢學禮也是好意,爸這些年有病花了咱不少積蓄,再加上女兒上學,要不咱就……”
“夢玲,你真糊塗,虧你還是個人民教師,爸平時常講,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我李爲民的黨性就值兩萬?”
“那這錢怎麽辦?”
“怎麽辦?既然送來了,就别想再拿回去。”
吳夢玲不解地看着丈夫。
“好了,夢玲,這件事由我來處理,飯都快涼了,快吃飯吧。”
李爲民說完,滋溜滋溜地喝着雞湯,吳夢玲不知道丈夫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一頭霧水地看着他。
薪澤金從東州回到北京後,心裏一直有個疙瘩,丁能通用什麽辦法搞到北京花園的呢?薪澤金想弄明白,他和錢學禮都在北京混了十幾年了,熟得很,薪澤金心想,錢學禮與丁能通關系微妙,也許從他嘴裏能套出點真東西。
想到這兒,薪澤金心生一計。薪澤金心裏清楚,丁能通這小子猴精猴精的,難對付得很,而且背後還有肖鴻林做靠山,惹不起,肖鴻林明年年底換屆很有可能接替趙長征,說不定到時候丁能通還能升,他這麽能幹,頂了自己這個省駐京辦主任的位置也不一定。
薪澤金已經五十三歲了,他有一個最大的心願就是在省駐京辦主任這個位置上幹到退休,因爲他早就把老婆孩子辦成了北京人,而且安排了比較好的工作。
薪澤金從骨子裏喜歡北京,在中國最有錢的人不是福布斯名單上的人,而是隐藏在北京山裏的豪華别墅裏,動不動就看一場幾千元美金一張票的洋演出、出入的場所都是像美國骷髅會一樣神秘的名人富人俱樂部。這些人背景神秘、深厚,不顯山不露水,很少公開自己的身份,有頭有臉打點自己生意的卻是自己的喽羅,這些人的背景就像大海,要多深就有多深,人家活得才叫富貴。
薪澤金喜歡北京的文化氛圍,能在北京立足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自己在北京混了十多年了,省裏的大小事情隻要與北京有關的,都得薪澤金出面,就因爲這一點,他與省市領導的家屬子女混得滾瓜爛熟,省裏的事沒有他薪澤金不清楚的了,可是東州市駐京辦來了個丁能通,讓薪澤金顔面掃盡。
過去,東州市駐京辦沒少仰仗省駐京辦,丁能通來了以後,搶盡了風頭,大有掉過來的勢頭,薪澤金确實有些不安了。
這些年,随着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各省市區縣的駐京辦主任那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駐京辦主任在十幾年前還像個官,現在随着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面越來越大,駐京辦主任越來越像個國企領導,地方政府隻負責編内人員的工資,其他資金由駐京辦自籌,這無疑給駐京辦提出了新的課題,也給駐京辦主任提供了新的機遇,俗話說,變則通,不變則殆。
對于駐京辦而言,等靠要的時代一去不複返了,隻有積極開拓,不斷探索,勇于改革,才能跟得上時代的發展。你趙長征不給駐京辦出路,我薪澤金可以自己找。
薪澤金非常了解錢學禮的秉性,隻要有漂亮女人,嘴就把不住門兒。薪澤金想,這個女人必須是圈裏的,這樣才有共同語言,他想來想去,想起了東州市皇縣駐京辦主任羅小梅。那可是一個可以讓任何男人看一眼就着迷的女人,錢學禮也熟悉,想到這兒,薪澤金狡黠地笑了。
愛是一時的,恨卻可以是久遠的,自從金冉冉被剛傷害以後,她覺得自己的心被男人傷得已經千瘡百孔了。她本來是想認真做一個情人的,因爲她懂得兩個人真心相愛不一定要結婚,因爲婚姻和愛情原本就是兩碼事,我們在邂逅相逢時用我們自身的想象做材料塑造的那個戀人,與日後作爲我們終身伴侶的那個真實的人毫無關系。
金冉冉骨子裏的暖被這個叫剛的男人化做了冷,又被丁能通融化成水,但剛隻要肉體,根本沒有真愛。女人是水做的,天生靈秀,經過深思熟慮,金冉冉發現丁能通讓自己做保姆聽起來太冷酷,實際上是爲自己好,金冉冉骨子裏喜歡挑戰自己,從小就有出人頭地的夢想。
北京這座城市的繁華與上海不同,北京是男人的野心推動運轉的,上海起碼有一半是靠女人的名利心滋潤的;北京的胡同裏飄蕩着奴性,大街上充斥着野性,無論野性還是奴性,都是征服者的遊戲,帶有男人身上的汗臭味;上海的雨絲是陰柔的,那法國梧桐的樹影都是婆娑的。
丁能通給金冉冉呈現了一片新的天地,金冉冉甚至對這片天地有了一種莫名的憧憬,這種憧憬攪得她坐立不安,茫茫然的,她特别希望丁能通給她打個電話,最後還是忍不住自己先撥通了丁能通的手機。
薪澤金既沒把晚飯安排在哪個駐京辦餐廳,也沒安排在什麽五星級酒店,而是找了一家極有特色的花味餐廳。因爲這家餐廳是專門以烹調各類鮮花爲特色的。在北京可以吃遍世界,想吃什麽都有,而且一定做得是全國最好的。
薪澤金站在花宴仙莊門前等候,抽了兩支煙的工夫,一輛紅色本田車停在他的面前。先是從車門中伸出一隻紅色的休閑涼鞋,然後就是修長的美腿。
羅小梅從車上下來時,仿佛身體在香水中泡過一樣,渾身都是風情,渾身都是暧昧,渾身都是秘密,由不得你不心跳,粉色短袖小衫配白色短裙,修長的玉腿,讓人覺得此時的黃昏像盛開在栅欄上的粉紅色薔薇一樣彌散着芬芳。
“小梅,今晚的鮮花宴與你太般配了。”薪澤金垂涎地恭維道。
“薪主任不愧是省級領導,連請客吃飯都這麽有情趣。”
兩個人并肩走進桃紅柳綠的餐廳,仿佛走進了鮮花店。
“小梅,這家的鮮花宴别具特色,如果不事先預定,根本沒有位子。”
“太好了,鮮花美容養顔,薪主任,你可真會請客。”
兩個人走進包房,餐桌正中是一個造型精緻的鮮花籃。薪澤金将手一讓,請羅小梅落座,服務小姐倒上菊花茶,羅小梅妩媚地一笑問:“薪主任,錢主任怎麽還沒到?”
“馬上就到,這家夥剛從東州回來,好像丁能通去香港了,他們駐京辦就忙活錢學禮一個人了。”
薪澤金打着圓場,心想,東州的局面很複雜,何不借機了解點東州的情況。
“小梅,東州要辦花博會,你們皇縣沒争取一下?”
“争取也沒用,市裏幾個郊區都快打出人命了,特别是金橋區和西塘區,其實,我們皇縣在東州是養花大縣,花卉已經有了産業基礎,沒辦法,離市區太遠,市裏不會考慮的。”
“小梅,東州駐京辦與北京花園談得怎麽樣了?”
薪澤金無心問花博會的事,他最關心丁能通是如何空手套白狼的。
“薪主任,丁主任的辦法咱們倆誰也學不了。”
“爲什麽?”薪澤金不服氣地問。
“因爲你我都沒給領導當過秘書,都拿不到特殊政策。”
“丁能通拿到了什麽特殊政策?”
“薪主任,你能在東州拿到一塊最好的地嗎?你能以這塊地做抵押貸到款嗎?”
“有了好地當然好貸款了。”
薪澤金心想,既然東州市駐京辦搞了一塊好地,我小舅子是搞房地産開發的,何不借機讓我小舅子撈一把。
“你能不停地抵押不停地貸款嗎?這叫資本運營,就拿這次香港之行來說吧,常務副市長親自出面聯系港商投資,薪主任,你能請動常務副省長劉光大去香港拉港商嗎?”
“小梅,說話得給老薪留點面子,據我所知,劉副省長非常支持省駐京辦的新建工作。”說話間,錢學禮胖乎乎地走了進來,光秃秃的光腦殼被鮮花映得五顔六色。
“老錢,你來晚了,得罰酒啊!”薪澤金嗔道,然後一個手勢給小姐,讓她上菜。
很快,小姐就端上來一盤又一盤的鮮花菜肴:油炸成金黃色的銀雪魚上,撒的是點點玫瑰花瓣;鮮嫩潔白的茭白被切成薄片狀,和粉紅的鮮桃花炒在一起;啤酒蟹裏加入了金黃色的菊花,清香怡口。緊接着什麽木棉花炒醬豆米,小百合花酸腌菜湯,涼拌棠梨花,水煮芭蕉花,真可謂紅的似血,白的如玉,黃的呈金,藍的賽鑽石,幾乎所有的顔色都在竹篾編制的餐桌上集合了。
“小姐,真是太棒了,這些鮮花是怎麽運來的?”羅小梅興奮地問。
“都是從雲南空運過來的。”服務小姐回答。
“小梅,這家店老闆是昆明人,總店在昆明。”薪澤金得意地說。
“将來咱們東州搞花博會時,在花博園附近開一家這樣的酒店一定賺錢。”錢學禮詭谲地說。
“錢主任,你這個想法太好了,要不咱們仨合股幹吧!”羅小梅認真地說。
“老錢,有小梅當總經理肯定發!”薪澤金附和道。
“一言爲定!”
錢學禮端起酒杯說完,挨個杯子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薪澤金暗自觀察,發現如果用花比喻女人,羅小梅就是萬花叢中的牡丹,錢學禮見了這朵牡丹就像換了一個人,酒也不停地幹,話也不停地說,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這家夥邪念在不停地升騰,薪澤金心想,時候到了。
“老錢,聽說你改抓房地産開發了?”
錢學禮用餐巾紙抹了抹油嘴,兩片厚厚的嘴唇不停吧嗒着說:“媽的,萬事開頭難,我剛從東州回來,老薪有資質好的工程隊嗎?”
“老錢,你算問着了,我小舅子就是包工頭子,資質沒的說,老錢,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哪天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薪澤金一心想從老錢那兒分一杯羹,沒想到這個蠢貨送上門來了。
“錢大哥,我表弟也是搞工程的,常言道,見面分一半,這麽好的事别落下小妹呀!”羅小梅一個秋波送上去,錢學禮肉乎乎的腦袋一下子漲得通紅。
“小梅,沒說的,有大哥的就有小妹的。”
錢學禮肉乎乎的手輕輕拍了一下羅小梅粉嫩纖細的香臂,三個人會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李爲民就讓秘書小唐找到錢學禮,即使在北京也讓他馬上飛到東州。小唐撥了半天錢學禮的手機,都是關機的狀态,隻好打電話到駐京辦辦公室詢問,辦公室工作人員說,錢副主任正在飛往東州的飛機上,大約十點鍾落地。小唐隻好用短信通知錢學禮到東州後立即到李書記辦公室。
十點鍾,小唐接到錢學禮的電話:“唐秘書,李書記找我呀?”錢學禮還猜不出李爲民找自己的用意,但他隐隐地感到與他送的兩萬塊錢有關。
“錢主任,李書記一直在等你,你快過來吧。”
錢學禮惴惴不安地推開李爲民辦公室門的時候,自己送的兩萬塊錢就放在辦公桌上,錢學禮怯生生地說:“李書記,您找我?”
李爲民正在批閱文件,他頭也不擡地說:“坐吧,錢主任。”
錢學禮預感到李爲民要向自己發難,心裏緊張得不得了,他爲了掩飾内心的緊張,點了一支煙,但是點煙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許久,李爲民才冷冷地說:“錢學禮,你本事不小啊,敢給我李爲民送現金,一送就是兩萬塊,兩萬塊是個什麽概念?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行賄罪的立案标準,行賄數額在一萬元以上就可以立案。”
李爲民把兩萬元錢往錢學禮面前一扔,“點點看少不少?”
錢學禮腦門細汗滲了出來:“李書記,我是誠心給孩子拿點路費,沒想到惹您發這麽大火。”
“學禮呀,我如果公事公辦,你現在就得拿上你的錢到市紀委說清楚,可是我不想把事情做絕,既然你的錢送來了,我也不能給你退回去,我給你一次将功補過的機會。”
“李書記,您說,您說,我聽您的!”
“一會兒離開我辦公室後,把這兩萬塊錢寄到皇縣天溝村小學去,那裏的孩子正在透風露天的校舍裏上課,下不爲例,否則,别怪我李爲民不客氣。”
李爲民肅然地說。
“李書記,我照辦,我一會兒就寄,立刻就寄。”
錢學禮恨不得趕緊離開李爲民的辦公室,他做夢也沒想到世界上竟然有李爲民這樣的人,一點人情世故也不講。
其實,李爲民完全可以公事公辦,那錢學禮很可能爲這兩萬塊錢丢了前程,李爲民今天的做法恰恰充滿了人情味,他是想敲山震虎,治病救人。
錢學禮灰溜溜地走了,李爲民長長地舒了口氣,他走到窗前,望着市委大院那個用花崗岩制成的大門樓子,越發感到它樸素、堅定、大氣、雄渾厚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