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幾分鍾後,蓮蓮開車到醫院,她找到蘭蘭。
“我去了病房,媽說醫生找你有點事,在這邊。”
她朝蘭蘭走過去,與蘭蘭并排站在窗前。
蓮蓮的眼圈微微發黑,眼睛裏有紅血絲,看起來非常疲憊。
“昨晚你又沒睡好?”蘭蘭盯着姐姐的眼睛問。
“沒睡好。”蓮蓮淡淡地笑,“前半夜睡得還行,後半夜不斷地做噩夢,睡得很不踏實。”
這段時間父親生病,再加上工作壓力也大,蓮蓮晚上有時會失眠。
“你不要太有壓力了!”蘭蘭望着天空的雲朵說。
蘭蘭心想,下輩子不做人做一朵雲在天上飄,應該也很幸福吧。
“醫生找你聊什麽呢?”蓮蓮問。
“說爸肺癌晚期,時間不多了。”
蓮蓮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紮了一下。
雖說與父母感情淡薄,對父親也沒有什麽依賴,但還是希望他能健康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蘭蘭瞥了蓮蓮一眼,淡淡地說:“姐,咱們心裏難過是肯定的,但你這麽想,爸跟我們父女一場,他沒虧,咱們對得起他,你這麽想的話,心裏就會好受多了。”
“嗯。”
蘭蘭平靜地說:“他和媽四十幾歲就什麽也不幹了,等着你養,我記得很清楚,那時你工作不久,他們就不顧你的死活,逼着你每月寄錢回家。”
蘭蘭的嘴角浮起一縷悲涼的笑。“别說你工作後,你讀書時自己打工掙的錢,他們還惦記着呢,兩個一起合夥騙你寄錢回家。”
02
怎麽不記得?
這些事蓮蓮都記得,隻是她用力塵封在自己的記憶深處。因爲這些不愉快的記憶,會吞噬掉她現在的幸福感。
“我現在很少去想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蓮蓮将包包的帶子往肩上提了提。
蓮蓮的年薪不低,在同齡人中甚至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但她的生活一直比較樸實,她背的包包大多是一些小衆品牌,背出去品質不錯,但價格不及奢侈品牌的十分之一。
多年的貧窮讓她養成節儉的習慣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她需要錢來養自己的父母。
蘭蘭說:“姐,你仔細想想,這麽多年來,他倆提的要求,隻要是不太過分,哪次我們沒滿足?包括這次治病,爸不想在老家治,想來北京,他倆也沒保險,你還是二話不說就同意他倆來了啊,我們已經夠對得住他倆的了。”
03
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蘭蘭說:“剛才醫生找我,也問到醫療費的事情,我暗示他盡量少花錢,咱們家條件不好,爸媽是農民,沒保險,我是老師,我們負擔不起太多的醫療費。”
蓮蓮的眼睛裏閃過震驚。
但震驚之餘,她的心裏也悄悄地長籲一口氣。
“本來事實就是如此。”蘭蘭說,“咱們姐弟三個的經濟條件擺在這裏,你自己還在租房住,需要攢錢換房,我也沒啥積蓄,還欠着一屁股的債,小勇就更不用說了,比我們條件更差。”
最初聽到父親得了癌症,像是晴天霹靂,情感上受到震撼,也沒心思去琢磨醫療費的事情。
但如今,最初的震驚和難過逐漸退去,人的思維也變得清晰和理智起來。
“爸的病,又不是能治好的病,肺癌晚期隻是個時間問題,化療也遭罪,保守治療有它的好處,與咱們的經濟條件也相匹配。”蘭蘭又說。
04
蓮蓮贊同蘭蘭的觀點,可她沒有蘭蘭這種勇氣,敢将心底深處的話說出來。
“醫生怎麽說?”蓮蓮問。
蘭蘭苦笑:“什麽樣的人和事醫生沒見過?他表示理解。”
“對了,咱們三個平攤醫療費的事情,小勇到現在也沒爽快回複我,每次都說得含含糊糊的,說和菲菲再商量一下。”
“應該是菲菲不樂意吧,三分之一的醫療費,對他們來說,壓力很大,他們攢錢不容易。”蓮蓮說。
蘭蘭點點頭:“剛開始見小勇這種态度,我有點生氣。後來看到他給我打電話吓成那樣,也挺心疼的,把他爲難得啊,一邊是老婆不同意,一邊是姐姐硬逼着他表态。”
蓮蓮說:“菲菲不同意也能理解,爸媽沒養她,對她也很一般。”
“是。”蘭蘭說,“彩禮錢讨價還價,婚房靠自己買,孩子靠娘家帶,他們不給力就算了,而且還時不時去刷存在感惡心一下自己,換成我,我也不願意出錢給他們治病。”
05
蓮蓮輕聲問:“攤到小勇頭上的錢會是多少?”
“盡量控制在五萬以内吧。”停頓了一下,蘭蘭說:“當年童牧給我的錢,還有二十幾萬沒用完,我會拿出來給爸治病。”
蓮蓮的鼻子一酸:“你不要這樣……”蓮蓮難過得說不出話。
蘭蘭的神情很冷靜:“姐,你别擔心我,這筆錢就像一根紮在我心裏的刺,我和雲舒的小家,我是絕對不會用它,就用這種方式花掉吧。”
曾經處心積慮得到的一筆錢,如今卻像個燙手的山芋,恨不得立馬不露痕迹地丢掉。
蓮蓮沉默。
躺在病床上的父親不容易,她、小勇和蘭蘭又何嘗容易?
“姐,小勇的錢你不要擔心,你不要想着他日子不好過,你就給他出了。”蘭蘭望着蓮蓮,“我已經答應借給他錢了,如果連5萬他都不願意承擔,想一股腦推到咱倆身上,這就是他的問題,我們不能慣着他。”
“好的。”蓮蓮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時間不早了,咱們回病房吧。”
06
蘭蘭和蓮蓮朝父親的病房走去。
剛走到病房門前,就清楚地聽到有人在裏面哭。而且哭得特别傷心。
好像是鄰床大伯的老婆在哭。
蘭蘭和蓮蓮心裏一咯噔。
她倆的耳邊立刻響起父親的聲音。
父親用他那帶滿鄉音的普通話說:“我家的三個孩子個個都有出息,對我倆也孝順,本來我是不願意來北京治病的,想在老家治治算了,結果我家大女兒二女兒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說北京的醫療條件好,舍不得我死。”
“不是吹牛,如果我兒媳婦敢又哭又鬧不給我治病,别說她自己鬧着要離婚,就是我也要我兒子立馬跟她離婚。什麽玩意兒!這樣對自己的公公,還守不守婦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