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服務員端來一盤泰式酸辣雞絲沙拉。
等他離開後,丁湘問:“小勇現在怎麽樣?”
“挺懂事的。”蓮蓮笑,“他跟我爸媽完全不一樣,雖然他讀書資質一般,不過願意努力,人也求上進,以後養活自己過個普通生活,肯定不成問題。”
蓮蓮對小勇的現狀挺滿意的。
最初,她都沒看好這個弟弟,認爲他長大後,估計是她父母的翻版,也是在渾渾噩噩的混日子。
讓她沒想到的是,他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來北京工地打工一段時間後,反而像是變了一個人,知道努力上進了。
丁湘點點頭:“那挺好,至少他沒有啃姐的心理,重男輕女的家庭,最可怕的一點是,男孩子也幫着父母理直氣壯地壓榨自己的姐妹,他自己好吃懶做。”
沒有誰天生願意做“扶弟魔”,背後都有一個悲傷的故事。
“替我好好謝謝你們家老葉。”蓮蓮盯着丁湘微笑,“我發現老葉挺寵你的。”
丁湘笑,“他是不錯,但也要分事情,隻要是涉及檬檬和唐若溪……”
說到這裏,丁湘頓時斂起笑容,沒再說下去。
唐若溪已成爲過去式,确實沒有必要再和她争風吃醋。
“聽蘭蘭講,檬檬狀态還可以。”蓮蓮輕輕地說。
“是,逐漸接受事實。”
“這麽小的年紀,對她來說,挺不容易的。”
蓮蓮心想,即便自己父母這麽不着調,她也希望他倆健在。
兩人默默地吃着沙拉。
突然,蓮蓮擱在桌上的手機亮屏。
蓮蓮拿起來一瞧,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
“我爸的。”她說。
“别接!先晾他們幾天。”丁湘警告道。
02
小旅館的住宿費,丁湘隻付了3天的錢。
第四天中午,前台服務員通知杜父杜母退房,不然就接着續錢。
杜父杜母一打聽,發現房間續一天竟然要263元。
“還有更便宜的房間嗎?”杜父問。
前台服務員是位微胖的大姐,她眼睛一瞪,大嗓門地嚷嚷:“這已經是最便宜的了,在這種地段,也就我們家最經濟實惠,不信你自個兒去打聽試試,在這附近,263元根本找不到我們這種檔次的單間。”
所謂單間,其實就是一個8平方米的房間。
房間裏放着一張1.5米的床,沒有單獨的衛生間,想上廁所要去樓道的公廁。
租這種小旅館,丁湘是權衡過的。
心疼蓮蓮的錢是一方面,她主要擔心如果旅館條件太好,杜父杜母住舒服了,舍不得回家。
見杜父杜母猶豫,服務員大姐不耐煩地問:“你倆到底要不要接着住?要住就交錢,不然就趕緊退房,還有别的客人等着呢。”
“我倆再想想。”杜父杜母讪讪地笑。
“得盡快,一小時内必須退房,否則就按半天的價格算。”
03
回房後。
杜父杜母打電話給蓮蓮。蓮蓮沒接。
打電話給小勇,讓小勇去找蓮蓮。
還未等杜父将話說完,小勇便将電話給挂了。
最初,小勇還以爲他倆是去走親戚,是後來蘭蘭告訴他,他倆跑到北京找蓮蓮要彩禮來了。
小勇氣得都不想搭理他倆。
找小勇沒用,杜父杜母隻好打電話給蘭蘭。
蘭蘭一接通,便不耐煩地說:“你倆就趕緊回去吧,大姐過得不容易,他倆自己都租個小破房住,哪有幾十萬給你倆買新房?再說當年媽把人家32萬的翡翠镯子摔碎了,還是人家駱曉恺幫着賠的呢,你們都忘了嗎?他倆臉皮薄不好意思提,你們也跟着裝傻?”
蘭蘭知道翡翠手镯的真相,她也知道蓮蓮一直沒對父母說實情,所以幹脆趁機吓唬吓唬他們。
蘭蘭在電話那端,能明顯感受到父親的震驚。
未等他說啥,她又連炮珠般地說:“你倆是繼續耗在北京還是買票回去,随便你倆,反正住一天旅館也不便宜,要兩三百,你倆自己合計,等想好後,再給我電話。”
說罷,蘭蘭毫不客氣地将電話給挂了。
杜父憋着一肚子火,将手機往床上一摔。
他怒視着杜母,氣得想揍她。
但他又有點不敢,怕小旅館的服務員報警。
“難怪人家不願意出彩禮,分明是他們計較得很,想用手镯的錢來抵彩禮錢呀。”杜父洩氣地說。
04
杜母吓得臉色慘白。
她連忙小心翼翼地說:“我看還是把養老協議簽了吧……老家的房子住着也挺好,平常過日子,1500也夠咱倆花,再說咱們還有小勇和蘭蘭,他們以後肯定也會多少給點。”
其實他們的内心,養老并沒有真的想去指望小勇和蘭蘭。小勇是兒子,養家負擔本來就重,不忍心再給他增加負擔。
蘭蘭呢,性格剛,做事冷漠,說翻臉就翻臉,根本靠不住。
杜父狠狠剜了杜母一眼。
“蠢!1500一個月,一年能給幾個錢?兩萬不到,就算我們活到八十多,再活三十多年,也就總共五十來萬,這點錢,隻是蓮蓮一年的工資,憑啥呀?咱們養大的閨女,憑啥能掙錢有出息了咱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杜父想要的好處落到實處,就是在縣城給他們買一套小三居,然後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們,他們每天打打麻将買買馬,過着躺平的生活。
杜母輕歎一口氣:“但是你還沒看清楚嗎?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現在她翅膀硬了,有駱曉恺給她撐腰,她已經完全不想搭理咱們了。”
“她敢?!”杜父咬牙切齒地說,“她這樣的話,我就去告她。”
“怎麽不敢?”杜母幽幽地說:“天高皇帝遠,咱們去她公司門口,她都懶得下來看咱們一眼,這種不講良心的事情她都能做得出,誰知道以後呢?”
05
杜父有些動搖。
這幾天他也在思考,是不是先把養老協議給簽了,至少每個月有1500的保障。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應該讓她們姐妹讀書,書讀多了,心也野了,人也變得自私冷漠,如今連自己爹媽也不想認了。”杜父恨恨地說。
杜母從背包中翻出養老協議和筆,遞給杜父。
這支筆還是丁湘特意留在這裏的,讓他們想好後,好在協議上簽字。
杜父斟酌再三,終于簽下名字。
簽完後,他倆懶得搭理蓮蓮,直接給蘭蘭打去電話,讓蘭蘭給買票,他們要回老家。
蘭蘭一聽,很迅速地幫他們買好票。
蘭蘭給買的是晚上的高鐵票。
杜父杜母火急火燎地退了房。
他倆本來想在北京的街上再逛逛,可太陽毒辣,曬得他倆直冒油。爲了蹭冷氣,于是提前跑到西客站等去了。
蘭蘭将這些情況告訴給蓮蓮時,蓮蓮還在上班。
聽到這個消息,蓮蓮敲鍵盤的手,蓦地頓在半空。
她的心裏沒有一絲喜悅,反而鈍鈍的疼,像是有人往她的胸口狠狠打了一拳。
蓮蓮撫着額頭,壓制住自己的眼淚。
她悲傷地想,如果可以,誰願意走到自己父母的對立面去?如果可以,誰不想與自己父母溫柔以待呢?
06
當晚。
葉鵬飛下班回來,丁湘将蓮蓮父母回去的事情給他講了。
葉鵬飛若有所思地說:“任何一種關系,最有殺傷力的,就是冷漠,蓮蓮要是跟他們對着吵,隻會沒完沒了,這樣最好,雖然看起來是冷血了一點,但總得讓她的父母明白一下自己的處境。”
葉鵬飛一直不能理解,五十出頭的人,爲啥就不願意再出力工作了呢?哪怕找個看門的活兒,也好過伸手找兒女要呀。
“經過這次,估計她父母不會再提過分要求了吧?”丁湘輕聲問。
“應該是,這次碰了個軟釘子,下去肯定會收斂許多。”葉鵬飛輕笑,“父母對自己孩子,其實也是看碟下菜,哪個孩子老實好說話,他們就挑老實的捏。”
丁湘笑着點頭。“欺軟怕硬,大多人都如此。”
過了一會兒,葉鵬飛像是漫不經心地說:“這個周末檬檬回北京,咱們都去機場接她吧。”
丁湘爽快答應:“好,估計恩霖見到姐姐會驚喜得尖叫,他還是第一次與姐姐分開這麽長時間,這幾天老念叨,爲啥姐姐去姥姥家不帶他?”
07
周末。
丁湘一家三口在首都機場接檬檬和蘭蘭。
果然如丁湘所說,恩霖最激動。
遠遠見到檬檬,他激動得又蹦又跳。
檬檬明顯瘦了一圈,人也曬黑不少,但她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檬檬能這麽平靜地接受自己母親離世的噩耗,确實有些讓丁湘和葉鵬飛吃驚。
蘭蘭變化不大。她與檬檬關系親密不少。
她跟着丁湘一家,坐車回丁母的那套房子。
檬檬這次回來,竟然給家裏的每個人都帶有禮物。恩霖是一個海螺;葉鵬飛是一頂民族風很濃的帽子;丁湘是一串漂亮的珍珠項鏈。
丁湘接過項鏈,感慨萬千。
她沒想到檬檬會這麽體貼。
分完禮物,葉鵬飛問:“姥姥姥爺怎麽樣?”
“情緒比以前要好,最開始時,聽姥爺講,姥姥天天都哭。”
丁湘和葉鵬飛聽後心裏很不是滋味。
檬檬平靜地說:“我跟他們說好了,媽媽雖然不在了,但還有我呢,以後我每年寒暑假都會過去看望他們。”
“民宿他們打算怎麽處理?”葉鵬飛問。
“老譯答應接着經營。”
“這段時間,我和蘭蘭姐還去看了不少養老院,我們發現一家很不錯的養老院,以後等姥姥姥爺生活不能自理了,我打算把基金裏的那些錢拿出一部分來,讓他們住最好的養老院。”
葉鵬飛鼻子一酸。
他欣慰地望着自己的女兒,發現她真的是長大了。
可這驟然長大的背後,卻是深深的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