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村民們都聚集在村口。
蓮蓮和蘭蘭也跟了過去。
進村的路口,已被一棵橫着的大樹擋住,旁邊還站着一位值班的村幹部。
“别瞧了,有啥好瞧的?趕緊都回自己家,沒事别串門,上面都下發通知了,這段時間禁止聚集。”村長用力地揮着胳膊說。
村長揮胳膊的姿勢,讓蓮蓮想起自己小時候趕鴨子。
可沒人動彈,大家都拿村長的話當放屁。
村裏良大爺梗着脖子,粗聲粗氣地問:“這都年底了,在外打工的人,大多就這兩天回來,你把路堵上,讓他們到哪裏過年去?”
良大爺的兩個兒子兒媳都在廣東打工,就這兩天回家。
“趕緊打電話讓他們退票,武漢都封城了,他們怎麽回來?火車站都關了,坐啥回來?”村長說。
人群中一陣騷亂。
這個村子裏,年輕力壯的男女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幾乎都是老人和孩子。大家盼了一年,就想着過年回家團聚團聚。
“村長,你現在把路攔着也沒啥用處呀,你想咱們村裏,在外打工和讀書的人都回來一半,如果他們身上有病毒,你封村也沒有用呀,咱們遲早還是會感染上。”人群中一個聲音說。
“是呀是呀,封村沒必要。”許多村民附和道。
村長臉色一凜。
“就算咱們遲早會感染上,可封村後,至少可以保證不再傳染到鄰村。”
大家馬上不吱聲了。
蓮蓮心想,果然村長的覺悟還是高出許多。
遇到這種事情,絕大部分村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生活會受到什麽影響,誰還會去管别人?
但村長不同,他不但想好好保護自己的村民,還想着不去嚯嚯鄰村。
村長又揮舞着他那隻有力的胳膊,“大夥兒都記好了,不許出村,不許串門,不許紮堆……”
“年貨都沒置辦齊,怎麽過年?”有村民抗議。
“不隻你一家年貨沒置辦全,今年與往年不同,别講究這些形式了,能活着比什麽都強。”
人群中有人在哄笑,“真有這麽嚴重嗎?”
村長不耐煩地說:“你們嚴肅點,這不是鬧着玩的事,記住,不許串門,也不許聚在一起打麻将……沒啥事了,散了吧,大夥兒都别聚在這兒了。”
02
蓮蓮心情郁悶,她沒有直接回家。
她坐在村口的那棵光秃秃的古樹下發呆。
突然爆發的疫情,不知何時能控制住。瞬間封閉的村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打開。
若是一直封閉在這裏,工作怎麽辦?
在這一刻,蓮蓮突然相信命運兩字。
舒琬出國讀的研究生,比她早一年畢業,巧妙地躲過這場浩劫。
而她,苦苦奮鬥,一路走來,猶如走鋼絲般的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可結果呢?
蓮蓮沮喪極了。
她給小駱發去微信。
半天小駱沒回。
蓮蓮知道小駱這段時間很忙。抗疫期間,他們和醫護人員一樣,也奮鬥在第一線。
蓮蓮的苦悶無處發洩,便在她們的三人小群裏發了一條微信。
“我們封村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北京?”
丁湘和舒琬并沒有表示多詫異。
蓮蓮又問:“北京那邊怎麽樣?”
“比湖北稍好,但大家心裏還是很恐慌,這兩天都忙着囤口罩囤糧食,剛才我們家老葉去藥店,店裏的口罩都被搶光了。”丁湘說。
蓮蓮這時才想起,他們家一個口罩都沒有。
舒琬說:“我家口罩目前還夠用,平時我媽就愛囤一些在家備用,丁湘你要不要?我給你送一些過去。”
丁湘回複:“謝謝,暫時不要,我媽自己買時,也幫我們買了一些,這幾天夠用。”
随後,三個女孩一頓唏噓。
就在前不久,丁湘還調侃蓮蓮和舒琬,幹脆2020年結婚算了。誰料想,僅短短的時間,世界瞬間變了,新年伊始,大家竟然在驚慌失措地搶口罩。
丁湘感慨:“我家阿姨回老家過年了,我隻好把恩霖和檬檬放我媽那邊,這疫情鬧得我連上班的心情都沒有了,感覺人的生命在大自然面前,脆弱得像一隻螞蟻。”
舒琬說:“你要這麽想,日子雖然很艱難,但與那些沖在第一線的軍人和醫護人員相比,咱們算什麽呢?他們也都是拖家帶口,上有老下有小,我們家小鄭子,已經好幾天都沒回家睡覺了。”
小駱也是這樣,疫情期間的執勤,對他們而言,更是艱巨了。
03
蓮蓮與她們聊了一會兒後,心情好多了。
小駱還是沒回信息。
蓮蓮很擔心小駱。
她憂心忡忡地回到家。
蘭蘭和小勇在看電視,她媽在廚房忙活,她爸不見蹤影。
“爸呢?”蓮蓮問。
蘭蘭皺着眉頭說:“好像又打麻将去了。”
小勇也很生氣。
他指着電視屏幕說:“爸真是太不自覺了,電視上明明講疫情很嚴重,呼籲大家要注意,不要串門,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他倒好,偏往人多的地方湊,萬一那些在外打工的人真的攜帶病毒,看他怎麽辦?”
小勇的話,驚得蓮蓮一哆嗦。
蘭蘭說:“反正等他回來,我是不會跟他待一屋裏,我要離他遠遠的。”
杜母在廚房聽見了,怒不可遏地沖進來罵蘭蘭。
“你就這麽嫌棄你爸?你要是這麽嫌棄這個家,你就不應該回來。”
蘭蘭毫不在乎地瞪了母親一眼。
“好好好,你不嫌棄他,要是他被傳上病毒,你倆還是抱一起睡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杜母氣得臉漲得通紅。
她随手抓起門後的一把掃帚,直接朝蘭蘭揮去。
04
小勇立馬沖上前來抓住掃帚。
這次他破天荒的與蘭蘭站在同一戰線上。
“二姐說得一點都沒錯,全國上下都在抗疫,咱們不出力,但至少應該做到不添亂。”
杜母一愣。
她突然發現自己生的三個孩子都越來越難控制了,而且不管什麽事情,說起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杜母哭喪着臉說:“我看你們是翅膀硬了,現在不把我和你爸放眼裏,好不容易過個年,你爸去打個麻将怎麽啦?這要是我倆老了躺床上靠你們照顧,還不知道你們能幹出什麽事,說不定把我們丢到山上喂了野豬。”
“你就放一百個心吧,現在山上哪裏有野豬?野雞都不多見,最多也就幾隻野狗。”蘭蘭毫不留情地怼過去。
杜母氣得說不出話來。
看到這一幕,蓮蓮感到又悲哀又好笑。
她不知道爲什麽,很普通的一件事,别人家都能心平氣和地做好,可到了她家,非得弄個天翻地覆不可。
05
蓮蓮待在老家,心急如焚。
疫情越來越嚴重。
新确診的病例越來越多,死亡人數也在增加,媒體上也出現各種聲音。
見形勢這麽不好,村民們終于害怕地安靜下來。
不再與村幹部擰着幹,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
杜父杜母在家憋得無聊,也看出蓮蓮在爲工作的事情發愁。
杜母便抱怨:“當初我和你爸是怎麽反對你讀研究生,你就是不聽,現在倒是讀了,結果還不是發愁工作?我早就說了,讀不讀都那麽一回事,不如早點工作掙錢結婚。”
蓮蓮很無語。
她說:“研究生畢業找的工作,肯定與本科畢業找的工作不同呀。”
杜母一臉的不屑。
“有啥不同?我看到的是,你以前愁工作,現在也愁工作。”
蘭蘭看不下去,說:“如果大姐不是因爲疫情困在家裏,她找一份好工作一點問題都沒有。”
杜母冷笑,“所以說這都是命啊,命中有的,不需要怎麽弄,想要啥就有啥,輕輕松松搞到手,命中沒有的,拼上老命也沒用。”
母親的話,一下戳中蓮蓮痛處。
遇到這種事情已經夠難過,做父母的不安慰也就算了,還冷言冷語,蓮蓮的心涼透了。
杜母又說:“我看呀,趁着這段時間封村,你幹脆在家相親一個對象,過年你沒回家之前,桂姨就來家裏,說她有個親戚的兒子,在武漢讀的大學,工作好幾年都沒對象,想介紹給你認識。”
“不行。”蓮蓮斷然拒絕。
“你是不是還想着北京那一個?”杜母生氣地說,“北京那個孩子看着是不錯,可他們家太摳了,娶媳婦連彩禮都不想給,哪裏有這麽便宜的事?”
06
聽母親叨叨這些,蓮蓮覺得煩極了。
她給舒琬電話,想與她聊聊。
小駱現在忙得幾乎沒時間看手機,每次蓮蓮發過去的信息,都是深夜寥寥回複幾句。
蓮蓮并不責怪他。她隻是很心疼。
在電視上,看到那些因爲疲憊到極緻,随便找個地方和衣而卧的軍人和醫護人員,蓮蓮就忍不住淚流滿面地想小駱。
舒琬接通電話,剛開口,蓮蓮就發現她情緒不對。
蓮蓮心裏一咯噔,忙問:“舒琬你怎麽啦?”
舒琬在電話那端低泣,“蓮蓮,我的天都要塌了,我爸……我爸他被傳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