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杜蓮蓮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緒飄向春節回老家過年時的情景。
她原本不打算回老家過年的,也答應書吧的經理過年她值班。可蘭蘭想她,要她回去,說是都快兩年沒見着她了。
她爸媽也打電話來罵。你就這麽看不上這個家嗎?狗都不嫌家窮,你倒好,考上大學後連過年回家都不情不願的,今年你必須回,不然有本事你就永遠别回!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杜蓮蓮隻好硬着頭皮回去。
春節那幾天,田松樹果然來找她。
他脫下民工服,換上在北京買回去裝門面的衣服,似乎一轉身就變成了國貿CBD的白領,在鄉親們的跟前嘚瑟得還挺歡。
杜蓮蓮覺得很可笑。
别說他一個農民工,就連她自己——在北京讀了四年本科,畢業後又找到一份不算差的工作,可在北京這種卧虎藏龍的大城市,還不是普通得如四月大街上那漫天飛舞的柳絮?
02
即便就春節回家這幾天,田松樹還是不忘敲打杜蓮蓮。
一天,杜蓮蓮陪着杜蘭蘭去鎮上買些東西。
在一家米酒店的門口,突然碰見田松樹提着一箱米酒出來。
他的手裏,還握着一個别緻的小酒壇。
見杜蓮蓮的視線停留在小酒壇上,田松樹馬上熱情地将小酒壇塞到杜蓮蓮的手裏。
他笑着說:“蓮蓮也逛街呢?我剛好買了一箱米酒,這壇是老闆送的,買一贈一,我轉贈給你,你一定要嘗嘗,咱們這兒的米酒現在可有名了,北京上海這種大城市裏的一些超市也在賣,所以你看包裝越來越講究了,以前咱們小時候都是用塑料桶裝,土裏吧唧的,你還記得嗎?”田松樹擡擡手,“我這一箱子,就準備帶回北京自己慢慢喝。”
杜蓮蓮盯着田松樹手裏的那個米酒紙箱,沒吱聲。
田松樹瞅了瞅四周。
街上行人稀疏。蘭蘭蹲在不遠處的一個路邊攤,正在挑頭繩。
田松樹壓低聲音,說:“這次回來,我爸媽催着我結婚呢,可我手頭緊,根本沒有什麽積蓄,蓮蓮,到時請你還得幫我一把。”
杜蓮蓮心裏一緊。
毒蛇又向她吐出芯子。
杜蓮蓮抱緊小酒壇,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冷冷地望着田松樹。
眼神裏充滿絕望。
03
回想起這些,杜蓮蓮睡意全無。
她拿起手機,切換到那個新微信号,給燕子發去信息。
“燕子,下周六上午10點跟你預約一下面部護理。”
燕子熱情洋溢地秒回:“好的,王姐。”
與燕子發完微信,杜蓮蓮在黑暗中望着天花闆發呆。
因爲是客廳分割出來的隔斷,沒有窗戶,房門一關,漆黑一團,沒有光亮透進來。
一周過得飛快,轉眼就到周六。
杜蓮蓮将那壇酒放進包裏,背着包,如約來到嬌顔美容美發店。
燕子早已準備妥當,就候在那裏等杜蓮蓮到。
燕子還是那麽活潑熱情。
人如其名,像一隻快樂的燕子,見到杜蓮蓮一陣叽叽喳喳。
杜蓮蓮從燕子嘴裏了解到,田松樹準備下半年就和燕子結婚,而且打算把婚房買到縣城,方便孩子以後好上學。
杜蓮蓮聽得心驚肉跳。
她憤懑地想,燕子和田松樹的美好生活,估計少不了她這個冤大頭的經濟支撐吧,田松樹還能放過她?
不行!
絕對不能讓自己的人生再這樣憋屈下去,像被人套上枷鎖跪着前行。
要是自己真有過錯,被這樣要挾也能心理平衡一些。可分明自己是個受害者,受到懲罰的應該是田松樹才對。
“既然找不到法律制裁他的證據,那就讓我來對他進行制裁吧!”
杜蓮蓮暗暗下定決心。
04
杜蓮蓮早就籌劃好了。
這幅畫面已在她腦海裏重演上百遍。
她先将滴入仙人球汁液的那壇米酒送給燕子,燕子拿回去後,就會跟田松樹從老家帶回來的那些米酒壇混在一起。
這樣能麻痹田松樹,讓他放松警惕。
杜蓮蓮從田松樹那天提着的紙箱子上的圖案,就注意到他帶回北京的米酒,與他塞到她手裏的,是一樣的。
燕子拿回家後,即便不是馬上,但也過不了多久,田松樹一定會喝到加了毒液的米酒。
說是毒液,其實也不客觀。
它不會令人緻死,它隻會讓人頭暈,産生幻覺。
這症狀,跟喝醉了酒差不多。
有一晚杜蓮蓮親自嘗過。
那種感覺……那種描述不出的虛幻感,隻需一點點,就足夠讓田松樹從高高的鋼鐵架上跌落下來。
對,杜蓮蓮就是想讓他死。
而且是死了也白死的那種。
多麽完美的借刀殺人——民工飲酒後工地墜亡。
這種情況,哪個老闆能甘心情願地進行賠償?
真要賠償,估計也就是象征性地給一點,撫慰一下家屬吧。
而且,一個不守規矩又有貪杯習慣的民工,又能有誰會想到是酒的問題呢?
想起這些,想起自己很快就要脫離田松樹的魔爪,杜蓮蓮激動得身體輕微顫抖。
05
“姐,做完了,你坐起來,我幫你拍拍背。”燕子歡快的聲音在杜蓮蓮的耳畔響起。
杜蓮蓮感覺自己在美容床上躺了一百年。
拍完背,杜蓮蓮起身,對燕子說:“燕子,我送你一件東西,我過年回家特意帶回北京給你的。”
燕子開心地說:“謝謝王姐。”
杜蓮蓮拿過自己的包,手伸進包裏摸索老半天。
終于……
終于拿出一個藍色碎花香囊,遞給燕子。
燕子接過香囊,聞了聞,驚喜地說:“好香呀,謝謝王姐,好漂亮呀,這裏面裝的都是中藥材吧?啊,這還是純手工做的呢,真是太手巧了。”
在燕子溢于言表的贊美中,杜蓮蓮如虛脫了一般,蓦地跌坐在床上。
她感覺自己後背冷汗直冒,像是剛從地穴裏爬出來。
她終究是做不出這種事情。
她退縮了。
她還是沒有勇氣去謀殺一個人,即便是這麽傷害過她的一個罪人。
這似乎是她的一種本能。
剛才在包裏,手碰到那個酒壇時,似乎手就不受大腦控制了,它有自己的選擇。
她本性裏的那份善,不允許她的雙手沾滿鮮血。
那個香囊,其實是蘭蘭給她縫制的,就是爲了夏天驅蚊蟲。
裏面的中藥材,都是蘭蘭上山采的,然後又曬幹挑選的。
06
杜蓮蓮背着裝有小酒壇的包,倉皇地逃出美容店。
在凜冽的寒風中,她站在田松樹建築工地外的那座過街天橋上。
她仰起頭,望着蔚藍的天空,撥通田松樹的電話。
她大聲說:“田松樹,我正式告訴你,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受你半點威脅,你要是想回老家散布謠言更好,我正愁找不到證據,你覺得那樣擠兌走我父母,讓他們流落街頭我會心疼,那我今天就明确告訴你,我不會!他們作爲父母沒有保護好我,我恨你,也恨他們,所以你盡管放馬過來。”
未等田松樹反應過來,杜蓮蓮接着說。
“還有,你也别想着什麽去我單位鬧,我告訴你,這是北京,不是老家那窮山惡水的小村莊,公道自在人心,明辨是非有正義感的人多得是,恐怕你沒講完,就被人報警了。”
田松樹還是默不作聲。
杜蓮蓮冷笑一聲:“你以爲我就甘心坐以待斃?實話告訴你吧,我剛從嬌顔美容美發店出來,燕子是你女朋友吧?要是燕子知道你是強奸犯,還敲詐我,你以爲燕子還會嫁給你?你做夢吧!”
“你想怎麽樣?”田松樹悶聲悶氣地問。
果然一提到燕子,田松樹就坐不住了,但他馬上補充了一句:“你這是血口噴人,你說的什麽?我都聽不懂。”
真是狡猾的老狐狸。
即便在這種時刻,還是在提防着杜蓮蓮會錄音。
杜蓮蓮厲聲說:“你就跟我裝,一句話,你再敢挑釁我,就等着玉石俱焚同歸于盡吧。”
說罷,杜蓮蓮将電話挂掉,然後直接将田松樹的所有聯系方式拉黑。
一縷明媚的陽光照在杜蓮蓮身上。
杜蓮蓮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在這一刻,她強烈體會到,當一個人無所畏懼的時候,也就是她内心最強大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