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周後,徐母便看出端倪。
她隐隐感到徐珊兩口子不太正常。雖然兩人不争不吵,偶爾也會笑着讨論一些家務事,但看向彼此的眼神,總是在不經意間閃着一團冷。
曾經他倆不是這個樣子的,眼睛裏的愛意藏都藏不住。
還有,徐珊和張巍也沒有初爲人父母的那種激動與喜悅。
兩口子從未一起去規劃過小海棠的未來。
這很反常。
一天下午,張巍有事出去了,月嫂也在廚房裏忙着做月子餐。
徐珊抱着孩子站在主卧窗前。
灰撲撲的天空,沒有一絲陽光,北風呼嘯,樹上的黃葉簌簌而落。
想起自己的婚姻,徐珊忍不住落淚。
她全然忘了正在自己身邊疊衣服的母親。
徐母看着徐珊臉上的淚,心猛地一痛,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紮了一下。
良久,她輕輕地問:“你和張巍之間出了問題?”
徐珊身體一僵。
“我們的婚姻完了。”
徐母大駭。事情都嚴重到這種程度?
“是因爲什麽呢?”
“張巍在外面有女人了,那女人連孩子都懷上了。”徐珊的語氣,聽不出憤怒與悲傷。
劇痛之後,反而是平靜。
“啊?你公公婆婆的态度呢?”徐母臉色一凜,失聲驚叫起來。
徐珊苦笑。“他們的态度能有啥用?當年他倆本來也是反對張巍和我結婚,希望他找個北京本地女孩,最終還不是拗不過自己兒子?”
說得倒也是。
如今在婚姻問題上,有幾個孩子真的會完全聽從父母的意見?
母女倆陷入沉默,想着各自的心思。
連屋内的空氣都流淌着悲傷與絕望。
02
過了一會兒。
徐母望着熟睡在徐珊懷裏的海棠,落下淚來。
“這可怎麽辦呀?要是離婚的話,海棠這麽小就沒媽,真是可憐呀。”
徐珊詫異地望向母親:“怎麽會沒媽?要沒也是沒她爸呀,她爸家條件是好些,可哺乳期離婚的話,孩子一般還是會判給母親的。”
“你帶着孩子,以後……以後怎麽嫁人?”徐母遲疑片刻,還是将心裏的話給說了出來,“離婚的女人,再婚本來就困難,還帶着一個孩子,以後就隻有别人挑你的份。”
還未離婚,就想着再嫁,難道不怕剛脫離狼窩就掉入虎穴嗎?
徐珊将視線投向窗外,小區裏的那幾棵銀杏樹的樹梢,正在風中淩亂搖擺。
“我再也不想結婚了。”徐珊說。
徐母的眼睛頓時盈滿眼淚。
“要是這樣的話,那你更不能要孩子,你認爲以你的能力,自己能養活一個孩子嗎?就憑張巍沒個正當職業,整天混吃等死的樣子,能出幾個撫養費給孩子?”
這才是徐珊最擔心的。
以張巍本人的經濟狀況,離婚不讓她分攤一點債務就不錯了。
賭石本來就是很玄乎很有風險的事,反正他倆結婚的這幾年,她沒見他真的賭對過。
賭石,看似純靠運氣,可真靠運氣的人,又能走多遠?
連張巍自己都回來說,賭石對技術性要求很高,跟炒股一樣。他明明也知道這些,可從未見他爲此做過半點努力。
這樣的人,怎麽指望他能賺來錢?
勸他找一份正經的工作,他馬上就是一堆說辭。
什麽他的學曆太普通找不到好的工作;什麽他喜歡自由,受不了上班朝九晚五的約束;什麽他家裏也不差他出去掙的那仨瓜倆棗,他又何必去看别人臉色……
反正是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實這都是借口。
其根源就是骨子裏的懶惰和不求上進。
03
想清楚這些,徐珊悲從中來。
她對徐母說:“可我沒得選擇呀,張巍他不喜歡海棠,這是他親口跟我說的,這種話他都能說出口,我怎麽放心把孩子交給他?要是他再娶,跟着後媽一起嫌棄海棠,海棠的日子真是太苦了。”
徐珊低下頭,将自己的臉,輕輕貼在海棠軟軟的小身體上。
她暗暗下定決心,在出生時,海棠就遭受一劫,被沈娜那賤女人氣得早産了,現在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她再受苦了。
徐母哽咽起來。“咱們家的經濟條件你也清楚,我和你爸那點死工資,當年都沒能給你提供好的條件……我看海棠的奶奶很不錯,沒準她願意撫養海棠,就給她吧……”
徐珊不悅地打斷母親的話。“他們連自己的兒子都教育不好,還指望能教育好海棠?最理想的狀态就是他們能幫着出一定的撫養費,讓我來養。”
徐母問:“這麽說,你是鐵了心的要離婚了?”
徐珊望着母親,說:“不離婚還能怎麽樣?最初我本來是想着咽下這口氣,就權當爲了海棠,可如今三兒都找上門來了,我還能怎麽辦?我早産,就是因爲她。”
“什麽?”徐母氣得噌地站起來,“你怎麽不早說?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我來這麽多天從沒聽你提起過?”
“還不是怕你擔心。”
徐母火冒三丈。“你公公婆婆什麽态度?難道這事就這麽算了?簡直是欺人太甚,看到你娘家遠是嗎?你現在就把張巍叫回來,讓我來跟他說,當初他想娶你時,他是怎麽在我和你爸面前保證的……”
徐珊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母親氣成這樣。
“海棠她姥姥,什麽事發這麽大的火?你先别嚷嚷吓着孩子,海棠還在睡覺呢!”
徐珊扭頭一瞧,婆婆不知道啥時來了,正站在卧室門口笑眯眯地說。
04
徐母一見到親家母,更是氣憤與激動。
“親家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評評理,我家徐珊早産,原來是因爲張巍外面的那個女人……”
未等徐母将話說完,婆婆便滿臉内疚地說:“您放心,這事我們老兩口絕對不會不管,這段日子我們心都放在海棠和徐珊身上,沒精力跟那女人計較,等得閑了,我們就着手處理這事。”
“你們準備怎麽處理?”徐母追問。
婆婆一愣。
其實她隻不過這麽随口一說。具體怎麽處理這件事他們老兩口也沒想好,畢竟他們兒子張巍有錯在先。
最重要的是,沈娜也懷有身孕,又能拿她怎麽樣?連狠狠羞辱她一頓都不現實,畢竟她肚子裏也懷着張巍的骨血。
婆婆臉上閃過的一絲猶豫,沒能逃過徐母的眼睛。
徐母恨恨地說:“外面的女人是賤,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張巍錯更大,要是沒有他給的底氣,那女人敢上門打徐珊?”
打?
徐珊吃驚地盯着自己母親,随後又看向婆婆。
婆婆并沒有否認,反而是一臉的愧色。
“親家生氣是應該的,是我們沒有教育好孩子,但您放心,在我們心裏,永遠隻有徐珊這麽一個好兒媳,那個女人再怎麽鬧騰,我們也是絕對不同意張巍跟她在一起的。”
“她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徐母問。
“這……”婆婆一時語塞,但很快反應過來,“什麽孩子?這種女人的話也能信?爲了達到目的,什麽瞎話說不出來?話又說回來,就算懷有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徐母冷冷地說:“真要是懷上張巍的孩子,就兩條路可走,一是将那孩子打掉,張巍和那女人徹底斷了,回來跟徐珊好好過日子,既往不咎;二是兩人直接離婚,海棠我們家要。”
對于徐珊要和張巍離婚,婆婆倒不吃驚,以她對自己兒子的理解,即便是徐珊不離,張巍也未必願意這樣過下去。
她隻是舍不得海棠。
但婆婆嘴上還是說:“親家母,咱們有事好好商量,海棠才出生沒幾天,就讓她面對家庭變故,真是造孽呀。”
05
随後的幾天,徐母在北京待着特别憋屈。
她跟徐珊的婆婆理論,又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每次隻要提到徐珊受的委屈,她婆婆都會低聲細語說盡好話,還誓言旦旦地保證一定會好好教育自己兒子。
可事實呢?
徐母也明白,親家母說的那些話,聽起來是好聽,其實都是在敷衍自己而已。等自己真的離開北京,兌現與否又是另一回事了。
母親的這份憋屈,徐珊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她跟母親商量,反正這兒也有月嫂,她待在這兒也沒啥事,還不如早點回去陪着她爸,免得她爸一個人在老家,她老是不放心。
徐母本是不願意的,目前的這個情況,讓她怎麽安心回家?
可接下來的日子,她也确實開始待不下去了。
也許是張巍家私下已做好打算,張巍最初對這個丈母娘面子上還敷衍一下,如今是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對她愛答不理的。
就因爲他的這種态度,徐珊被氣哭好幾次。
看着女兒在中間左右爲難,徐母最終下定決心還是回去吧!
徐母走的那天是傍晚,還下着蒙蒙細雨。
徐珊堅持要下樓,親自去送母親。
她穿着長羽絨服,站在小區門口,看着出租車載着母親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車流中……
徐珊的淚,撲簌簌直落。
冰冷的風,像刀刮一樣在她臉上拂過,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她完全沉浸在與母親分離的痛苦中。
買菜回來的丁母,見到徐珊,遲疑了一下,朝她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