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長安。
夏日午後,王侯深宅。
小男孩吃完午飯後,正趴在屋裏的雕花羅漢床上玩。
從四面大開的軒窗往外望去,能看見後院的一架薔薇花在烈日下蔥翠欲燃,一樹石榴花綻放似火。
小男孩玩累了,就拉過一張薄薄的織錦絨毯,蓋在身上午睡。
突然,天空烏雲密布,白晝一下子變成了黑夜,天邊還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驚雷聲。
“轟隆隆——”
不過一瞬間,晴朗的夏日午後就變得陰沉如夜,雷鳴電閃。
小男孩正在吃驚。
就在這時,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猛地從屋外蹿了進來,“嗖——”地一下就跳上了羅漢床,一頭鑽進了小男孩的懷中。
小動物蜷縮在小男孩的懷裏,趴在他身下瑟瑟發抖,小爪子還緊緊地攥住了小男孩的衣裳。
小男孩心生憐愛,認爲小動物可能是害怕驚雷,就抱着小動物,一起藏進了毯子裏。
小動物比狸貓還小,一身花毛,全身髒兮兮的,毛濕粘成一團,看不出是一隻什麽動物。
小動物躲在小男孩的懷中,蹭了小男孩一身髒泥。
小男孩卻還是任由它躲在自己懷裏,沒有因爲它髒醜,而扔開它。
不一會兒,天空又放晴了。
烏雲散去,雷電消失,又恢複了夏日午後的驕陽似火,雲淡風輕。
那隻小動物迅速地鑽出毯子,跳下了床。
小男孩也坐起身來,他裹着織錦薄毯,一臉茫然。
小動物本打算直接跑掉,卻又似乎想到了什麽,它回頭望了一眼裹着薄毯坐在羅漢床上的小男孩,垂頭行了一個禮,才轉身一溜煙兒地跑了。
小男孩低頭一看,自己渾身是髒泥,便大聲喊人。
侍女們聽見呼喊,紛紛走了進來,她們看見小男孩一身髒泥,不由得笑道:
“世子,你怎麽又玩得一身髒泥啊!”
“王妃說下午還得帶你去會客呢!”
“快去準備洗澡水,給世子沐浴更衣。”
六十年後,洛陽。
深夜,齊王府。
寒冬時節,剛下過一場大雪。王府的庭院裏積了一層晶瑩的薄雪,在月光的映照下,看上去像是三更的幽露,又像是草上的積霜。
忽然,沒有人,寒草卻動了。
雪地上出現了一個腳印。
一個腳印浮現之後,另一個腳印也印在了薄雪上,仿佛是誰在無聲無息地走過。
夜空之中,發出了女子悲婉凄絕的哭泣聲。
“好冷啊……開門啊……求求你,開門啊……”
“哇——哇哇———”
女子的哭泣聲中,還夾雜着一聲聲嬰兒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宅院深處,一間房間裏亮着橘色的燈火。
這間房間房門緊閉,窗戶也緊閉着。
緊閉的房間裏,一名男子雙手抱着頭,蜷縮着蹲在牆角的櫃子邊。
男子大約三十多歲,錦衣華服,面白微須。他因爲心中恐懼,而全身篩糠一樣地瑟瑟發抖。
離華服男子不遠的地方,一具女屍從房梁上垂吊下來。
女屍是一名年輕婦人。
正是男子的妻子。
兩名婢女昏死在吊屍的下面。
家宅之中,有厲鬼作祟,男子今晚回到内宅,走進房門,就看見久病床塌的妻子上吊而死。妻子的屍體晃晃蕩蕩地垂吊在房梁上,兩名婢女昏死在地。
然後,庭院裏,就響起了恐怖的聲音。
男子急忙喊人,而偌大的王府之内,卻沒有下人回應他。
男子吓得瑟瑟發抖,隻能躲在牆角的櫃子旁邊。
“好冷啊……開門啊……求求你,開門啊……”
“哇——哇哇———”
女鬼在外面徘徊哭泣。
窗戶驟然搖動起來。
女鬼似乎在外面搖動窗戶。
男子吓得面如死灰,顫聲道:“求求你,不要再糾纏我了……”
“好冷啊……開門啊……”
“哇哇哇——”
女鬼和嬰兒在庭院之中凄厲地嚎哭着。
窗戶搖動得更厲害了。
不一會兒,窗戶猛地一搖動,然後“吱呀——”一聲開了。
窗戶緩緩地打開。
男子抱着頭,顫巍巍地向窗戶外望去。
窗戶外,黑暗中,浮現出一張女人的臉。
女人臉色慘白,黑發如雲。她的臉十分詭異,一半妝容精緻,眉目細心勾畫,風情萬種,臉頰貼着花钿,唇上胭脂如血。另一半卻沒有妝容,慘白如紙,憔悴枯槁,眼神如枯井一般死寂,浸透了怨恨和絕望。
“宦娘——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男子驚恐地嚎道。繼而,他看見吊死的妻子,便狠了狠心,猛地站起身來,從牆上取下一把寶劍,抽劍出鞘,朝門外跑去。
男子一把拉開大門,跑出外面,他在雪地上左右劈砍,胡亂揮舞着寶劍。
“你再來做怪,我就請一個厲害的法師,讓你永遠地消失——”
雪地上,腳印頻繁地浮現,又逐漸消失。
男子因爲恐懼而瘋狂地舞劍,一劍劈在了廊柱上,他一個站立不穩,跌倒在地,繼而暈了過去。
夜空中,不斷地傳來鬼哭聲。
“好冷啊……開門啊……”
“哇哇哇——”
女鬼哀嚎,嬰鬼啼哭,
如怨如訴,不絕如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