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熾望向軒窗裏的若草,道:“我不能讓岐鳴知道我在這兒。我找到了小狐,我不想再失去小狐,我要保護小狐,岐鳴一定會阻止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白姬問道:“你接下來想做做什麽?”
“我想挑戰魔尊波旬。”
白姬沉吟了一下,笑了。
“鳳熾,你這是想跟你的小狐一起殉情嗎?”
鳳熾道:“不是殉情,我想要保護小狐。”
白姬笑道:“你去挑戰魔尊波旬,那跟殉情也沒有區别。反正小狐是死,你也是死。”
鳳熾道:“白姬,魔尊波旬真的那麽厲害嗎?”
白姬沒有回答鳳熾,反而問道:“鳳熾,小狐對你來說,真的那麽重要嗎?你在月老那兒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于是,鳳熾将自己在月老那兒發生的事情緩緩道來。
鳳王逼迫鳳熾和青鸾族聯姻,鳳熾不同意。父子二人鬧矛盾,起了争執,互不相讓,鳳熾十分煩悶苦惱。
鳳熾有一個朋友,名叫阿鴛。
阿鴛是一隻鴛鴦鳥,他在月老手下當差,負責看管三生石。
阿鴛來找鳳熾喝酒的時候,鳳熾十分愁苦,酒過三巡之間,就對他訴說了自己的煩惱。
阿鴛靈光一閃,就給好朋友出了一個主意。
阿鴛建議鳳熾去問一問月老,想辦法求月老告知他的婚配姻緣。如果姻緣簿上他和青鸾公主沒有緣分,那正好可以以姻緣簿上沒有記載,那就是沒有夫妻緣分,此來讓鳳王打消與青鸾族聯姻的想法。
于是,鳳熾就去了清淨天,都羅山,風月姻緣之地,去見了月老。
天界的規定,姻緣簿是需要保密的,不能随便給人看。
鳳熾懇求再三,月老也不同意給鳳熾看姻緣簿。
阿鴛又靈光一閃,他告訴鳳熾,從他在月老手下當差的所見所聞來看,姻緣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律。——姻緣一般都是前世今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冥冥之中前世有羁絆的人會互相感應,如果覺醒了前世的記憶,說不定能夠一窺今生的姻緣。
阿鴛是看守三生石的,他可以偷偷地背着月老,讓鳳熾在三生石上尋找和覺醒自己的前世。
鳳熾和阿鴛偷偷地執行了這個計劃。
鳳熾在阿鴛的幫助下,進入三生石,覺醒了自己前世的記憶。
前世的殘影在鳳熾的腦海之中流星般劃過,他依稀看見了一座人間的城池,看見了一座皇宮,看見了祭祀的太廟,看見了沿着宮牆種滿的桃花和柳樹,還看見了一位一身白衣,墨發如同潤澤黑玉的少女。她如瓊樹一枝,又似冰山之巅的積雪,氣質清冷絕塵。
少女坐在宮牆外的桃樹上,對着他微笑。
“小鳳,這太廟外的桃花開得真美。”
鳳熾正要回答,一個錯眼之間,眼前的美景逐漸破碎了。
皇宮裏起了大火,一隊兇神惡煞,氣勢洶洶的蠻族士兵沖進了太廟,他們逢人便殺,太廟的祭司們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蠻族士兵們闖入了太廟的倉庫,搶奪太廟裏收藏的各種祭祀用的器物,混亂之中,一些器物被摔碎了。
鳳熾看見了那名白衣少女,她被一群士兵拉扯着強行擄走,她拼命掙紮,卻掙紮不掉。
白衣少女望向鳳熾,神色哀戚,哀求道。
“小鳳,救我……”
鳳熾脫口而出,道:“小狐……你們放開小狐……”
可是,鳳熾自己卻無法走動,無論他怎麽用盡全力,也無法行動。而且,他感覺身體一陣劇烈的疼痛,他低頭一看,自己的身體竟然一分爲二,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隻青玉飛鳳匜破碎成了兩半,靜靜地躺在地上。
鳳熾眼睜睜地看着小狐被暴亂的士兵們拖走,他心中十分難過,身體的碎裂伴随着一陣一陣地劇烈疼痛感襲來,他便昏死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鳳熾逐漸恢複了意識,他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人修補拼湊起來。
原來,是過國的國君謀反,帶着士兵進攻斟鄩,打進了皇宮。亂軍血洗了王宮,闖進了太廟,搶奪了祭祀的器物。夏王在護衛的保護下逃走了,後來借着大将軍的兵力,又打回了斟鄩,趕走了叛亂的過國國君,收複了皇宮。
夏王收複王宮後,下令清點太廟内殘存的祭祀器物,以及修補各種破損的器物。
一個修複玉器的匠人一邊修補青玉飛鳳匜,一邊道:“唔,可惜了,摔碎了之後,補起來也不太好看了,不能拿來做祭器了。”
青玉飛鳳匜被放置在太廟的倉庫之中,隻是随意用一個木架擱置着,被束之高閣,塵封不用。
有一天,一隻青鳥從倉庫的窗口飛入。
青鳥盤旋一圈,停在了被擱置在木架上的青玉飛鳳匜邊。
青鳥問道:“請問你是小鳳嗎?在遙遠的過國皇宮之中,有一個叫小狐的姑娘托我來找你,她想知道你是不是平安無事。”
青玉飛鳳匜急忙道:“我就是小鳳。小狐……小狐她還好嗎?”
青鳥道:“她挺好的,過國的國君每逢祭祀時,都會使用她。不過,她很想念你,所以托我來斟鄩找你。”
青玉飛鳳匜道:“我也很想念小狐,我十分想見她。可是,我沒有辦法離開太廟。青鳥,你會飛翔,你能帶我去過國,帶我去小狐身邊嗎?”
青鳥打量了一眼青玉飛鳳匜,發現它早已斷裂,隻是被拼湊粘補了起來。
青鳥道:“你看起來很脆弱易碎,而天空之中風很疾,也很大,此去過國遙隔千裏,山水萬重,我不确定能将你平安地帶去過國,萬一你半路上碎了,碎到無法拼湊的地步,就會死去了。”
青玉飛鳳匜懇求道:“我很想見小狐,我們約定一旦分開了,就要去尋找對方。可惜,我不是飛鳥,而是一個無法自由行動的器物。如果有來世,我願化作一隻飛鳥,能夠自由飛翔,去往小狐的身邊。青鳥,求求你,将我送去小狐的身邊吧。”
青鳥本來不想同意,但是架不住青玉飛鳳匜苦苦哀求,它又心軟,就同意了。
青鳥銜着青玉飛鳳匜,飛出了太廟,飛出了皇宮,飛向了過國。
然而,半路上,青鳥銜着青玉飛鳳匜飛翔時,一個春雷冷不防劈下來,青鳥受驚一張嘴,青玉飛鳳匜就掉下地,摔碎了。
鳳熾說到這裏,陷入了沉默。
元曜震驚地道:“居然就這麽摔碎了?!那去找小狐的事情怎麽辦?難道見不到小狐了嗎?!這還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白姬卻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這也太冷幽默了!”
元曜道:“白姬,這件事情很悲傷,不應該笑!”
白姬笑道:“軒之,真的很好笑呀。對不起,鳳熾,我不該笑話你的前世,你不要生氣地瞪着我。人與非人的一生,偶爾也是會發生意料之外的遺憾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那也沒有辦法。幸好,你現在有了來世,可以繼續去找你的小狐。不過,爲什麽你會知道若草就是小狐呢?”
鳳熾道:“我就是知道。有一種靈感,我說不上來,無法用語言描繪。當我在三生石上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之後,我總覺得有什麽在呼喚我,吸引我,讓我去往人間。我到了人間,尋找着吸引我的那股靈力。在洛水邊看見若草時,我馬上就感應到了,那股吸引我的,無比熟悉的靈力就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她一定是小狐,我能從若草身上感覺到小狐的熟悉靈力,肯定沒有錯。”
若草苦笑道:“鳳熾公子,我真的想不起你說的事,也不記得自己的前世。”
白姬轉頭望向軒窗内跪坐在鳳首箜篌前的若草。
若草容顔秀麗,身形窈窕,她穿着一身雨過天晴色長裾羅裙,披着一襲淺碧色鲛绡披帛。她跪坐彈箜篌的姿态加上如魚尾一般散開的長裾羅裙,讓她映照在軒窗上的側影看上去如同一隻優雅的飛鳥。
白姬盯着若草看了一會兒,隻看見一隻普通狐妖的靈力,沒看出她有什麽不尋常的對方。大概,有些東西,隻有前世有過羁絆的人,比如鳳熾才能感受得到吧。
白姬笑道:“鳳熾,你願意成爲缥缈閣的客人嗎?”
鳳熾道:“成爲缥缈閣的客人,你就能讓若草不死了嗎?”
白姬笑道:“成爲缥缈閣的客人,我會實現你的願望。”
鳳熾警惕地問道:“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白姬睨目望了一眼鳳熾,又望了一眼若草,她的眼神之中露出了一絲迷惑。
“奇怪,我也看不出這次的因果脈絡,總覺得有一團繞成亂麻的線……這樣吧,鳳熾,代價等我實現了你的願望,再向你收取。”
鳳熾搖頭,道:“不行。白姬,你還是先說清楚代價,我才能接受你的幫助。接受了你的恩惠,再任由你索取代價,這才是最昂貴的代價。誰知道你這個奸商到時候會怎麽漫天要價呢。”
白姬挑眉,道:“鳳熾,誰告訴你我是奸商的?”
鳳熾道:“父親說的。”
白姬沉默了一下,才道:“鳳熾,我幫定你了。代價,十根鳳凰羽毛,鳳王的。”
鳳熾有點恐懼,問道:“現拔的?還是曾經掉落的?”
鳳熾還記得,有一次父親回家,一身文采輝煌的羽毛幾乎都被人拔光了。大家十分震驚,問鳳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鳳王說是天氣太熱,覺得羽毛太多,過于燥熱,影響修行,就自己一根一根地拔掉了。大家都不相信,但是鳳王自己都這麽說了,也不好再追問。後來,過了很久,岐鳴無意中從雲中君那兒得知,鳳王羽毛被拔光的那一天,龍王來到了東皇太一的白玉京做客,中途爲了給白玉京尋找鳳凰羽,來過火焰島。但是,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而且鳳王自己都說羽毛是因爲天氣炎熱而自己拔的,所以大家隻是私下談一談這件事,并不說破。
白姬道:“都行。反正我是助人爲樂。”
元曜忍不住道:“白姬,助人爲樂不能這麽理解……”
白姬道:“反正,幫助鳳熾,鳳王不快樂,我就快樂……”
鳳熾一頭霧水,不過白姬肯幫他,還隻收十根他父親掉落的羽毛,他還是很高興的。
鳳王喜歡收集自己涅盤掉落的羽毛,積攢了一大捆,都放在寶物庫裏。凰後十分嫌棄丈夫的這個敝帚自珍的癖好,勸他不要在寶物庫裏放垃圾,趕緊把羽毛扔回涅盤的火焰之河中,按照鳳凰族的規矩,塵歸塵,土歸土。但是,鳳王也不聽勸告。
鳳熾也不喜歡父親積攢掉落羽毛的癖好,他打算回頭偷偷地去寶物庫裏抽十根父親的羽毛,交給白姬,反正也不是什麽珍貴的東西,和昂貴的代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