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白天,會有香客來拜佛,浮屠寺的朱色大門一半敞開着,一半關閉着。
白姬、元曜、韋彥和歪着頭的胡十三郎一起走向了浮屠寺。
進入浮屠寺,入目便是一座有着三座石制佛塔的院子,院子裏種着幾棵楓樹,再進去便是大雄寶殿。
一個小沙彌正在大雄寶殿前打掃落葉。
小沙彌見白姬、元曜、韋彥和一隻小狐狸走了進來,以爲是來拜佛的香客,便停下了打掃。
小沙彌雙手合十,禮貌地道:“阿彌陀佛!三位施主,上香請往左邊走。”
白姬笑道:“小師父,你們寺裏的主持在嗎?”
小沙彌剛要回答,大雄寶殿中走出來一位布衣僧人。
布衣僧人大約而立之歲,相貌平平,身形圓胖,看起來十分普通。
布衣僧人雙手合十,道:“貧僧成覺,是這浮屠寺的主持。”
元曜打量成覺,無論怎麽看,他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隻不過他的身上有一縷若有若無的金光。仔細一看,這縷金光之中又夾雜着一絲黑濁的氣息。
白姬道:“成覺禅師,請問有一位心月狐夫人來過浮屠寺嗎?”
成覺擡目望了白姬一眼,才道:“沒有。”
白姬又笑道:“請問,貴寺之中,會舉辦極樂宴嗎?”
成覺皺眉,道:“女施主,貧僧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白姬伸手,拂過成覺的耳畔。
“哎呀,都秋天了,居然還有蚊子……”
元曜清楚地看見白姬将成覺身上散發的一縷黑氣捕入手中。
“嗡嗡嗡——”
一隻蚊子從白姬手邊飛走了。
成覺退後了一步,雙手合十。
“女施主,浮屠寺中沒有心月狐夫人,也不會舉辦什麽極樂宴,您恐怕找錯地方了。”
胡十三郎一聽,十分着急,它似乎不是很相信成覺的話,可是因爲自己是小狐狸的樣子,貿然開口說話,怕驚吓到衆人,惹來麻煩。
白姬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貴寺上一炷香吧。我曾經發願,遇見寺廟,一定會進入跪拜佛陀……”
成覺沒有辦法拒絕。
白姬、元曜、胡十三郎便在浮屠寺中參拜佛陀菩薩。韋彥因爲一大早就開始趕路,從鬼市走到浮屠村,十分辛苦,他對參神拜佛沒興趣,就坐在楓樹下的石凳上休息。
白姬、元曜、胡十三郎從大雄寶殿開始,一邊參拜神佛,一邊将整座浮屠寺走馬觀花了一遍。
浮屠寺并不大,一共三重院落,最外面是一座大雄寶殿,後面是兩座偏殿,一座藏經樓,靠後山的地方是一排僧舍。寺裏的僧人也不多,正在灑掃、種菜、誦經的,一共七八個。
趁着無人時,元曜小聲地道:“白姬,你剛才在成覺主持的耳邊抓住了什麽?”
白姬笑了笑,從衣袖中伸出了手。
白姬的掌心,躺着一隻黑色蠕蟲。
元曜不知道是什麽。
胡十三郎小聲道:“妖噬蟲?”
白姬道:“是的。”
元曜問道:“白姬,十三郎,什麽是妖噬蟲?”
白姬道:“妖噬蟲是以妖魔氣息爲食的小蟲,如果一個人類的内心被妖魔侵襲過,他的身上一定會留下妖魔的氣息,這些氣息會吸引無處不在的妖噬蟲。”
元曜似乎明白了。
“白姬,你的意思是成覺主持被妖魔附體了?”
白姬搖頭道:“不是,沒有附體那麽嚴重。人類被妖魔附體,會失去自己的意識,而成覺禅師有自己的思考和意識,他隻是被妖魔蠱惑了。”
元曜有些擔心,道:“那該怎麽辦呢?”
白姬對着手心的妖噬蟲吹了一口氣,妖噬蟲便飛灰一般消失無痕了。
白姬道:“得先弄清楚蠱惑成覺禅師的是什麽妖魔。”
胡十三郎小聲道:“白姬、元公子,蠱惑成覺禅師的妖魔會不會是姑姑?某剛才以妖力感應過了,雖然十分微弱,這浮屠寺裏有姑姑殘留的氣息,她一定曾經來過。”
白姬搖頭,道:“恐怕不是。從昨晚困住我們的千門迷宮來看,這浮屠寺裏的妖魔比心月狐夫人強大多了……我們先探查一下浮屠寺吧。”
元曜點點頭。
胡十三郎歪着頭點點頭。
白姬、元曜、胡十三郎以山寺賞景爲名,在浮屠寺中繼續閑逛。不一會兒,他們走到了藏經樓前。藏經樓是木制結構,飛檐鬥拱,一共兩層。藏經樓前,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九座石制佛塔,裏面供奉着僧人的舍利子。
白姬停下了腳步,盯着藏經樓。
藏經樓的大門緊閉,兩邊寫着一副對聯:禅門居此地,蒼生如夢中。
藏經樓的門口還站着一名僧人。
白姬朝藏經樓走去,笑道:“這位小師父,我能進去看一看貴寺收藏的經典嗎?”
守門僧人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十分抱歉,鄙寺的藏經樓不對香客開放。”
白姬遺憾地走開了。
白姬一邊觀賞藏經樓附近的佛塔,一邊繞到了藏經樓的側面。
白姬的嘴角露出一抹詭笑,她見四周無僧人,便從衣袖之中拿出一個紙人,并将紙人放在地上。
紙人在地上抖了一下,活了過來。
紙人飛快地跑向藏經樓的大門,趁着守門僧人不注意,側過了身體,從大門的縫隙裏努力地擠了進去。
“妥了。”
白姬笑道。
元曜道:“白姬,你讓紙人進入藏經樓幹什麽?”
白姬笑道:“去替我探查藏經樓呀。”
紙人進入了藏經樓,白姬便轉身離開了,胡十三郎也跟着走了。
元曜站在原地,擡頭望向掩藏在楓紅之後的藏經樓。
二樓半開的窗戶裏,露出了一張老僧人的臉。
那名老僧人站在藏經樓裏,隔着窗戶望着元曜,他古眉如雪,面容滄桑,眼神如一口枯井。
元曜與老僧人對望,隻覺得老僧人枯井般的眼神中,看似平靜無波,底下卻又仿佛潛藏着一條可怕的魔龍。
白姬回過頭來,道:“軒之,你還愣着幹什麽?”
元曜回頭望向白姬,道:“白姬,藏經樓上有一位老僧人。”
白姬望向藏經樓,疑惑地道:“哪兒有老僧人?”
元曜道:“就在二樓的窗戶邊。”
白姬皺眉。
元曜再度回頭望去,藏經樓二樓的窗戶緊緊關閉着,根本就沒有老僧人。
元曜撓頭,道:“奇怪,難道剛才小生眼花了嗎?”
一陣秋風吹過,楓葉漫天飛舞,仿如火焰之蝶。
白姬、元曜、胡十三郎回到了大雄寶殿外。
韋彥坐在楓樹下的石凳上,他面前的石桌上攤開了一個包袱,裏面放着杯子、指環、葫蘆之類的器物。韋彥等白姬、元曜、胡十三郎等得百無聊賴,正饒有興緻地在陽光下把玩着昨晚在鬼市裏買的玩物。
白姬、元曜、胡十三郎走了過去。
白姬笑道:“喲,韋公子,你昨晚買的東西還真不少。”
韋彥笑道:“嘿嘿!昨晚買得可開心了,我把帶來的銀子都花光了。”
元曜道:“丹陽,你在佛寺裏觀賞鬼市買的東西,好像對佛祖有些不敬。”
韋彥道:“軒之,佛祖大慈大悲,大度大量,不會見怪的。我剛才突然想起,坊間傳說有人從鬼市裏買了東西,結果第二天早上一看,買的東西都消失了。我擔心我買的寶貝消失,才忍不住拿出來看一看。”
白姬笑道:“鬼市裏的買賣公平公正,童叟無欺,絕不會出現韋公子你說的情況的。這種坊間傳聞,一般是人類被人類設局坑了,托言是妖鬼所爲。好了,我們走吧。”
韋彥将東西一一收了起來,白姬在大雄寶殿外給知客僧留下了香油錢,便跟元曜、韋彥、胡十三郎一起離開了浮屠寺。
白姬、元曜、韋彥、胡十三郎三人一狐走在下山的路上。
白姬道:“哎呀,好累,肚子也好餓。”
在千門幻境之中折騰了一整夜,元曜也覺得又累,又困,又餓。
韋彥道:“剛才我來的時候看見山下的村子裏有酒肆,我們可以去吃點東西。這個村子好像是以山貨爲業,我還看見一些馬車運送山貨去神都。”
胡十三郎歪着頭道:“雖然很累,可是還是好擔心姑姑啊。”
韋彥問道:“小狐狸,你姑姑是誰?”
胡十三郎答道:“某的姑姑名叫心月狐。”
韋彥眼前一亮,道:“是那位賣極樂宴入場券的心月狐夫人嗎?能賣給我一張嗎?”
胡十三郎道:“什麽極樂宴入場券,某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白姬一心想着浮屠村酒肆裏的吃的,飛快地在前面飄着。
胡十三郎和韋彥在中間一邊走,一邊聊天。
元曜渾渾噩噩,怏怏無力地走在最後。
香楓山的山路兩邊種滿了楓樹,楓樹下怪石嶙峋,地上落葉堆積。
一個晃眼間,元曜看見路邊的一塊山石後似乎露出了一點白色。那一點白色被落下的楓葉掩埋着,不仔細看,看不清楚。
元曜仔細一看,那一點白色是一隻手。
一隻女人的纖纖玉手。
元曜一驚,大聲道:“白姬,那兒有一隻手!”
白姬早已經飄出很遠了,聽見元曜大喊大叫,隻好又飄了回來。
胡十三郎、韋彥停下了腳步,往回走了過來。
胡十三郎翕動鼻翼,似乎嗅出了什麽,它臉色一變,飛快地跑向石頭後。
石頭後面,楓葉掩埋了一個紅衣女人。
紅衣女人美豔絕倫,她膚如凝脂,黑發如瀑,但是七竅流血,唇色烏紫,不知道是生是死。
小狐狸一見到躺在楓葉中的,七竅流血的紅衣女子,驚得歪着的頭都正了過來,它哭道:“姑姑——姑姑你怎麽了?”
紅衣女子正是心月狐夫人。
白姬、元曜、韋彥都圍了過來。
白姬看見心月狐夫人,急忙俯身蹲下,她伸手探了探心月狐夫人的鼻息,道:“還好,還有一絲氣息。”
白姬将手覆上心月狐夫人的額頭,默默念動咒語,一道冰藍色的光芒如流水一般浸入了心月狐夫人的體内。
冰藍色的光芒源源不絕地從白姬身上進入心月狐夫人的體内,白姬的額頭上浸出了汗水。
一盞茶時間後,心月狐夫人的唇上的烏紫色褪去了一些,開始有了一點正常的紅色。
心月狐夫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息。她看清了白姬、胡十三郎,似乎有些羞愧,想要開口說什麽。不過,她一張口,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白姬的衣袖上,多了一樹血紅的梅花。
心月狐夫人掙紮着起身,想要對白姬說什麽,可是她太虛弱了,一下子又歪倒在地。
白姬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道:“你别着急,你大難不死,現在還很虛弱。現在情緒波動,小心毒氣攻心,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
心月狐夫人虛弱地點點頭。她躺倒在地,倏然化作了一隻金紅色的狐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