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無始無終。
空間無邊無際。
世界無窮無盡。
恍恍惚惚之中,元曜來到了一片極樂淨土,眼前所見,皆是一座一座寶殿精舍,有七寶池,八功德水,充滿其中。鮮花盛開,金沙布地,許多佛陀坐在大如車輪的蓮花之上,念佛布道。
天花亂墜,梵音聲聲,許多善男信女正在虔誠聆聽
如是我聞,妙音入耳,令人靈台清明,心情甯靜。
元曜遊走在極樂淨土之中,心情十分快樂。他走着走着,忽然感覺地動山搖,眼前起了一陣騷動。
一條發狂的白龍突然從七寶池中騰空而起。
白龍非常巨大,它的身體如靈蛇一般,覆蓋着光澈如琉璃的鱗甲。它的犄角如珊瑚,利爪如鐮刀,須鬣如槍戟,威猛而美麗。
白龍身上遍布着金色與冰藍色交織的火焰,它的瞳孔泛着妖異的紅色,仿如滴血。
白龍須鬣戟張,利齒如鐮刀,它發狂地咆哮着,一陣灼熱的飓風卷地而過,開始張口吞食一衆普法的佛陀。
元曜大吃一驚。
善男信女們四散奔逃,白龍吞食掉了一衆佛陀,七寶池中的清水變成了妖紅色。
白龍盤踞在蓮花之上,妖瞳如血,獠牙森寒。它一邊咀嚼着一個佛陀,一邊倨傲地道:“從現在開始,我與佛祖平起平坐。”
元曜心中恐懼,嚎道:“白姬,不要啊——”
白龍聽見了元曜的喊叫,張開血盆大口,朝他撲了過來,一口将他吞下。
“白姬,救命——”
元曜一下子驚醒了。
元曜張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缥缈閣後院的菩提樹下。
秋日午後的陽光透過菩提樹葉,灑下了一片金綠色,晶瑩而閃亮,仿佛琉璃一樣。
“軒之,你沒事吧?做噩夢啦?”
白姬一邊嚼着玫瑰乳酥,一邊湊過來,關切地問道。
黑貓正蹲在一個草蒲團上,也在吃玫瑰乳酥。它一邊咳出喉嚨裏的玫瑰乳酥,一邊罵道:“死書呆子,大白天的做什麽噩夢?!你這一嗓子,把爺吓得吃乳酥都嗆着了,咳咳咳——”
元曜這才想起來。
午飯過後,秋陽明媚,白姬閑來無事,便坐在菩提樹下讀佛經,他也在旁邊曬太陽,觀賞蓮池。因爲陽光溫暖,秋風溫柔,他不知不覺睡着了,然後就做了剛才的噩夢。
“離奴老弟,你沒事吧?”
元曜有些歉然,他急忙去拍黑貓的背,給它喂茶水。
“差一點就嗆死了。”
黑貓沒好氣地道。
白姬一邊吃玫瑰乳酥,一邊笑道:“軒之,你剛才做了什麽噩夢?爲什麽在夢中喊我呢?”
元曜便把剛才沒頭沒腦的噩夢說了一遍。
白姬笑道:“好好的極樂世界,卻被軒之夢成這樣……不過,軒之夢中的我,還是不太像我。”
“當然不像你,隻是夢而已,白姬你一向心善敬佛,是不會做出吞食佛陀,想與佛祖平起平坐這麽可怕的事情的。”
小書生道。
白姬笑道:“我的意思是,平起平坐太無趣了,不是我做事的風格。唯我獨尊,才有意思呀。”
元曜冷汗,道:“白姬,請對佛祖心存敬畏,而且要規正自己的言行,多行善事。小生會替你多念阿彌陀佛的。”
白姬聽得頭疼,咬了一口玫瑰乳酥。
黑貓突然豎起了耳朵,道:“主人,好像有客人來了,聽腳步聲,有些耳熟。”
白姬道:“軒之,你去看一看。”
“好。”
元曜起身。
難得有客人上門,元曜離開了後院,去大廳接待。
大廳中,一名年輕英俊的華服公子正站在大門口,他一腳跨進了缥缈閣,一腳踏在外面,看上去既像是要進來,又像是要出去。
元曜一看,喜道:“丹陽,好久不見呀。”
韋彥看見元曜,才跨進了缥缈閣。
“軒之,剛才恍惚之間,我還以爲我回長安了。正心中納悶,看見你了,我就放心了。”
之前,在長安時,韋彥舉家搬遷來洛陽之前,去缥缈閣跟白姬和元曜傷感地揮淚告别。因爲他随父親在神都任職,很少再有時間回長安,見元曜就不方便了。白姬說,不用告别,她也要把缥缈閣搬來神都,讓韋彥有空去南市尋找,以他的命格,很容易找到缥缈閣的。沒事的時候,他可以跟在長安一樣,常來缥缈閣走動。
元曜一邊招呼韋彥去裏間坐,一邊道:“丹陽,好久沒見你了,小生還以爲你不來缥缈閣了。”
韋彥笑道:“我來洛陽之後,就奉命去江州辦事,前些日子剛回來。剛交完差,閑下來了,我就來南市找缥缈閣了。”
元曜笑道:“丹陽,你現在住哪個坊?有空了,小生去拜訪你。”
韋彥笑道:“尚善坊。你進坊一打聽韋府,就知道了。”
元曜笑道:“離皇宮很近呀。”
韋彥笑道:“是的。住在尚善坊,方便父親大人每日出入宮。”
元曜和韋彥親親熱熱地走進裏間。
韋彥倒是不見外,欣賞了一番裏間的布局陳設,從軒窗裏看見白姬和離奴坐在後院的菩提樹下吃乳酥,便招手喊道:“白姬,你在吃什麽?”
白姬側頭,看見了韋彥,笑道:“是韋公子呀,好久不見。我在吃七巧齋剛烤出來的玫瑰乳酥。”
韋彥垂涎欲滴,道:“七巧齋的牛乳玫瑰酥可是全神都最好吃的酥糕了,大家都排隊搶着買,我家仆人去晚了,都買不着。”
白姬笑道:“韋公子過來吃一些吧。”
“好呀。”
韋彥開心地往後院走。
自從到了洛陽之後,吃點心就方便許多了,隻要是七巧齋的點心,就不必元曜出門買了。七巧齋的店主巧娘是一隻彩雀妖,它帶着一群鳥兒在洛陽北市開了七巧齋,做各種美味的花式點心。因爲鳥兒們心靈手巧,做出的點心很受貴婦們歡迎,所以七巧齋生意興隆,在神都中很有名氣。白姬想吃七巧齋的點心時,元曜去北市排隊也不一定能買到,她就會讓紙鶴帶着紙條飛去七巧齋,紙條上寫着點心的名字。不多時,就會有幾隻彩雀叼着一籃子鮮花點心送到缥缈閣。
白姬、韋彥坐在菩提樹下,一邊吃玫瑰乳酥,一邊閑聊。元曜見茶水不多了,又去泡了一壺韋彥喜歡的陽羨茶。離奴吃飽喝足之後,蜷縮在蒲團上,睡着了。
白姬笑道:“韋公子,今天不買一些寶物嗎?這神都的缥缈閣裏,比長安那邊,詭異的東西要更多呢。”
韋彥咬了一口玫瑰乳酥,道:“來都來了,不買一點東西,也說不過去。白姬,你這裏有能讓人快樂到飄飄欲仙的寶物嗎?”
白姬一愣,道:“我沒聽錯吧?韋公子,你說你要什麽寶物?”
韋彥道:“讓人快樂到飄飄欲仙的寶物……”
白姬道:“韋公子,你不是一向喜歡詭異的寶物嗎?怎麽現在改了喜好?”
韋彥笑道:“白姬,我還是喜歡黑暗詭異的物件,畢竟對我來說,恐怖才是快樂之源。最近,裴先,就是傾慕你的那個裴先,他的生日快到了,好歹他也是我的表哥,我得他送一份禮物。聽說神都裏刮起了一陣極樂之風,所以我就想送裴先與流行風尚相關的禮物。畢竟,給他送人骨杯,巫蠱環佩,或者食屍蜥蜴,他會揍我的。”
白姬有些疑惑,道:“韋公子,什麽叫極樂之風?我最近很少出門,也很少參加宴會,不太清楚坊間流行的風尚……”
元曜想了想,道:“是不是指學佛?畢竟,去往極樂世界是佛家的追求。”
韋彥搖頭,道:“不是學佛。軒之,佛家的極樂世界,大家雖然向往,但活的好好的,沒人想去的。”
元曜撓頭,問道:“那極樂之風是指什麽?”
韋彥神秘一笑,道:“極樂就是讓人體驗到極緻的快樂。最近神都的風尚,是大家都在追求快樂,徹夜宴飲歡歌,縱情聲色犬馬……”
白姬笑了,道:“美酒歡歌,聲色犬馬不是貴族們一直在做的事情嗎?不是最近才興起的風尚呀。”
韋彥道:“我還沒說完呢。徹夜宴飲歡歌,縱情聲色犬馬隻是最初級的快樂,坊間有人在秘密售賣一種極樂散,吃下之後,能讓人煩惱頓消,快樂無比。不過,沒有門路的話,極樂散很難買到,千金難求。”
白姬的臉色逐漸嚴肅起來,道:“這極樂散誰在賣?”
韋彥搖頭,道:“不知道。隻聽說有人賣,但不知道怎麽買。如果買得到的話,我也想買來試一試。”
白姬道:“韋公子,我勸你最好不要試。萬事皆有代價,能讓人得到極樂體驗的東西,都很貴。這種貴跟金錢無關,金錢太廉價了,付不起極樂的代價。體驗極樂,是要用生命來付賬的。”
韋彥冷汗,道:“這……其實,我對極樂沒什麽興趣,我更喜歡恐怖。對了,我還沒說完。極樂散還不是最讓人快樂的,據坊間傳說,最快樂的事情是參加極樂之宴。極樂之宴非常神秘,聽說是妖鬼們舉辦的,必須有緣人才能得到邀請,參加宴會。這一點,跟缥缈閣很像呀。沒有緣分的人,是不知道怎麽去極樂之宴的。坊間傳言,有人懸賞萬貫錢财,想買極樂之宴的入場券,都不得門路。”
白姬正在沉吟。
元曜問道:“丹陽,這極樂之宴是幹什麽的?聽起來怪怪的,真的是妖鬼舉辦的嗎?”
韋彥道:“我沒去過,不清楚。聽去過極樂之宴的人說,極樂之宴上會傳閱一本極樂書,打開了極樂書,才能抵達極樂之源。”
白姬笑了,道:“極樂書?真巧,是我賣出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