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應煌并沒有直接把東西拿出來,反而東拉西扯了半晌,才忍不住問她:“見甯,你是不是心裏怪我這麽多年才來找你,所以才不願意跟我相認的?”
他和其他人思來想去,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這個原因。
溫見甯邊提防着蚊子,邊随口道:“沒有,我還不至于這樣小氣。”
周應煌一臉狐疑道:“那爲什麽這麽些天了,你連聲哥都沒叫過我。”
她有些不解:“我小時候不也沒叫過你嗎。”
對方頓時啞口無言,被她一句話噎住的同時,又突然覺得隐隐有些熟悉,好像這麽些年過去,阿菅這不讨人喜歡的脾氣當真一點也沒有變。
一想到這裏,他沉默了許久,等再開口時,卻發現已把接下來要說的話忘了。他撓了撓頭,索性直接把藏在衣服口袋裏的東西掏了出來:“給你看個好玩意。”
溫見甯隻見他取出一個用布裹好的瓶子,瓶口被紗布封住,用細繩綁金了。他一解開,隻見一點淡黃色的熒光慢悠悠從瓶口飛了出來,緊接着又飛出來十幾隻細細的會發亮的小蟲子。它們先萦繞在兩人身邊,随後才向着湖心上空飛去。
周應煌看着她漸漸紅起來的眼眶問:“阿菅,你一直沒回家,是不是迷路了?”
他口中這樣說着,臉上還挂着輕松的笑,心裏卻爲自己捏了把冷汗。
他事先和問筠她們幾個女孩演練過這個場景,就連這句台詞都是經過大家反複斟酌的。盡管女同學們都表示若換了她們,一定會不計前嫌,可周應煌心裏還是有些沒底,畢竟阿菅從小就是個很難纏的妹妹,難哄得很。
果然溫見甯隻是眼圈微紅,瞪着眼不說話。
他隻能硬着頭皮結結巴巴地說下去:“……這些蟲子是少了些,可是沒辦法,它們都快被生物系的人和一些男同學抓得幾乎絕迹了,我們在學校附近找了好幾個晚上也沒抓到幾隻,最後隻好跑到郊外的山裏去抓。隻剩下這些了,等下次、下次我一定再多抓幾隻。”
可說完好一會,也不見她再有别的反應。
周應煌既是納悶,又有些失望地喃喃道:“怎麽沒用啊……”
這一句話可算捅了馬蜂窩,溫見甯一聽哪裏還猜不出這群人在背後嘀咕了什麽,氣得直接伸手捶他:“你是不是就想讓我喊你哥你就滿意了,我偏不喊!”
她打人不是女同學們嬌嗔時輕輕打兩下,真是對他一頓亂打,周應煌挨了兩下就沒忍住迅速抽身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委屈道:“你小時候毛病就多,怎麽現在還學會打人了?”
溫見甯氣得轉身往回走,一邊快走一邊哭。
周應煌知道自己大約是搞砸了,隻好跟在身後賠禮道歉。
他本以爲她這下恐怕不會搭理他了,沒想到她隻走了沒幾步,又重新回到石邊坐下,背對着他,抽抽搭搭地哭了好一會,突然有些委屈地問他:“……虎生哥,你怎麽才來找我啊,你都不知道,溫家的人總是欺負我……”
周應煌的鼻子也在發酸,卻還在笑:“雖然遲了些,可我不還是找到你了嗎?”
過了好一會,溫見甯才漸漸停下,對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她擦去臉上的眼淚,可仍能看出隐隐淚痕,說話時還不免帶了些鼻音:“其實我也沒吃什麽大的苦頭,我運氣好,總是能碰到好的人。”或許她受過一些排擠、嘲笑和冷眼相待,但跟虎生曾經的遭遇相比,實在不算什麽。
周應煌澀聲道:“你和我不一樣,你是女孩,肯定更辛苦一些。”
一想到兩人好不容易相認,轉眼又要分開了,溫見甯又險些沒忍住眼淚。旁邊的人既手足無措,又有些無奈,他小時候怎麽就沒發現,她居然這樣愛哭。
等溫見甯平複下心情,兩人這才聊起了這些年來的經曆。
周應煌講他在周家的養父母,也講他是如何決定投身軍伍報國的;溫見甯講她跟溫家人如何鬥智鬥勇,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西南來的。
把許多心裏話都說出來後,兩人之間的隔膜也消失了不少。
他突然想到什麽:“之前你送了我詞典和鋼筆,我還有樣禮物要送給你。”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右手伸入口袋,再掏出來時,隻見掌心裏多出了一把袖珍型的勃朗甯手槍,在湖光月色下泛着冰冷的光澤,令人心悸。
溫見甯吓了一跳:“你送這個給我做什麽?”
周應煌鄭重道:“這是我養父送給我的禮物,我一直随身帶着,可我馬上要去前線了,今天正好把它送給你。阿菅,這世道太亂,你要保護好自己。”
自從今年四月起,日軍轟炸日益頻繁。後來随着空軍的入駐後這種情況得到了短暫的好轉,但六七月份開始,上面塗了太陽旗的飛機又卷土重來。
滇緬公路源源不斷地往國内輸送戰略物資,日本人絕不會放任不管,昆明恐怕不會一直安全下去,他即将上前線保家衛國,卻無力照顧自己唯一的親人,能給她的也隻有這個。
溫見甯屏住呼吸,低下頭來仔細地看了一會,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撫摸過冰冷的槍身,突然展顔笑道:“你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好問筠的,不會讓别的男同學靠近她。”
周應煌有些哭笑不得,本想說他不是這個意思,不過他想了想,也沒有否認。
既然提到馬上要離開的事,周應煌難免開始替妹妹的未來發愁。
她與溫家鬧翻,身邊沒有個正經的長輩照拂,雖然不是諸如堂兄之類亂七八糟的親戚,可在他看來怎麽也不靠譜。他倒是有心想把她托給自己的養父母,可一來阿菅未必情願,二來這些年他承蒙周家二老的恩惠,才得以有今日,很難再厚着臉皮開口請求更多。
好在阿菅如今還在念書,身邊有同學爲伴,可将來她總有一日要有自己的歸宿。到那時他若是趕不及回來,或是再回不來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周應煌就想了許多,試探着問:“你知不知道這些天幫忙一起抓螢火蟲的,除了你們宿舍的同學外還有誰?”
溫見甯沉默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她不想知道,隻因她心裏無比清楚那人是誰。
周應煌最初與她相認時,并沒有提起他們幼年時的約定,可能是一時沒想起,後來也隻怕是經人提醒,才有了今晚這一出。然而她幾乎從未跟外人提起過那些陳年舊事,就連齊先生和鍾荟也隻知道個皮毛,并不清楚個中細節。
隻有一個人出于偶然,也出于某種必然,知道得最清楚也最詳細。
周應煌雖不清楚她和那人究竟有什麽糾葛,但看她不想提,也沒再問。
……
那晚之後,這對多年未見的兄妹倆總算對彼此敞開了心扉。
然而沒過多久,周應煌他們這一期空校學生就要離開昆明了。
臨别那日,溫見甯和阮問筠一道去城外爲他送行。二人到了城門口的泥路邊,才發現還有幾位女同學也在這裏等着,大約是來爲空校的戀人送别的。
衆人等了很久,才看到一輛輛軍用卡車出了城門,車中還有人不時探頭向外看。然而誰也不知道自己要送别的人在哪一輛車上,有幾個女同學忍不住追車跑了起來,但沒跑多遠就被遠遠地落在後面,隻能望着卡車上載着的人們漸行漸遠。
周應煌走後不久,外界果然傳來消息,英國人爲了防止日軍搶奪他們的殖民地,已與對方妥協,将關閉滇緬公路,引得全國上下嘩然。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久後,法國迫于日方的壓力,也同意讓其在中越邊境附近建立軍事基地,這無疑意味着把整個雲南省都暴露在日方眼前,昆明的轟炸往後也隻會更頻繁。
這一下讓所有人的心頭壓抑到喘不過氣來。
滇緬路是國内物資的重要生命線,它的關閉意味着國内各種戰略物資的斷絕;而雲南處境的危險,更是事關每個人的切身安全。抗戰爆發後來在昆明這裏躲避戰亂的文化機構實在太多,僅高校就有十二所。
一旦昆明淪陷,全國現存的學術團體都會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在這種危急的情勢下,哪怕不用私底下流傳,任何人都能猜到他們很有可能要再次搬遷,這讓許多學生生出了抵觸情緒。爲了保存火種,他們一路被日寇驅趕着四處躲避,聯大從北平逃到了長沙,又從長沙來到了昆明,還有的學校遷過的次數更多。好不容易以爲可以在昆明紮下根了,轉眼又要被迫離開,任憑是誰都難以接受。
學生們可以感情用事,但各校的負責人們卻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教育部很快下發通知,令在昆明的十二所高校想方設法,盡快遷移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遷移到哪裏、怎麽遷又是一個難題。以聯大爲例,全校足足有五千人,就連校舍都是占領了城内中學和師範學校的,途中搬運儀器設備和學生路費,又是一筆不菲的開支。
溫見甯她們無從得知師長們的考慮,在起初擔憂了幾天後,很快又恢複了平常心。無論是搬是留,她們頂多隻能聽學校安排,與其擔心些有的沒的,還不如過好眼前。
日軍最近的轟炸太過密集,她們已不敢跑到那片林中空地上聚會,碰面的地點改成了城外一處防空洞。那裏原是一條極深的土溝,人們在兩邊近乎豎直的泥壁上挖出十幾個防空洞,每逢警報拉響就窩在裏面,靠看書、打牌消磨時光。
這天上午,警報響過三次後,溫見甯被鍾荟她們拉着進了其中一個防空洞。
她們路上耽擱了些時間,這會防空洞内已人滿爲患,隻好奮力擠進去。衆人正準備找地方坐下時,溫見甯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對方也恰好擡頭向她看來。
視線對上的同時,雙方都是一怔。
是馮翊。
他原本正靠牆邊坐下,正在紙上勾畫着什麽,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突然擡頭,手上還保留着方才的姿勢。
既然人已經撞上了,若是再扭過頭去,未免顯得她太過無禮。
溫見甯隻好沖他點一點頭,對方也同樣對她笑笑,算是打過招呼。
大家誰都沒有主動開口,各自找了個角落坐下看書。
溫見甯靠着洞壁坐下,微微一側頭就看到上面的字迹。
來這裏躲空襲的人們消磨時間,在洞壁上刻了許多詩句、公式和數學題,離溫見甯最近的一行字刻的是金人元好問的那句“問世間情爲何物”,讓她心裏突然一跳,随即湧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那字迹清隽娟秀,應該是一位心思細膩的女同學寫下的的,隻是下面被人惡作劇地補上了一句“方程幾何,三角函數”,頓時變得有幾分滑稽起來。
溫見甯隻看了幾眼就低下頭來,翻開書頁對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發呆。
她已很久沒有想起馮翊的事了,但都怪虎生,他上次偏要提醒她想起這麽個人來,也怪鍾荟,今天偏要拉着她鑽進這個防空洞裏來,好巧不巧又碰上了他。
溫見甯在心裏把無關人等都遷怒了個遍,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手裏的書上,過了好一會才慢慢沉下心來看書。可總用看書轉移注意力也不是辦法,今天日軍的飛機停留的時間似乎格外長,直到她看到脖頸酸痛,不得不放下書來休息時,警報也遲遲沒能解除。
一上午的時間眼看過去了,躲在洞裏的人們都開始饑腸辘辘,有些随身帶了幹糧的,就這樣啃了起來。溫見甯她們也早做了準備,每個人除了書本還帶了幾隻梨子、蘿蔔,對于她們這些女同學來說,吃了不僅解口渴、能頂餓,還能控制體重。
溫見甯手裏攥着一隻梨子躊躇良久,才大着膽子遞到馮翊面前:“你要吃嗎?”
這是從去年年底至今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馮翊笑着點點頭,接過了那隻殘存着溫度的梨,看到她似乎松了口氣,放心地轉過頭去跟她的朋友們一邊啃着梨子,一邊談論起司湯達、巴爾紮克來。
梨是本地産的一種寶珠梨,口感脆爽清甜,十文錢可以買許多。
不過馮翊手上的這隻,卻是他吃過最好的梨子。
另一邊,很快吃飽了的女孩們已經開始有些困倦,擠在一處靠着牆壁打個盹休息片刻,防空洞裏也慢慢靜了下來,其他人也未必有午休的習慣,隻是在這種氛圍下,也不自覺地停止了交談,有人在思索人生,有人在發呆,也有人隻是靜靜地倚着牆壁看着。
短暫的午休時間過去後,大家又重複上午的活動,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鍾荟她們看書乏了,也跑去下棋打橋牌了,隻有溫見甯一個人還在低頭看書。
偶爾她看書累了一擡頭,喧鬧的人聲中,不遠處的馮翊仍靜靜坐在那裏,側臉的神情十分專注,不過想來他的書應該比她手裏的小說深奧難懂得多。
溫見甯把書放在膝蓋上,重新考慮起她和馮翊的事。
這麽長時間過去,她一直不敢坦然面對他。可無論她是否決定回應人家的心意,都至少要明明白白地和馮翊把事情說清楚。可她轉而一想,又想到這都已将近一年了,說不定人家早已改變心意,萬一她貿貿然上去自作多情,那可夠丢人的。更何況馮翊也從未開口與她直白地表露過心意,她突然戳破這最後一層窗戶紙,當真好嗎?
溫見甯一個人坐在那裏苦惱了許久,直到外面傳來喧鬧聲。
有人挨個洞口地報信,說是空襲警報已解除,防空洞裏的人這才紛紛起身往外走,溫見甯仍沒有下定決心,隻好先跟着鍾荟她們先出去了。
她特意落在後面,還不時邊走邊回頭看。可馮翊似乎還沒有出來,她心裏頓時有些說不上來的焦躁,反複權衡之下,還是一咬牙道:“你們先回去,我還有些事。”
鍾荟心中了然,和其他人結伴先離開了。
她們走後,溫見甯一個人在原地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趟,也沒有下定決心還要不要找馮翊說話。就在她決定放棄離開時,身後卻傳來馮翊熟悉而清潤的聲音。
溫見甯一回頭,發現他正在她身後不遠處,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仿佛已經猜出她是在這裏等他,不過他還是開口主動問道:“要一起回去嗎?”
她胡亂點了點頭,和他并肩往學校所在的方向走。
兩個人心裏都藏了話,故而走得很慢,漸漸落在了回城的人群後。眼看身邊的行人越來越少,溫見甯幾次試圖鼓起勇氣開口,可話到了嘴邊還是說不出。
正在她有些沮喪地決定沉默到底時,突然聽到馮翊問:“我們可以談談嗎?”
這句話本該是她說出口的,被他搶先後,溫見甯反倒輕松了下來。可她等了一會,也沒等到馮翊說什麽,這才反應過,他隻是不想她爲難,在等她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溫見甯問道:“你有和我表哥,就是周應煌提起過我和他小時候的事嗎?”
話出口後,她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多餘。
果不其然,馮翊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很抱歉,雖然我不應該告訴其他人,但我想你把這件事放在心底那麽多年,一定對你很重要,還是說了出來。”
這的确對她很重要,圓了她這麽多年來的一個夢。
溫見甯在心裏歎了口氣,并沒有因爲這件事而怪他。可一個問題得到了解答,她還有許多許多問題,她其實想問他怎麽知道她的近況,又是如何跟周應煌他們溝通的,也想問他爲何還要來幫她……可此刻他就在她身旁,她卻覺得這些問題反而沒有那麽重要了。
她反複想了很久,隻有一個問題始終沒想通:“我隻是不明白,爲什麽會是我?”
這個問題有些沒頭沒腦,她說完就低下頭,不敢去看對面人的神色。
卻聽那清潤溫和的聲音道:“這個答案恐怕我一時沒有辦法回答,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我可以慢慢說給你聽。”
馮翊頓了片刻,又反問道,“所以見甯,我們現在可以和好了嗎?”
他的話雖然足夠含蓄,可詢問的顯然不隻是兩人是否重歸于好的問題。
溫見甯隻覺面上陣陣發燙,也不敢就這樣輕易答應,沉默良久後,終于道出緣由:“馮苓姐說過,我們……并不相配。”
馮翊側頭看向她:“可是你的好友們認爲我們十分相配,那又該怎麽辦呢?”
她當然不會被這麽簡單的問題難住,立即反駁道:“這不一樣,她們、她們隻是我的朋友,可是馮苓姐卻是你的至親。”
其實遠不止如此,這其中還有許多更複雜、也更現實的原因。可來自馮翊家人的反對無疑是最爲沉重的砝碼之一。她可以對溫家人毫不在乎,卻不能連累他和家人鬧僵。
馮翊仍隻用一句話把她堵了回來道:“我記得上次見面時,你那位堂兄對我的評價還不錯。你的表兄,我也正巧與他有過幾面之緣。如果他們沒有異議,你會聽取他們的意見嗎?”
溫見甯正絞盡腦汁地想着措辭準備反駁他,卻聽到身邊的人突然歎口氣道,語氣仍然溫和,卻不容她逃避:“所以說了這麽多,見甯你自己是怎麽想的呢?如今已經不是舊時代了,不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輕男女自由戀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我看過你的許多文章,你不是泥古不化的封建頑固。對我來說,你所設想的那些并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你的想法。”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停下了腳步。
周圍仿佛一下子靜了下來,連林間的鳥鳴聲都不知何時消失了。
溫見甯嗫嚅着說不出話來,盡管低着頭,卻隻覺臉上越來越熱。她當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不然也不會爲此而患得患失這麽長時間。可她同樣明白,有些事不是她想,就一定能一切順遂的。至少在這件事上,她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遲疑足以說明許多了。
她聽到身旁的人微微歎氣,聲音卻含着笑意:“好了見甯,我盡量不爲難你,隻需要确定一件事。你不必親口告訴我你的決定,但我隻想問,你願不願意至少信我一次,也由你的心意一次,隻把令你煩憂的那些交給我來處理。一個人思慮得太多,總會失去人生的許多樂趣,可如果換成兩個人,反而會有許多不同。”
夕陽玫瑰色的餘晖下,一高一矮兩道影子落在地上。
良久之後,其中一個影子才遲疑着着微微擡起手來,可她還沒來得及将手遞給他,就被他順勢輕輕捉住,就好像在霞光中抓住了一隻随時會飛走的蜻蜓。
那蜻蜓仿佛受到了驚吓,輕微地掙紮了幾下,最終還是安靜地停留在對方的掌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