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依卿剛出了大門,就被拽得一個趔趄。
“你還有臉站着?還不趕緊跪下!”二夫人沉了臉,身邊跟着好幾個孩子。
她扶着牆站穩,并不理會二夫人的話,剛剛拽她的人正是二夫人的長子,他今年約莫十四五歲,長得高胖,力氣不小,上輩子柯依卿花了不少錢将他塞進武館習武,又上下打點着費心思送他去将軍府,最後這人跟着老将軍做事,手上有了點兵權。
對這孩子,她也算是盡心盡力,甚至連他的親事,也是柯依卿一手操辦的,專門爲他尋得了一個名門貴女。
結果呢,這人轉頭就将威風耍在她頭上,上輩子知道顧振南還活着的事情,就是這人帶兵圍住她的院子,讓她不能出去,甚至玉錦想要爲她請大夫都費勁!
柯依卿對這孩子心中自然是有恨的,但一直沒想找他麻煩,現在既然這樣,也怪不得她。
二夫人見她一直不搭理自己,臉色更難看,她兒子得了她的眼神又要動手,卻不想柯依卿扭身一躲,反而是他摔得結結實實的。
“我貴爲侯府少夫人,怎麽着也是小少爺的長輩,這就是二夫人教養出來的孩子嘛?”
“你目無尊長,自然誰都可以教訓你。”二夫人心疼地拉起自己的孩子,想都沒想就反駁她。
柯依卿嗤了一聲,“别的不說,嫂嫂最是淡泊名利孝敬長輩,正好最近府上缺銀子,我看小少爺這功夫也沒什麽長進,這武館不去也罷。”
“你!”二夫人氣急,這确實捏住她痛處,前幾年她對外宣稱禮佛,除了貼身的細軟,其他錢财早已被抄家抄沒了,如今别說家中孩子,連她都仰仗着府上例銀過活。
“弟妹,不過是孩子貪玩了一些,你至于斷他前程嗎?”
“嫂嫂說笑了,我一個弱女子小公子都拿不下,難道能指望他上陣殺敵嗎?還是省下這去武館的銀子,給老夫人買些人參才是孝順。”
二夫人理虧,隻能拉着孩子不再說話,倒是這小公子一聽不用去武館,當即樂得見牙不見眼。
見此她也忍不住在内心譏諷,真是一家子白癡。
收拾了他們,柯依卿便看向那一直裝聾作啞的老夫人。
這老夫人本來一直抱着靈牌唉聲歎氣,一聽她說侯府沒錢了就面皮一緊,此時聽完要用小公子去武館的錢給她買人參,表情反而松下來。
表面親厚的一家人,背地裏,都在相互算計着呢。
柯依卿心裏像明鏡一樣的,也知道玉錦一定被他們關在什麽地方受罪,與其她苦苦哀求,不如捏住他們痛處,讓他們自己放人。
“可有人看見玉錦?”
果然,沒有人理她。
她佯裝着急,“這可怎麽辦哪,咱們府上的月錢都在她手裏,要是找不着了,這個月可就沒月錢了。”
一聽這話老夫人果然急眼了,“那賤婢在柴房呢,快去把人帶出來!”
等玉錦出來,她連忙上前扶住,這丫頭頭發散亂着,身上還有些雜草,也不知道遭沒遭罪。
人一回來老夫人就劈頭蓋臉地問:“這個月的月錢可還在?”
本來還有些發懵,但是一見柯依卿沖她使眼色,玉錦反應過來,“回老夫人的話,奴婢一時記不得放在什麽地方了,怕是要好好找找。”
二夫人也忍不住開口:“那還站着幹什麽?快點進去找啊。”
等人進去,柯依卿才放下心。
被這麽一折騰,老夫人卻沒打算放過她,又哭喊道:“侯爺呀,你死得早,隻留下我一個苦命的爲你操持一大家子,前兩天我還夢見幺兒了,他說一個人又孤單又可憐,還好有媳婦代替他照顧我,哪裏能想到呢,他媳婦心真狠呐,連他二哥都不願意救!”
本來她看戲看得正起勁,一聽這話卻忍不出想笑,這平陽侯上上下下的,自從抄了家都是她柯依卿在打理,這老東西享清福享了這麽久,也好意思說自己操持。
再說她小兒子還沒死,居然這樣說,也是不嫌晦氣。
既然她一個做母親的都不怕,那她還忌諱什麽?
“老夫人快别傷心了,您真的夢到振南了嗎?”
“那還能有假?”
柯依卿歎氣,“他隻說讓我爲他盡孝,怎麽沒說對不住我?”
老夫人怪道:“他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了,如何對不住你?”
聞言柯依卿滿臉幽怨,“我這麽年輕就做了寡婦,他哪裏對得起我?”說着也要争靈牌來哭。
“母親,爲什麽隻有父親的靈牌,振南的呢?”
“這……”老夫人說不出話來,總不能說是她小兒子沒死,她覺得晦氣,所以把靈牌撤了吧?
周圍的人都目露好奇,老夫人頂不住這樣的視線,便胡亂說是小兒子托夢,靈牌被他拿走了。
柯依卿狠狠捏了自己大腿一下,這才沒有笑出聲,她知道老夫人最怕犯忌諱,便存了壞心,“既然這樣,想必振南的靈魂還在世,隻怕是他死的凄慘心中有怨念,所以才一直沒有投胎啊。”
周圍有人對此深信不疑,此時正是午夜,他們也竊竊私語面露恐懼。
她高聲道:“媳婦知道民間有一個神婆最擅長此事,不如讓她找來振南的靈魂問問,有什麽心願未了的,咱們幫他解決就是了。”
老夫人傻眼,今天這出怎麽從讓柯依卿救二兒子,變成招小兒子的魂了?
救的是自家丈夫,眼看着事情要不成了,二夫人趕忙跳出來幫腔,“弟妹這話說得好沒意思,母親都求着你幫幫二爺了,說這些鬼神做什麽,還是救二爺要緊呐。”
柯依卿不搭理這麽個又蠢又壞的嫂嫂,不代表收拾不了她。
她扭頭對着老夫人,一臉無奈道:“那狗賊新收了美人,哪裏還記得我,叫我過去不過是問問……”這話她故意說一半,眼神還幽怨地瞥向二夫人。
一想起柯依卿之前說的那番話,二夫人臉上臊紅,便退下不敢多說。
人精一樣的老夫人哪裏不明白,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最後揮揮手說自己累了,人群才慢慢散開離去。
第二天一早,柯依卿找人散播消息,說老夫人患上了癔症,常常夢見死去的丈夫孩子,隻怕時日無多。
果然,消息不胫而走,等傳到老夫人耳裏,這事已經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都說被亡魂纏身有損陽氣,要懂道的人過來做法事才行。
老夫人貪生怕死,當即遣人去問柯依卿之前說的神婆。
這神婆終身沒有婚嫁,在盛京的城郊村子住着,一直靠裝神弄鬼維持生計,偶爾還做做接生婆。
她老早收了柯依卿的錢,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管事的帶她去見人,一看到老夫人神婆便拍着胸脯一臉駭然,“這位夫人身上金光最盛,怕是府上最尊貴的人吧?”
這番溜須拍馬讓老夫人舒坦了不少,已經先信了三分,但她到底是個精明的,連忙問神婆,她小兒子的亡靈在哪兒。
神婆擺了法陣,嘴裏一陣念念有詞,很是有模有樣,半晌突地向盛京郊區某個方位一指。
老夫人大駭,這不就是她兒子現在住的地方嘛?這下三分相信變成了十分相信,怕神婆看出什麽門道來,她趕忙想喊停,不料神婆卻是收錢辦事,半點不理會她。
“老夫人,您兒子當真死了嗎?”
衆人心中一緊,早就死了的人了,怎麽還會問這種話?
柯依卿在後面冷笑,眼瞧着老夫人強裝鎮定,說她兒子死沒死她還能不知道。
神婆搖頭,一臉納悶,“若是沒死,這魂魄也太強健了,我鬥膽問一句,老夫人經常夢到三爺嗎?”
早就心懷畏懼的老夫人怕事情敗露,隻能胡亂說是。
“那這魂魄就是靠着血親之氣供養着啊,需得趕緊召出來滅了。”
衆人十分驚恐,沒想到居然是鬼魂鬧事,老夫人哪裏敢讓她繼續下去,便趕快裝暈,大夥兒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柯依卿滿意一笑,這神婆也是個地道人,收了她足足一百兩銀子,幹起活來也很賣力。
表演還在繼續。
衆人都圍上去,二夫人也湊去看,卻不想被她惡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啊!好重的桃花債,該打!該打!”
“胡說什麽,我早就遁入空門,如今不過是在母親面前盡孝罷了,哪裏來的桃花債!”
神婆怪笑,“這桃花債主來勢洶洶,夫人隻怕避不開。”
二夫人臉色一黑,想起了柯依卿之前說的話,難道,她說的是真的?
裝暈被扶起來的老夫人眼珠子一轉,也不知道心中有了什麽打算。
結束之後,神婆被管事的帶去僻靜的院子。
管事的問她:“神婆,今天你可還看出什麽别的門道來?”
她面露遲疑,“三爺是不是還有孩子?我在那個方位還感受到了老夫人血親的氣息。”
老夫人走出來,“老三确實有一個孩子。”
“三爺怕是沒死吧。”
“不錯,你倒是個識趣的。”
管事的連忙向神婆塞了筆銀子,算是給她的賞錢。
神婆滿意一笑,“三爺逢兇化吉本該是大喜,隻是這孩子卻……”
“孩子怎麽了?”
“添丁添福本也是好事,隻是卻和三爺相沖了,克親呢,您是家中最尊貴之人,隻怕孩子會對您不利。”
一聽這話,老夫人臉色一變,“那可有化解之法?”
神婆歎氣,“這孩子與您相沖,又沒入祖籍,心中怨氣不小,隻怕孩子越大,對您越發不利啊。”
她說這麽多,就是沒說怎麽解決,管事的又想給她塞銀子,卻被人拒絕了。
“老夫人,不是神婆我不幫,實在是沒辦法化解啊,除非……”
神婆閉嘴不言,任憑老夫人和管事的怎麽問都不再開口,她念念有詞,一直說造孽造孽的,說完便幽魂一樣地離開了。
“難道老三的孩子留不住?”
“神婆說孩子沒入祖籍所以怨氣才大,不如先抱回來養着,過一陣子再問問那神婆呢?”
老夫人面色一沉,到底還是疼愛孩子的,便同意了。
侯府後門處,神婆啐了一嘴,“好歹也是個侯府夫人,居然才給五兩銀子,真是摳搜。”
柯依卿失笑,整個侯府上上下下,除了各家夫人的私庫,怕是連一千兩銀子都沒有了,這五兩銀子對老夫人來說,已經很是難得。
“後面估計還會再找你,記得我說的話吧?”
“夫人盡管放心,都記得的。”
“那沒事了,你回去吧。”
看着神婆離開的背影,柯依卿笑得很是嬌媚,本來想着等饑荒來了再讓那對狗男女回來,但如今有現成的時機,她不利用真是可惜了。
顧振南啊顧振南,被老夫人逼迫的滋味,想必你還沒有嘗過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