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軍讓王國正給他老子捎句話,說是兩家的恩怨一筆勾銷了。
給死人捎話?
怎麽捎?
肯定不是有事燒紙了。
楊軍的意思很明确,你親自下去跟你老子捎話。
要是不把老王家的人弄絕了,他豈能安心?
王國正又不是别人,這家夥還是有點本事的,雖然和自己不是一個級别的對手,但是背地裏搞點小動作,對自己家人不利,這種後果也是楊軍承受不起的。
所以,王國正必須死。
甭提什麽私人情誼,也甭扯什麽兩家交情,在利益面前,這些都是浮雲。
王國正和楊軍幾十年的交情算個屁,王濤還是他妹夫呢,不照樣下死手?
混到楊軍這個地位的人,形勢逼得他不得不這麽做。
他要是心軟的話,他整個家連同幾十位家人也跟着他一起陪葬,所以,有的時候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呢。
以前,王傳庭和郭草地還是戰略搭檔呢,可那又能怎樣?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
現在是楊軍的時代了,格局不一樣了,原先的戰略夥伴關系也在瞧瞧發生變化,以楊軍爲首的新的戰略同盟已經産生了,原先王傳庭那幫人已經被淘汰了。
楊軍身爲這艘戰艦的掌舵人,總不能顧及老弱船員而拿整條船的性命開玩笑吧。
說到底,還是王家尾大不掉造成現在這個結局,他楊軍妹妹楊柳的事隻是一個導火索。
王家現在的體量非同小可,但是就是這麽個龐然大物非但不能成爲楊軍的助力,反而阻礙他前進的步伐,楊軍怎麽會容忍這樣的絆腳石擋路呢?
……
郊區,一個精緻的四合院内。
王國正癱坐在太師椅上,雙眸無神的望着房梁。
這個姿勢他坐了一下午,不曾改變過。
此時,天色一黑,但大廳裏卻燈火通明。
王國正十八房女人加上二十七名子女整整齊齊的站在那兒。
他們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定定地望着王國正。
“當家的,嗚嗚……”
也不知是誰先哭了出來,緊接着一屋子的人全都跟着哭了出來。
她們隐約猜到什麽事了,心頭萦繞着一股悲傷的情緒。
“嗚嗚……”
起初哽咽聲很小,可哭着哭着就大了,那場面就跟哭喪一樣。
王國正麻木的眼神動了一下,睜開眼睛,緩緩地向她們看了過來。
由于一個姿勢保持的時間太長了,導緻他全身都麻了。
他緩緩地擡手了手,示意她們安靜一下。
“好了,别哭了。”
王國正蒼白的面孔多了一絲血色,和聲道:“我時間不多了,要交代一下後事。”
話音剛落,滿屋子的人再次恸哭起來。
“當家的……”
“爸爸……”
一衆人感覺天都塌了。
“好了,都别哭了。”
王國正吼了一聲。
衆人吓了一跳,連忙止聲,大眼瞪小眼的盯着他。
然後坐正身子,掃視衆人一眼。
“我時間真的不多了,你們就不要做兒女之态哭哭啼啼的了。”
王國正停頓了一下,接着道:“你們不用打聽發生了什麽,也不用想着做些什麽。”
“如果你們還想好好活着的話,最好按照我的話去做。”
“我已經安排好了,今晚你們就走,走得越遠越好,永遠别回來,記住,永遠不要回來。”
一個年齡大點的女人道:“孩子他爸,你急匆匆的讓我們連夜離開,這到底是爲什麽呀?”
王國正突然臉一沉道:“剛剛說的就忘記了,再說一遍,不要問,也不要打聽,這樣才能活得長久一些。”
那女人被訓斥的一愣一愣的。
她不敢違背王國正的意思,隻能掩着臉低聲哭泣。
其他女人見狀,也都住口不言。
她們了解王國正,自家的男人不到絕境是不會這麽做的。
王國正是個很有本事的人,家庭背景又雄厚,要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會選擇這條路的。
況且,他又是個永不服輸的人,要不是對頭實力太強大的話,他不會心甘情願做出這個選擇的。
客廳裏的情緒悲傷低沉,王國正看向她們的眼神充滿了溫柔和不舍,哽咽着道,
“隻要你們按照我說得去做,自然保你們平安無事。”
“我在國外給你們都存了一大筆錢,足夠你們這輩子吃喝不愁了,但是有一點一定要牢記在心中,永遠不要回來,記住是永遠。”
說着,說着,王國正這個硬漢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想他王國正也是個人物,怎麽就落到如此境地,竟然靠跪地求饒求得家人一條活路。
“哎……”
王國正長長地歎息一聲。
這聲歎息中包含着種種不舍和不甘。
可是,沒辦法,楊軍已經容不得他們王家了,要是自己不死,楊軍是不放心的,也不會放過自己的家人。
“一會兒有人過來,連夜帶你們離開,你們要做的就是聽來人的話,乖乖地和他們走,記住,這輩子不要回來。”
“當家的……”
“爸爸……”
女人和孩子聞言,嚎啕大哭。
王國正好像交代完後事似的,身子靠在椅背上,緩緩地閉上了雙眼,眼角處留下兩行晶瑩的淚光。
揮了揮手。
“趕快走吧。”
女人和孩子又是一陣嚎啕大哭。
她們不舍得王國正,匍匐在他的腳下。
“當家的,我們走了。”
還是那個年齡大的女人,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給王國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一手一個拉着兩個孩子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其他女人見狀,也是有樣學樣。
領着自己的孩子挨個的給王國正磕頭道别。
不一會兒,客廳内的人走光了,隻留下王國正一個人。
此時,他再也不是那個強橫的王少了,就像一個普通人家的丈夫和父親,一瞬間,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緩緩地擡起手,放在了旁邊矮桌上那個酒杯上。
“王少……”
客廳裏人影一閃,一下子就進來五六個人。
鍾躍民、袁軍、張海洋、黎援朝、鄭桐……
幾人臉色沉重的站在那兒。
王國正緩緩地睜開眼睛。
看見他們,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們來了……”
此刻,王國正有些欣慰。
混了一輩子了,總算還有那麽幾個三倆好友。
這個時候還能來看他,說明他的一片真心沒有白付。
“王少……”
衆人叫了一聲,站在那兒,定定地的看着他。
“幹嘛呢,幹嘛呢,哭喪着臉,多不吉利。”
王國正齊聲,拉着他們坐下。
“兄弟們,都坐下,我有話要說。”
衆人坐下後,王國正苦笑一下,說道:“哥幾個,我時間不多了,如果大家還念着往日的情分,那就替我做最後一件事。”
“王少,您說。”鍾躍民沉重道。
“國正哥,刀山火海,我給你辦了。”鄭桐道。
“對,國正哥,我們給你辦了。”衆人齊聲道。
“謝了,兄弟們。”
王國正欣慰的點了點頭,沉聲道:“大夥兒的心意,我領了,我王國正這輩子報答不了你們,來生來世給你們當牛做馬。”
說完,王國正直接起身,給衆人磕了仨響頭。
衆人沒攔着,而是恭敬的受了這個禮。
他們知道,這個禮不能辭,否則你就沒打算幫他這個忙。
等王國正磕完頭後,然後衆人再次落座。
“兄弟們,我王國正潇灑了一輩子,也玩了一輩子,也沒什麽遺憾的了,不過……”
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臉色的神色越來越沉重。
“不過,我的妻兒老小是無辜的,軍子哥也答應放她們一條生路,我希望衆位兄弟幫我送他們出去,在此,我謝謝哥幾個了。”
說完,王國正把頭垂下。
“國正哥,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把嫂子和侄兒侄女送出去的。”
“對,王少,交給我們你就放心吧。”
“……”
衆人拍着胸脯道,保證把王國正的女人孩子安全的送出去。
“兄弟們,謝了。”
王國正見狀,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氣氛非常沉重,衆人被這種氣氛影響,久久不能說話,總感覺胸口壓着一塊沉重的東西。
“國正哥,要不我們……”袁軍道。
王國正聞言,慌忙道:“哥幾個,好意心領了,你們能把我女人孩子照顧好就夠了,可千萬别爲我求情了。”
“軍子哥已經念在我和他這麽多年交情放了我家人一馬,如果你們要貿然求情的話,恐怕連最後這條生路都沒了。”
王國正是了解楊軍的,他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他說怎樣就怎樣,你要是敢啰嗦,那他之前答應你的可能就全不作數。
依照他那不服輸的個性,你以爲他會感情情願的去死?
犧牲他一個,換來全家四五十口活命的機會,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國正哥,怎麽說你和他也有小十年的交情,他怎會……”
黎援朝突然失聲道。
“慎言!”
王國正打斷他的話,定定地看着黎援朝。
“兄弟們,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說這些還有什麽用,不過,中危兄弟能來送我一程,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至于其他的……哥幾個,别給自己招惹禍事,慎言謹行。”
衆人聞言,歎了一口氣,低着頭不說話。
他們心裏明白,有些事不是他們能管得了的。
要是一個不慎,說不定會給自己甚至家族招來橫禍的。
哪怕是黎援朝,說完後立馬後悔了。
他們今晚就不該來的,要是被楊軍知道了,說不定他們就上了他的黑名單。
要是楊軍一個不快,直接拿他們撒氣,那就麻煩了。
要不是看在王國正以前對他們還不錯的份上,他們才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呢。
“兄弟們,拜托了。”
王國正起身,單手一引,做了一個送客的姿勢。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外面肯定有楊軍的人在監視着他們,他們在這裏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楊軍的眼睛。
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不利。
要是把楊軍惹急了,恐怕出爾反爾。
“國正哥,一路順風。”
鍾躍民虎目中含着淚水,握着王國正的手,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客廳。
“王少,一路走好。”
“王少,下輩子還做兄弟。”
“……”
衆人一一與他道别。
王國正踽踽而行,站在客廳門口。
院子裏人影晃動,鍾躍民他們拎着自己的女人孩子緩緩出了院子。
當最後一個人影消失在大門處時,一股悲傷的情緒湧上心頭,王國正再也忍不住,大聲的哭了起來。
“啊!”
這一刻,他心有不甘。
他想反抗,但是一想到全家幾十口的分别時的那種眼神,他剛湧起的那股悲壯情緒立馬消散殆盡。
王國正拖着沉重的身體回到座位上,臉上已經挂滿了淚水,雙眸被淚水打濕,某種出現了模糊的影子。
這影子像是一個幻燈片,他一生的歲月連連閃現。
他是天之驕子,從小就是那一撥孩子中最出色的一個,是父母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沒讓父母操心過,長大後又主動替父母獨當一面。
十五歲頂門立戶,做生意、跑單幫、酒桌上你來我往,來往皆是權貴,往來五平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左擁右抱、倚紅偎翠,軟玉酥懷,好不自在,好不潇灑,本以爲這樣的生活會伴随着自己一生的,沒想到,到頭來隻是過眼雲煙,一切皆是虛幻。
“軍子哥,但願你言而有信。”
王國正喃喃自語。
手中的酒杯慢慢伸向嘴邊……
……
王國正走了,走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笑容。
這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欣慰。
楊軍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也是沉默了好久。
“哎,又少了一個朋友。”
楊軍感歎道。
不管怎麽說,王國正也算是他的朋友了。
朋友離開了,他怎麽能不傷春悲秋呢。
可是沒辦法,哪怕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會選擇這麽做的。
兩家鬧到這個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退路可言。
王家的人要是不死,死的就是他楊家的人了。
農夫和蛇的故事不會在他身上重演,不管誰是農夫誰是蛇,總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楊軍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安全隐患。
他不會做那種婦人之仁的事。
爲了自己,爲了自己家人的安全他不得不這麽做。
有的人要說楊軍爲何不對楊成六下狠手,這不是婦人之仁嗎?
當然不是。
從情感上說,楊成六是楊軍的幹閨女,楊軍把她親手撫養大,對她的感情那是不一樣的。
再說了,讓楊軍手下留情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楊成六對他沒有威脅,不像王國正似的,這家夥有錢又有背景,真要報複的話,楊軍也是頭疼的。
所以,這就是楊軍對王家下死手而對楊成六手下留情的原因。
“軍子哥,這是王少家眷在國外的地址,今天特意給你送來。”
玖苑河邊,楊軍閉着眼睛躺在藤椅上,他的跟前站着五六個人。
爲首的正是鍾躍民,如果仔細看的話,這些人正是昨天晚上出現在王國正家裏的那幾個人。
他們把王國正的女人還孩子剛送走,立馬轉身向楊軍彙報。
他們都不傻,屁股坐在哪邊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你以爲他們會冒着得罪楊軍的風險而幫王國正這個忙?
呵呵,這世上哪有什麽朋友,隻有利益一緻的盟友而已。
如今王家這條船沉了,他們這些搭船的人不尋找生路,會眼睜睜的陪王家人一步步往下沉嗎?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利益場上的人更是如此。
他們隻有利益,沒有親情,也沒有友情,除了錢,其他都是假的。
楊軍微微睜開眼睛,先是瞟了一眼矮桌上的那份名單地址,然後眼神上擡,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戰戰兢兢的鍾躍民他們一眼。
“給我這個幹什麽?”
“你們不會認爲我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吧?”
鍾躍民連忙彎腰道:“軍子哥,不敢,我們沒這麽想。”
“是啊,軍子哥,我們對您的忠心天日可鑒。”鄭桐道。
“我們故意和王少接觸,就是套取他妻兒的下落。”袁軍道。
“……”
聽着他們一個個的表忠心,楊軍嘴角隆起一抹弧度。
這種笑不是得意之後的笑,而是一種揶揄的笑,是一種近乎嘲諷的笑。
别看這幫人現在信誓旦旦的表忠心,要是背叛的籌碼足夠大的話,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像背叛王國正那樣背叛自己。
楊軍兩世爲人,還能看不透這一點?
看透人性又能怎麽樣?
這世上誰還不是自私的,誰還不是一心爲自己,看透了如何,難不成就不信他們?
就是因爲他看透了人性,所以,他才覺得鍾躍民這幫人才能爲自己所用。
要是一個人無欲無求,那樣的人楊軍才不敢用呢,隻要人有了私欲,那他就有了弱點,這樣的人用着才放心。
“行了,你們的心意我領了。”
楊軍揮揮手道:“以前怎麽做生意,現在還怎麽做生意,至于王少的那份……你們分了吧。”
“謝謝軍子哥。”
衆人聞言,臉色一喜。
他們之所以做背信棄義的小人,還不是看上了王少手裏的那塊蛋糕。
此時,一聽楊軍要把王少那塊蛋糕分給他們,他們高興地嘴巴都咧到耳根後了。
“至于王家的那一份……”
楊軍沉吟了一下道:“還是留給我妹妹吧,畢竟他還有三個孩子要撫養。”
“是,軍子哥。”
鍾躍民他們根本沒打算分王家那塊蛋糕,他們甚至沒有打算分王國正那塊蛋糕,本來想着能夠獻上投名狀就足夠了,沒想到還能分一塊蛋糕。
至于王家那一塊超級大蛋糕,他們可不敢想。
王家是沒了,但并不代表王家的人死絕了,楊柳就是王家的人,況且他還有三個孩子,所以這份大蛋糕自然是交由楊柳掌管了。
“告訴你們的人,讓他們安分守己,不該伸手的不要伸手,否則……哼!”楊軍道。
“軍子哥,我們絕對不敢。”鍾躍民連忙道。
“沒什麽事,你們就去吧。”楊軍揮了揮手。
“是,軍子哥。”
鍾躍民他們聞言,齊聲道是,剛要轉身離去,鍾躍民突然回頭指着那份名單道,
“軍子哥,要是您不方便出手,兄弟們可以代勞。”
楊軍聞言,兩眼突然一睜。
死死地盯着鍾躍民。
鍾躍民見狀,吓得渾身一抖。
“對不起,軍子哥,我不該多嘴。”
說完,連忙後退,跟着衆人一塊急忙離去。
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楊軍盯着那份寫着名字和地址的名單沉思了許久。
目光犀利像是洞穿一切,最後,變得慢慢柔和起來。
“把名單收起來吧。”
“是,大領導。”
羅小軍接過名單,揣進懷裏。
楊軍變了,但是還沒變到那種六親不認,言而無信的地步,既然答應了王國正,自然不能說話不算數,要是連那點底線都沒有了的話,恐怕這世間還真沒有什麽東西能夠束縛住他。
……
王家,王濤孤零零的站在老宅子裏。
四周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牆上挂着兩幅黑白照片。
自己的老子還沒送下地,哥哥就突然暴斃而亡。
接連的打擊,讓他亂了心智。
他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突然發生的,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悔恨,悔恨不該背叛楊柳,要是不背叛楊柳的話,他們的父兄就不會橫死,他王家也不會落敗成這個樣子。
他雖然悔恨,但是心裏更多的是對楊軍的痛恨。
目前這一切都是楊軍造成的。
要是沒有楊軍,他的父兄就不會橫死,他王家一如既往的輝煌。
可這一切在旦夕間沒了,全被楊軍所賜。
此刻,他心裏恨意滔天,恨不得把楊軍生生活吞了。
可是,形式差人強,他王家現在衰敗了,拿什麽跟人家鬥?
他知道,楊軍之所以沒動他,就是等他把父兄送下地。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
“砰!”
老宅子的房門突然從外面被人撞開,一隊穿着制服的人走了進來。
“王濤,你犯有重婚罪,請跟外面走一趟……”
王濤聞言,凄慘了笑了一聲。
“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