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雜院出來,楊軍直接回家。
剛到家,就看見門口停着一溜的小轎車。
門口到處都是身穿中山裝的人。
孫招娣和楊老四坐在門口抱鼓石上,攔着那些人不讓進。
此時,車子緩緩停下,楊軍和伊秋水從車子上下來。
那些人一看到楊軍,呼啦一下,全圍了過來。
“大領導,我是二部的小楊,您什麽時候有空喝個茶啊。”
“領導,我是三局的小白,能不能賞個臉吃個飯啊?”
“大領導,我……”
一時間,大家七嘴八舌的,把楊軍圍在中間不能動彈。
這時,羅小軍一揮手,立馬沖過來幾個人,把中間清出一條路。
楊軍站在門口高台上,面對着他們。
雙手一擡,微微下壓。
“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去吧。”
“要是有事可以去單位找我,要是沒事,不要堵家門口。”
這時,人群中一個五十多歲帶眼鏡的男子邁過衆人,雙手一伸,想跟楊軍握手。
楊軍眉頭一皺,不着痕迹的把手背在身後。
那個男子見狀,也不覺得爲忤,唾面自幹的縮回雙手。
“大領導,我是八局的小黃,能不能給五分鍾的時間談談?”
看着眼前這個五十多歲自稱小黃的男子,楊軍眸子裏上過一絲譏諷。
都多大年紀了,還叫小黃,老臉還要不要了?
“不能。”
楊軍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了。
“公事,可以去我辦公室談,私事,咱倆……不認識,更沒必要談了。”
“大領導……”
楊軍擺擺手,然後回頭對那些來拜訪他的人道,
“各位,我知道你們來拜訪是什麽目的,大家都是體面人,我不想把話說得有多難聽,我也不怕得罪你們,要是你們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或者想達成什麽目的,我勸伱們熄了這個念頭。”
“我說完這話後,要是還有人想跟我談,也不是不可以……”
楊軍回頭看了楊老四一樣,說道:“四妹,你把這些想拜訪我的人挨個的登記,記錄他們的姓名、工作單位、以及職務。”
說完,若有深意的看了衆人一眼,然後語氣加重的說道,
“尤其要記清楚他們帶的禮物。”
“好的,大哥,交給我吧。”
說完,楊榆直接掏出紙筆攔在大門開始一個個登記。
衆人見狀,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楊軍都這麽說了,要是他們還不識趣,那就是找不自在了。
“你,姓名、職務、單位,還有手裏拎的什麽東西?”
楊榆用手指着那個八局的小黃質問道。
那個小黃聞言,臉色一變,急忙把手裏拎的東西背在身後。
“沒……沒什麽,我……我隻是路過,現在就離開。”
說完,轉身落荒而逃。
其他人見狀,頓起退意。
“我也是路過,我也回去了。”
“我突然想起來,單位裏還有點事,先走了。”
“……”
不一會兒,擁擠的巷子頓時冷清下來。
箱子裏終于恢複往日的甯靜。
看着他們落荒而逃,楊軍搖了搖頭。
有時候權利是個好東西,但是要是利用不當,反而反噬自己。
他現在不同以往了,做任何事都要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楊軍回頭對楊榆道:“楊老四,幹得不錯。”
“下次要是再碰上這種人,就這麽幹。”
楊榆聞言,兩眼一翻,小辮子一甩,冷哼一聲。
“哼,剛才還叫四妹呢。”
楊軍也懶得理她,直接給他一個摸頭殺,把她小辮子揉成雞窩狀。
想在他這裏找尊重,那就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資格了。
“聽你嫂子說,你從她那兒訛走一百塊錢?”
“什麽叫訛啊,那是我給你放鞭炮的喜錢。”
楊老四一邊整理被揉亂的頭發,一邊不滿道。
“我不是給過你二十了嗎,怎麽又問你嫂子要,這不叫訛叫什麽?”
“哼,小氣鬼,不理你了。”
說完,楊榆一蹦一跳的回院子了。
對于這個可愛又調皮的妹妹,楊軍是發自内心的喜歡。
在這個家裏,也隻有這個丫頭能和自己說上幾句話,至于其他人要麽怕他,要麽敬他,說話總覺得隔着一層什麽東西。
她們這些人都不如楊榆來得實在,也隻有這個丫頭敢叫他楊老大,也隻有跟這個丫頭相處,才能讓楊軍感到一絲輕松的氛圍。
今天,是楊軍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回家吃飯。
所以,趙菊花從上午就開始準備晚餐了。
她也非常用心,用幾個小時的時間整治了一大桌豐盛的飯菜。
楊軍在儍柱家吃過飯了,不太餓。
但是,他還是坐在那兒象征性的戳了幾筷子,主要是陪王玉英她們聊天。
伊秋水早早地回後院歇息去了,在外面轉了一整天,她感覺有點累了。
“軍兒,你爺爺生病了,你二叔寫信讓你在這邊弄點西藥寄回去。”
說完,王玉英從褲兜裏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遞給楊軍。
楊軍聞言一怔。
“爺爺生病了?得的什麽病?”
接過信封,看了看。
信是二叔寫給二審秦秀芝的,但是信裏的内容卻和二嬸一家無關。
二叔楊棟讓二嬸把信轉交給楊軍。
信裏講述的是爺爺楊文厚生病的過程以及現在所需的藥。
原來,爺爺在自留地裏侍弄煙葉的時候,突然暈倒在地裏,被人發現後送回家,二叔先是請村裏的赤腳醫生看了看,開了幾副草藥就走了,幾副藥喝完後,病情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重,二叔急了,連夜用村子裏的拖拉機送到鎮子上。
鎮子上醫療簡陋,也檢查不出爺爺得的是什麽病,建議轉到縣裏的醫院,二叔沒辦法,又轉到縣裏醫院,醫院檢查完後,偷偷地告訴二叔,爺爺得的是肝癌,建議二叔不要花冤枉錢了,省下錢不如爲老人買點好吃的。
二叔不敢隐瞞,還是實情告訴了爺爺,爺爺一聽,急忙要求回去,說什麽都不願意在醫院呆着了。
二叔沒辦法,隻能把爺爺拉回家,可到家後,爺爺每日受病魔折磨,一疼起來,頭上的冷汗有豆粒那麽大。
二叔聽人說,有一種西藥不僅能延緩病情,還能止疼,可山村那個窮溝溝哪有這種藥,無奈之下,隻能向遠在四九城的楊軍求救。
楊軍見多識廣,伊秋水又是醫生,肯定能想到辦法的。
看完信,楊軍心頭非常沉重。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
按理說,像他這種兩世爲人的人應該能看得透徹的。
可誰知。
自己的親人碰上這種事,念頭就沒那麽豁達了。
“信什麽時候收到的?”
“大前天。”王玉英道。
“大前天?爲何不早點告訴我?”楊軍叫道。
“告訴你有用?關鍵是你這段時間回家了嗎?”
王玉英瞪了他一眼:“你現在不同以往了,有很多事要忙,我不能讓這種事影響你,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
“這事我已經跟你媳婦說了,秋水已經托關系弄了一批藥寄回去了,你也不用太着急。”
楊軍一聽伊秋水已經把藥寄回去了,心頭頓時輕松多了。
在醫學方面,他必須聽伊秋水的。
但是,對于隻寄藥,他感到不滿。
“明天,我讓安國回去一趟,把爺爺接過來,這邊醫療條件好。”楊軍道。
王玉英擺擺手道:“甭費那事了,我已經和你二叔通過電話了,你爺爺說了,他哪兒都不去,要死就死在老家,他還不讓花錢給他治病,說是該死的病,治了也白治。”
“難不成就讓他在家裏躺着等死?”楊軍喃喃道。
不過,說完這話,他感到渾身的力氣被抽走一樣。
肝癌,是必死的病。
要是擱後世,說不定還有希望。
可是目前這個年代的醫療水平,除了回家等死,還能有什麽辦法?
别看楊軍現在位高權重,但是在生死這件事情上,他也是無能爲力。
現在他能做的,就是寄點藥,讓老人減輕痛苦。
然後再買點好吃的,讓老人生活改善一下。
除了做這些,他真的無能爲力。
即使他把爺爺接到四九城又有什麽用,隻不過多活兩天罷了。
他知道,一個傳統的老人能完美的诠釋落葉歸根的真正含義。
他也明白,一個從小在那兒長大的人對那片黃土地深沉的愛。
無論如何,爺爺也不會同意遠離故土,來四九城就醫的。
“二媽怎麽說?”楊軍問道。
這種事不能王玉英一個人說得算,必須要喝二嬸一家商量着來。
畢竟,一直以來,都是二嬸一家在照顧爺爺的。
“還能怎麽說,你二媽打算明天回去的。”王玉英哽咽着,頭一轉,幾滴淚水灑落臉龐。
“哎,我這邊暫時走不開,回頭抽個時間回去看看。”楊軍道。
話音剛落,王玉英就反對。
“你就别摻和了,這事有我呢,明天我和你二媽一塊回去。”
“你呢,回頭派輛車送送我們就行了。”
楊軍聞言一驚。
“媽,家裏這麽多人,怎麽能讓您……”
王玉英擡手道:“你有時間嗎?你媳婦和妹妹都懷着娃呢,老四和老五還小,我不去,誰去?”
楊軍聞言,表示無奈。
除了王玉英之外,還真的沒人了。
伊秋水就不說了,懷着娃呢,楊梅前段時間又懷上了,而且懷裏還有一個一歲多的娃,還有楊柳,聽說也有了,家裏能頂事的也就楊軍自己了。
而他工作又這麽忙,部裏又離不開他。
所以,這次隻能讓王玉英去了。
“回頭,我讓安國開車送你們回去。”楊軍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