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斷電話後,楊軍看了看時間不早了,于是就拎着飯盒下樓了。
他也懶得去食堂轉悠,直接跳進車裏。
啓動車子,向隔壁醫院駛去。
從軋鋼廠辦公樓到醫院那裏最少也有一裏半的路,要經過生産區,然後是生活區,最後才能到醫院。
要是步行的話,最少需要二十分鍾,所以,他也不管開車在廠子裏轉悠是否影響不好,徑直開着車子過去了。
到了醫院樓下,停好車子,楊軍就拎着飯盒和饅頭進去了。
路過急診室大廳的時候,發現有一群人圍在那兒,叽叽喳喳的吵個不停,遠遠聽去,似乎還有悲慘的嚎叫聲。
楊軍并沒有急着進去,而是在邊上觀望了一會。
聽了一會兒,他才聽明白。
原來這是一起搶救未果導緻人死亡的事件。
死亡的是一個八歲的孩童。
孩子的父母一口咬定是醫生的責任,而醫生矢口否認,說孩子送來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
仔細聽了一會兒,終于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孩子就是廠子裏職工的孩子,趁着家裏大人不在家,偷偷去河邊完,見河面上結冰,他就開始滑冰,誰知道滑到中間的時候,突然掉了進去。
後來,被過路的人救起,送到醫院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
當然,并不是說送到醫院人就沒了,而是搶救了一會才沒的。
其實,孩子在來的路上已經處于失溫狀态,即使大羅神仙在世,也救不回來。
但孩子的父母不了解醫術,非得說醫生給治死的,這不在這鬧着嗎。
“廠長來了,大家都讓一讓。”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那麽一聲。
正當楊軍剛想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熟悉的腔調響起。
在這一刻,楊軍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這種情況下,他遇到不是一次兩次了。
上次傻柱在車間被打的事是這樣,這次又是這樣。
他就知道,人的好奇心太重不是什麽好事。
這不,麻煩他媽生了個二胎,又多了個麻煩。
他發誓,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他肯定會第一時間離開。
“都讓一讓,廠長來了。”
楊軍尴尬的站在那裏。
走呢?還是留?
他現在隻希望大家看不得他。
不過,看到那個蒙着白布的嬌小身體,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無關人等都散了吧,孩子的父母請跟我到院長辦公室。”
楊軍說完,就抱着飯盒走了。
大家一看廠長都出面了,也沒什麽還看的了,于是都散了。
至于孩子的父母在醫生的陪同下來到了伊秋水辦公室。
失去的,才知道心會有多疼。
楊軍也能感同身受。
任誰失去孩子,心裏都不會好受的。
孩子的父母幾乎是被醫生攙扶上來的,尤其是孩子的母親,更是泣不成聲,兩眼無神,嘴裏不停地念叨着孩子的名字。
“兩位,我先代表醫院向你們表示歉意,非常遺憾沒能救回你們的孩子,對不起。”
楊軍坐在沙發那兒,微微躬身點頭緻歉。
作爲萬人軋鋼廠廠長,他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畢竟這事也怪不到醫院頭上。
他隻所以這麽做,完全是出于他們失去孩子的份上。
“您二位現在這種情況,情緒非常激動,您看我們要不要擇日再談?”楊軍問道。
“不,我們不要改天再談,你們這一套,我很清楚,隻要改天了,伱們不會認下這個事的。”
孩子的母親看上去情緒非常激動,一聽說要擇日再談,立馬不樂意了。
孩子的父親倒是沒那麽激動,兩眼通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摟着自己的媳婦不讓她激動。
也許是因爲礙于楊軍的身份,孩子的父親覺得不好過于得罪楊軍,所以有些話他自己不好說出口,隻能借孩子的母親的嘴表達意願。
楊軍見他們可伶,才答應談談的,但沒想到,一上來,家屬就不依不饒的,這讓他原本大好的心情瞬間沒了。
他給伊秋水使了個眼色,讓她來處理這事。
現在伊秋水是醫院的院長,有些事能把她處理,但有些事隻能由她解決。
他總不能總幫她遮風擋雨,是時候該讓她獨自面對這一切了。
伊秋水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以前最大的醫療糾紛,無非就是賠點錢道個歉就得了,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沒了,不管從情感上還是出于醫院的利益方面,她覺得都不能把事情做絕。
伊秋水整理一下情緒,道,
“這位家屬,有個情況需要你了解一下,隻要是學過醫的人都知道,人在冰水裏隻要超過半個小時就會失溫,隻要是失溫,基本上就可以宣告死亡了,至于你們的孩子已經在水裏已經超過四十分鍾了。”
“所以,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講,你們的孩子在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亡了。”
伊秋水話音未落,就遭到孩子母親的反對。
“胡說,我兒子送來的時候明明還沒死的,是你們沒搶救過來的,你們醫生沒本事,非要說我兒子已經死了。”
楊軍聞言,皺了皺眉。
要是以這個态度談事,這事十天半個月也解決不了。
況且,以她這種潑辣的性格,伊秋水哪是她的對手。
“好了,别再鬧了。”
楊軍重重的敲了兩下桌子。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你們要是再無理取鬧,别怪我不客氣了。”
男孩的父親一聽,頓時吓得連連道歉。
“廠長,其實我知道這事不怪醫院,隻是……隻是剛剛失去孩子,我們心裏的苦無法發洩罷了。”
男孩的父親還算冷靜,知道這種事再糾纏下去,到頭來吃虧的肯定是自己,此時,見楊軍失去了耐心,也就不端着了。
“我知道你們傷心,但不能沒了是非心,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像這種醫鬧的方式絕不可取。”楊軍道。
“是,廠長,您教訓的對,是我們豬油蒙了心,都是我們的錯。”
男孩的父親顯然知道此刻不能得罪楊軍。
孩子沒了,可以再要,要是工作沒了,那兩口子就隻能喝西北風了。
“憑什麽是我們的錯,明明是他們醫生無能,難道我兒子就白死了嗎?”孩子的母親不停地嚎叫。
男孩子的父親見楊軍的臉色越來越沉,連忙捂住妻子的嘴巴,并生生地抱着她往門外拽。
來到門外後,讓親戚帶着妻子先離開,他則回去。
“廠長,對不起,我老婆她情緒太激動了,請您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坐坐,我沒放在心上,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這事放誰身上都不好受。”
楊軍安慰道。
楊軍是真的理解他們的感受,尤其是喪子之痛,更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雖然,這事不怪醫院,但是我作爲廠領導也要拿出一點态度。”
楊軍想了一下,道:“這樣吧,我代表軋鋼廠,向你們發放一百元慰問金,你看如何?”
一百元的慰問金,不可謂不多。
這年頭,最高死亡補償才兩百元,更何況這孩子又不是廠職工,廠子裏能出一百元已經算不錯的了。
當然,楊軍之所以用軋鋼廠名義發放慰問金,而不是以醫院的名義,就是爲了撇清醫院的責任。
廠子裏發放這筆慰問金,也算是對職工子弟的一種關懷。
“謝謝廠長,我……”
“請節哀,我會跟車間打招呼,這段時間你們在家好好休息吧。”
男子捂着臉痛哭。
其聲背上欲絕,聽了讓人心酸。
楊軍又是安慰了半天,才讓他激動的情緒安定下來。
送走他們後,楊軍把辦公室的門關上。
掏出飯盒,裏面的飯菜都涼了。
好在伊秋水辦公室裏有暖氣,楊軍直接把四個搪瓷缸放在暖氣片上,然後搬了兩個闆凳和伊秋水并排坐在那兒吃飯。
“老公,這家人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啊?”
伊秋水夾了兩口菜,歎氣道。
“哎,還能怎麽辦,該怎麽過就怎麽過吧,過段日子,人就能緩過來了。”
楊軍心情也不好。
養了這麽大的孩子,說沒了就沒了,擱誰也受得了啊。
他心裏明白,像兩口子都在廠子裏上班的人,基本上屬于那種高收入的人,家裏的孩子肯定不止這一個。
好在還有其他孩子的感情羁絆,相信要不然多久,兩人就能從痛苦中走出來。
“老公,我可不想我們的孩子出生在那樣的家庭,孩子生出來,沒人帶着,挺可怕的。”
伊秋水一臉擔憂道。
“咱家不會出現那樣的情況,咱家人多,孩子能照顧得過來。”
楊軍心塞啊。
說這些幹什麽,孩子都沒影兒,談這些是不是太早了。
他回頭一看,隻見伊秋水正在不停地撫摸着自己的小腹。
“大寶貝,你是不是……”
“嗯。”
伊秋水俏臉含笑,嬌羞的點了點頭,
“上午剛做的檢查,已經兩周了。”
楊軍一聽,頓時高興地抱着伊秋水轉圈圈。
好半晌,才把她放下來。
“恭喜你啊,大寶貝,你要做娘了。”
伊秋水嬌嗔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退後一步,有樣學樣。
“恭喜你啊,小羊羊,你要做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