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回到軋鋼廠的時候,直接把車子開到醫務室。
他手裏捧着三個搪瓷缸進了伊秋水辦公室。
伊秋水見楊軍進來,兩眼冒光的盯着他手裏的搪瓷缸。
楊軍把搪瓷缸掀開一個口子給她看了一眼,然後示意她倒水吃飯。
“好香啊!”
楊軍剛要拿起筷子吃飯,就聽見門外傳來羅豔紅的聲音。
随後,門從外面打開,羅豔紅和丁秋楠兩人端着飯盒進來了。
看得出來,這兩人是故意的。
哪怕紅燒獅子頭再香,也不可能隔着門就聞到吧,估計這倆人是看見他捧着搪瓷缸進來了才跟過來的。
“這年頭,地主家都沒有餘糧啊。”
楊軍感歎一聲,故意把聲音拉得很長。
“姐夫。”
丁秋楠甜甜的叫了一聲。
“嗯!”
楊軍滿意的應了一聲,道;“來吃個獅子頭。”
順手給她夾了一個獅子頭。
“妹夫。”
羅豔紅叫了一聲,一臉微笑着把飯盒遞了過來。
楊軍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自己不會夾啊?”
“小氣鬼。”
羅豔紅噘着嘴嘟囔了一句。
“别站着,坐下吃。”
伊秋水給羅豔紅的飯盒中夾了一個塊頭比較大的獅子頭。
“還是妹妹好啊。”
羅豔紅沖着楊軍吃味道。
丁秋楠坐在旁邊的桌子上,她把獅子頭撥到飯盒的一邊,吃着從食堂打來的涼拌蘿蔔絲。
楊軍看了一眼,知道她是想把獅子頭留着,帶回去給奶奶吃。
自從她把奶奶接過來之後,每次從伊秋水這裏蹭到什麽好吃的,都會給她奶奶留着,自己從來都不舍得嘗一口。
“再來一個。”
楊軍又給她夾了一個紅燒獅子頭。
“夠了,姐夫,真的夠了。”
丁秋楠紅着臉,想把獅子頭放回去。
平時蹭個飯也就罷了,這一下要了兩個獅子頭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這一個獅子頭最少半斤一個,兩個就是一斤多,要是擱平常家庭,誰會舍得這麽吃,這種獅子頭應該加點白菜炖炖,吸溜點葷腥味就得了。
一下子吃兩個,丁秋楠一下就急了。
“别往回夾了,裏面還多着呢。”
楊軍連忙把搪瓷缸往回撤了撤,并順便給她看了裏面的獅子頭。
獅子頭一共八個,他們四個人,每人能分到兩個
楊軍之所以取出來八個,他是算準了丁秋楠和羅豔紅會來蹭飯的。
“秋楠,聽你姐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從來沒把你當外人。”伊秋水在旁邊勸道。
“謝謝秋水姐,謝謝姐夫。”
丁秋楠聞言,眼圈一紅,眸子裏頓時浮現一層晶瑩的淚光。
“奶奶牙口不好,順便帶點大米飯回去給她老人家嘗嘗。”
伊秋水站起來,把搪瓷缸那半邊沒動的米飯撥了一點過去。
丁秋楠沒有推辭,而是兩肩一聳一聳的,淚水簌簌的往下落。
“秋楠,别哭了,下午還要上班呢,千萬别哭紅了眼。”伊秋水過來幫他擦了擦眼淚,安慰道。
“哎,我咋沒這麽好的命呢?”
羅豔紅眼圈紅紅的,撇了撇嘴,有些吃醋道。
“伱要是叫聲姐夫,也能享受這個待遇。”楊軍揶揄道。
“想得美。”
羅豔紅撇了撇嘴,把頭轉向一邊。
羅豔紅啃着難以下咽的窩窩頭,心裏在想着。
她何嘗不想叫楊軍一聲姐夫或者哥哥呢,有的時候,她還想着爲什麽要比楊軍大幾個月呢。
要是比他小多好啊。
她看得出來,楊軍對丁秋楠和對自己态度截然不同,他明顯照顧丁秋楠多一些。
“等醫務大樓建好後,你們醫務科就要改個名字了。”
楊軍見氣氛有些沉重,于是換了輕松點的話題。
“改什麽名字啊?”
“紅星軋鋼廠醫院啊。”
楊軍擡頭道:“肯定不能再叫醫務科了,科室升級直接變成了醫院。”
上級之所以同意建軋鋼廠醫院,就是考慮軋鋼廠職工和家屬過多,醫務室已經不能滿足需求,而且周邊的幾個廠子醫療條件有限,軋鋼廠醫院成立後,不僅能滿足軋鋼廠的需要,而且也能滿足周邊工廠的就醫情況。
“醫院級别提升了,是不是我們的職務和待遇也升了啊?”丁秋楠問道。
她現在是醫務科的副科長,醫院級别提升,她是直接受益人,所以,她對這個問題比較關心。
“你猜得沒錯,到時候你們的級别都往上提一個檔次。”
楊軍大口大口的吃着米飯,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道。
“你秋水姐到時候就是處級幹部了,你也一樣,享受副處級待遇。”
“真的嗎?,真不敢相信,我還能享受這樣的待遇。”
丁秋楠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在丁秋楠說話的時候,楊軍看了看羅豔紅的臉色,發現她眉頭緊鎖,情緒不是太好。
想必丁秋楠被提拔上去了,而她現在還是一名普通的廠醫。
要知道,她也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從小到大,她聰明伶俐、成績優秀,是别人羨慕的對象,自己高學曆,高情商、高智商、到頭來還比不過高中畢業的丁秋楠。
想一想,她就覺得心酸。
楊軍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麽,但是目前他真的幫不了她。
能讓她留在軋鋼廠當廠醫,楊軍已經冒着天大的風險了。
至于提拔她,楊軍不是不能辦到,但是他不想給自己找那麽多事幹。
羅豔紅心高氣傲,讓她在基層磨煉幾年對于她來說也不是什麽壞事。
“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楊軍把最後一口飯扒完,放下筷子,抹抹嘴就回了。
……
當然晚上下班的路上。
“哥,我爸來了。”馬駒子道。
“嗯?啥意思?”
楊軍一愣,沒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馬駒子雙手握着方向盤,兩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臉沉如水,眉頭緊鎖。
“不光我爸來了,楊棟叔也來了。”
楊軍一聽,頓時明白過來了。
馬香秀不是生孩子了嗎。
按照農村的規矩,過幾天就該‘送祝米’了,所以,不管是娘家人和婆家人都該來喝滿月酒。
馬香秀生孩子的喜訊告知老家的人,這不,二叔楊棟和馬香秀父親馬三炮就連夜從老家趕了過來。
馬駒子之所以心事這麽重,就是不知道如何跟馬三炮解釋他和周苗苗的隐瞞結婚的事。
雖然,兩人已經結婚了,但是這事一直沒跟家裏透露,馬三炮并不知道馬駒子已經結婚了。
按照馬三炮那個火爆脾氣,如果讓他知道了馬駒子娶了個寡婦,他還不得直接鬧翻了天。
馬駒子不知道如何面對馬三炮的憤怒,于是向楊軍求助來了。
“該來的躲不掉,遲早要面對。”
楊軍歎口氣道:“瞞着也不是個辦法,趁此機會跟你爹好好說說,争取他的諒解。”
“哎……”
馬駒子聽完,長歎一聲,苦着臉道:“哥,要是待會兒回到家,聽到什麽動靜,一定要來救我啊。”
“噗嗤!”
伊秋水坐在旁邊,忍不住笑出聲來。
平時上下班,伊秋水都會帶一本閑書,楊軍和馬駒子聊天的時候,她從來不插嘴,專心看着自己的書。
今天她竟然被馬駒子逗笑了。
“嫂子,你還有心情笑啊?”
馬駒子苦着臉道:“聽到動靜後,你和哥一定要去救我啊。”
“行,沒問題,到時候我和你哥一定幫你……爸找根棍子。”伊秋水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楊軍瞪了她一眼。
也不看看馬駒子都愁死了,你竟然還有閑心開玩笑。
“嫂子我是指望不上了,哥,到時候你一定去啊。”
“好,到時候别忘記給我留個門。”
馬駒子翻了翻白眼,他怎麽感覺氣氛不對呢。
你們不該安慰一下我嗎?
怎麽感覺你們巴不得想看熱鬧呢。
幾人很快回到了家。
楊軍和伊秋水打算洗個澡,換身衣服就去隔壁院子。
二叔楊棟來了,他不過去打個招呼,也說不過去。
楊軍衣服脫了一半,正準備洗澡。
就聽見隔壁院子頓時傳來一咆哮聲。
那聲音如炸雷般落在自家院子,甚至都感覺到玻璃門窗一顫一顫的。
楊軍打了個機靈,急忙穿上衣服向外跑去。
跑到半路,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跑了回來。
從廚房了拿了一把菜刀,在手裏掂了兩下,就向隔壁院子跑去。
剛到門口,就聽見炸雷般的響聲再次傳來。
“你個龜兒子的,結婚這麽大的事都不跟家裏人商量一聲,你翅膀硬了啊。”
不用看,聽這聲音就知道是馬三炮在咆哮。
這種超過二百分貝的嘶吼聲隻能屬于馬三炮獨享。
一進院子,就見馬三炮拖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追着馬駒子打。
别看馬駒子人高馬大的,塊頭也不小,但是在馬三炮面前,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連反抗都不敢反抗,甚至連躲都不知道躲,就蹲在地上任他抽打。
周苗苗心疼的要命,把孩子往趙紅梅懷裏一送,直接趴在馬駒子身上,一邊護着一邊哀求道,
“爸,你要打就打我吧,這事不怪駒子,是我逼他結婚的。”
“爸,求求你不要再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無論周苗苗如何護着馬駒子,馬三炮總是能找到空隙打到他。
看他這一手三十六路打狗棒法使得如此娴熟,楊軍猜測,這種棍法想必是在馬駒子兄弟仨人身上練成的。
楊安國和楊安邦幾人站在旁邊看着,他們并沒有上去拉架。
這畢竟是他們馬家的事,冒然插手不太好,更何況,他們心裏明白,這頓氣不讓馬三炮撒出來,以後說不定還有更狠的。
“狗東西,吃了兩天公家糧,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要不是我親自來一趟,還被你蒙在鼓裏。”
馬三炮手中的木棍變幻多端,點、戳、桶、抽、砸、劈,各種招式都發揮的淋漓盡緻,别看他出棍如龍,愣是一棍都沒有落到周苗苗身上。
楊軍看了幾眼,完全被馬三炮這種娴熟的棍法所折服。
不過馬三炮并沒有氣糊塗,雖然他痛恨馬駒子沒把結婚的事告訴自己,但是他并沒有把氣撒在周苗苗身上。
不管周苗苗如何哀求,他愣是置之不理。
馬駒子這個愣貨,爲了逞強,愣是一聲不吭,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馬叔,你這撓癢癢呢?”
楊軍笑眯眯的走了過去,把手中的菜刀遞給他。
“試試這個,一下就頂你一百下。”
“軍……軍子啊,你怎麽來了。”
馬三炮一愣,手中棍子終于停了下來,一臉疑惑的看着楊軍手中的那把菜刀。
“馬叔,客氣個啥,來,拿着。”
楊軍一把把木棍奪下,順手把菜刀往他手中一塞。
“這個孽畜大逆不道,結婚這麽大的事都不跟你說,這種兒子不要了,也罷?”
楊軍握緊他的手,順勢把他的胳膊舉了起來。
“馬叔,對準了,拿出你在老家殺豬的氣勢,照着脖子一刀,既省事又痛快。”
“不是,軍……軍子,我……”
馬三炮手直哆嗦,拼命的往後退。
馬駒子蹲在地上,一臉震驚地看着楊軍。
哥,我是讓你來拉架的,你怎麽還火上澆油呢。
要是這老東西手一哆嗦,我找誰說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