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裏幾乎是座無虛席。
幾百張座位坐的滿滿的，甚至還有的人搬着凳子坐在過道裏。
他們有的是廠裏的領導幹部，也有的是這次研究圖紙的有功之臣，其他的都是普通職工了，他們上到車間主任、組長，下到職工代表。
大家濟濟一堂，滿臉激動的樣子。
廠子裏很長時間沒有這麽高興的事了，這次六七通機能順利試制出樣品，對于大家工作的積極性起到很好的鼓舞作用。
主席台上擺着五張椅子，除了中間那張椅子留給董其昌外，楊軍和其他四位廠領導分坐在兩邊的位置。
這時李懷德突然用手碰了董其昌一下。
雖然他的動作隐蔽，但是坐在董其昌身邊的他一下就發現了。
董其昌和李懷德不動聲色的起身來到幕帳之後，然後不過十來秒的樣子，他們又從後面走了出來。
回到座位上，李懷德若無其事的敲了幾下話筒。
“喂，喂……”
他試了試音。
“開會了，大家安靜一下。”
嘈雜的禮堂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台上的領導。
“其實不用我說，大家都知道了這個好消息了吧。”
李懷德沒有正式講話，随便聊了兩句。
果然，他話音剛落，底下傳來符合的聲音。
“知道！”
聲音整齊且洪亮，大家被這喜悅的消息沖昏了頭腦，他們沒有保密意識，心裏隻想着研制出樣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楊軍和袁凱中他們個個面沉如水，誰都不說話。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
“經過我們夜以繼日不眠不休的刻苦鑽研，終于在今天淩晨一點鍾成功研制出屬于我們軋鋼廠的樣機。”
“同志們，這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這充分體現了我們工人階級偉大的智慧結晶。”
李懷德站起來，激動的看着底下沸騰的人群，他話音一轉，接着道，
“上面對我們的成績進行了充分肯定，所以領導一大早就趕過來對有功之臣進行表彰，現在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有請領導講話……”
随後，李懷德面向董其昌，把話筒遞了過去。
董其昌面帶微笑，伸手接過話筒，并把話筒調到合适的高度。
“喂，喂……”
這是人的通病。
每次講話之前總是要試音。
李懷德激動地朝底下的人群吼道：“同志們，讓我們再次把熱烈的掌聲送給領導。”
底下的人群沸騰，大家把巴掌拍的震天響。
楊軍把身子斜靠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拍着巴掌。
和他一樣的還有袁凱宗和闫懷生二人。
主席台上，隻有李懷德一個人在那裏熱情的鼓掌。
“同志們……”
董其昌微笑着雙手擡起下壓，示意大家安靜一下。
他幹咳兩聲，然後面色一正，開口道，
“長話短說，這次樣機能夠順利研制出來，是我們廣大職工的功勞，所以，今天這個大會即是慶功大會，也是表彰大會。”
董其昌看了李懷德一眼，然後接着說道：“我就不多說了，下面有請李懷德副廠長宣布獎勵的名單。”
李懷德站起來，微笑着對大家夥道：“同志們，感謝領導百忙之中參加這次的慶功大會，讓我們再次以熱烈的掌聲表示感謝。”
李懷德說完，帶頭鼓掌。
整個大禮堂掌聲震天，似乎掌聲要把屋蓋掀掉一樣。
掌聲經久不息，整整持續了一分多鍾。
李懷德面帶微笑，雙手上擡，微微下壓，示意大家安靜一下。
“下面我宣布這次有功人員的名單。”
他拿起桌子上那份名單開始念道，
“軋鋼廠總工程師韓勝利、第一車間主任邵德明，八級鍛工王天明、七級車工段棟、六級鍛工趙健、七級鉗工劉良平……”
李懷德洋洋灑灑的念了一大串名字。
每念到一個名字，下面就會站起一個人向大家鞠躬敬禮，随之就是雷鳴般的掌聲。
直到念完最後一個名字，李懷德才稍稍喘口氣，面帶微笑的宣布，
“以上這些人都是這次做出重大貢獻之人，廠子裏決定，獎勵以上人員十元人民币和十斤糧票，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向他們表示祝賀。”
“啪啪！”
雷鳴般的掌聲再次響起。
楊軍和袁凱宗他們三個對了個眼色。
誰也不知道，李懷德什麽時候和他們商量過了，又是獎勵錢又是獎勵糧票的，這讓他們非常被動。
要知道，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那些名單上的人少說也有上百，真正落到實處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像這種大筆支出必須要經過廠領導開會投票表決，沒想到李懷德撇開他們，擅自做主了。
不過，楊軍他們誰都沒反對。
畢竟這是慶功大會，不能掃了職工們的熱情，有什麽事，他們私下裏下來解決。
不管怎麽樣，楊軍和袁凱宗他們二人都抱着同樣的心思。
就是先把這次大會應付過去再說。
這時，楊軍看到禮堂外影影綽綽的，似乎有人走動。
他回頭望去，之間趙海峰領着一幫保衛科的人在外面。
他在人群中似乎看到了大領導的身影。
大領導身邊還有汪榮耀陪同。
大約過了十來分鍾的樣子，慶功大會才結束。
随着李懷德一聲‘散會’，禮堂裏的人再次沸騰。
大家陸陸續續的走出禮堂，每個人臉堂都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楊軍和一衆幹部并沒有離去，而是聆聽董其昌的訓話。
這時，大領導郭草地走了進來。
他走到董其昌面前，伸手從兜裏掏出一張紙在他眼前亮了亮。
董其昌臉色頓變，整個人像抽了筋骨一樣，癱坐在椅子上。
大領導向後招了招手。
汪榮耀立馬帶着兩個人走了過來。
他們扶起癱坐在椅子上的董其昌向禮堂外走去。
同時，被帶走的還有還有李懷德。
大領導看了看禮堂的衆人一眼，面色不善的對楊軍道，
“你來善後。”
說完大領導郭草地就出了禮堂。
楊軍被這一連串發生的事弄糊塗了，他爲了盡早弄清情況，于是跟袁凱宗他們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大領導郭草地帶着一幫人走了，楊軍把王二娃和趙海峰叫到自己辦公室。
“說說吧，什麽情況？爲什麽沒人事先跟我通個氣？”
楊軍一回到辦公室，就把桌子拍的叮當響。
他覺得大家背叛了他，發生這麽大的事，自己竟然事先不知道。
“老楊，你别生氣，這事不怪我們，是大領導安排的。”
王二娃見楊軍真的發火了，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樣子，俏俏的把茶杯捧到楊軍手邊。
楊軍聞言一怔，道：“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個回事？”
王二娃給趙海峰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來說。
趙海峰看着楊軍吃人的眼神，他也有些發怵，他整理了一下情緒說道，
“今天淩晨一點，樣機成功下線，李副廠長當場宣布研制成功，然後他就立馬向上級報告了此事，當時我就這事也報告給我們王科長了。”
王二娃接着說道：“當時我在倉庫那邊，當我得到消息後，正想通知你，這時大領導突然帶着人來了，他直接下令不讓人通知伱，說是怕走漏消息，後來指揮權就交給了大領導。”
“不對。”楊軍打斷他道：“你不在廠裏盯着，去倉庫那邊幹什麽？”
耿直這段時間吃住都在廠子裏，王二娃不在廠子裏盯着，跑倉庫那邊幹什麽？
王二娃見狀，急忙解釋道：“淩晨十二點的時候，耿直那老小子突然離開廠子，我見他去了李懷德家，所以就跟着了。”
楊軍點了點頭，漸漸地明白事情的經過了。
原來淩晨十二點的時候，耿直這老小子就知道樣機研制成功了，他得到了最準确的參數，然後連夜把圖紙送給李懷德，然後李懷德得到消息又給董其昌打了個電話。
董其昌讓他連夜搞一個慶功大會，想突然宣布這個好消息，以此給李懷德增加威望。
但他沒想到的是，大領導早就安排好了這一切，并且親自坐鎮軋鋼廠，在開慶功會的時候，他的人看到李懷德把通機圖紙交給了董其昌，所以，大領導才會在他們交接的時候突然出現，正好來個人贓并獲。
楊軍也理解了大領導的良苦用心，他故意不讓王二娃通知自己，目的就是爲了不讓他摻和這事，這樣他就能置身事外了。
“耿直那老小子怎樣了？”
楊軍想通了這裏的關節後，擡頭問道。
“在倉庫關着呢。”王二娃似乎炫耀自己的戰績，眉飛色舞的說道：“耿直那老小子一從李懷德家出來，我就讓人把他控制住了。”
王二娃：“老楊，我跟你說，這個耿直身手不簡單，昨晚上要不是我們人多，恐怕還真讓他跑了。”
楊軍聞言一怔，急道：“有沒有人受傷？”
“郭猴子一條胳膊折了，其他三個兄弟都是皮外傷，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把他們送去醫院了。”
楊軍心頭一松，都是輕傷，隻要不出大問題就行。
随後，他提醒王二娃道，
“你親自帶人把耿直給大領導送去，留在我們手裏不是個事。”
他怕夜長夢多，立馬就讓王二娃和趙海峰去辦這件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