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說話，各自專心對付眼前的美食。
可能是考慮國人的飲食習慣，牛扒顯得過火，口感差了許多。
楊軍想起後世的西餐廳的牛排，頓時覺得這裏的牛扒也就那樣了。
他也懶得切，直接用叉子往嘴裏送。
這一幕被錢多多看在眼裏，她撇了撇嘴，嘴唇微微動了幾下。
雖然沒聽到她說些什麽，但從他口型中，楊軍分明看到了“土帽”兩個字。
楊軍笑了笑，沒說話。
這丫頭來‘老莫’吃過幾次飯，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卻殊不知，她所看重的東西，在楊軍眼裏不過就是渣渣。
想想在後世，他經常扮演紳士在各種西餐廳約美女吃飯。
穿着西裝，打着蝴蝶結，長條的餐桌上再點上兩排蠟燭，那氣氛可比現在強多了。
别看錢多多吃的文雅，但是她的飯量卻暴露出她和楊軍同屬一類人。
“今天吃飽了嗎？”
出了‘老莫’，兩人并排走回文工團。
這是楊軍談話的習慣，也是國人見面打招呼的問候語。
一句簡單的問候語，包含着濃濃的關愛之情。
不管年景如何，身份地位如何，不管你吃的是山珍海味還是粗茶淡飯，最起碼這世上還有國人親切的問候。
“怎麽？還想再請我吃一頓？”
錢多多低頭走路，踢着一個小石子，聞言，兩眼頓時冒出精光。
“行啊，事情辦成後，‘老莫’走起。”
别看這些大院子弟出來的人，他們身份高貴，生活條件優渥，但他們家教極嚴，像這種在‘老莫’一頓飯花上幾十塊錢的事情，決不允許發生在他們身上。
所以，他們個個都以去過‘老莫’爲榮。
而且像他們這些吃慣粗茶淡飯的人對西餐有着不一樣的情懷。
楊軍把錢多多送回文工團。
他并沒有回去，而是坐在車子裏等着。
大約過了十分鍾的樣子。
錢多多再次回來了，她從兜裏掏出兩張報名表遞給楊軍。
“這兩天把它填好，盡快給我，另外，在特長這一欄上，多寫幾個特長。”
錢多多指着特長一欄對楊軍說道。
“可我妹妹沒什麽特長啊。”楊軍想了想道。
錢多多白了他一眼：“你傻啊，這是特長招生，随便填，先招進來再說。”
楊軍聞言恍然大悟，嘿嘿笑道，
“飯量大，算不算特長？”
錢多多臉色一紅，握着小拳頭就想打他。
她聽出來了，楊軍故意嘲笑她剛才的飯量呢。
楊軍見機不妙，轉身就跑。
“過兩天再來找你。”
……
楊軍并沒有回軋鋼廠。
他準備去學校一趟，抓緊讓那兩個小丫頭把報名表填了。
楊柳所在的高中在城北，離家裏也有十幾裏的路程，楊軍開着車子走在路上，心裏想着這個年代的孩子是真的苦。
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來上學，然後冒着嚴寒步行或者騎車去上學。
當然，也有坐公交的，隻不過那是富裕人家孩子的專利。
坐公交車也是要票的，有些家長爲了省事，幹脆給孩子辦了一張月卡。
月票也要分小學生月票和高中生月票，上面寫着持票人的姓名、性别、年齡以及所在的學校。
一張小學生月票是三塊錢，高中生月票是五塊錢。
别小看這幾塊錢，對于底層生活的百姓而言，誰也不舍得給孩子買張月票。
不過，這個年代的孩子皮實，也非常懂事，爲了省那幾塊錢，每天都跑着去學校。
楊軍開了半個小時的路程。
來到楊柳所在的高中。
“大爺，我找個人。”
楊軍掏出一根煙從窗戶裏遞給看門的老大爺。
這位大爺五十多歲的年紀，留着闆寸頭，兩鬓有些斑白，但是身體線條非常硬朗，一看就是退伍軍人出身。
那位大爺看了楊軍一眼，然後又掃了他身後那輛‘軍’字開頭的吉普車。
雙眼一眯，中華煙在鼻子上貪婪的嗅了幾下。
“自己進去找吧。”
楊軍一愣。
“大爺，不用登記嗎？”
那位大爺沒有說話，而是擺擺手示意他進去。
楊軍看着身後的吉普車，好像明白了什麽，于是又拔了一根煙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謝謝大爺。”
進去後，楊軍想着左面的那個教學樓走去。
學校的分班都是按照成績來分的，他妹妹的成績在學校裏名列前茅，被分在了一班。
楊軍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高三一班。
此時，班級内其他學生不知去哪兒了，隻有前排一個座位上的女孩正認真的刷題。
仔細一看，這女孩正是楊柳。
“柳兒？”
楊軍怕認錯，隔着窗戶輕輕的喚了一聲。
女孩擡頭一看，立馬驚訝道：“哥，伱怎麽來了。”
楊柳從教室裏跑出來，就像一個受委屈的孩子一樣，向他訴說着委屈。
“怎麽就你一人在上課，其他人呢？”
楊柳撅了噘嘴，然後指着操場的方向道：“都在那兒呢。”
楊軍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此處省略……一百字吧。”
楊軍看了一眼，然後對楊柳說道，
“你把雨水叫上，我在大門口等你們。”
“好。”
楊柳應了一聲，轉身就向操場方向跑去。
楊軍看着空蕩蕩的教學樓，歎息一聲，然後出了校門。
大約過了十來分鍾的樣子，楊柳拉着何雨水跑了過來。
兩人和門衛大爺打了個招呼，就從旁邊的側門出去了。
“我帶你們吃頓好的。”
楊軍看着兩個瘦弱的女孩，心疼道。
“軍子哥，我……”何雨水站着沒動，紅着臉低頭揉捏自己的衣襟。
“雨水，你千萬不要跟哥說‘你吃過了’，‘你不餓’之類的話，我今天來是爲了你們當兵的事來的，你要是不想當兵了，你可以不跟着。”
楊軍一下就看穿了何雨水的心思。
他給楊柳使了眼色。
楊柳立馬走過去拉着何雨水的胳膊道：“走啦。”
“謝謝軍子哥。”何雨水紅着臉被楊柳拉着走了。
學校對面就有一家飯店，楊軍把車停在學校門口，領着兩人進去。
楊軍去食堂售票窗口，點了兩個菜，豬肉白菜炖粉條和爆炒小雞，然後又要了六個白面饅頭。
付了四塊三毛錢和一斤二兩糧票。
然後回到座位上等上菜。
他掏出那兩張文藝兵報名表，示意她們一人一張。
“文藝兵報名表？真的是文藝兵，哥，你怎麽知道我想當文藝兵的。”
楊柳一看報名表，激動的叫道。
何雨水也是一臉的激動，兩人死死的拉着手，一副歡欣雀躍的樣子。
“噓！小點聲，别讓人聽見了。”
楊軍知道這張報名表的珍貴之處。
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堪比一個工作名額，甚至比工作名額更加珍重。
楊軍從上衣口袋中掏出鋼筆遞給她們，示意她們趕緊填寫。
兩人接過筆，開始認真地填寫起來。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商量着填寫報名表。
楊軍着重的給她們講了一下關于特長一欄的注意事項。
讓她們直接填寫唱歌和跳舞就成了，他怕填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容易露餡。
現在不會唱歌跳舞沒關系，等進入文工團後，團裏會專門培訓的，依照這兩個丫頭的條件和悟性，恐怕要不了多久，就真的是擅長唱歌跳舞了。
填寫報名表很簡單，基本信息一填完，就剩下幾項需要單位填寫的空欄了。
當兵是需要政審的，政審需要單位和街道辦簽字才能推薦的。
也就是說這份報名表需要學校和街道辦簽字才有效。
兩人很快就把報名表填好，楊軍收起來，準備吃好飯後帶他們找學校領導簽字蓋章。
飯菜很快就上來了，聞着噴香的飯菜，楊柳和何雨水尤其的高興，兩人不顧形象的大吃起來。
楊軍隻是象征性的夾了幾筷子菜，他一點都不餓，剛才在‘老莫’吃得很飽。
兩個丫頭可能是因爲心情特别好，飯菜被吃得一點不剩，尤其是何雨水那個丫頭，别看她瘦瘦的，飯量卻大的驚人。
一大盆豬肉炖炖粉條基本上都是她吃的。
三人從飯店出來，楊軍就領着她們去找校長，路過門衛室的時候，楊軍把沒抽完的半包中華煙丢給那位老大爺。
老大爺隻是淡淡的看着煙，擺擺手讓他們自便。
楊軍知道，這也是一位戰場退下來的英雄，他自然不會因爲自己開着軍車或者給他好煙就能讓他屈服。
像他這種人，早已看淡了生死，并且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他心中明白楊軍是什麽樣的人，這樣的人是有原則的，是有軍人血性的，他最敬重的就是這樣的人。
楊軍領着楊柳和何雨水敲響了校長辦公室的門。
“進來。”
裏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推門進去。
陳舊的辦公桌後面坐着一位五十多歲帶着眼鏡的老人，這人就是這所高中的校長單啓了。
單校長那張滄桑的臉上挂滿了無奈和疲憊，見到楊軍三人問道，
“你們是？”
楊軍并沒有把敬煙那套用在他身上，因爲他了解這些知識分子的秉性，他們自有傲骨，他們需要的是尊重，而不是阿谀奉承。
“單校長您好，我是楊柳的哥哥楊軍，今天我是來找你簽字的。”
楊軍也不繞彎子，直接掏出那兩份報名表放在他面前。
單校長皺着眉頭，拿起報名表看了看，然後他一臉驚訝的看着楊軍。
然後，他連考慮都沒考慮，直接拿筆在單位那一欄寫下四個字。
“同意推薦。”
單校長簽好字後，又從抽屜中拿出公章蓋上，就把報名表還給他們。
楊軍愣愣的看着手裏的報名表。
他本以爲單校長會問一些問題，他也做好了心裏準備，可誰都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
“謝謝！”
楊軍恭恭敬敬的向他鞠了個躬。
楊柳和何雨水見狀，也跟着鞠躬。
單校長歎息一聲，揮揮手讓他們離去。
楊軍三人見狀，連忙退了出去，并且把辦公室的門關上。
出了校長辦公室後。
楊軍就讓她們兩個回教室收拾一下，把所有的東西帶回家。
已經決定去當兵了，再留在學校已經沒什麽意思了，所以還不如趁早讓她們回家。
楊軍并沒有跟着他們一起回去，本想去街道辦讓王姨把字給簽了，擡腕看了看手表，已經快到下班的時間了。
楊軍立馬掉頭向軋鋼廠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