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織抿緊唇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因爲在這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過前夫,她失去了很多關于以前的記憶,這幾個月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特别怕孤單。
後來聽許姨提起,她治療結束時情況嚴重的時候,智力像個傻子一樣,連生活自理都不能完成,養了幾個月才到現在的狀态。
商鶴行并不知道溫織在糾結什麽,他能想到的隻有最直白的原因,那就是——
“你不想見我,或者說這幾個月你從沒想起過我,而我在你心裏也從來都不重要。”
“不是的…”溫織搖頭否認。
商鶴行沒再說什麽,轉身準備離開。
溫織追上去拉住他的手:“是有原因的。”
她實在不想承認自己不記得他的事,但又想到,這是在夢裏,什麽都可以說的。
于是她立馬他身後抱住他的腰:“商鶴行,你别走。”
商鶴行垂眸看着抱住他的手腕,很細很瘦,從來海市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看出她瘦了很多。
他閉了閉眼,輕歎一聲:“以後不來了。”
溫織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什麽?”
他一字一句說得極其緩慢,那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你的夢,我以後不來了。”
溫織想了想說:“也行,你以後别來我夢裏了。”
這句話讓商鶴行心死,他擡起手來輕輕掰開,此刻她環在他腰上的手。
可溫織卻怎麽也不肯松開。
“溫織,松手。”他輕聲說。
溫織不願意,手臂還比剛才抱得更緊了些:“夢裏總歸還是夢裏,親了睡了也是假的,我想回到你身邊是真的,我們複婚好不好?還有你問我說複婚是不是認真的,當然是認真的,我可認真了,我特别想回到最親近的人身邊……”
商鶴行試圖掰開她的手一滞。
溫織越說越委屈,聲腔裏有了哭音:“隻是很對不起,我不記得你了,年浔說我生病了,要來海市治療很久,我現在也隻勉強算個正常人,對不起我忘記了很多事情……”
說到最後,溫織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本來挺能忍眼淚,可是在商鶴行面前訴委屈的時候,眼淚怎麽都控制不住,鼻尖一酸,那眼淚就掉下來了。
跟豆子似的。
她吸了吸氣,想緩緩再說話,避免越哭越兇。這時,她忽然被商鶴行強行拉到跟前,手松開得猝不及防。
她還在抽噎,沒回過神,突然聽到商鶴行問她:“你剛才說什麽?”
溫織愣愣擡頭,兩行淚痕還挂在臉頰上,濃密的眼睫毛全部打濕,上眼皮哭得粉粉的,嘴裏冒着熱氣。
她又吸了吸氣,忍住眼淚不往下掉:“我來海市接受了治療,年浔說這種治療會讓我記憶受損,我沒有故意要忘記你,我連我爸爸媽媽是誰都不知道,年浔不許任何人告訴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便被商鶴行抱進懷裏。
她的身材很瘦很嬌小,他的手臂輕易就能将她完全包裹住,掌心斜着從她背後往上移,能扶住她的左肩。
她幾乎完完全全被他包裹在懷裏。
她怔了幾秒,還沒從這樣的懷抱裏回過神來,面前落下一片陰影,當她擡起眼簾,便看到商鶴行覆下來的臉。
吻落下來時,溫織雙手抵在他胸膛上,這個動作似躲非躲,又有點驚慌,這是身體給出的本能反應,因爲他在她面前顯得實在是太過高大。
炙熱的吻,終于落在她唇瓣上。
沒有吸吮,也沒有極盡撩人的碾磨;他的吻,沉默而熱烈,溫柔又強勢。
過了許久,她耳畔落下男人壓抑的聲音:“對不起。”
溫織鼻尖又是一酸。
他說:“怪我,我應該在知道你去海市後就來找你……對不起,怪我,都怪我……”
他在她耳畔一遍遍說着歉疚的話,讓溫織覺得此情此景彷如在現實中發生着,而不是在夢裏。
“還可以複婚嗎?”這是溫織在夢裏的執着。
商鶴行回答她:“可以。”
溫織聽到她的回答,眸若星粲:“那我們現在去複婚好不好?”
商鶴行點頭:“好。”
這是一場由溫織自主意識主導的夢境,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夢裏都能随心所欲。
所走的複婚流程,也僅僅隻是她腦海裏想象出來的流程,所以每一步都很順利,結婚證拿到手的那一刻,溫織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坐在車裏,她咧嘴傻笑,并說了句:“要是真的就好了。”
商鶴行坐在溫織身側,此刻溫織看着結婚證的時候,他就靜靜看着她,眸光很溫柔。
聽到她那句話,他便說:“可以是真的。”
溫織轉過頭:“那是不是……”
商鶴行等着她下文:“是什麽?”
溫織唇瓣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下去。因爲她又提醒了自己一遍——這是在夢裏。在夢裏她想怎樣都行,因爲眼前的商鶴行是她夢出來的完美型。
現實中商鶴行都不肯理她了。
又怎麽可能輕易跟她複婚!
還是先珍惜夢裏的複婚吧,她捧着結婚證親了一口,心裏邊喜滋滋的。可等她再轉過身去看商鶴行時,發現他憑空消失了!
“商鶴行?”
“商鶴行你去哪了?”
……
與此同時,酒店總統套房裏。
室内的光線很昏暗,商鶴行拉開半截窗簾,清晨的光線透進來少許,也讓整個室内有了一些光亮。
他轉身在窗簾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略皺的襯衣擺一半紮在褲腰裏,一半在外面。
手機頻頻震動,他捏了捏眉心,随後拿起手機接起電話喊道:“外公。”
電話那頭傳來韓老太爺時輕時重的呼吸聲。
好半晌才傳來一句:“鶴行。”
韓老太爺喊道。
商鶴行慢慢坐直:“外公,您說。”
韓老太爺蒼老的聲音止不住顫抖,他一字一句慢慢說道:“去梨城,見你外婆最後一面吧。”
商鶴行沉靜應道:“好。”
電話還沒挂,商鶴行能聽見電話那端越發紊亂的呼吸聲,沉沉的,很粗重,似在努力平複,可又怎麽都平複不下來。
商鶴行問道:“您不去梨城嗎?”
電話裏傳來韓老太爺無奈的一聲歎息:“這次你外婆病危,她在昏迷的前一刻還交代了身邊人,不準我去看她,她說她還恨我……”
這一生,韓老太爺對得起國家,對得起信仰,但唯獨對不起他的結發妻。
老太太忍了一輩子委屈,人到老年,才真正爲自己活了一回。她毅然搬離了白市,回到她的故居梨城那邊,并發誓再不回白市,也不準韓老太爺去看她。
這次病危,來得突然。
韓老太爺接到電話的時候,整個大腦都是放空狀态,他一句話也沒說,在卧室靜坐了一晚上沒有睡,直到天蒙蒙亮時,他才伸出僵硬的手去拿手機,給遠在海市的商鶴行撥了這一通電話。
“鶴行,你去了梨城,記得幫我給你外婆帶句話。”韓老太爺顫聲說道。
商鶴行沉着冷靜:“您說。”
“代我跟你外婆說聲,這輩子,我對不起她。”
話落,電話那邊的韓老太爺哭了。
哭得無聲無息,卻又像個小孩子一樣,用袖口擦着臉上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