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征對此,隻是含笑微微點頭,并未阻止。
即使沒有開車,陸遠征這個位置,也不是什麽酒都能喝的。
但是交情在那裏。
有些事兒,就說照拂孩子吧,私下可以,飯桌子上卻不能随便應允。
陸遠征不好明說,默許傅璟佑替他擋酒,也算是對外釋放一種訊息。
這事兒他知道了,不必多提。
陸遠征說話密不透風,給他擋酒的姑爺,又回回都是滿盅一口悶。
父子兵兩兩打配合,明确的态度擺在那裏。
幾個回合下來,桌邊人隐隐意會,便适當收了話聲,轉口誇贊陸家的女婿好酒量雲雲。
席下另外幾個青年,就顯得備受冷落了一些。
不過也無所謂,都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也不喜歡講究官場之間的彎彎繞繞就是了。
京北近郊農場支部淩書記的兒子,淩源坐在小夥子中間,頻頻回頭。
謝斐留意到他回頭的方向,輕輕推了他一下。
原是提醒他适可而止,卻反被他抓住契機,拉着一陣咕哝:
“從前陸小寶不是總跟着你跑嗎?你沒娶她,怎麽讓個鄉裏人給娶了?”
淩源偷摸往女客那桌看。
在場的長輩,但凡是男性,年輕時就少有着家的時候。
往前十幾年,家裏的女人和孩子,基本都住在前後胡同,衆人之間都是相熟的。
陸小寶打小就長得漂亮,下鄉幾年回來之後,似乎更漂亮了。
睫毛濃密得像小刷子一樣,嘴唇紅紅的,還有手和臉上的皮兒,看着比飯店裏端上來的饅頭還白。
難以想象,她不僅結婚了,還生了兩個孩子。
謝斐微微蹙眉,小聲呵斥:
“别這麽說話。”
淩源撇嘴,“你要是真的不喜歡她,當初好歹給透一句話,你不希罕,我稀罕!”
都是前後胡同長大的,要是他娶了陸小寶,總好過便宜外人。
淩源想着,側目斜了一眼主座一旁的年輕男人。
看着倒是還行……
就是不知道骨子裏是不是跟表面一樣,是個好人?
謝斐細長劍眉倏地壓低,清澄貓眼陰郁下來。
從小一起長大,丫頭裏,屬陸小寶長得最好。
小子裏拔得頭籌的,則是謝斐。
不少人骨子裏,或多或少都摻了些重男輕女的成分,所以胡同裏的鄰居都愛誇謝斐。
什麽成績優秀,長得好,巴拉巴拉的。
加上過去陸小寶總是愛追着謝斐跑,才讓謝斐養成了矜貴少爺的脾氣。
别人都樂意捧着謝斐,淩源可不。
他不吃謝斐那套。
謝斐越是表現得生氣,淩源越是覺得他眼睛瘸。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再說,陸小寶不光長了一張天仙臉,人家從小也拔尖優秀的好吧?
這回高考更是他們這一群裏面,唯一一個高中名校的。
這麽能耐的人,他都瞧不上,他還能瞧上個啥?
淩源想着,斜睨了謝斐一眼,“你高考成績是自己的考的吧?”
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兒,咋那麽讓人懷疑其中的真實性呢?
“你有完沒完?”
謝斐蹙眉,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這邊動靜不小,兩邊桌的長輩都投來視線。
不同于謝斐陰郁的表情,淩源擺擺手,笑得爽朗:
“我跟謝斐鬧着玩的,沒事沒事!”
長輩們搖搖頭,失笑轉開視線。
桌邊恢複平靜,淩源也不再搭理謝斐了。
開個玩笑都能生氣,脾氣比姑娘還嬌氣,真沒意思。
不光沒意思,還跟小時候一樣招人讨厭!
飯局進行到後半部分,男客那桌有人抽起了煙。
陸淼借口去廁所,跟唐梅打了一聲招呼,就帶着兩個孩子去外面透氣。
她動靜盡可能放輕,可帶着兩個孩子,目标實在太大。
淩源一眼就瞅見了。
拍拍身邊另一個小夥子,淩源說了聲“放水”,跟着起身出了包間。
陸淼帶着孩子在一樓國營飯店門口透氣。
長輩們紮堆,還喝上了酒,飯局基本就短不了。
外面天色已然全部暗下,看了眼手表,這頓飯居然已經吃了兩個多小時。
要不是不好推,這種飯局她絕對不會來。
一輛車籃别着手電筒的自行車從國興飯店門口駛過,小明毅見了,興奮得直跳腳:
“媽媽看小車,兩個、兩個輪子的小車!”
“媽媽看到了,那是自行車。”
“自行車,什麽是自行車?媽媽,什麽是自行車?”
小明毅抱着媽媽大腿,仰着小臉,小腦瓜有點轉不過彎來。
陸淼剛要解釋,身後忽然傳來“噗嗤”笑聲。
一個高個子、眉目周正的青年蹲了過來,戳着明毅小臉道:
“剛才那個兩個輪子的小車,就是自行車。”
說罷,他擡頭咧開嘴看陸淼:
“好久不見陸小寶,女大十八變,你越變越好看了。”
這話放在這個年代,多少顯得有些輕浮。
陸淼對他完全陌生,不由抱緊懷裏的明夏,又拉着明毅往國營飯店裏側亮光的地方退了退。
“好久不見。”
陸淼雖說着好久不見,可淩源看得出她眼裏的陌生,不禁有些受傷道:
“不是,我是淩源,小時候給你摘柿子摔折腿的那個,你不會忘記了吧??!”
陸淼努力在記憶裏翻找,還真找到了一些零散片段,不禁柔和了一些,笑道:
“你變化太大了,是有點沒認出來。”
眼前的濃眉大眼很是周正,通身的陽光開朗氣息,誰能把他跟記憶裏笨笨的光頭小男孩挂上鈎?
還是那種鼻子流着長龍的。
陸淼被小時候的畫面逗笑。
淩源倒是不太在意,見她想起來了,就主動抱起明毅道:
“坐下聊聊?”
他眉目坦然,看得出是有正經事要說,而非抱有其他目的。
陸淼輕輕點頭,“嗯。”
也沒去别的地方,就在飯店一層。
陸淼抱着孩子坐在桌邊,淩源要了一壺熱茶過來的。
随便聊了一下各自專業,淩源便直接進入正題,道:
“我說話比較直,反正你看着回答,不想回答也沒什麽。”
陸淼纖細眉頭微挑。
不等她表态,淩源已經開口問道:
“你在南邊,是自願嫁給上面那位姓傅的同志嗎?”
陸遠征隻介紹了女婿姓什麽,并沒說起過名字,淩源自然而然的也就不知道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