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淼胸脯上挺,手臂、脖頸上的筋脈暴起。
那瞬間所有阻隔仿佛都沒有了。
她一下子脫力躺回床上。
與此同時,稚嫩的一聲“嗯”後,微弱的啼哭聲在房裏響了起來。
緊接着越來越大:
“哇——哇哇——”
屋裏屋外同時響起聲音:
“生了生了!”
“是男是女?”
棗花娘拿着床頭枕巾把孩子草草包裹了一下,第一時間抱給孩子娘看。
陸淼蒼白着一張臉和嘴唇,無力轉動視線。
棗花娘喜氣洋洋道:
“看看吧,從你肚子裏爬出來的,是個帶把兒的小子!”
陸淼嘴唇動了動:
“……是明毅。”
孩子很小,哪怕哭聲越來越洪亮,看起來也是弱小脆弱的過分。
陸淼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新生兒都是這樣的。
可想着這是自己生下來的孩子,她情緒莫名。
突然之間好像就覺得,剛才承受的分娩痛苦根本不值得一提。
這是她的孩子……
和她血脈相連的孩子!
眼淚激動地流出眼眶,陸淼流露出淺淺欣慰的笑意。
虛弱伸手,想接過孩子看看,還沒碰到枕巾,陸淼忽然又悶哼一聲皺起眉毛。
床尾打下手的婦女驚道:
“他嫂子!還有一個,肚子裏還有一個!”
棗花娘愣了一下,高揚的嘴角平了下去,抱着孩子走去床尾看,這一看吓一跳。
可不是還有一個咋地!
還是腳先出來的!
棗花娘大驚失色,趕緊抽開門栓。
院裏陳桂芬等人聽着孩子的哭聲,都在門外等着呢。
一見棗花娘抱着孩子出來,都迎了上去:
“男孩女孩?快叫我看看?”
陳桂芬接了孩子。
唐梅和傅璟佑則越過棗花娘要往屋裏去。
棗花娘趕緊攔住他們,疾言厲色道:
“别添亂!趕緊的!有熱水趕緊提來,還有一個,還有一個!”
“什麽?”
一群人皆是一愣。
陳桂芬欣喜一瞬,還有這種好事?
一胎得倆?
可見棗花娘臉色不好,陳桂芬一顆心瞬間提起,抱着孩子喊了起來:
“熱水,他嫂子,再幫忙拎一桶熱水來!”
院裏除了賀家人和傅家人以外,隻有過來幫忙的女同志。
院外則聚集了不少人。
一早在旁邊打谷場幹活兒都來看熱鬧,想看看生男還是生女,好讨個喜氣。
棗花娘嗓門洪亮,剛才說陸淼肚子裏還有一個,院外人不知具體情況,隻聽這話便鬧哄哄地議論起來:
“是雙胎呢!咱們這前後村的,有好些年沒見過了。”
“福氣啊!傅家的小子真是福氣!要不不生,一生就是兩個!”
“可不是!保不準還是兩個帶把兒的呢!”
這時候的農村門窗簡陋,尤其是夏季,之前天冷呼在窗戶上的東西早撤了下去。
門窗沒有隐私性,門外的大小夥、老爺們兒不好進院,就在院外嬉鬧喊道:
“小六啊,你媳婦兒咋樣?哭的這個是不是帶把兒的?”
“是啊六哥!”
“……”
孩子從屋裏抱出來有一會兒,一直由陳桂芬抱着,傅璟佑都還沒看一眼。
他心裏擔心陸淼的情況,孩子鬧哄哄地哭時,隻覺得心浮氣躁。
棗花娘拴着房門不讓他進屋,他就腦袋頂着窗戶縫隙,往裏看陸淼的情況。
屋裏情況似乎不怎麽好,熱水拎進去後,兩個婦女同志頻繁給陸淼擦腿、洗毛巾。
倒進盆裏的水很快被染成血紅。
看着就跟一整盆血一樣。
傅璟佑看了心驚,掃了兩眼便不敢再看。
“我媳婦兒怎麽樣?我媳婦兒怎麽樣了?”
唐梅見勢,也趴在窗戶上問:
“現在什麽情況?生了一個,應該好生了?!”
棗花娘急得一頭汗,張口就罵:
“别他娘擋着光又擋着風!老實等着就是了,問問問,你來接生!”
産婦生産本來就有壓力,
唐梅怯怯縮去一旁,不再擋着窗戶。
傅璟佑往旁邊挪了挪,腦袋還是抵在窗角看。
不知道怎麽回事,他這一顆心就是放不下……
院裏氣氛緊張,院外忽然又是一陣嘈雜。
“都圍在這兒做什麽呢!”
賀宏進黑着一張臉,聲音粗噶。
周邊人七嘴八舌地說着什麽,賀宏進卻突然聽不見了。
隻因爲院裏傳出強勁的孩子哭聲!
賀宏進心頭一跳,趕緊邁進家門:
“生了?是不是生了?”
陳桂芬皺着眉頭,憂心忡忡掃了他一眼,緩步走過去把孩子遞給他看。
賀宏進有點不敢伸手,磨蹭半天小心翼翼接過孩子,卻是捧着個碗似的捧在手裏不敢動。
賀宏進樂呵呵地問:
“丫頭還是小子?”
陳桂芬沒說話。
賀宏進轉臉看她,剛想追問,卻留意到陳桂芬憂慮的神色和院裏緊繃的氣氛。
賀宏進心裏凸了凸,“怎麽回事?”
院裏沒人說話,還能聽見屋裏棗花娘喊的“吸氣、呼氣”聲。
賀宏進皺起眉毛:
“娃他娘現在是什麽情況?”
院裏沒人說話,陳桂芬拉着他去堂屋,小聲說明情況:
“還生着……”
“還生着?雙胎?雙胎還不好!”
“看勢是情況不好,今天隊裏忙,一時沒看住,叫她摔了一下……”
“?”
賀宏進本來捧着小娃娃看,聽見這話瞬間轉頭:
“這不是胡鬧!你出去忙,那唐同志呢?她過來不就是料理那丫頭的?!”
“你小點聲!”
唐梅的性子,陳桂芬大概摸清楚一些。
有些話不好當着唐梅的面說。
再者,陳桂芬也怕嚷嚷起來,一會兒讓傅璟佑聽見。
那孩子在别的地方一貫沉穩妥帖,隻有在這個媳婦兒身上,有一點事就要上頭。
賀宏進噤聲,蹙眉盯着手巴掌裏的小娃娃看。
小娃娃小臉皺巴巴的發粉。
頭發細軟,卻濃密烏黑。
雖是早産又是雙胎,但許是他娘平時裏吃得好,小娃娃看着跟過往隊裏那些婦女生的孩子,個頭差不多。
“她也不是個馬虎好動的性子,身旁就算沒人看着,好端端的,怎麽說摔就摔?”
“不知道……”
“棗花娘怎麽說?”
“情況不好,棗花娘一直沒忙出人來,哪有工夫說什麽?”
賀宏進呼出一口氣,陳桂芬一口一個“情況不好”,聽得他頭疼,登時脾氣上來道:
“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哪裏有什麽情況不好?情況怎麽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