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裏人沒有糧油證,要買隻有一個途徑,黑市。
傅璟佑老實挨罵,沒有跟賀宏進辯駁。
堂屋裏小兩口被訓的跟什麽似的。
陳桂芬從廚房裏鏟了一大瓢熱氣騰騰的紅薯出來,咂舌罵道:
“你說你,說兩句得了,你還來勁了……真是的。”
說着話,陳桂芬笑臉轉向陸淼:“淼丫頭,吃完了桌上還有,都是熱乎的,剛從竈裏扒拉出來的。”
“唔……知道了嬸嬸。”
賀宏進斜眼瞪了陳桂芬一眼,又斜眼掃了陸淼一眼。
天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家裏的小孫子敏傑都沒她這個嬌娃娃能耐。
賀宏進沒眼多看,趕緊轉開目光站起身。
陳桂芬道:“外頭下着雪呢,大冷天的,你上哪兒去啊?”
賀宏進咳嗽道:“大隊裏年底榨油,我挨家挨戶通知去!”
榨油需要油菜籽。
土地是集體财産,一般社員家裏的油菜籽,不是自留地裏見縫插針種着積攢下來的,就是年底分糧,工分有富裕跟隊裏換的油菜籽。
油菜籽并不是每家都有,所以賀宏進要挨戶去說,誰家要是準備榨油,就趕緊把油菜籽收拾準備出來。
一年就年底這一回,錯過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兒了。
賀家自家自留地裏見縫插針攢了有三年的油菜籽,到今年來也差不多攢了有五十多斤。
再留下去,也怕油菜籽會壞,陳桂芬轉頭看向傅璟佑道:
“璟佑啊,那你沒事兒,今天也幫嬸子把油菜籽和黃豆都挪出來吧,回頭咱們也榨點油,磨點豆腐的,今年過個油水足的年!”
傅璟佑連忙點頭站起身。
後面大隊那邊榨油、磨豆腐,傅璟佑幫着挑東西,跟賀宏進和陳桂芬一起去的。
陸淼非要看熱鬧,也說要去。
天冷,地上積雪融化,泥地濕滑。
傅璟佑怕她摔倒,不想帶她去。
奈何陳桂芬嘴快說了一句,磨豆腐的地兒有鮮豆花喝,陸淼聽了更是非去不可。
喝豆花、豆腐腦是其次,陸淼主要是好奇。
磨盤磨豆腐,她小時候參加學校遊玩活動體驗過,榨油什麽樣她卻是不知道的。
真的有點好奇。
傅璟佑拿她沒辦法,隻好帶着她。
路上有隊裏同去的社員,傅璟佑不好牽着她,就讓陳桂芬牽着她一道兒走。
大隊裏榨油和磨豆腐的地方前後相鄰,從外面看就是一大一小的兩個蓋了瓦片的土坯房。
大的那個是榨油的,小的那個是磨豆腐的。
剛進大隊還沒走近那兩個屋兒呢,陸淼就聞到了一股很濃郁的油味。
老實說,那味道對她來說有點過于“厚重”,她聞着總覺得胸口發悶,不太舒服。
陳桂芬和賀宏進卻說了一路“這油多香”雲雲。
陸淼噘噘嘴,跟在挑菜籽、黃豆的傅璟佑身旁,有些蔫巴。
傅璟佑小聲跟她搭話,“是不是走累了?”
陸淼怏怏點頭。
傅璟佑左右看了一眼,悄咪咪捏了捏她垂在身側的手。
牽着她跟牽小孩一樣慢慢走着,“已經到了,一會兒就有地方坐了。我叫嬸子給你舀豆花吃。”
陸淼噘嘴點點頭。
傅璟佑啞聲一笑。
前面有人從屋裏出來,他趕緊不動聲色松了陸淼的手。
榨油房那邊,大隊長白楊領着一衆大小夥子、爺們兒們吆喝吆喝的忙得熱火朝天。
傅璟佑和賀宏進擔着菜籽往榨油坊那邊走。
陸淼也想跟過去看看,陳桂芬趕緊拉住她,帶着她往後面磨豆腐的屋兒去。
陳桂芬面色不自然道:“榨油屋裏熱,裏頭都是光着膀子的小夥子,你去做什麽?”
農村大隊可不比京北市區的大學。
如果陸淼真要去,别的小媳婦、嫂子看見,舌根子都得嚼爛了。
陸淼聽出弦外之音,噘嘴蹙起眉頭更不高興了,“我過來就是爲了看怎麽榨油的!”
“榨油有什麽好看的?不就是炒啊磨啊蒸的,後面都是力氣活兒,屋小人多,又熱,擠得也厲害,一會兒你過去了再燙着你。”
陳桂芬提着泡好的黃豆,哄着她道:
“咱們去那邊,你要吃豆腐腦還是豆花?嬸嬸先給你舀點兒。”
陸淼聽着榨油房裏卻是人聲鼎沸鬧騰的厲害,就歇了過去看的念頭。
她點點頭,搭手幫着陳桂芬一起拎豆子。
“不吃别人的,還是等輪到咱們自己家的時候再吃吧!”
“哈哈,好!”
陳桂芬失笑。
豆腐房有專門磨豆腐的老師傅,是大隊裏安排的,三個人一班,幹活有工分。
他們包攬了磨豆腐、過濾豆渣、點豆腐等等。
附近社員提着豆子過來,偶爾也會上去搭把手。
小小的豆腐房裏人也有不少,陸淼才看了幾眼,就被人踩了兩次腳。
她覺得擠的慌,就跟陳桂芬打了一聲招呼,去外面等着了。
陳桂芬囑咐她:“不好玩吧?你别到處亂跑,就在屋檐底下站會兒的,一會兒打濕了鞋腳冷。”
陸淼點點頭,“知道了嬸嬸。”
豆腐坊門口有廢棄不用的磨盤,剛才來的時候,陸淼看見有人在上面坐着休息。
這兒出來見位置空了出來,她就也不客氣的坐了上去。
豆腐房和榨油房前後不過二十來米的距離,陸淼坐着的位置,正對着榨油房的後門。
伸上脖子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隐隐綽綽的卻是看見了幾個光着膀子的小夥子。
普普通通的肚皮和胳膊,一點也不如傅璟佑流暢的肌肉線條好看。
她掃了兩眼便收回目光,老實的坐着等了。
鞋子裏面,靠前腳掌的地方早就濕了,站着走路的時候沒感覺,坐了一會兒,立馬就覺得有種冰涼感。
陸淼拍拍屁股起身活動,正趕上榨油房後門那邊,兩個小夥子擡着一筐東西出來倒。
陸淼看了兩眼,湊上去問:
“這些是榨完油的油餅嗎?不要的嗎?”
兩個小夥子都還光着膀子,從裏面出來乍一吹風有點冷。
加上陸淼是個女同志,兩人有點不好意思,把籮筐往角落一掀,草草點頭“嗯”了一聲,紅着臉頰跑的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