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後,風起雲湧,天色昏沉,有暴雨來襲之勢。
邬江水杉枝葉葳蕤,直被風吹的沙沙作響,恍如悲歌叫人心慌,泛黃的葉被摧折,而後被裹挾着,踉跄的飛向不遠處的水雲澗。
水雲澗外江波暗湧,雅閣内也昏暗不明,紗簾亂飛不止,窗柩也啪啪作響。
折桑跪坐竹案前,背脊闆直,盯着杯中起伏不定的茶葉,她隐約知道自己爲何惶惶不安。
“不知宋公子約我至此,是爲何事?”折桑試探的問道。
她看向宋雲舒手旁的白玉簪,樣式并不新穎,但用料做工卻是價格不菲,晶瑩剔透溫潤大氣,昏暗的光線下瑩瑩生輝,更爲奪目。
這樣雅緻的玉簪不是折桑鍾愛的樣式,卻與另一個人生來匹配。
“二姑娘不必如此拘謹,今日約你,是請你幫我一個忙。”宋雲舒含笑道。
“你直說吧,若是我能幫得上自然不會推辭。”
宋雲舒聞言,面露喜色,如玉般的容顔泛起微紅。
“聽聞你阿姊正議親,這簪子請你代爲轉交。”
吧嗒——,黃葉被吹落杯中,風越發疾了,烏雲密布。
“不知宋公子此情何時起?”折桑心徹底沉底,反而平靜下來了。
“今年三月在長坡亭曾見過你阿姊,久久難忘,後來聽聞她就是邬洲出名的才女蘇瓊琚。我更是傾慕,無奈母親久卧病榻,又聽聞你阿姊正在相看,心中惶恐隻好托你相幫。”
折桑見他态度懇切,又看那下足功夫的簪子,知道他說的不是假話。
宋雲舒是極好極溫柔的人,這點折桑再清楚不過。
“宋公子在書坊幫我時,便知我是蘇府三小姐嗎?”
“知道,有什麽不妥嗎?”宋雲舒疑惑的問。
折桑扯動嘴角,露一個笑,“無事。”
今日種種,她也不是特别意外,循環往複總是如此,她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是蘇府二小姐這個身份了。
隻是看看自己爲了赴約精心挑選的頭面衣裙,真是自作多情。
“宋公子今日之意,我必定轉達,若無他事,我先回去了。”
雷聲過後,豆大的雨打落在窗前,邬江水面早已不複平靜。
“何不等雨停再走,免得濕了衣裳染風寒。”宋雲舒看着窗外的雨,微微皺眉。
“出來太急未與家中報備,恐惹擔憂。”說罷,折桑起身。
宋雲舒見她态度堅決,便道,“我送你。”
“蘇府的馬車就在後院,再者男女大防,還是注意些好。”折桑拒絕的很幹脆。
推開門,空氣潮濕悶熱,與傾斜的雨珠一起撲面而來。
後院哪裏有什麽馬車等她,赴他的約她都是将人支的遠遠的。
爲什麽不要他送?有些東西,她甯可沒有也不要别人的施舍和憐憫。
天地茫茫,才踏入雨中,便已從頭濕倒腳,風一吹遍體生涼。
從水雲澗倒蘇府,坐馬車需要一炷香,算不得遠,卻不知要幾時才走回去,也不隻如此狼狽的回去要如何說辭。
折桑想,左右不過是不痛不癢的罵上幾句,他們對她又沒有幾分在意,她也不逼自作多情驚恐不定。
阿姊同宋雲舒也的确時般配極了,兩家也算是門楣相當,邬洲又當出一段佳話吧,隻是佳話背後的自作多情的笑話,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折桑不知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麽,隻是在風雨飄搖中停下腳步望向蒼茫遼闊的邬江水面時,她覺得迷惘至極,上天将阿姊瓊琚性情生的那麽好,又将妹妹瓊玖生的那樣漂亮,何故中間要夾雜一個樣樣不行的自己呢?是爲了綠葉襯紅花?還是爲了添些笑話?
折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危險,可是她不甘心呀,誰甘心生來當他人的綠葉?咀嚼着一次次被忽視的失落。
楞神間,一輛馬車在她身旁停下。
折桑望去,修長如玉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掀起窗簾,露出一雙銳利深沉的眼,比這飄搖的風雨更叫人心生懼意。
折桑看着那面容俊美,貴氣壓人的男子,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直到他開口,那獨特低沉的嗓音像是一個鈎子,把她刻意塵封的記憶勾出。
“蘇二小姐,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你怎麽知道我是蘇二小姐?”折桑驚恐。
原先那些僥幸,現下無情幻滅。
那日混亂不堪,折桑不知他的姓名,也不曾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半分。
他隻輕輕勾唇,泛出幾分淺薄的笑意,“上來吧,我送你回府。”
折桑紋絲不動。
“不過偶然遇見,我若有什麽歹意何必等倒今日?”
見她依舊不動,他說,“你若是拂了我的意,倒真保不住我會說些什麽。”
折桑聞言,知道是躲不過了,依他的意上了車。
馬車内空間寬闊,布置舒适,卻處處透着貴氣不凡。
折桑隻在一角坐下,盡量不讓自己弄濕車内的其他東西。
折桑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在思量着什麽。
“看樣子,你也沒有過的更好。”他說。
折桑聞言擡頭,面前的人身着錦袍,發束玉光,舒适放松的倚坐着,通身威嚴貴氣。
他若不開口,折桑也認不出來了。
與初見之時,判若兩人。
“你——”折桑遲疑着,試探的問,“找到你的親戚了?”
卻不料想,他聞言噗呲一笑,反問到:“你不問問我姓名?”
“你的姓名?”折桑問。
“顧自衡。”
“你就是顧知府?”折桑驚呼。
“不是滬北逃難過來尋親的?”
“不過是信口胡謅,你倒是記得清楚。”顧自衡道。
折桑隻瞪眼看着他,着實是被他的真實身份驚到了。
面前這個清貴的人,若說是邬洲知府也不難叫人信服。。
可初遇時他明明粗布麻衣、灰頭土臉,是一個同她一般狼狽的逃命人,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歸不可攀的顧知府。
實在是有些荒謬。
折桑又想起那段狼狽混亂的經曆,最後他同她告别,他說:“若是有緣再見,希望你看起來真是個嬌貴的大小姐。”
許是大難不死,她一個激動也誇下海口,“自然,我以後都會比現在過的更好的。”
折桑捏了捏衣角,沁出雨水,心想自己真是一如既往的狼狽、無用啊!
馬車緩緩停下,折桑掀開簾子,卻見端莊威嚴的兩個打字——顧府。
顧自衡淡淡道:“換身幹爽的衣服,稍後送你回蘇府。”
兩小時後來刷新,這是最初版哈哈哈。
那時候,丞相還不是丞相,叫顧自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