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以往,長随早哈着腰上去一番關懷了,但是眼下,他扶着牆,忍不住陰陽怪氣。
“哎呦,大半夜的,爺又去哪裏私會情人啦,淋成這樣,老天開眼呐。”
顧衡覺得他很吵,“渾說什麽!”
卻伸手把長随扶進屋。
“怎麽還沒睡?”
他不問還好,一問長随滿肚子怨氣就騰的一下雄起。
“誰讓奴才命苦呢,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被打爛了屁股,奴才心裏憋屈,睡不着!”
顧衡沒同他計較,“不是讓府醫上過藥了嗎?”
長随眼尖看見顧衡另一隻手的包裹,說是包裹也算不上,隻是用外袍胡亂裹的。
裏面漏出一角紅,那樣豔麗嬌豔的顔色,決計是女子的。
這個念頭刺激着長随的大腦,膽大包天的一把搶過來。
顧衡一時疏忽,竟真叫他搶了去。
“哈!昭君兜!”
動作下,傷口傳來尖銳的痛。
“我要告訴老夫人——”
顧衡陰森森盯着他,“嗯?”
長随瞬間乖覺下來,把東西塞回他手裏,也不用人扶了,手腳并用的往床上趴好。
臉埋在被子裏,甕聲甕氣道,“奴才什麽也沒看見,奴才要睡覺了,什麽也沒有看見”
等聽了關門聲,顧衡走了,他委屈的直捶床闆。
話要從一個月前洛陽的表小姐入門說起。
顧家祖籍在洛陽,顧衡十三歲時,顧父便讓顧衡送去洛陽進學。
是爲了顧衡謹記根本,也是因爲洛陽書院名動天下。
那位表小姐叫崔玟,崔玟的母親出自顧氏旁支,下嫁給了一位書生,也就是如今的洛陽知州。
崔玟聰明伶俐,自小就喜歡顧衡這位表哥哥。
喜歡顧衡,似乎不用太多理由,單就那副相貌,誰不暗地裏多瞧幾眼,遑論如今,位高權重。
如今她正是議婚的年紀,母親特特将她送來,與顧夫人說的是見見世面,學些規矩。
但真正的用意,彼此心照不宣。
顧夫人也極喜歡這個表姑娘,不論是樣貌品行都極出挑。
更重要的是,顧夫人想了半天,顧衡從小到大稍微親近點的女子,也隻有崔玟。
說起顧衡的婚事,顧夫人常覺得愧疚。
顧家的家主并不好當,年少成名的背後是數不盡的苦功夫。
有些公子哥還沒及冠呢,就滿屋嬌妾,長輩們也是早早的就相看姑娘。
這些顧衡非但沒有,還被趕去了一個窮困偏僻的地方當縣令。
等再回來時,皇權更疊,顧衡父子都忙的腳不沾地,也就沒管上這事兒。
有時候顧夫人實在看不過去,給他安排幾個可人的丫鬟,隔日他就遣送回來了。
眼看着與他同齡的孩子都能識字了,他還孤零零的。
既然外面的他不願去相看,丫鬟們又瞧不上,那把他喜歡的姑娘接進來,這回總穩妥了吧。
爲此,顧夫人時不時就把喊來一起吃飯,一起上香,隻要顧衡在府裏,她差把兩個人鎖在一間房裏了。
這麽折騰幾次下來,顧衡也察覺到了母親的算盤,怎麽說呢,他猶豫過的。
他嘗試過和那個姑娘相處,理智告訴自己應該從永安宮抽出身來。
但是,他做不到。
非但勸服不了自己,與那姑娘多相處一刻,他竟發瘋般的覺得愧對折桑。
當然,折桑不會阻止他成親,她甚至還不時說,他日後一定會成親。
似乎所有人都在告訴他,哪條才是正确的道路,但他就是走不回去了。
世事弄人,他曾笑說旁人,大丈夫豈能困于兒女私情。
如今隻歎,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對母親說,“崔表妹也到了議親的年紀,男女有别,這種事母親别做了。”
顧夫人問他,“那你打算何時成家?”
顧衡知道,這件事情總是要一個結果的。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道,“兒子不孝,在外赴任時,傷了身體,此生不能人道。”
顧夫人瞪眼看他。
顧衡錯開她的目光,面露愧疚,苦澀道。
“我知道母親定然不信,我也很久才接受現實,本不想母親擔憂,可又怕因此耽擱了更多人。”
“過去回避相看,也正是這個原因。”
顧衡不是愛開玩笑的人,就是開玩笑,也沒有人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消息來的過于突然,顧夫人隻覺心如刀絞,問是如何傷着的。
顧衡怕她起疑,說的十分仔細。
什麽水土不服,感染風寒,重病不起,壞了根基,暗中拜訪名醫,吃了許多藥都沒有作用,看着别人嬌妻美妾他卻有心無力。
族中長輩的過問,母親的期望,更是叫他有苦難言。
顧夫人何時見兒子如此可憐過,顧衡自小便被顧父規訓着男子不可像夫人一般哭哭啼啼。
她這個兒子樣樣都厲害,從來不需要她多操心,何時會向她這個母親訴苦呢?
當他說到,隻敢半夜裏出門尋醫時,顧夫人就聽不下去了。
她背過身擦着眼淚,什麽也說不出來,怕他心裏更加難過。
顧衡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但不這樣做,推了今日的表妹,那明日的呢?
母親說不動他,那些長輩呢?
自然不會有人敢當着他的面強令他娶妻,但母親免不得要聽些閑言碎語,與其讓她次次落空,倒不如一次來的痛快。
他也徹底認栽了。
本以爲事情就此結束,誰知顧母越思越難過,一時怨顧父當初的安排,一時又怨老天苛責。
可是顧父早就死了,她在他的靈位前哭了一宿也沒半點反應。
老天爺可不興罵,萬一他心軟了,哪天又把兒子治好了呢?
長随想起那天的事情,都覺得冤枉死了。
顧夫人把那個表小姐送走之後,整日愁眉苦臉。
顧衡爲了讓母親開心些,找了許多珍寶,讓長随送去。
長随去時那叫一個高興,顧夫人對顧衡身邊侍候的奴才小厮都大方的很。
誰知這次卻不一樣,顧夫人見了禮物也不開心,反而盯着長随瞧。
“我記得衡兒去外地赴任時,是你跟在身邊侍候的?”
“正是,夫人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長随當時還納悶着呢,結果向來和善的顧夫人一下垮了臉。
後來的事情長随隻覺的像在做夢。
總之,顧衡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屁股開花了。
顧夫人覺得,兒子會從水土不服演變成斷子絕孫,這個貼身伺候的奴才絕對脫不了責任。
長随冤死了,他越問顧夫人理由,顧夫人就讓人打的越重。
最後是顧衡怕他露餡,才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
(本章完)